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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国色芳华-第2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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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管事婆子出来,将一个檐子把牡丹迎了进去。约莫是因为天气不好的缘故,楚州侯府出奇的安静,偶尔才能看见三两个打着伞匆匆忙忙从被雨淋湿了显得绿油油沉甸甸的花木间穿梭而过。

气氛很沉闷。牡丹轻轻咳嗽了一声,看向碾玉。碾玉今日特别沉默,年轻的脸上满满都是倦色,两个眼眶乌青青的,好似是许久没休息好了一般,雨丝飘落在她的鬓发间,凝结起来,一串串的,看着整个人都湿淋淋的。听到牡丹咳嗽,她抱歉地看向牡丹,强笑道:“害得您这麽老远地冒着雨跑来,稍後奴婢让人奉姜汤上来。”

她明明知道牡丹是甚麽意思,却故意这麽说。牡丹看了那管事婆子一眼,将帘子放下不再说话。她很想知道,在白夫人快要临盆,潘蓉也开始上进的情况下,楚州侯夫人和白夫人之间还有甚麽不能稍後再解决的大矛盾。

愈往楚州侯府内部深入,来往穿行的仆妇婢女渐渐多了起来。最终檐子在一处遍植梧桐,号清平干的院子外头停下来,早有小丫环打了伞,提了木屐上前来接牡丹等人。

牡丹走到廊下,脱去木屐,径自往正房而去。正房鸦雀无声,不见有人出入,只门口站着两个穿柳黄短襦,系葱绿六幅长裙,靥边贴着两点黑色假靥,容貌柔美,年纪很轻的女子,一看见她就行礼问好,随即殷勤地替她打起帘子,低声和碾玉说:“夫人适才过来看少夫人了。”

这位“夫人”自然指的是楚州侯夫人。碾玉恶狠狠地瞪了适才拿伞去接牡丹的那个小丫环一眼,意思是怪那小丫环也不知道给个提示。随即看也不看这打帘子的年轻女子一眼,往里头去了,低声道:“何夫人来了。”

白夫人的声音很快响起:“快请进来。”

牡丹踩着厚厚的地衣,绕过银交关六曲山水屏风,就见白夫人抱着个大肚子,虽然很费力,仍然端端正正地坐在靠窗的牙床上,在她的左手边,坐着个穿紫色银泥披抱,花白头发,戴着金步摇,妆容精致,唇角下垂,没甚麽笑容的妇人。正是潘蓉的母亲,楚州侯夫人。

牡丹跟着蒋长扬来的那次曾经正式拜见过这位出楚州侯夫人,只觉得她淡淡的,似乎对甚麽都很不上心,又有些忧郁的样子。这番见着了,却又觉得在那之外,另外更添了一种古怪的感觉,仿佛谁都欠着她的一般。

“丹娘你来啦?难为你冒着雨来瞧我,这天气真糟糕。”白夫人费力地借着碾玉的手站起来,脸上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我算着你大概就是这几日临盆,放心不下,刚好闲了下来,就特意过来瞧瞧你。没有打扰你们说话吧?”牡丹笑眯眯地上前给楚州侯夫人见礼,只当是自己自作主张来瞧白夫人的。果然楚州侯夫人听说她是自己来的,脸上紧绷的表情终於缓和了些,亲切地道:“难为你想得这麽周到。八月十五时你送来的那个胡饼味道很好,很精致,你有心了。”

牡丹谦虚了几句,见这婆媳二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便笑道:“怎麽不见阿璟?我给他带了好吃的。”

白夫人的嘴唇紧紧地抿起来,沉默不语。楚州侯夫人淡淡地道:“我给他请了个先生,这会儿正跟着先生念书呢。”

牡丹吃了一惊。潘璟才有多大?三岁吧?这个年纪就跟着先生之乎者也地念书,他能懂得甚麽?请注意,这不是幼儿园,而是真正的先生。她有些同情地看着白夫人,基本上能猜到这婆媳二人之间的矛盾来源於何处了。

楚州侯夫人默默坐了片刻,起身道:“阿馨你安安心心地养身子,我甚麽都准备好了的,不怕。天气不好,你娘家那边路远难行,就让他们不要过来了,等天气好再来也不迟,也省得挂心。”

不等白夫人回答,又朝着牡丹微微一点头:“何夫人,你有空多过来坐。”她别有意味地看着白夫人:“我们家阿馨的性子太冷了些,有甚麽事总是闷在心里不肯说,独自躲着生气,劝了很多次,总也劝不好,这样可不好。你多和她说说话,开导开导,我也感谢你的。”

“夫人放心,阿馨是我的好友,我自会尽力让她开心。”牡丹微微皱起眉头来。楚州侯夫人的每一句听上去都似是好话,但细细听来却又带着几分冷情的意味在里头,似是对白夫人抱着极大的不满。

白夫人面无表情地起身行礼:“儿媳恭送母亲。外面雨湿路滑,您慢行。”

“你身子重,就别讲究这些了。”楚州侯夫人淡淡地扫了白夫人一眼,望着门外那个年轻女子道:“春竹,好生伺侯着你们夫人和客人,有事速速来禀。”

那春竹忙应了,快步来扶楚州侯夫人出去,行动举止间非常恭敬柔顺。

国色芳华 280 雨(二)

白夫人费力地坐下去,拍拍适才楚州候夫人坐过的地方:“丹娘,往这里来坐。是潘蓉派人去和你说的吧?”

