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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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衡安道声得罪,给她疗伤。
处理好箭伤,顾家琪吃了点干粮倒头就睡;她睡得并不踏实,雨声雷声太响,身子有伤不舒服,隐隐绰绰山体震动,有什么在急速滑动,顾家琪警觉不对,不等她起身,泥石流封住了洞口,黑暗与静寂同临。
顾家琪左右张望,拿起湿披风盖灭火堆,山洞并不大,不知氧气能供她到几时。
卞衡安不在山洞内,他只说暂时到外面马上回来。
应该是去解决生理需要,顾家琪一边转着杂念,一边拿起两根树干,到山口边用力向外钻,这种方法不成;她又找两段短木开挖,她不想坐以待毙,但空气很稀薄,她渐渐因为氧气不足而昏沉,身体沉重。或者,因为伤口裂开,失血过甚而永远地睡着。
她不死心地用手指头一点点抠着泥巴,暗暗发誓:她要侥幸逃出此难,必要魏景帝以最难看的方式死掉。
“阿南!”“顾小姐!”伴随着雨水,两道声音交换着叫来叫去,显示说话人的焦急。
很好,她的运气还不算太糟。
顾家琪隐约觉得手指头被人握住,手臂被拉出暴露在雨中,似乎皮肤都会呼吸,她感觉胸中有些清凉,一点雨光映在她的脸上,有种她活了的感觉。
来人把她拖拉出山洞,并用人工呼吸加速提供空气入也肺中。
倾盆的大雨冲刷着他们,山边的闪电时而光耀如白昼,时而安静如黑夜,雨水冲开她眼上的泥巴,她看清了救人者,她笑一笑:“是你啊,卞公子。你又救了我一次,谢谢啦。”
卞衡安看着她,眼神里翻涌着一种复杂的深情。顾家琪很想装看不懂,但是,不管一个男人外表如何和善,性格如何温吞,在某种时候,都会非常地坚定。
比如此刻,他抱着顾家琪亲吻,用尽他全身的力气,想要把他心中隐藏的情感全部告诉给她知道,不容她客气地疏远,淡漠地无视。
“你小时候,我见过你。穿着红缎子,骑在你父亲顾照光的肩上,要他快跑快快跑。宣同的天空很蓝,你的笑声很响很美丽。远远地传到地平线那一头。”
暴雨中,他的声音低哑而深沉,像飘荡在忧愁河上的琴声,幽幽荡荡,一声一丝敲打在她的心上,一种陌生的她不想承认的东西在缓缓升起。
“你把我忘了,可我记得你。永远都记得。”他擦去她脸上的雨水,语调平淡而又情意若许。
“人该向前看。”顾家琪拒绝道。
卞衡安只是一笑,横抱着她,冲入磅礴大雨中。
山区外被厂卫封锁,顾家琪的人冲不进山区,只能做到引开厂卫让他们二人安然远离。不日,他们到涿州。两人整束一新,干爽洁净,不复当日泥泞狼狈。
卞衡安微搀身边女子,为她挡开往来行人。
“木偶,好看的木偶,卖到海外的漂亮木偶,快来看看哟。”街市有人大声叫卖,驻买的人很多,四边散开的人手里都有长木条的木偶。
顾家琪没什么兴趣,卞衡安却挤到里头,买来个塞到她手里。红漆唐服,油黑乌云髻,木雕脸漆白,一点细眉小樱唇,两粒豆豆眼,顾家琪实上瞧不出这粗糙的东西有哪里值得人喜欢。
正要扔掉,卞衡安拦住她道:“有一次,你打扮得和这娃娃一样精致,有人来欺负你,我正担心,你三两下把欺负你的人给制服了。速度很快,我只看到一团火,红艳艳的漂亮地和火一样。”
顾家琪嗤笑,道:“卞公子,请问你几岁了?”
