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与许仙-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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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的什么空与不空?”
许仙倒镇定,答道,“无空。”李贤倒吃了一惊。禅门讲“空”颇为玄妙,既非空也不是不空,空与不空在于心。若一味想着“空”,那心上自然不是空——因为还有个“空”在。正如法海那偈中说的,心上只一人,何处容尘埃。若不去计较空与不空,只精诚于一事一人,反倒得了那万念不起的“空”境。
李贤以为许仙不过是胡撞乱说,便又问,“何谓‘无空’?”
许仙随法海这么些年,多受了他的教育,修行上虽不行,但嘴皮子上倒是能说的,这些个禅理佛意,早就融化进了他的心。只说道,“不说空时便是空,既说空处空不空。”
李贤见他老把这大道理来说,便喝道,“说空时是不空,那你还写个什么空?还说什么‘心成空’?”
许仙也不急,不紧不慢说,“未说此句心是空,说出此句心不空,若是心上真能空,何必劳燕各西东。”说完竟想起自己和法海来,不觉伤感,自斟了一大杯,猛饮下去。
大家在座上听得,大赞好。看许仙那诗文态度、那禅风,众人自是服了。都道法海的学生便是如此,不知法海修行又是如何的高深。那白公更是钦佩得不得了,便与同座打听许仙的情况,又过去与许仙敬了一杯酒。
那唐生的画作也早已画成,展上堂来与太守看,却是“双燕归来细雨中”,笔力不凡,意趣俨然。
酒令传至一个会音律的名叫苏云郎的清客那里,便演奏了一首琵琶曲《燕燕于飞》。
'第四章'第二节
'回目名:'慨太守细展永州宝,众富商豪捐梓梨版
又传了几个人,或是说旧诗,或是唱曲,或是说笑话,也再无人敢题诗了。却见太守与一仆人耳语了几句,那仆人只进了他身后的屏风后。
不多久,太守叫停大家,“我有几件宝贝现与大家一观。”拍手间,两个婢女抬上一小几,揭开盖布来,却是一套纸笔。众人便凑上前来观看。笔架上大小六支羊管,笔身却像纹了花一般,甚是好看。那纸却是花笺,淡青色的底,淡褐色的花纹也如笔管上的一般。众人都道奇。
方老爷本来粗鄙,道,“可能触摸?”陈公靖说可以。
众人便传玩起来。有几个便道,“这是什么个来历,确是古雅,陈公教教我们,也好长长见识。”
陈公靖道,“此物出自永州府九嶷山。”众人只是摇头,不知所指何地。“若我说着这个典故,大家是必然知道的。这笔管便是那斑竹枝。”众人一听,顿时明白了。
那方老爷正把玩着一支笔,“我只道那湘妃寻夫,泪洒竹枝的事不过是后人的杜撰。现在看来真是不虚的。”众人都称奇。
许仙也拿过一支来看,见那竹管确是奇了,只道是能工巧匠画上去的,却原来是天然生成。花纹点点如泪似滴,其色深褐如干透的血迹。心想那潇湘二妃一路寻夫,一路苦辛不必说(奇*书*网。整*理*提*供),便是心中那份急切那份挂牵就足让人感动。又想起法海不知在哪里云游。餐风饮露,踬颇跌撞也自不必说,过山时还有毒虫猛兽,过水时也有急流旋涡,藤蔓荆棘会划破僧衣皮肉,砾石瓦块会扎伤脚板。想到这,心上不由戚戚。
众人正看得高兴,公靖又道,“大家且闻一闻这是什么香?”
众人便来嗅气味,有几个故意把那鼻子吸得山响,引得众人大笑。有几个道,并不曾闻得香味来。
却有几个道,有一丝清香,待细闻时反没了味道。
公靖便叫仆人撤了屏风,那屏风后一个几案,案上香炉中正徐徐燃着一支香。也无烟气升腾,却见香头上一点点火光时明时暗。众人便凑到近处去嗅,有的道,凑近了反不觉香了,反不如在原地时有味。
公靖便道,“这便是零陵香了。”
众人有听说过的,好生惊讶了一回。有些未听说过的,还只在那近旁轻嗅。
公靖道,“这零陵香草出自潇湘一唤作香零山的石矶上。一年之中才得采个一担半担,待制成香来也不过几十只。历来都是朝庭的贡品。”众人更是嗟讶,“那香草受着潇湘灵气的日夜漂洗,香气淡泊却经久不散,在近旁与在大堂之外气味皆相同,不因近而浓,不因远而淡。”
有个清客道,“这方是君子品行呀!”众人又赞了一回。
正说时,这边几个婢女又抬上一个箱笼来。陈公靖亲自去打开来,从中取出的却是几卷书籍。众人细看时,封面上写着《柳河东全集》。
有几个道,“可是那先贬永州,又贬柳州的柳司马柳宗元?”
