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行必有我夫-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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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寿不答,叹了口气,行礼去了。
君浣溪回了一礼,再一回头,那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仿佛方才惊鸿一现,只是恍然一梦。
回到太医署,与一干旧日同僚会面,问长问短,相见甚欢,说了一阵话,然后径直去了太医令的房间,进门就拜。
“季医令,隐瞒身份,君浣溪实在惭愧……”
“君大夫,这样客气做什么?”
季回春显然已经从黄岑那里知道事情原委,一把扶起,笑呵呵道:“你是为了陛下的安危,身负重任,不得已而为之,这个我自然晓得。”
“这个,嗯,也是……”
君浣溪听他直接为己开脱,不觉哑然失笑,自己原本是不知如何面对故人,这才易容改装,却不想在他这里,一下子上升到如此境界高度,实在出人意料。
季回春笑了笑,又道:“听说陛下已经恩准君大夫官复原职,实在可喜可贺,届时还请君大夫在陛下面前,为我说几句好话……”
君欢喜见他话声犹豫,笑容微涩,不由问道:“季医令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陛下已经下旨,朝堂停政三日——”季回春看了看她,轻轻叹气:“风厉在逃,孟丞相请辞,人皆惶恐……当初抛弃陛下的臣子,如今陛下也将逐一清算,弃之不顾了!”
君浣溪愕然抬眸:“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也是……”
“我不是风党!”
季回春脱口而出,继而苦笑:“不过,在从疫区回京之后,我也曾一时迷惑,有意与孟府走得很近,静观事态……”
君浣溪摇头道:“你放心,陛下宅心仁厚,不是睚眦必报之人。”
况且,孟宇堂当日在长青宫外那一声喝,虽是无意,却间接成为救驾功臣,就算不能将功折罪,也是大大减轻罪责了。
不过,自己确实需要写个奏疏说明事实,也备后用才是。
两人又聊了一阵,过不多时,便有长青宫内侍来请,说是长青宫带寝外殿建好临时值房,请她和黄岑过去服侍圣驾。
正好黄岑已经熬好汤药,初初回宫,也不敢怠慢,收拾好所需物事,随那内侍一路疾行。
此时天色已晚,宫中四处点起灯火,高低错落,在这长风呼啸的夜里,暖意顿生。
走着走着,忽然感觉不对,咦了一声,停步不前。
“先生,怎么了?”
君浣溪摆了摆手,朝身后看看:“我怎么觉得有人跟着我们……”
后方是皇后所居的未央宫,因为心中有丝芥蒂,此前每有路径,都是匆匆而过,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更不用说有所停留。
未央宫之后,则分别是永乐宫和建章宫,前者是前太子殿下,如今的安平王爷宇文明瑞所居宫殿;后者俗称西宫,却是天子妃嫔聚居之所。
那一道目光,却不知是从何而出,一路紧紧跟随。
黄岑也是超背后看去,游目四顾,蹙眉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先生你是不是眼花了?”
君浣溪再看几眼,未见异常,于是笑道:“也许是吧,大概是我太紧张了……”
正说着,旁边带路的内侍插上一句:“会不会是宁宛公主?”
君浣溪不解道:“宁宛公主是谁?”
那内侍自知失言,顿了下,方才低声道:“就是当年的六公主,前几年不知怎的,得了失心疯,经常半夜出来晃荡,吓昏过好几名宫女内侍……”
说罢,不敢多言,人急急走到前面去了。
“子婴公主?”
君浣溪目光过去,黄岑赶紧摇头:“不是我有意不提,这事实在不曾流传出去。”
君浣溪一阵默然,叹气道:“是个可怜的女子,等过了这阵,我去给她看看……”
到了帝寝,天子还没睡下,两道浓眉几乎拢到了一起,见她过来,这才稍微舒展一点,唇角扯动,微微一笑。
“常侍提议说太医署据此路途太远,颇有不便,朕没先问问你,就自作主张设了临时值房,日夜随驾,你不会怪朕不通情理吧?”
君浣溪还想着刚才所闻宇文子婴的事情,闻言有些怔愣,咀嚼半天才回神过来。
日夜随驾?
这差事可不是一时半会,一旦揽上身来,根本脱身不得!
