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第8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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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纯净的昊天神辉,从宁缺的手掌里喷涌而出,瞬间便将那些头盖骨烧成灰烬,那些被国师和大祭司们用邪恶手法拘禁的怨魂,终于得到了真正的解脱。
血祭大阵,就此破了。
国师满身血污,苍白且苍老的脸颊上,到处都是血与汗。
他看着余帘,眼睛里满是迷惘的神情。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只凭力量便能强行破掉自己准备了数年之久的血祭大阵。
“不是我自视太高。”
余帘回到地面,负着双手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看着他说道:“而是你站得太低,人间的力量无法破阵?你根本都不知道什么叫力量。”
草原上的风轻轻拂动黄裙。
她是那样的瘦小,却又是那样的高大。
她是小个子,也是大宗师。
国师以举族之力成血祭大阵,更以巫术秘法转生分神,然而在她面前,所有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再神奇的巫术佛法道典,都敌不过她的力量。
她是魔宗宗主,以神秘著称,在修行界销声匿迹二十三年,谁也不知道她在书院旧书楼东窗畔天天描簪花小楷,那是夫子要她静心意。
她静了心意,不再思及其余,什么阴谋,什么法门,都不再重要,她把自己修行得极为澄静纯静,澄静在心思,纯静便在力量。
她回归了魔宗修行的本原,走回了那条最正确的道路,于是她成为魔宗千年以来力量最强大的那个人,她没有不朽,但她可以搬山。
便是连一座山都可以给你搬走,何况几个铁箱子?(向豆子致敬)
……
……
“我不认为我自己失败了。”
国师看着自己身上像瀑布一样流淌的血水,苍老的面容上忽然流露出最后的信心,看着余帘和宁缺说道:“至少我保住了金帐最后的血脉。”
按照时间计算,这场在渭城北方发生的恐怖的强者战,已经持续了半天时间,以单于和朵儿骑恐慌的奔逃速度,或许已经离开了百余里地。
“走再远也没用,有意义吗?”
宁缺看着他说道:“你很清楚,他们会死得一干二净。”
便在这时,天空里忽然飘下雪来。
荒原虽然远较中原寒冷,往年也有春末忽然落雪的时候,但昨日渭城四周还是那般温暖,为何此时忽然下雪了?
宁缺抬头望去,才发现是那片被血祭大阵召至天空的阴云,因为遮蔽阳光时间太长,下方云层里开始生出雪霜,此时终于落下。
雪下得越来越大,渐成暴雪。
暴雪时节,最难追踪,除非是真正的强者。
国师以为,这是金帐王庭的机会。
因为他已经猜到,唐应该在东荒带着荒人抵挡西陵神殿骑兵的反扑,书院只来了余帘,而她现在应该不会再次出手。
“看,下雪了。”
他看着落雪的天空,微笑说道:“这是长生天洒落人间的盐,将庇护他最虔诚的信徒,将为那些信徒指引走出河谷的方向。”
余帘抬头望向天空,微微眯眼,说道:“那丫头当年在后山做饭的时候,总喜欢把盐放多,现在想来,着实有些恼人。”
国师微微一怔,然后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不由微涩感叹无语,作为昊天虔诚的信徒们,想和书院后山那些和昊天一起生活很长时间的人们聊天,确实是很痛苦的事情,先前渭城的阿打如此,现在的他同样如此。
暴雪来得极陡,不过片刻,荒原上便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烟雪迷人眼,很难看清楚远方的风景,忽然间,风雪深处传来令人惊心动魄的咆哮声。
那应该是某种野兽的咆哮,只是声音未免太洪亮了些,感觉那野兽的体格必然极为巨大,才能拥有足够大的共鸣腔,把声音传到四方。
国师向风雪里望去,隐隐看到很多黑影正在缓缓靠近。
那些黑影很高大,每道黑影,都仿佛是座小山。
他是金帐国师,自然马上便猜到来的是什么,神情骤变。
按道理来说,那种强大的野兽,根本不可能来到这么南的地方。
大地微微颤抖,积雪被震得酥软。
那些小山般的黑影缓缓走出风雪,来到三人身前。
出现在渭城北方的,是一群雪狼。
一群雪原巨狼。
数百只小山般的雪原巨狼,沉默地站在荒原里,就像是一道雪川。
和当年被迫南下相比,现在这群雪原巨狼明显不一样,不再那般瘦削疲惫,曾经高高突起的肩胛骨,已经被强健的肌肉与雪白的皮毛覆盖。能够在相对南方、靠近人类聚居地的荒原上,获得稳定的食物来源,全靠大师兄当年的指点。
国师的眼神有些惘然,他不明白这些恐怖而强大的生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最前方那头母狼,毛皮光滑柔顺雪白,神情柔和,就像座美丽的雪山。
在母狼的身上,骑着位身形瘦削的普通公狼。在母狼身前,还有只身形相对小些的雪狼,看神态,这三者应该便是一家。
看着这幕画面,国师的脸色变得极为精彩,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这群横行于北方针叶林的雪原巨狼的首领,竟然是只普通公狼。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他更加震撼无语。
只见那只普通公狼直起前身,像人类一样,对着余帘和宁缺揖手行礼。
而余帘和宁缺,竟也很认真地回礼。
国师想起了前些天谷河外原野上的那只黑驴,那数万匹野马。
他觉得荒原上的风越来越寒冷,与落雪无关,与失血无关,只与这些画面有关。
所有的,难道都是书院的?