“仲卿,我的字。”卞衡安在她身上实践他性格里少得可怜的坚持。
“难道卞公子要告诉我,你在十来岁的时候,就对丁点大的女童一见钟情?”顾家琪讥讽道。
卞衡安无动于衷,依旧半搂半牵,护着她向前走,继续说道:“你一个人的时候,总是皱着眉。我后来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有一回,我在你面前摔跟头。你笑得很痛快,那时候,我在想,你要是能常常这么笑,我便是天天摔跟头也愿意。”
“你不正常。”顾家琪总结道。
“有段时间,我常去苏南看你。”卞衡安不气馁,不厌其烦地述说他的心事历程,“在上元灯会上,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明白,苏南小院子里那个文静忧郁的女子,不是你。”
他停步,静静地看进她的眼底,道:“你,身上有一团火,任何人无法模仿。”
顾家琪转开眼,卞衡安又转了个方向,与她相对,他道:“那晚,你站在灯下,鲜活又耀眼,满街花灯都比不上你一笑,我对自己说,她就是你等待一生的女子。我一定要娶到她。我会爱护她。保护她。让她永远开心。”
“那是你的梦,不是我的。”顾家琪直接道。
卞衡安不吭声地护着她继续走,顾家琪又道:“我们不是同类人,我们不合适。”想想决定下重药,“你心里的人,只是你的想象,你根本不知道真实的我是怎么样的人。不要一头热,理智一点。”
“我不介意告诉所有人,这些天我们在一起。我看过你的身体,我吻过你。如果必要,我会做更过火的事。你要试试看吗?”
这个温吞吞的男人在用世上最温柔的情话威胁她?顾家琪哭笑不得,正想改用骂人的办法骂醒他,卞衡安顿步,道:“明天到郑阳。一起去?”
“好。”顾家琪鬼使神差地答应,她觉得自己脑子不是被雨淋多了,就是被泥巴糊住,她跟他扯什么,直接甩了人跟自己人汇合,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却在看到对方脸上那一抹欣悦的笑容时,顾家琪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当可怜、同情一个暗恋男罢。
顾家琪捱着箭伤腿伤,在郑阳灾区发了三天的米面。后来想想都觉得自己病得不轻。只要她一个命令,有成千上万的人来疏通这里混乱,或者整个大魏的物价都会缓和下降,乃至她身上随便一样首饰,都足够重建灾区。
可是,她觉得和那个眉目舒朗、笑容清雅的男人站在一起,很舒服,生活很简单,世界很美好。
梨花宫的人找到她,顾家齐来接小妹回金陵。
卞衡安送她到安全区,用那种不加任何掩饰的爱慕的眼神犹豫地看她,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怎么劝说她允婚。
顾家琪笑,道:“你这人呢,温温吞吞,不干不脆,毛病太多,实在是不合我意。不过,你若是肯答应我一件事,我也许会考虑考虑跟你过那种,你希望的平淡日子。”
“你说。”卞衡安握着她的手,反反复复地不敢用力。
顾家琪竟然觉得他现在这样子很可爱,她暗啐自己头脑发昏,道:“只要你答应这辈子只有我一个女人,管好前院后院,不要让我辛苦,费脑子什么的——”
“我答应。”卞衡安迫不及待地说道,他激动地不可自抑,整个人像是癫癫地叫人看了直想笑。他语无伦次地保证,“我从来都没想过拥有你之后还要别的女人,我院里两个小厮,你不喜欢全撤了,我会做饭洗衣服,不用你操心,有什么事你都找我,我什么都会。。。”
顾家琪轻轻地喷笑,他们竟然在说这么傻不拉叽的话,她一定是在发烧。
“阿南。”顾家齐冷冷淡淡叫了声,暗中用掌风逼退接近妹妹的男人,他牵起小妹的手离开。
顾家琪回头冲卞衡安轻轻一笑,道:“忘了刚才的话,我开玩笑的,不好意思哦。”
卞衡安脸上神情顿时凝固,就像从天堂一瞬跌落人间,跌得太疼,疼得忘了做出相应的表情。
顾家琪仰头笑,像恶作剧得逞一样快活。
顾家齐眼神晦暗地瞄一眼木在原地的男人,再使个眼色,梨花宫人会意,只待宫主之妹离开,就把人收拾了。
顾家琪似无所觉,乖顺地和兄长返回金陵,顾家齐亲母李香莲的故里,由李太后出面,这个富庶的鱼米之乡成为福嘉公主与小郦山侯的新管地。
福嘉公主一副妇人扮相,领着满门仆人迎接其夫及小姑。
顾家琪许久未见这位大公主,粗粗一看,只觉皇家公主长大后都一个模样,华美柔顺,笑起来,角度标准;说话语调不高不低不缓不急,乃至行走步履大小,用尺子丈量,保准步步齐整,整个就是没人气,没有个人思想。
见过礼,顾家琪就回自己房。
新屋物事尽善尽美,看得出,福嘉公主打点得很用心。
吸取前回教训,顾家齐给安排的两个新侍女是梨花宫的高手。顾家琪轻笑,自顾自梳洗,看伤口换药重新包扎。
顾家齐得信很快赶到小姐房间,不管她挣扎地扯开伤处重新看。
“谁做的?谁!”
顾家琪拉回衣裙,回吼道:“不关你的事,出去!”
