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有疾-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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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着高处仅有的一扇窗子,阴雨连绵两日不休,这大牢来过无数次,只有这次是并未打算逃脱的,至少在别人眼中是没有逃脱的。
牢狱生活纵然艰苦,可她并不觉得寂寥,眼前是一幕幕画面,她忆起那棵枯树下的秦逸,忆起温婉劝说后一言不发的秦逸,那个为了嗜赌的父亲苦苦攒钱还债的秦逸,那个盯着她的眼睛说:“正邪不两立,我是官差你是窃贼,你对我好,我只当贿赂。”的秦逸。
不就是盗贼嘛,不就是做菜难吃嘛。
贿赂?小人之心度君子,若要逃走,何须贿赂,她若想逃,眨眼便抽身而去了。
以后不跟着他就是了,以后忘了他就是,以后再用不着费尽心思讨好他。
紫瓷脏兮兮的小手抹了抹脸上泪水,闹了个大花脸。
那日夜里她跑到秦逸住处,推开门,见她做的一桌子菜依然摆在那里,一动未动,她不由分说拾起一旁的碗筷便夹了几口菜,秦逸想要阻止却已然来不及了。
紫瓷皱巴着脸,口中的菜又酸又涩又咸又苦,真是好滋味一点儿没有,难吃的味道一应俱全,且后劲儿十足。
秦逸递过一杯茶,她立时喝了个干干净净。
“这么难吃,为什么不告诉我?”紫瓷撅着嘴巴,心中却有些甜蜜,不觉间嘴角衔着笑意却不自知。
秦逸只手伏案,凝眉冷言道:“因为即便好吃,我也不想吃。”
紫瓷忽而抬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颤抖,他的反应她始料未及,原以为这么久的努力终于换得他的一点点感情,可如此看来,似乎自己又一次想错了。
“为什么?”紫瓷十分不甘心。
他抿着唇,盯着她的眼,窗外明晃晃的月色铺了一地银霜,好似春暖花开还未到又立时变成数九寒冬。
终于,他开口:“正邪不两立,我是官差你是窃贼,你对我好,我只当贿赂。”
紫瓷久久站在那里,却不知如何应答,她怕一开口,眼泪便会掉下来,那实在是太丢人。
于是她站在那里,直等到他说:“你出去罢。”这才木偶似的转身出了门去。
自此,再不想过这卑躬屈膝的日子,本来只是愧疚,如今倒成了爱慕。
她知道,若是动了心,便没了回旋余地,除非相隔天涯海角,日久忘个干净,白发苍苍时还能笑着说曾引我心动那个人。
花梓说的对:“那便死一次试试。”
花梓笑得十分狡猾,紫瓷看得懂。
……
蓬莱岛上,月光皎皎,树影婆娑。
南宫傲似乎住的十分惬意,尚未有去意。
他立于亭下,山石之后闪过一道黑影,眨眼便跪在他身前,将白玉曦一行人的行踪一一禀报。
随后,他顿了顿,声音踟蹰:“广睿王……”
南宫傲微微抬眼,调子平淡:“孤知道,未至上元,他便去了,”他想了想,终于拂袖踱至亭子处俯身坐下,声音不着痕迹却有些苍凉:“随他!”
他默不作声,黑衣人亦纹丝不动,半晌,南宫傲侧过头来吩咐道:“继续跟着,没有孤的吩咐,莫轻举妄动。”
月色斜洒,尚在壮年的南宫傲竟目色颓然,老态横生。
他是个开明的王,却永远无法做一个好儿子,好哥哥。
他做的那些不可见人的事,被史官一一抹去,却深扎心底,如何都无法拔除。如今,他只有这个弟弟,或许对他好,是唯一可以挽回的救赎。
那是他赢了天下的那一年……
“哥,父王去哪了?”云笙稚嫩的声音似乎就响在耳畔。
窗外栀子花开,带着瑟瑟的清香。
“父王去了很远的地方,安享晚年了。”彼时,南宫傲刚满十五岁,着了一身绣龙锦袍,尚显稚嫩的面孔却写满了桀骜的威仪。
他不恨云笙,这个弟弟就像他的影子,是他心中柔软的一面,生生被割裂出来,他不忍伤他就像不忍伤害自己。
第一百零一章 心结
南宫傲登基之日,云笙冷冷地望着他一言不发,眼底都是埋怨和哀伤。
之后的日子里,云笙少言寡语,少与人交流。
南宫傲忙于政事也鲜少去看他,然云笙平日用度皆是上品,并且,但凡是他的愿望,南宫傲竭尽所能都会帮他完成。
二人见面也只是寒暄几句,南宫傲每每想多说些什么,云笙都会起身告退。
直至及冠,云笙偶尔出外游玩,走南闯北悠游四方,他也不加约束,任他自在闯荡,生怕心中的郁结让他失了心智。
