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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谍影-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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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极其自负的英雄气质,他岂肯参加今天的庆功宴?!这是怎样的一个嘲弄?!一个叛徒,丢掉了自己曾经坚守的信仰,出卖了自己的同志,把冯儒送上了黄泉路,却又来参加这样一个血腥的宴会!

然而,杜林甫是说话算数的。他现在主宰着陈言的命运,当然包括意志。

在陈言供出冯儒和游击队的驻地后,杜林甫立即下令手下的人将陈言带到“励志社”的豪华房间,给他配备了一个女侍应,还有一个保健医生。随后他洗了澡,女侍应给他置办了全新而挺括的西服、中山装……杜林甫在给马营长打了电话之后,立即向上峰申请落实陈言的职务问题。杜林甫打了一个漂亮的战役,上峰很快同意了他的申请。就在陈言换上笔挺的西服刚到“励志社”餐厅准备吃晚饭的时候,保密局的特工就送来了镶有上校军衔的制服。随同制服而来的还有一纸任命:“兹任命陈言为国防部保密局特情处副处长此令……”晚餐过后,杜林甫专程来到陈言的房间,亲切晤谈,并让他主管特情处的行动工作。

杜林甫履行自己的诺言是如此的雷厉风行,同样,他否决陈言的请求也是果断干脆,不容商量。

当杜林甫的女秘书晓露今天下午通知陈言去参加这个庆功宴后,陈言找到了杜林甫:“处座,我能不能不参加这个宴会?”陈言在杜林甫面前坐下,底气不足地说。在说“处座”两个字时,他恍如隔世。

“嗯?你说呢?”杜林甫几乎是从鼻孔里哼出了这几个字,鹰隼一样的目光盯着陈言。

陈言说:“我现在去参加这个宴会,太……太难堪了。”

“哈哈哈。”杜林甫大笑起来。那是一个胜利者得意的狂笑,一个摧折了他人意志的狂笑,它比从肉体上摧折一个人更让杜林甫感到成功。他要让陈言公开亮相,届时晚宴上还会有记者来摄影报道。他要让陈言彻底断绝返身的机会。他知道,陈言不是一个等闲之辈——尽管他曾在自省书上签了字。自省书是一个要挟性的武器,但决不是常规性的武器。它不能轻易公开。这是一个策略问题。

杜林甫的想法是,既要让陈言死心,也要让他开开眼界,让他知道人间的美好。晚宴过后,那个女侍应将躺在陈言柔软的席梦思床上等待他酒酣归来。“陈言在共产党中的级别不低,他还有其它价值,比如说宣传价值。”此外,杜林甫也真心地希望陈言成为他忠实的下级,这也是他杜林甫的一种荣耀。

所以,杜林甫大笑过后,旋即收敛了笑容,代之以语重心长的劝导:“陈处长,从三天前算起,你我就是同一阵线的人了。你不必有所顾虑。你的面子问题是一个多余的问题。你去参加这样一个宴会,将会认识一些重要的人物,包括几个将军级的人物,这对你的工作和前途都是很有必要的。另外,你不必为你的安全问题担心。有我在,你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嗯,就这样,好不好?5点半,你坐我的车,和我一道去。”

“处座……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担心我的安全问题,我是说……面子……”

杜林甫倏地掉过身子,转椅在办公桌前划了一个优美而柔和的180度弧线。

他眯起眼睛,望着墙上的孙中山和蒋介石的标准像,冷冷地说道:“陈言,我已经跟你说得够多的了!我从来没有和其它人说这么多!你应该知道怎么办了!”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陈言知道,他必须去面对这样一个宴会。这不是赴宴,这是任务!

“陈处长。吃菜。”杜林甫亲切的招呼打断了陈言痛苦的思绪。

他抬起头,望着杜林甫带着笑意的脸,只得强打起精神,说道:“谢谢处座。”

10米开外,宁默之和章天翼两人相谈甚欢。这一桌,宁默之职衔最高,章天翼次之,所以两人不时用家乡的粤语方言交谈,而不必顾及他人的感受。宁默之总是用冷静的语调来讲一些有趣的事情,或者在章天翼讲得兴起的时候,冷冷地插上一句火爆的话,引得章天翼忍不住抚掌大笑。每逢此际,宁默之还是保持他招牌式的镇静和儒雅。比如刚才,宁默之发现章天翼只顾讲笑话,高兴过度,嘴唇上沾了些油汁和零星菜肴也浑然不觉,遂调侃道:“舒飞兄‘胡为乎菜中’?”章天翼一愣,旋即抓起桌上的餐巾纸,在嘴巴上狠狠地抹了又抹,抹完后笑着说:“薄唇往愬,逢彼之怒。”

