寒水碧于天by 千年梦回--顾惜朝 (逆水寒同人文)-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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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风雪赶路显然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已是薄暮时分。
戚少商与顾惜朝走入一家客栈中。
镇小,所以客栈也小,但是却很暖和。有火炉与烈酒的地方,自然让人觉得暖和。
客栈中客人稀少,几乎都喝得昏昏欲睡。
只有一个灰衣人端坐着,头戴大斗笠,遮住了脸。
他也喝酒。却喝得很慢、很珍惜,仿佛杯中不是乡野粗酒,而是琼浆玉酿;亦仿佛这顿喝了,便无下顿。
戚少商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因为他发现,灰衣人薄衣轻裳,穿得很少,也很粗糙。严寒风雪天,他却丝毫没有瑟缩之意,腰杆挺得枪般笔直。
他腰间有剑,无鞘,剑身细而薄、长而利。却是最最普通的铁剑,在随便哪家铁匠铺花三两银子便可买到。
戚少商却觉得此人不同寻常。
他以一个高手特有的直觉,敏锐地嗅到这个人身上散发的剑气。
比屋外的风雪更凛冽、更锐意、更刺骨的剑气。
这人,仿佛自身便是一柄剑。
一柄无鞘的利剑。
戚少商觉得他的麻烦事够多了,他不想再惹麻烦,便随意找张桌子坐了下来。
可是顾惜朝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他自一进门便直直盯着这人瞧,忽然挑眉一笑。
戚少商心中大叫不妙。顾惜朝的这种表情他太熟悉了——那是狂傲的挑衅的笑。
果然,就在那一瞬间,顾惜朝手中多了一柄剑。剑光如秋水映长天挟着点点寒芒,向那灰衣人袭去。
这一剑,走的是偏锋。剑招诡异刁钻,一剑封喉致人死地,端的是毒辣无比。
戚少商逆水寒出鞘。
灰衣人没有避,他只做了一件事。
反手拔剑,直刺而上。
剑无招无式,只是直刺。
快、准、狠!
顾惜朝只觉咽上一寒,低头看去,一截冰冷的剑尖抵在肌肤上。
而他的剑,离对方尚有一尺之遥。
戚少商握剑的手顿住了。
斗笠下传出的声音幽水寒潭般纯而冽:
“今日要不是戚少商在,你已是死人。”
顾惜朝注视他,竟缓缓笑了:“剑快,人更快!我果然猜得不错……久仰了,冷血冷四爷!”
那人将斗笠一摘,露出一张年青且精悍的脸,只是面上稍嫌冷峻无情的神色,往往令人忽略了他其实相当俊秀的五官。
“你的眼力倒不错。”
戚少商怔了怔,忽然对顾惜朝怒道:“你明知是冷血,竟然还出剑撩拨他!顾惜朝,你这不知死活的疯子!”
顾惜朝微露狡黠之色,道:“有你戚捕头在身旁,冷血便不能杀我。你还是着紧问问冷血找你有何事吧,难道你真以为他是专程来这陋镇野店喝酒的么?”
说罢还剑归鞘,藏于狐裘之中,坐了下来。他身形挑拔,旁人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冷血收了剑,对戚少商道:“我确是有事找你。诸葛先生差我传话,先查孔雀翎惨案为要,必要时令我助你一臂之力;沧州一案已有追命前往查办。另外……”
冷血少见地犹豫了一下,接着道:“我在途中遇到正前往连云寨的穆鸠平,他托我带一句话与你:‘大当家的,你贵人多忘事,我老八无话可说;只是赫连小妖已至毁诺城,成天弹琴作画的哄息城主开心,你若是再这么忘下去,就等着喝他俩的喜酒好了!’”
戚少商持剑的手一抖,脸色难看至极,一言不发。
顾惜朝将头偏至一旁,却忍不住吃吃地讪笑。
屋内的温度突然下降了不少。
冷血很识趣地道:“我忘了喂马。”人影一晃便不见了。
是夜。
无月,雪重风寒。
屋内,一灯如豆。戚少商抱着个大酒坛,边往口中倒着酒,边含糊不清地歌道:“……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桌脚边上早已横七竖八地倾着好几个坛子。
窗外忽然有人接口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
戚少商一拍桌面道:“要是来陪我喝酒的,就进来;要不是,趁我逆水寒还未出鞘,快走!”