公靖道正是。
许仙跟法海学的都是前辈的东西,所以以为大凡文章诗句都是古人的好,很是不屑当代文人的。便问道,“这是哪朝的先生?”
李贤倒得了把柄似的,“我朝的名士都不知,还修的什么禅,这柳先生也是禅门的大德,与岭南大禅师重巽颇有渊源。单从那《小石潭记》中就可看出他的禅风灵气。”
公靖见他不知柳宗元,便拿了一卷与他,“这柳先生可谓是开我朝散文先河之人。从秦汉开始,散文便至没落无闻,不是文风绮靡,就是言不及意。不似柳先生文章,立意高远,情趣横生。”又对众人道,“从古至今,也再无一个如柳先生一般,诗、文、论、铭俱佳的。”说着拿出一卷翻与众人看,“你看这首绝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无半点矫作捏造,说来却意趣深远,真真是自然天成呀!”
说着这个,公靖很是激动,且兴致很高,又翻出另一卷,“你们看这几篇游记,没有那禅心道骨,如何有此美景。看过此文,此生若不去永州府一一寻访,也是辜负了先生对山水的盛情的。”又另翻出一卷,“还有这《封建论》、《天对》——屈平怎样人物,只是作《天问》一一问去,不敢回答。他便是一例答对自如,这才思举世也是难寻着个第二的。还有这些个传记,小小人物,却被他在笔下写活了——从那太史公写史记,从来都是替着皇帝王公、大臣地主们写传立文,他却把这文章之事付与那极为平常之人,且无一丝蔑视之意,无半句毁谩之句。如此平等心岂是一日一时能修得成的。”
那方老爷便来打断他的话,“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懂,不如留与后生们细读吧,你且说说这是怎么得来的,这柳先生可是个永不敕赦的罪人。”
公靖便不再说那些文章,说道,“人有罪未必文也有罪。人之罪是一时一地,文章是千古之事。”
白公便问,“他一个带罪之人,怎么能够刊辑这些个文章呢?”
公靖便说,“说来也是他的因果功德。想当日‘二王八司马’之后,二王被枭首,八位重臣被流窜。十年后,原以为朝庭会不计前嫌,没想到却是再次被贬,柳宗元被贬柳州,刘禹锡被贬播州。”
有人问道,播州在何处。便有人答道,还在夜朗之西。
公靖继续道,“当时刘禹锡母亲已是八十高龄,不胜山高水远,刘禹锡便将此心事说与柳公。柳母早已在被贬永州时仙逝——他是早无了牵挂的。柳公便连夜上书陈情,要与刘禹锡对调贬地。一时间朝庭上下皆感于柳子厚义薄云天。吾皇开恩,改贬刘禹锡于岭南连州。柳公不习岭南气候,不几年竟先去了,仙去时将文稿俱托付与刘禹锡。刘伤痛之余,苟延残喘,竟得以出头,晚年被授太子太保之职。这才将柳公的诗文刊辑出来。”
说到此,众人唏嘘难禁,都道是天理昭昭,自然不负世人。柳公虽然一生羁累,却能诗文传世,也是千古的佳话。
公靖又道,“在长安得了一套,于今准备付梓刊刻出来,以使它能在江南流传,也算聊表对柳公文章人品的敬仰。”
那方老爷道,“我是最重这样人的,我愿出五千贯以为梓费。”听得他这么一说,那些个权贵财主也你几千,他几千的认捐。
众人又饮了一回酒,便各自散去。
'第四章'第三节
'回目名:'放牛郎思人作祷赋,弹筝客遇僧解新调
许仙自宴席归来,心中更觉郁闷。他原本是那伤春悲秋的诗客骚人,题了那“燕”诗,又看了那斑竹枝,又加多饮了几杯,心中如何放得下呢。
倒有了那效仿二妃寻夫的念头,舍了这个馆客不做,一路儿寻法海去。却又苦于不知道法海在何处。那二妃虽是一路颠颇,便也有个方向去寻,想这江南如此地大,却教他到哪里去找法海。不由得潸然泪下,只悔自己不该轻易离了相国寺。
当时一月在空,虽不是满月,却也明朗。许仙便把那博山炉取出,燃起一支龙涎香来。把个小案移到门首,燃香祝告。又到书桌前展开纸笔,研起墨,一挥而就,写的是《月夜祝祷潇湘妃子》:
“时在孟夏,岁纪壬午。月将满东轮,人偏遇西分。人生情爱而有涯,而其思念兮也无垠。既已属兮有前诺,何可离兮山河绝。韶音起兮九嶷麓,南风薰兮子不归。辟林莽兮觅君迹,结青丝兮歧路旁。林木茂兮哀猿悲,山川深兮子规啼。有青竹兮君之发,有黄橘兮君之衣。潇湘波清兮我之泪,潇湘浪浊兮我之血。长化云雾兮伴君眠,既效神女兮化石山。
有客许仙兮在吴越之地,有思缱绻兮盈丛林之间。帝妃相思兮而有止,吾今郁郁兮不得欢。潇湘有灵兮成佳约,无教后人兮泪断肠。”
写就细观一回,不免落下泪来。便把辞赋展于香案上,跪在当地,拜了三拜。又打燃火折子,于案前要焚化了。
却从廊下走过来一人,一把扯住了,却是那会音律的苏云郎。“倒又作了什么好诗,奈何要烧掉。”这苏云郎原是极傲气之人,会得音律,又懂些诗文,便把那些古事今话编了曲调来唱,是极好的,常得人赞赏。又会编排些故事说与人听,也是极受人称道的。所以很是自负,不把常人放在眼里。宴中却看许仙作得那样的好诗,又那样的禅心慧性,只恨相见得晚了。当时就恨不得在座上拉住他的手与他结交,只碍着众人在场不能行事。
这里来寻许仙,却见他一人在焚香烧纸,便欢喜得奔过来。
许仙却不去烧那赋文,只打量着云郎。云郎忙道,“小子姓苏名云郎,在酒席上弹琵琶的那个。”又拉了他的手道,“看你年纪轻轻,却不想做得这样老成的诗句,又有这样的慧心。”
许仙只答多蒙夸奖,不敢当之语。云郎又取了那赋于灯火下看,却是欢喜得不得了。“‘潇湘波清兮我之泪,潇湘浪浊兮我之血’。却不是化用了沧浪之水的句子么——真好。”
便要将稿子讨了去,许仙自然应允。两人又序了齿,云郎略小,两人便以哥弟相称。又谈至半夜,云郎仍不愿离去,只恨未能早日相见。便一同睡下了。
如是三四日,云郎都来找他,与他谈古论今。直谈到月上三更,便又与他睡下,仍觉兴致未尽。那许仙是与法海行过那事的,原本就常想着做那事,怎经得这个年青俊俏的云郎在身边伴着。恨不得扑上去,撕下了衣裤,狠捣狠亲一回。却每想动手时,却又想起法海来。自己是在法海手上狠掐过的,嘱他不能招惹他人,自己若是先开了戒,却怎生地去约束他。便只好按捺着性子,只由着身下那话儿涨得生硬、撑得猛浪。
云郎是个未经世事的,倒不知去惹那事,所以两人亲密有甚,却是未能做出那事来。倒是许仙不敢再如此了,每哄着云郎必有个什么缘故,不与他同榻。云郎知他有意如此,也是知羞的,便不再去烦他。
云郎原是会说书的,又唱得曲,不时也去那茶楼酒肆客串一回,也多能听见趣事逸闻。许仙无事,也乐得随他去走走。这日,云郎正在茶楼里说书,说的是三国旧事,说到兴上,又抽了琵琶来唱几段人物的评词,正是好不热闹。把一厅挤得箍桶一般。却正说得热闹,听街上有人打着竹节,却好不有韵调,又唱着一行清歌,响震行云,把一楼的人都引得去看。
云郎也自停了说唱,抱着琵琶与许仙出来看。却是个和尚,衣着也不是甚样的齐整,一手拄着个竹棍,一手拿着个竹板,把竹板敲在棍上做节,唱着歌一路走,一些个小孩儿紧随着跑跳。听他唱的却是:
漫说少年郎,中状元,点将相,好不风光。
世事未必如愿,诗仙言,行路难,歧路几回转。
好一似井上绳圈,湿了干,湿了干,上下几多年。
解不得风尘怨,笑英雄,几回难,被贬在岭之南。
谁引在歧路上,慈母亡,爱女丧,过江麋儿无下场。
移情在山水间,钓翁笑,樵夫谈,空笑愚人烦怨。
多谢世间人,功名误,金银贪,一心解得百样肠。
云郎听得甚是喜欢,脚不由得随着节拍轻踱起来。待行到面前,把琵琶递与许仙抱了,合什对和尚道,“唱得好,唱得好。”
那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