宁默之轻轻地笑起来。

座中的郑少青、小高等人听得云里雾里。汪碧茹听到粤语,也直觉得头皮发麻,如听外语。她试图在他们语速慢的时候听懂其中的一两字,可是她痛苦地发现这是徒劳。她索性不再听他们的“蛮话”,只顾低头吃菜。“中国太大了。自己觉得他们的话难听难懂,可是他们听到我说‘吴侬软语’,也一样觉得是‘吴侬鸟语’。”

交谈中,宁默之得知,章天翼前几天出了一趟差。

自国防部高层研讨了“长江防御计划”之后,三厅即着手制订具体计划。这样的事,按常规来说,作为具体制订作战计划的第一科科长的章天翼应该会参与其中的。可是在这节骨眼儿上,三厅副厅长毕胜威却要章天翼到上海出差。章天翼无奈,只好从命。等他从上海回到南京,“长江防御计划”的整套部署却由第二科制订完毕,并作为党国特级机密保管起来。章天翼知道,如此重要的资料,除国防部的部长、总长、次长,还有部里的相关高级将领知情外,还会分送各兵种司令以及相关战区的将领,如汤恩伯、白崇禧等人去执行落实。除上述人等外,其它人绝无可能知道“长江防御计划”的准确内容。只有档案保管人员和特情保卫人员知道这个计划的藏身之地。因为,国防部会将一份正本秘密存档,以备考稽查。当然,保卫人员只是知道这份计划的重要性,并无权知道这份计划的详细内容。

宁默之和章天翼海阔天空地闲聊了一会儿。后来,章天翼去了洗手间。宁默之看了一眼吊着绷带、低头吃菜的郑少青,心里也是疑云密布:“他是共产党?”

那天,小高将跟踪郑少青并在普渡寺门口撞见的事迅速报告了宁默之。宁默之听完,深感不解:“他到那里去干什么?之前和汪碧茹幽会的事倒在情理之中。”

他回到家里,刚吃了晚饭,杜林甫打来了电话,开口就向他表示感谢。宁默之被搞糊涂了。什么事让这个精明的杜林甫在下班之后还要向我致谢?杜林甫在电话中告诉他,郑少青勇敢地击毙了共产党特工冯儒,而且就在普渡寺。

宁默之放下电话后,很想亲自到普渡寺去勘察究竟。可是,他觉得不妥。公开去,现场早已无人了,没有必要,去了让人生疑;一个人悄悄去,以自己这样的身份去干这样的事,更不合适。他也曾想到让小高去看看,最终没有这样做。宁默之有他的考虑。

“再大的谜也会揭开!”宁默之再次瞥了一眼郑少青,抿了一口酒。

汪碧茹的心事更不在吃喝上。

当她在家里接到宁默之的电话,得到郑少青负伤的消息后,大吃一惊。她立即赶到医院看望。郑少青缠着绷带躺在病床上,身体虚弱,这让她心疼不已,同时悬着的一颗心也稍稍放下了——心上人只是左臂中了一弹,并无大碍。她想多陪他一会儿,可是看护的特工很快就礼貌地将她请出了病房。

她出了医院,心情从惊优转为疑惑。“他从我家出来后,怎么到了普渡寺?无论怎么解释也说不通啊……”汪碧茹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越糊涂,索性去了一趟普渡寺。

她在普渡寺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但这没能彻底解除她心中的迷惑。

“或许只是一个巧合。”她心事重重地啜着乌鸡炖参汤。

“那个人是谁?”汪碧茹的耳畔突然传来那种让她心动的男中音。

她抬起头,看见郑少青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四目相接,郑少青用下巴指指特情处那一桌。

“你问谁?”汪碧茹反问。

“坐在杜林甫旁边的那个人。”

“陈言。投诚过来的。”汪碧茹轻声而简洁地回答。

“哦。”郑少青慢慢端起酒杯。

“哎,郑少青,这是你第二次向我打听人了。上次你打听了冯儒,冯儒就被你杀了。你现在打听了陈言,会不会也想杀陈言?”汪碧前半真半假地问。

“你说得太恐怖了。冯儒是共产党分子,人人可得而诛之。这个陈言呢,投诚了,欢迎还来不及,谁敢杀他?”