更何况,时时刻刻面对着他,面对这个自己深爱如昔,他却已经将自己全部遗忘的男人,她不认为自己有那超强的自制力……
心中暗中叫苦,面上却神色如常:“臣不敢。”
携黄岑行礼完毕,径直去到榻前,例行公事号脉检视,然后取碗盛药,小心服侍他喝下,随后安歇就寝。
如此过了两日,眼见天子气色尚好,对于再次求见的一干臣子,君浣溪不再坚持,只朝吴寿规定了谈话时间,自己待在临时值房里,继续钻研治疗方案。
正掩卷沉思,突然听得门外轻轻叩响。
“君大夫?君大夫?”
过去开门一看,外间站着一名小宫女,神情略显慌张,看着十分眼生。
“你找我?”
那宫女点头,指着外间甬道的方向,嗫嚅道:“翠娥姐姐在那边摔了一跤,流了很多血,君大夫能不能过去看看?”
“你怎么知道我姓君?”
宫女怯怯答道:“我听外面侍卫大哥说的,都说君大夫人好,医术高超……”
“这谎撒得可不高明,想骗我出去,没那么容易——”君浣溪冷然一笑,面色一沉,“你再不说实话,我可叫人了!”
那宫女吓得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奴婢知错了,求君大人高抬贵手……奴婢,奴婢是吕贵人宫里的,贵人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见见君大夫!”
吕贵人?
君浣溪想起那殿外伫立的一抹人影,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只咬了咬唇,低哼道:“你回去告诉贵人,就说陛下很好……”
宫女抬起头来,眼泪涟涟,额头微见血渍:“君大夫,求你跟奴婢去见见贵人吧,奴婢实在无法交差啊!求求你!”
“对不起,我没那个闲工夫!”
“君大夫啊……”
君浣溪硬起心来,转身进屋,正要关门,一只素手横伸进来,将门板死死抓住。
“啊,吕贵人!”
那宫女跳了起来,伸手去扶,却被来人一把推开:“你回去,没用的东西!”
君浣溪忍住怒气,一脚跨出门去,对着那突然现身之人叱道:“胡闹!你不要你这只手了?!你……”
“君……君大夫……”
那人看清是她,喃喃念道娇躯猛地一震,即是僵直不动,仿若石化一般。
“你是……”
君浣溪眯起眼,朝她从头到脚,上下打量。
来人一身绫罗绸缎,雪裘披肩,肤色白润,五官生得也算美丽,只是左脸上一道伤疤,从眼角斜斜划下,直到鼻侧,显得有些骇人。
那人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终于有了些反应,手执颤颤上去,将那道伤疤掩住。
“君大夫……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我是羽衣啊……”
羽衣……
吕贵人……
君浣溪身子一晃,险险站立不住。
竟然是羽衣!
竟然是她!
可是,眼前这位一身贵气深受君宠的西宫贵人,怎么可能是当年瘦弱文静的太医署小医女?而且,还是自己从若干低等宫女当中亲自挑选出来,意欲改变女子不能行医现状的接班人……
“羽衣……你是羽衣……”
“是,我是羽衣,君大夫,是我,真的是我啊!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当时的羽衣,如今的吕贵人,上前拉着她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君大夫,我听说你被陛下革职流放,我心里好难过,真的好难过!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当时连想死的心都有了,我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呜呜……”
君浣溪完全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头顶上犹如电闪雷鸣,脑子里一片空白。
“羽衣……你是羽衣……”
轻声重复着,思维混乱,心伤欲裂。
老天,到底跟自己开了怎样一个玩笑……
卷四 第二十四章 咫尺天涯 无谓生死
“君大夫,蒙老天垂怜,我们还能见面,呜呜……”
羽衣拉着她的衣袖,声泪俱下,哭得浑身颤抖,君浣溪只觉得寒气一点一点从心底冒出,整个人似乎都给冻住了。
满心苍凉,满怀悲哀。
知道他后宫三千,知道他妻妾成群,以为不去想,不去看,就可以欺骗自己,相安无事,可是,为何会是她,会是自己当年亲自挑选,如此熟稔之人?!
“君大夫,这些年来,我一直都记挂着你,也不知你去了哪里,过的好不好……”
羽衣抹着眼泪,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终于发现她面色不对,哽声道:“君大夫,你怎么不说话啊?你不愿意看见我吗?”