窗子忽然开了,一袭青衫翻了进来。
顾惜朝。
手中还拎着两坛子酒。
顾惜朝笑道:“谁说我不是来陪你喝酒的?就怕你已不胜酒力。”
戚少商醉眼朦胧,斜睨着他道:“只喝几碗便醉倒的人,还好意思说我不胜酒力?早知当初就该一脚将你踢到水槽中洗碗去!”
顾惜朝将酒坛往桌上一搁,坐下来毫不客气地自斟自饮:“今日再比酒,我未必会输与你!”
戚少商大笑道:“好!我们再来比过!”
两人也不多言语,你一碗我一碗,直喝得坛底朝天、桌面狼籍。
戚少商趴在桌上,只觉天旋地转,仿佛身在云里雾里;再看顾惜朝,斜倚在桌边,强自支着颐,满面晕红,目中迷迷蒙蒙一片烟波荡漾。忽然脱口而出:“人面桃花相映红……”话音刚落便后悔了。自己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竟然冒出这么句毫不搭调的诗,更何况对方还是对个男人,直恨不得一口将舌尖咬掉。
顾惜朝也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怎的,竟也不恼,只挑眉笑道:“哦?比起……江湖第一美人……息红泪如何?”
戚少商瞧着他的笑靥,觉得脑中愈发糊成一团了,又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只得抱起个酒坛仰头猛灌。
顾惜朝冷不丁冒出了一句:“有时我真怀疑……你究竟爱不爱息红泪……”
戚少商“噗”得一口酒喷了出来。
“你要是真爱红泪……为何不挣脱尘事牵绊,前去寻她?难道在你心目中……她还比不过这些所谓的‘侠义’?……为了‘义’……为了‘义’而牺牲‘情’……你真觉得值得么?”
戚少商觉得心上被人狠狠敲了一锤似的,沉痛无比,冷声道:“我也怀疑,你究竟爱不爱晚晴?你要是真爱晚晴,为何不以身殉情,前去寻她?”
顾惜朝僵住了。
话一脱口,戚少商再次后悔了。他明知顾惜朝爱晚晴极深,晚晴之死,让他精神差点崩溃,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却因自己一时口不择言的迁怒,又一次在他心底最深的伤口上狠狠刺了一剑。
顾惜朝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神情。奇异难言的神情,却让人觉得揪心的疼、喘不过气的闷。这种神情一点点聚积,终于凝结成一阵凄厉的大笑。
顾惜朝掩了脸伏在桌上,笑声也变得断断续续,到最后竟似抽气之声了:“是啊……我为什么不和她一同去死……我为什么不去死……”
戚少商忽然心生不忍,这一刻仿佛前尘旧事皆已远去,只剩眼前这为情所困伤心欲绝的男子,他忍不住伸手按上他的肩,很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实在没有说这些话的立场。他怅然又迷惘,最终只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喟叹:“……或许……你我爱得……都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深……”
伏在桌边,戚少商疲倦地闭上眼,迷迷糊糊地喃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顾惜朝意识渐朦胧,迷迷糊糊地听着,心中暗道:“……这个笨蛋……莫不是又吟错诗了……”
夜色深沉,语声渐寂。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叹息。
戚少商从宿醉的眩晕中清醒,扶着额角,见顾惜朝还趴在桌上沉睡,鬓角卷曲的发丝垂落在面颊上,衬得脸色愈发的白了。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还搭在他背上,隔着不厚的衣衫,触手微微的热,忙不迭收了回来。
顾惜朝呻吟了一声转醒,蹙着眉,揉着太阳穴:“唔……头疼……”
戚少商瞧他难得一见的苒弱模样,心情大好,连自己的不适似乎也减轻了不少:“明明酒量浅得很,偏要装出川涵海量;如今舒服了罢?活该!”
顾惜朝恨恨地瞪他,道:“……戚酒桶!”