然无论何时,他都会派人跟着,恐防意外,他心中担忧云笙安危,而隐隐约约,也担心他广结人脉,做出威胁他王者地位之事,后一种担心被他深深埋在心底,不敢提及也不敢拾起。
在那段阴沉沉的日子里,南宫傲享受着众人叩拜,而心中的阴云随着云笙的疏离淡漠却愈加浓重。
忽而有天来人禀报,云笙结识了一位姑娘,起先他并未在意,而后听闻云笙日渐有了欢喜的模样,他心中十分欣慰。
若这姑娘能让他敞开心怀,那再好不过了。
他还记得初见凝馨时,她站在云笙身后,像芙蓉花开,曳于枝头,风从大殿正门拂过,她一袭水色长裙,轻轻荡起。
南宫傲垂着眸子,目光闪烁,云笙与凝馨相视而笑,看在他眼中竟有些刺目。
闲暇之时他会想,为何玉凝馨能让云笙展颜释怀,慢慢他深有体会,这孩子就像一汪泉水,总是淡淡的微笑,干净纯粹,不染尘埃,让人心神宁静。
国务繁重,毫无头绪之时,见她立于木棉花下。
蝴蝶落在肩头,她斜睨着眼睛,勾起嘴角,笑得毫无声息,生怕吓走了蝴蝶,那模样是他未曾见过的美,仿佛隔着万千纷扰隔着整个尘世喧嚣。
南宫傲也笑了,他意识到自己的笑意时,仿佛剪刀撕裂布帛,只觉铺天盖地都是飞舞的蝴蝶,像一张张怪异的脸在嘲笑他。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唤来身边人,低语道:“暗中查明玉凝馨的身世,及时回禀。”
身边的宫人应了声“喏”便退下了。
直至如今,他依然不甚明了,如此坚决阻止凝馨与云笙结发,到底出于对她身世的忌讳还是由于私心的不甘。
他还记得凝馨曾主动找过他,毕恭毕敬行了大礼之后,高昂的头颅倔强却不放肆。
琉璃瓦,青石路,苍穹黯然,宫灯轻漾,四处透着凄然冷光。
她说:“凝馨想嫁他,无关于地位,身份,钱财,只求相守白头,别无他求。”
南宫傲心中霎时大雪纷飞,他倏然明白,与过往的恩怨纠葛,与凝馨的身世本就没有多大关系,只是自己非要在意这关系,也幸好,幸好啊,有了这层关系,他才能如此理直气壮,毅然决然的阻止他们的婚事。
南宫傲一声冷哼,将心中的寒意融进话语里,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响:“这样的话,孤听腻了,孤的每个夫人都有如此一套说辞。”
凝馨微微一笑,将大殿的寂寥一扫而光。
“若晏王恩准,凝馨愿陪同广睿王离开王宫,天涯海角,随性往之,做一对平凡夫妻。”
南宫傲拍案而起,声音竟有些微微颤抖,刻意的愤怒如何都掩饰不住心底的慌乱:“孤决不允许!”
他只余云笙一个亲人,他此生只如此倾慕一个女人。他们,谁都不可以走!
可是……要看着他们恩爱白头?
南宫傲震袖而去,只要不让她二人成婚,凝馨便不是云笙的人!
也许,未来的一句话,便能毁了他们的情谊,可是,也将意味着他或许再也见不到她的笑容,意味着她将恨他入骨,因为他是南宫傲,是晏国的王!
凝馨深吸了口气,眼中噙着泪水,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可为了云笙,她宁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
紫陶得知紫瓷不知为何独自去了桑都,心感不详,选了匹膘肥体键的好马便上了路,冷寻作为附属品,必须带着。
用紫陶的话讲:“此生与你不离不弃,你若敢离开,我便让你离世。”
花梓碍于和凝馨久别重逢的激动情绪,且心中有数,知道紫瓷的打算,便未急着去桑都,也不怎么担忧。
看凝馨,倒像个真姐姐,整日见了她便悲喜交加的,若不是亲人,就是梨园最好的花旦也唱不出这么生动的一出啊。
她着实努力了一番,致力于托腮冥想,终于没能想起凝馨来。
然不防事,人在身边总会慢慢熟络起来。
较之凝馨,她更在意狼女所踪,结果得到的消息让她十分担忧,倒不是担心狼女,而是担忧杜卓。
花梓了解狼女,她同杜卓一起,定不会吃什么亏,只是,她如果饿了,会不会把杜卓吃了?如果发生这样的事,真让人担心,也不知杜卓吃起来是否可口,吃了之后会不会闹肚子。
要说凝馨嘛,多个亲人总是好的,特别是连带着还多个如此有钱的姐夫,可以带着她直接脱贫。
虽然白玉曦似乎也挺富有,可性格实在吝啬,买个糖人都要为了一文钱絮叨半天,南宫云笙却总是会微笑着柔声道:“不用找了!”