“臣,拜见吕贵人……”
羽衣闻声一怔,眼泪不住滑落,掩面低泣:“你叫我……吕贵人?!哈哈,吕贵人?”
也忘了过来搀扶,只喃喃自语:“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个贵人吗?我自己愿意吗?当年我被抛下马车,没人来拉我,没人来救我,受尽凌辱,生不如死……我知道情形危急,我一个小小宫女,比不上公主的命值钱,可是,这就该是我的命吗,我好恨啊,我怎么可能甘心……”
那张原本秀丽的脸庞,伤疤扯动,竟显出几分狰狞之色来。
“先生!”
正说话间,一条人影从斜刺里闪电一般冲了出来,扯在君浣溪面前,指着羽衣恨声道:“羽衣,我不管你是什么贵人不贵人,当年先生随你不薄,手把手教你做事,若非如此,你能有今天?忘恩负义的女子,你凭什么让先生给你下跪行礼?!”
“黄岑……连你也这么说我……我……”
羽衣身子晃了晃,忽然一声悲呼,捂着脸狂奔而去。
“先生,你没事吧?”
“我没事。”
君浣溪被黄岑轻轻扶起来,身上渐渐回暖,蹙眉一望,忙推开他道:“跟去瞧瞧,别让她出什么乱子!”
“我不去!”
黄岑咬着唇,头转向一边:“她这样伤先生的心,还顾她做什么?先生,我扶你回房休息,方才我看见卫侯爷和沈大哥进宫来了,说不定过来会看你……”
君浣溪摇头道:“不过是跪了下,我没那么弱不禁风……叫你去你就去,别废话!”
黄岑低低应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去了。
回屋躺了一会,头仍是昏的厉害,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脚步声响起,黄岑慢慢踱进房间来。
“她……怎么样?”
黄岑看了看她,一阵默然,半晌才徐徐开口:“当年羽衣被郑党骑兵擒住,吃了很多苦,她性子烈,逃过两次,都被抓了回来,还给划伤了脸,不知怎么又回了宫中,做了名粗役宫女……”
“然后呢?”
“后来陛下扶灵回宫,偶然看见她,兴许有些模糊地印象,觉得当初没能救到她,心感歉疚,就让她做了司帐女史,很是信赖,过不多久,又收西宫,封了贵人……”
“也是个苦命的女子……”
君浣溪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陛下对她很好,也算是对她的补偿了吧。”
黄岑睁大了眼:“先生,你不生她的气了?”
“我方才是太震惊了,不是生气——'
君浣溪侧头苦笑:”只是一个贵人而已,还有后宫千余采女,还有众多妃嫔,我真要怄气,便是没完没了,一命呜呼了!再说,我现在只是一介医官,却有什么资格管天子的家事?!”
楚河汉界,天上人间,早在她对他施下催眠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分得清清楚楚了。
“岑儿,我有点累,等会给陛下按摩推拿,就你去吧。”
躺在榻上,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迷迷糊糊睡去,等到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黄昏。
屋里门窗皆闭,光线幽暗,塌前人影晃动。
“浣溪,你醒了?”
沈奕安凑近前来,温润的黑眸闪动着柔和光芒。
卫临风则是双手抱在胸前,面色愤然:“在行宫的时候,你向我们保证得好好的,说什么身体已经大好,能够照顾好自己,结果如何?哼哼,一个小小的贵人,就能把你欺负成这样?”
“你们……都听谁说的?”
君浣溪撑起身来,又好气又好笑:“哪里有谁欺负我?真是捕风捉影,道听途说?”
侧头看向正在捣药的黄岑,还没开口,后者抬起眼眸,一本正经道:”我什么都没说,侯爷是问了外殿守卫的侍卫。”
卫临风看他一眼,轻轻叹气:“岑儿还在生我的气,怪我那日伤了你家姑姑?”
黄岑垂头下去,低哼道:“不敢。”
卫临风再叹一声,幽幽道:“当年可都是叫我卫大哥的……”
这只暴龙,心眼多得很,黄岑哪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卫……卫大哥……”
“乖,这才是我的好岑儿!”
“好了!”
君浣溪下个床来,瞪了一眼那洋洋自得的男子,正色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们进宫来做什么,别个我说是专程来看我的,我可不信。”
沈奕安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道:“临风是和广仁王一起来的,至于我,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