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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生寂寞何所思-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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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皇城,少年领着洞庭洛上了一辆马车,马夫“驾!”地一声吼,马车便剧烈摇晃着往前跑。不一会儿,便到了韩氏的祖坟。茯苓已经脸不红气不喘地捧着药箱等候在一旁。洞庭洛心中叹道:这办事效率,真不愧是曾经的首席杀手啊!

韩德让被下人们安置在一间毡帐内。烈国人就这点最好,随时随地都可以给你搭一间温暖舒适的房子出来。

洞庭洛随少年进了毡帐,见长羊绒毛毯之上,韩德让紧紧地闭着眼睛,眼下有一圈黑色暗影,鼻下人中尚有掐痕,失了血色的嘴巴也紧紧地抿着,脸上还泛着淡淡的青黑色,听他呼吸浅缓,又摸他双手的脉象,脉沉无力,既涩且弱,再探他舌苔,燥而淡白。洞庭洛取了银针,在他印堂、百会、涌泉、神阙等穴轻轻捻转,又配以大椎、四神聪、风池、关元等穴。立侍在旁的几名仆人紧张地看着洞庭洛的一举一动。

少时,韩德让慢慢醒转过来,洞庭洛又写了一份药方,派人去配药。

韩德让见着洞庭洛,略有些惊讶:“墨怅那老小子又走了么?”

“至少在下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他了。”

“少侠可是今次劝降阿览达的洞庭洛?”

“呵呵,少侠二字不敢当。能得丞相闻名姓,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韩德让摇摇头,“若少侠安心留在烈国,日后必为大用。”

“洞庭洛这一生求的不是大用。”顿了顿又道:“丞相为烈国殚精竭虑至此,何苦来哉?难道,丞相求的便是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韩德让望着洞庭洛,轻笑了一下,撑着手臂欲坐起来,旁边下人忙去扶。靠到软枕上,调整好呼吸,道:“少侠来烈国的时间不长,知道的事情倒是不少。”韩德让这话说得平淡,没什么起伏,让人听不出他是否有不满。

洞庭洛一笑:“没办法,墨堂是个消息灵通的好地方。”

“我听说你医学天分极高,仅用一年多的时间,便把《洞庭全录》学了个八九成。”

“丞相说笑了,不过是于自己性命攸关,洞庭洛多用了些心力罢了。”

“是了。还听说你身中剧毒。凭你现在的医术,你觉得自己还能活几年?”

“想必丞相其实已经知道,曾经有人断言我活不过二十岁。我今年已经十九了,依我自己的判断,我觉得,我还能再活十九年。”

闻言,韩德让眼角微微上扬,显出几分笑意来。“那么,你觉得,我能再活几年呢?”

第二十六章 使者乌衣

“那么,你觉得,我能再活几年呢?”

洞庭洛望着他,良久,道:“我觉得,丞相可以活很久,也可以立即猝死。”

“少侠为何有如此判断?”

“在下听闻,丞相曾有一位结发妻子,与丞相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却为当朝太后缢杀。后丞相与太后同出同进,俨然恩爱夫妻。不知是否属实?”

“属实。”

“这便是了。丞相对太后有情,对结发有愧,两相折磨,再加上朝堂事务繁多,丞相每每身体力行,鞠躬尽瘁,积虑深重,以致元气、精血耗损严重,几欲枯竭,实在难治。”又道:“若是丞相能少一分对太后的情爱,或是少一分对结发妻子的愧疚,丞相的身体说不定还可调养一二,可惜,洞庭洛深知,丞相做不到。洞庭洛虽与丞相不曾有过交集,却也算了解丞相的为人。有情有义,伤的,只能是自己。丞相的身体如此状况,能支撑到现在,凭的只不过是信念而已。”

韩德让苦涩地笑了一下。“有情有义?这样四个字,韩德让受之有愧。”他抬手指了指帐外。“知道外面那座坟墓是谁的吗?是我韩德让唯一的妻子。阿燕派人去杀她,我明明已经察觉到了些蛛丝马迹,却没有阻止,我是杀害她的帮凶。我现在每年来祭拜她,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不要那么难受。人人都说韩德让忠心,为了烈国殚精竭虑,呵呵,只有我知道,韩德让是个自私的小人,他这一生所做的所有事,都只是出于私心,为了这个私心,他甚至可以容忍自己的结发妻子被活活勒死。你刚才问我,这一生所求的难道就是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不,我告诉你,韩德让这一生所求,不过是想要永远守护在阿燕身边。”