戚少商大笑。
两人一下楼,便见冷血站在窗前用早点。
冷血的早点很简单,甚至称得上简陋。
一碗清水、两个馒头。
冷血认为,只有时时身处最简陋艰苦的环境中,才能最大程度地磨练一个人的意志;而一个人的坚强意志,便是他无坚不摧的绝学法宝。
所以冷血能站着的时候,决不会坐着,因为他认为,坐着使他精神松懈,一旦遇敌,他的反应便不够快。
而同为“四大名捕”的追命与他正好相反。
追命能坐着的时候,决不会站着,因为他认为站着使他的精神疲累,一旦遇敌,他就不能反应敏捷;只有最充足的休息,体能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
他们的行事方式不同,却是殊途同归。
连顾惜朝也不得不叹服,天下四大名捕确是名副其实。
两人默默用着早点,冷血在一旁擦拭他的长剑。
戚少商忽然道:“对了!顾惜朝,你那剑是哪儿来的?”顾惜朝一路上一直都在他身边,可自己竟没发现他什么时候身上多了柄利剑。
顾惜朝解下剑置于桌上,握住剑柄一抽。
屋内顿时闪烁奇异的清辉,犹如月夜波光倒映在石壁,明昧地荡漾着青色。
冷血脱口而出:“天下第三剑,‘秋水长天’。”
戚少商暗暗一惊。
顾惜朝伸手抚上清冷的剑面,唇角挑起一丝得意的笑。
武林排名前三位的剑。
“秋水长天”。据说是天外飞石坠入太湖中,被一渔民打捞而出;恰巧一富贾路经出高价收买,并请春秋铸剑大师公冶子的后人锻造而成。剑成之日,便是铸剑师跳炉殉剑之时。冷、利、邪,切金断玉,削铁如泥。
排名第二位的便是上古名剑干将、莫邪。雌雄双剑合壁,方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而排名第一的剑,叫做“无”。
无名、无形、无招。
谁也没有见过这柄剑,也没有谁能说出它的来历与去向。可它却排名榜首。或许这柄剑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虚拟之物;亦或许是因为,它代表了江湖人对剑道的至高境界——“无剑”的向往与憧憬。
戚少商久久凝视着“秋水长天”,道:“如此名剑,你竟能神鬼不觉地到了手,莫非……”
顾惜朝笑道:“你猜对了,正是那兵器狂崔振玉赠与我的。”
戚少商道:“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死人也能送东西么?”
顾惜朝道:“死人怎么不能送东西?我问崔振玉可否将‘秋水长天’送我,他不应声。不应声不就是默许了么?”
戚少商觉得这一辈子也没遇到过像顾惜朝这样厚脸皮的人。
他叹口气道:“快将你偷的剑还回去!”
顾惜朝冷哼一声,道:“那敢情好,我便再将崔振玉掘出来,当面向他赔礼道歉,戚大侠看这样可够诚意?”
戚少商无话可说。
遇到这种将歪理讲得理直气壮的人,或许不说话才是明智的选择。
冷血沉声道:“我们该上路了!”
冷月门是邯郸屈指可数的大门派之一,也是江湖上排得上名次的武学大家。因此,这一灭门惨案,引得不少江湖有名人士赶赴冷月门追悼“冷月凝霜刀”冷锋。冷月门一时门庭若市,往来的武林豪杰大都慷慨激昂地痛斥凶手、发誓要为冷大侠报仇;也有不少是来见识传说中的“孔雀翎”,担心从此江湖上又将掀起惊涛骇浪。而那些在江湖上结了大仇怨的,也不免兔死狐悲,暗暗为自己的身家性命忧心忡忡。
戚少商一行三人到达冷月门,正遇上这满目缟素、群情激愤之时。
冷月门偌大的厅堂里,满是佩剑悬刀、目光炯炯的武林人士,看他们的气度举止,就可以知道他们的身份,绝非泛泛之辈。本来人言鼎沸的大厅,忽然安静了下来。
有三个人迈了进来。
为首的汉子披着虎裘大麾,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眉目极是端正分明。年岁并不大,浑身却隐隐散发渊岳般沉静而浩瀚的气势,最令人印象深刻便是他眉宇间那一股与实际年龄不相称的风霜沧桑。但却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深沉,反而有种奇异的亲切感。“九现神龙”戚少商,便是那种一见他,便想与他相交结友的人。
冷血常年在外办案,江湖上多数有头脸的豪杰都见过他,只是觉得每见他一次,他身上的剑气便更锐利一些。所有人都心惊,年方十九的冷血,十年之后,江湖上还有什么剑客能做他的对手?
而最后的一个裹着雪白狐裘的书生却是眼生的很。乍看之下年青俊秀、斯文儒雅,仔细瞧去却觉他眉梢眼角隐含煞气;形容举止不卑不亢,却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冷傲之色。众人不知他为何与名捕同行,只觉此人一表人才、气宇不凡,关于他的身份来历也只在耳语中窃窃猜度。
首座之上一人银眉白须、容貌十分清癯,身形颀长、背插长剑,正是冷锋的结拜兄弟、莫逆之交,沧州府赫赫有名的武林名宿“天心剑”端木晴空。只见他起身拱手道:“‘四大名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