“我不希望你再向我打听其它人了。”汪碧茹说完,不再言语了。

郑少青也不吭声。

宁默之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接过话头,以长者和上级的双重口吻说道:“小郑啊,你明天就要到特情处报到了,今天这个场合,你应该去给杜处长敬一杯酒,顺便会会你以后的同事,这对你的工作有好处啊。”

郑少青一想,说得也是,就端起酒杯说:“谢谢处座提醒。我过去一下。”

他健步来到杜林甫身边:“处座,多谢提携。卑职敬你一杯。”

“好,好!”杜林甫很高兴,“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他指着郑少青对在座的人说道,“这位就是郑少青,马上要和你们共事了。希望你们精诚团结,为党国出力。”他又指着陈言说道,“陈言,副处长。”

谈岳一见郑少青就来了一肚子火。

“原来是他!这家伙抢走了我的汪碧茹,又杀死了我的弟兄冯儒……”谈岳对冯儒确有兄弟之情。即使他吃惊地得知冯儒是共产党特工后,仍然如此。长期友好共事已模糊了冯儒此时在谈岳心中的政治属性。对谈岳来说,机要科报务员更多的是一种职业,而不是一种政治工作。冯儒是一个亲如弟兄的同事,而不是另一个阵营中的敌人。

“哦。陈处长。”郑少青和陈言打着招呼。

郑少青的话强化了谈岳对他的厌恶。

只见郑少青一边说,一边上下扫视着陈言。这样的目光明显带着歧视,陈言直觉得芒刺在背,但他竭力忍住,不动声色。

“这才是真正的叛徒!”郑少青在心里说道。

“处座,我先敬你一杯。”郑少青把酒杯举到杜林甫面前。

“好。”两人一仰脖子。

郑少青给杜林甫斟满酒,又给自己满上,然后端起杯子,继续说:“弟兄们,同饮了这一杯。”

桌上的人除了杜林甫外,都纷纷举起酒杯。陈言和谈岳极不情愿地端起杯子。

众人正要饮酒,郑少青却对陈言说道:“不包括你!”话语简短有力。

陈言涨红了脸,正要斥责,却听杜林甫说道:“郑少青,不得无礼!陈处长和你平级,也是我的朋友。”

这是杜林甫的心里话。他对陈言这样的英雄人物确实很是佩服。

郑少青略带歉意地笑着说道:“处座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等一会儿单独敬他一杯。”

“这还差不多。”杜林甫满意地笑了。

郑少青干了杯中酒,把空酒杯放在桌上,正要自己斟酒,早有一个八面玲珑的特工听出了郑少青在特情处的地位,拿起酒瓶给郑少青斟上了酒。

“来,陈处长,初次见面,干一个。”

陈言不吭声,端起杯子一干而尽。

郑少青也喝了杯中酒,然后微笑着说道:“陈处长,喝这么快干吗?怎么样,这酒不错吧?我们的条件比共产党那边好多了吧?哈哈哈。来,尝尝菜的味道。”

有的人笑起来,谈岳等人则默不做声,静观事态。

陈言羞愧难当,又不好发作,只得无力地回敬道:“郑处长这么在乎吃喝吗?”

杜林甫有点恼怒地对郑少青说道:“好了!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郑少青说道少陪了。各位慢用。”说完就回到汪碧茹身边。

郑少青刚刚坐定,杜林甫就端着酒杯站起来,走向另一桌去敬酒了。

一个满脸横肉、外号叫“三哥”的特工见杜林甫到其它桌上去敬酒了,又见陈言懦弱好欺负,也想戏弄一下这个新来的“副处长”,好给他一个下马威,以提高自己的身价,遂带着促狭的表情,对陈言说道:“陈处长,有一样菜你肯定喜欢吃。三哥我亲自给你夹一块。”边说边夹了一块松花蛋送到陈言面前,然后用筷子指指松花蛋,继续说道,“这是松花蛋,也叫‘软蛋’,尝尝吧,应该很对你胃口。嘿嘿嘿。”说完得意地奸笑起来。

几个人也跟着快活地笑起来。刚才沉默的那几个人包括谈岳则感到了不安。

一个记者眼尖手快,赶紧跑到这里捕捉这一难得的花边新闻。

“噗——”镁光灯一闪,照相机释放出一团烟雾。

陈言的脸已憋得像酱猪肝。

他盯着小碟子里那块丑陋的松花蛋,眼里渐渐地布满了血丝。

他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照相机,随后又把阴森的目光对准“三哥”那一团扭曲的横肉。

陈言腮帮上的咬合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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