“我听萧狐说,她是利用你辅佐幼帝,稳固皇权。”

韩德让笑得坦然:“我只怕自己对她再无利用价值。萧氏与耶律氏的祖先曾有过血盟,他们萧氏生来就是要辅佐耶律氏的,耶律氏想要强大,想要入主中原,萧氏就要倾尽所能辅佐之,阿燕她又怎可能违背血盟?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助她完成使命。”韩德让忽然转过头注视着洞庭洛,“所以,我们想要尽快攻打荒陵,只要攻进荒陵,哪怕是分得四五座城池,阿燕的使命就勉强算是完成了。到时候,我们就寻一处僻静的地方,过阿燕喜欢的那种男耕女织的生活,就算过上一天,我们也心满意足。”韩德让问:“洞庭少侠,你觉得,烈国可能入主中原吗?”

洞庭洛想了一下,只道:“世事难料。”

韩德让沉默,半晌点点头:“是啊,世事难料。所以,想太多根本没用。少侠与我都是命不久长之人,今日在这里畅言爱恨生死,不也快哉?”

洞庭洛摇摇头:“快意人生,这世间几人能做到?丞相若果真‘快哉’,也不至于如此了。在下为丞相配了些养气宁神的调养药物,望丞相好生保重。在下虽不愿看到荒陵被烈国占领,却衷心希望丞相能够得偿所愿。”

忽听帐外有骏马疾驰而来,似乎是有人眼尖看见马上坐着何人,忙唤了同伴起身相迎。

洞庭洛道:“看来是太后得到消息赶来了。”

韩德让无奈:“这帮不听话的,我都说没必要让她知道了。”

“太后既来,这里应该没有在下的事了。在下先行告退。对了,丞相家中若有石子路,可以多在上面走一走,很有益处的。”

正要掀开帐帘,韩德让忽道:“刚才你说你这一生求的不是大用,那么,可以告诉我你求的是什么吗?”

洞庭洛呼吸一滞,半晌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我想找一个人,我想知道她是否平安。我这一生,只求她一生无殇。”

从韩德让那里出来,已经是接近傍晚了,洞庭洛想起这次出来的目的,于是按原定计划往公主府走去。

公主府开门的小厮并不认得洞庭洛,说起来襄汝经常到本草园找洞庭洛,这却是洞庭洛第一次到公主府找襄汝。小厮进去通报,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说了句公主有请,将洞庭洛迎了进去。

洞庭洛半边眉一挑,心道:耶律杭还真了解他妹!

洞庭洛看见襄汝的时候,襄汝正懒懒地躺在草地上。正是夕阳西下,余晖斜洒,如此景象,竟是似曾相识。想起那日在苏璧湖,也是这样一轮红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襄汝的喃喃念着,瞥见洞庭洛已经站在离她两步开外的地方,正静静地看着天边渐垂的红日。“洞庭洛,你看这夕阳,多好看!”

洞庭洛不答她话,只是在她身边坐下来,陪她一起看夕阳。

“洞庭洛,我哥是一个很好的皇帝,对不对?你看那日临璜城上,他遇事冷静、处事果断,实是烈国之大幸。”

“是啊。”

太阳终是落了下去,那些橘红色的光芒渐渐淡了,取代它们的是一抹比一抹更浓的黑暗。

“洞庭洛,我想喝酒。”

“嗯。”

“我想喝烈国最烈的酒。”

“好。”

“我要你陪我喝。”

“……好。”

于是洞庭洛郁闷地看着襄汝抱着酒坛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自己则捏着酒杯浅浅地抿。心中骂道:烈国怎么都是一群豪放女!喝酒用的不是酒杯不是碗,人家是直接甩坛子的!妈的,我这纯爷们儿做得也太窝囊了!我怎么就答应要陪她喝酒呢?这不是明摆着自取其辱吗!

没多久,襄汝已是半醉。

襄汝并不笨,经过这次的事情,这个皇宫里的明争暗斗已经从襄汝的背后走了出来,清晰无比地裸()露在她面前。从那一刻开始,襄汝的世界再也无法纯粹。越来越多的丑陋的东西将会毫不隐晦地在她面前张牙舞爪,她明白,她需要一次蜕变,为自己安上锋利地爪牙,以伤害别人,来保护自己。

然而她果然是不甘心的。

“洞庭洛,我是不是很任性,你说,我是不是很不懂事呢?”