他说不用找了的时候,真是魅力值飙升啊。
窗外的雨水似永远不会停歇,绵绵不断。
花梓下楼给凝馨觅食,见白玉曦坐在那里正与云笙对盏。
“玉凝馨该感激我才是。”白玉曦如是说,仰头喝干了杯中清酒。
南宫云笙皱着眉头,并未说话。
花梓一路小碎步下楼走到桌旁,朝桌上瞧了瞧,一盘糕点还剩许多,便整盘端起,一扭身,就要离开,火红裙子像怒放的木棉花。
“你该感激我才是!这盘我拿走了。”她拾阶而上,到了二楼方垂眸望向白玉曦,正撞上他似笑非笑的双眼,她偷偷一笑,端着盘子钻进屋子。
转身单手将房门关好,背靠着房门深深呼吸,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种感觉,是未曾有过的,小小的欣喜,好似蜂蜜一般柔软而甜蜜。
“花梓,”凝馨坐在榻上,望着她含羞带怯的模样,有些犹豫地问道:“你……当真不记得,沐冷尘了吗?”
她话一出口,脑中忽然闪现花梓曾经那张绝望的脸,曾经的热情和依赖荡然无存,仿佛一潭死水,只余丝丝缕缕的仇恨,转瞬便是茫茫然一片空洞的难过。
第一百零二章 瓷人
花梓定了定神,将糕点放到床头,勾起七零八落沾了血迹的帷帐,随口应道:“不记得,不过,听师父提起过,白玉曦也同我说过。他娶了什么公主做了什么驸马,总之也记不得了,他欢喜娶谁便娶谁,若他当真要娶我,我还不乐意呢。”
凝馨沉默片刻,轻声道:“他并未娶什么公主。”
花梓微微一愣,出乎意料,又不知如何是好。
她想,在过去的日子里,沐冷尘一定同她经历过许多事,以至于她失忆后很长一段时间梦里都有他的影子挥之不去。
可她终究是记不起了,于是他的影子便慢慢消磨在了岁月里。
起初,从师父与白玉曦口中得知事情始末,也就理所应当顺其自然原谅了他,并且,忘了他。
可如今听到凝馨的话,就有些茫然了。
“你和白玉曦……”凝馨欲言又止。
花梓迟疑片刻,垂着头,嘴角却勾起一弯笑。
凝馨看在眼里,默默为沐冷尘扼腕,若花梓一直想不起来,她二人怕是无可挽回了。
“白玉曦是我哥哥,一直都是,我这辈子,不想嫁人。”花梓的笑容忽然凝滞,仿佛融了细密浓稠的失落。
“这说的什么傻话?你是……在意脸上的疤痕吗?”凝馨起身拉过花梓的手,娓娓劝解道:“我的花梓永远都很美。再说,人总是会老,会变丑,而感情却可以长长久久。就好比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我的妹妹,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看来,都是很好看。”
凝馨拍拍她的头,满眼的温柔像化不开的蜜。
花梓眼里蒙上一层水雾,愈加浓重,终于化成大滴的泪珠,她捂着脸,只是摇头,咬着嘴唇不发出一丝啜泣,眼泪却早已一片狼藉。
那个秘密,就让它烂在心底吧。
是夜月朗风清,檐角滴雨。
“你怎么来了?”白玉曦坐在桥边,大团的琼花经雨愈发洁白胜雪。
他手上是雕花精致的酒壶,衣襟微敞,鬓发有些凌乱,嘴角还有残余的酒香。他侧着身子,只手撑地,有些轻佻的望着她,痴痴冷笑。
似乎是醉了。
花梓蹲在他身旁,抢过他手中的酒壶,嗔怪道:“地上都是雨水,你不怕着凉吗?我到处寻不到你,便找到这里来了。”
她将酒壶放到自己身后,小声道:“你不要喝这么多的酒,醉了不难受吗?”
白玉曦望着水中月,有些晕眩,他忽然一把推开花梓,厉声呵斥:“滚开!去找你的好姐姐!”
花梓从心底往外泛着寒意,那个抱着他轻声抚慰的人去哪里了?
她站起身来,学着白玉曦的模样冷冷一笑。
他侧头望着她,目光有些诧异,仿佛酒醒三分。
“你让我滚就别再把我找回来!我没奢望你对我好,也请你不要再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