顾家齐凤眼微眯道:“别逼我动手。”
“顾家齐,我也告诉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现在,马上给我滚!”
两兄妹在房间里大吵,很快就动手去脚拉扯。福嘉公主闻讯赶来,看到丈夫压着小姑,两人衣衫不整,脸色白得几乎晕过去,她还算镇定,喝退其他人,缓缓劝道:“子澹(字),有话好好说。你别吓着小南妹妹。”
顾家齐要是听她劝,两兄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福嘉公主聪明地换了种说法,她道:“子澹,你这样逼小南妹妹,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小南妹妹好。外人却不知,岂不是要逼死小南妹妹?”
顾家齐神色微霁,放开顾家琪,道:“你问问她,身上伤怎么来的。”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家琪整好衣衫,暗骂这地方不能呆了,迟早出事。
她见公主还在屋内等话,不想让她为难,道:“过两天我就走,公主嫂嫂安心。”
福嘉公主揪揪手绢,叫来自己人守住这庭院,掩好门窗,然后到顾家琪前,猛地跪下。
顾家琪系腰带的动作停顿,她笑不出来,道:“公主嫂嫂这是何意?”
“小南妹妹,你能叫我做嫂嫂,我心里真正欢喜,我、我、”福嘉公主眼泪汪汪,“小南妹妹,嫂嫂求你看在甥儿的份上,离开子澹。离开这里。。。”
顾家琪刚要答,福嘉又急急道:“嫂嫂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可是你到哪里子澹都能找到你。他、他、”福嘉顾不得羞怯,吐出秘辛,“他每晚都叫你的名字,小南妹妹,你就救救嫂嫂。”
“嫂嫂起来说话,”顾家琪扶她坐到绣墩处说话,“嫂嫂要我如何做,才能安心?”
福嘉公主一副对不起她的忧伤神情,她道:“小南妹妹可有意中人?你、你若嫁了,必能绝子澹心思。”
“这,一时半会儿我还真找不到。”顾家琪有心无力,又劝道,“嫂嫂莫急,我马上走,保管让他找不到人。可好?”
福嘉公主咬咬唇,出声问道:“仲卿,你不钟意吗?”
“仲卿,哦,卞衡安。”顾家琪抬抬眼眉,没什么表示。福嘉公主又道:“小南妹妹和仲卿独处这些天,按礼说就算他卞家的人了。仲卿也是极好的,人品性情家世京城里都是头一份。家中也无长辈,就是亲戚也是小南妹妹的熟人。这样的人家要着灯笼也难找,小南妹妹,是哪里不满意?”
顾家琪笑笑,打发道:“容我考虑。”
枯三回 闹花深处金陵岸 星光缱绻(一)
送走福嘉公主,回到屋里,冬虫夏草等人已在里面相侯。
顾家琪接过文件,飞快地翻看了解最新情况,留下替身后,顾家琪赶到海林,坐镇夜叉岛。
数百黑骑兵中,司马昶银衫紫袖,衣袂飘飞,端的一身好风采。他迎上来,半搂着她,同步走。他眼神很森冷,声音哀怨:“跟卞小二玩得开心吗?”
顾家琪笑得乐不可吱,眼尾扫过他,道:“拈酸吃味,你要做女人?”
司马昶鼻音哼哼,海岛议事厅近在眼前,两人分开,走进会议厅,里面坐满各路绿林好汉,包括周边海岛的匪寇海盗头子,盐茶丝等沿海不法大商贩,及大军火商和大烟草商等。
这群秃鹫,都是干走私、做强盗出身的,共同特征就是六亲不认,看人就咬,见肉就啄,积累了无数身家,却见不得光。
有钱了,大家就想洗白,给后人谋个好出路。
顾家琪拿下夜叉岛,做走私生意时,频频和他们接触,当时她手里缺钱,不缺钱也不会走上这一行。了解他们的想法后,顾家琪就开始帮他们洗黑钱。
大家各取所需,合作愉快。顾家琪在南边整的最赚钱的烟草基地,就是这时候的投资成果。
可以说,这群秃鹫是顾家琪最忠实的投资顾客。
哪怕乐安钱庄被皇帝霸占,哪怕秦璧被秦家堡除名,他们认的是秦璧这张招牌,管他是黑户还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恶鬼,他越黑,他们越高兴哩。
这次,顾家琪说有个大计划,能吃下秦家堡,瓜分其名下所有产业乃至包括其他皇庄股东的,让他们全部洗白白。
这伙人,简称夜叉岛黑金团,开着金砖船银条船,来捧场。
顾家琪有这样的坚实后盾,即刻着手炒卖魏国内最稀缺的黄金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