“咳,作为一个公主,我觉得你已经很不错了。”

襄汝摇摇头,举起酒坛子又是咕噜咕噜几大口,然后把酒坛子“啪”地一声砸在地上。洞庭洛看见她已经满脸委屈的泪水。这是洞庭洛第一次看见襄汝哭,似乎,也是唯一一次。

“不!我觉得……我太不懂事。明明……我明明知道哥哥并不是真的想射我,他知道姑姑会为我挡下那一箭,可我还是……还是……洞庭洛,当时那种情况,他有九成的把握不会射到我吗?没有吧?但他还是决定赌一赌,赌他的箭术,赌姑姑对我的爱护之心,用妹妹的性命来赌……”她顿了顿又道,“洞庭洛你知道吗?若是换作是我,如果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我……绝对,绝对不会射那一箭……”

然后襄汝轻声笑起来。“所以,上天、上天才注定,他是一个王者,哈哈!”

止了笑,襄汝忽然定定地看着洞庭洛,看着他的眼睛。她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扑到洞庭洛身前,洞庭洛忙要站起身来把她软软的身体扶住,结果没料到喝醉的女人力气奇大无比,洞庭洛将将半站起来,她就已经撞过来了,洞庭洛来不及站稳,只能护着她磕磕绊绊地双双倒在草地上。襄汝软软地趴在洞庭洛身上,又吃力地撑起手臂把身体往上方移了移,一双迷蒙的眼正好对上洞庭洛的眼,她抬起手指去碰他的眼睛,嘴里含糊不清道:“好像,紫色变得、变得更明显了呢……”

“是啊。”洞庭洛对现在这样一种姿势表示无奈。

襄汝扁扁嘴,“那你是不是快死了?”

“呵呵,我想应该不会那么快吧。”

襄汝的脸靠得很近,鼻尖贴着他的鼻尖,可以感觉到襄汝温热的呼吸,和烈酒的醇香。

“洞庭洛,你很好,我希望你活着。”

“嗯。”哎,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一个喝醉的女人聊天。

“你会永远留在烈国吗?”

“不会。”

“你是不是想找到那个女孩子?”

“嗯。”

“你知不知道哥哥想把我嫁给你?”

“知道啊。”耶律杭表现得那么明显,我若看不出来那我就是个傻子。

襄汝似乎已经醉到有些反应迟钝,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咚”地一声倒在他颈窝里,砸得洞庭洛一阵闷痛,差点叫出声来。呼——终于彻底醉了么?

洞庭洛一把将她抱起来,送她回房。

走到廊下时,看见耶律杭直直站着檐下,也不知是在那儿站了多久。

洞庭洛道:“没什么好劝的。她什么都明白,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耶律杭点点头,勉强笑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侧身让出路,让洞庭洛把襄汝抱回房间。

安顿好襄汝,洞庭洛出来,见耶律杭果然还没有走。

“明明很关心她的嘛!刚才见她那么伤心,你也舍得藏着不出来安慰她几句。”

耶律杭摇摇头:“没用。她正恨着我呢!”

洞庭洛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什么恨不恨的,亲兄妹!”

“诶!不说这个啦!洞庭,你陪我喝酒!”

“啥?还喝?”这两兄妹是怎么回事?难道我洞庭洛天生就是一副陪酒的面相?

“这几天我心里郁闷着呢!你不知道,阿览达以前是我的骑射老师,我的箭法,还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耶律杭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道,“洞庭洛你是不是我兄弟?是兄弟就陪我喝酒!”

“等一下。我问你,既然你早就在临璜城外设下三道埋伏,那日我和襄汝出城,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这事儿你还问我?平时就爱呆屋子里的人,偏偏在那时候拉着襄汝出城玩耍。我得到消息派人去阻止你们的时候,你们已经快要越过第一道防线了,这种情况我怎么敢拦,若是被萧狐的先行斥候看出点破绽,我就前功尽弃了!”又道:“幸好襄汝身边有你,再加上萧狐一向宠她,我多少放心一点。”

“你不会怀疑我故意的吧。你要知道是你那宝贝妹妹拉我去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怀疑你了!哎,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翌日清晨,襄汝醒过来,正宿醉头疼得直皱眉,侍女就端着一碗东西进来。

“公主,这是洞庭公子让奴婢熬的醒酒茶。”

襄汝一怔,“洞庭洛?”是了,想起来了,昨晚他陪自己喝酒来着。还被自己问了好多平时不敢问他的问题。“他什么时候走的?”

侍女道:“今天早上回去的。昨晚陛下来过,看见公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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