他忽然觉得长生天真的不公平。
又或者,长生天真的拿书院没有办法。
宁缺吹了声口哨。
那只年轻的小雪狼,对着他欢快地摇了摇尾巴,却没有跑过来,而是随着雪狼大队转身,向着风雪深处的北方进发。
既然都是书院的一分子,自然要为书院做些事情。
看着雪狼群消失在风雪里,宁缺转身望向国师,说道:“金帐……今天后便不存在了。”
第八十一章 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国师躺在血泊里,神情很复杂,有些惘然,有些绝望,也有些解脱——无法改变自己所属种族的命运,那么也不再有责任。
“或许,长生天真的早已经抛弃了我们。当年如果单于没有死,又怎么会犯这种错误?金帐败了,但难道你们真的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他看着余帘疲惫说道:“宁缺与我们之间有座渭城,暂且不提,那么你呢?部落与荒人之间的仇恨,已经是千年之前的事情。”
余帘没有说话。
国师喘息着说道:“不要忘了,你们荒人曾经奴役我们无数年,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你没有理由那么做。”
“我们要这片草原。”
“我们可以给。”
“你们给不起……我们荒人要,那群狼要,小师叔的驴和它的马要,将来君陌从地底带出来的数百万奴隶也要……要的人太多了。”
余帘负着双手,看着风雪里的莽莽草原,想着荒人部落千年来的颠沛流离,缓声说道,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那我们呢?!”
国师激动起来,愤怒说道:“观主让道门自取灭亡,可我们难道就没有资格活着?我们就只能去死?!”
余帘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会提出这个问题感到很是不解,挑眉说道:“你们当然有资格活着,人人生而平等,只要来到这个人间,都有资格活着,既然如此,那自然是谁强就谁活着……你在荒原上长大,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你可曾见过虎狼与兔子讲过道理?如果不想当兔子,那就要学会吃肉。”
这个道理很浅显,很不讲道理,很冷酷。
国师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喃喃说道:“但没必要全部都杀死……不是吗?就像一千年前那样,我们部落的人,还可以继续做你们荒人的奴隶。”
他望着余帘,眼中流露出恳求的眼神。
余帘看了眼宁缺。
宁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风雪深处。
“老师教育过我们,奴役是一件非常错误的事情,无论奴役谁都是不对的,包括异族人在内,所以荒人不会留下你们做奴隶。”
余帘说道:“那么,只好把你们都杀死。”
国师最后的希望破灭,他苦笑着摇摇头,说道:“如果夫子知道,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竟把他的话歪曲成这样,会不会气死?”
余帘抬头望着天空,沉默了很长时间,面无表情说道:“他已经死了,如果我们做的事情,能把他气得回到人间,那做什么都可以。”
宁缺也抬头望向天空,那里有落雪有阴云,就是没有月亮,但他还是随师姐一道看着,然后想起自己似乎也说过很相似的一段话。
书院弟子真的很恨自己那个不负责任的老师,恨或许并不准确,应该说烦,不是厌烦的烦,是烦闷的烦,其中最烦的就是宁缺和余帘。
这些年君陌远在极西荒原与佛宗战,大师兄一如从前不管事,书院的事务实际上就是由余帘和宁缺二人处理——而这绝对是书院的敌人不想看到的。
……
……
春风微拂,血腥的味道渐渐消散,西方数十里外的小溪早已干涸,小绿洲也随风消散无踪,不知去了何处,血祭大阵变成一片车厢残壁构成的废墟,数量难以计算的森森人骨都已被昊天神辉净化,国师也终于闭上了眼睛。
余帘看着宁缺说道:“我要去养伤,剩下的事情你自己处理。”
先前这场战斗里,她以一人之力对抗整座金帐王庭的杀魂,虽有宁缺的帮助,但依然是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冲击,即便获胜,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宁缺想着计划里最麻烦的那环,说道:“我在桃山等你。”
余帘转身向草原深处走去,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停下脚步,问道:“先前我飘到空中,你一直抬头盯着我裙底在看?”
宁缺笑着回答道:“师姐打得好看。”
余帘懒得理他,身影微摇,消失在草原深处。
宁缺摇了摇头,将手里的铁刀归鞘,听着身后传来的密集蹄声,转身望去,只见渭城周遭烟尘大作,徐迟率领的镇北军中军帐骑兵,已经扫清留在那处拦截的所有草原骑兵,开始追击逃亡的金帐王庭。
有数百雪原巨狼引导镇北军的骑兵,虽然唐被隆庆和西陵神殿骑兵牵制在东荒无法过来,宁缺依然毫不担心——金帐王庭已经走到了末路。
烟尘滚滚,在渭城北的原野间飞舞,蹄声阵阵,响彻天地,数千大唐骑兵向着草原深处追击而去,去替那位单于送葬。
宁缺静静看着这幕画面,直至原野重新回复安静,转身向渭城走去。
雪已停,阴云渐散,春天草原的阳光很是明媚,那座土黄色的旧城,竟也生出了些清新的味道,或许是城门前的土墙里长出数百株野草的缘故。
那些生命力极其倔强的野草,是夯土城墙最大的敌人——说来也是奇怪,无论黄土里掺着什么,锤打得多结实,也无法阻止那些野草重新生根、重新抽芽。
宁缺记得很清楚,当年在渭城的时候,每年春初,城里的所有军民,都会在马将军的带领下,到处去除草,防止城墙受到破坏。
这些年渭城落在草原人的手里,草原人自然不在乎城墙被破坏,数年时间,那些野草重新活了过来,似乎在嘲笑当年唐人徒劳的工作。
城里的血水已经被黄沙渐渐吸干,到处都是草原蛮人的尸体和垮塌的建筑,负责后勤的唐军正在打扫战场,没有人注意到宁缺。
他走过这座旧城,看着那些熟悉的街道和建筑,想起那些熟悉的人与事,仿佛还能闻到当年的酒味和烧鸡味道,他没有进酒馆,也没有进马将军的宅子,什么地方都没有进,因为他知道那些地方早就已经没有旧人。
城偏处溪沟旁的小院还在,那是他和桑桑的小院。
小院墙上有柄猎刀探出半截腰身,是他当年没有取走的家伙,他看了眼那把猎刀,沉默了会儿,推门走进房间,看着那些草原人留下的寝具,有些厌憎地皱了皱眉头,把那些东西全部扔到院里的地上,准备稍后烧掉。
他找到那把竹躺椅,搬到坪间,躺下,然后闭上眼睛。
明媚的阳光隔着眼皮刺着他的眼,感觉有些酸,于是他把眼睛闭得更紧了些,就这样沉默地躺着躺着,直至快要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着这座熟悉的、生活了很多年的小院,像当年那样把手伸到空中。
很遗憾,没有茶壶递过来。
就像现在他仰起脸,也不会有方热乎乎的湿毛巾搭上来,他说热,不会再有双冰冰的、白白的小脚揣进怀里,他说饿,也不会再有碗煎蛋面。
渭城还在,酒馆还在,小院还在,土炕还在,炕对面的那口箱子还在,院墙还在,藏在墙里的猎刀还在,银票也还在他的怀里。
只是人不在了,所有的人都不在了,她也不在这里。
宁缺躺在竹躺椅上,看着湛蓝的天空,想着很多事情。
当年离开渭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