牡丹点点头:“他很担心你,就生怕你闷坏了。”

白夫人一笑,“我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什么都好好的,怕什么?”说到此,她的脸上露出些温柔的神色来,“那时候我生阿璟,他两天两夜没合眼。却骗我说他是赌钱赌的,我信以为真,觉得真是冷透心了……”她摇了摇头,“不提以前这些事情?你是才从芳园赶回来的?”

“是呢。”牡丹夸张地和她描述一路上众人深受泥泞之苦的倒霉样儿,谁家的牛车陷入泥淖里出不来,谁的驴又一步三滑,谁又抱怨是怪宰相不能调阴阳……白夫人含着笑,静静地看着牡丹飞扬的眉眼,也能从中分享到快乐。

那春竹小心翼翼地端了茶汤进来,却不敢直接就送到牡丹面前,只低眉垂眼地递给碾玉,然后拿了漆盘垂着头倒退着退了出去。白夫人叫住她:“春竹,你去厨下,让他们熬碗姜汤送上来。”春竹脸上露出受宠若惊,却又很是担忧的样子来:“少夫人可是您……?”

白夫人的态度很和蔼:“不是我,是何夫人,这雨淋淋的,她赶了半天的路,熬给她喝了以防万一的。”

春竹松了一大口气,欢快地道:“是,少夫人。”随即快步退了出去。

碾玉见她去了,便领着恕儿抬了月牙凳往外头去看雨,只留牡丹和白夫人说悄悄话。

白夫人苦笑着道:“你一定觉得春竹不同了吧?她是老夫人房里出来的,从我进门之前就侍候了潘蓉。此后就没离开过。”

牡丹怪道:“不是说都遣送得七七八八了么?”那时她骂了潘蓉,潘蓉先送走了一批爱挑事的,逐渐又送走了许多,后来拜夫人出席宴会的时候,身边早已经没了这类型的人纠缠,没想到还留着一个。说起来,当初潘蓉那些莺莺燕燕牡丹看过不少,但惟独就没有看到过这春竹,原来终究是不同。

白夫人摇摇头,“但和这春竹无关,她算是最受本分的人了,早几年因为爱劝潘蓉,被潘蓉冷落不待见,现在潘蓉上进了,还是不待见她,你没看她四下里讨好么?就是碾玉也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她不过就是个可怜人。我现在所难的,并不是这个。”

从前她和潘蓉夫妻感情不好,潘蓉花天酒地,楚州候夫人觉着是白夫人无能,这个儿媳妇有了不如没有;现在潘蓉一心只守着她,想上进,想替长兄报仇了,恰恰地又觉得一定是白夫人撺掇潘蓉什么了——父母的心就是这么奇怪。儿子不争气时希望儿子争气,可儿子争气了,一旦涉及到生命安全,就宁愿他不争气了。又或者说,应是这样,楚州候夫人早年丧失爱子,从而早早就败了头发了,就不希望家里再有什么不安生的事发生,只想家宅平安,子孙满堂。潘蓉上进可以,想报仇还是算了吧。

偏偏潘蓉就是那样的脾气,哭也是笑着哭的人,认定了目标就是轻易不肯回头,楚州候夫人的劝统统都听不进去,要干嘛还是干嘛,于是白夫人又成了不满的对象。她为什么不劝着潘蓉呢?此是楚州候夫人对白夫人不满的第一个理由。

至于第二个理由,自然还是因为潘璟。从芳园归来,白夫人听了牡丹的话,无论潘璟在哪里,她都跟着,婆媳二人很是僵持了一段日子。楚州候未免看不惯,就说了楚州候夫人几句,楚州候夫人退却了,转眼却又想出了让潘璟开蒙上学的法子。白夫人完败。她再追得紧,脸皮再厚,也不能追孩子追到学堂里,先生面前吧? 等到孩子生了,楚州候夫人更有理由和借口去抢占潘璟的教育权和主导权。

白夫人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了一起,表现得很是焦躁:“若是第一个因由,不管怎样我都忍了,反正和从前也差不多,这日子再差也查不到哪里去。可阿璟这件事我却不能退却,我不能看着他被毁了。”

牡丹可以体会得到白夫人的痛苦。就是从前,她也看到同事和婆婆为了争抢小宝贝而婆媳恶劣到极点,从而闹成冤孽的,更不要说是楚州候府这样的家庭中,婆婆占了主导位置的社会里。牡丹握紧白夫人的手:“稍安勿躁,养好身子才好说,不就是再等一两个月的事情么。你向来是冷静的性子,不能乱了方寸。”

白夫人沮丧地叹了口气:“这些道理我都知道,但一想起来,一看到阿璟可怜巴巴的样子就难免焦虑不安。兴许是因为要临盆的缘故,心里有点乱。”她有些焦虑地喝了一大口水,有些自嘲地低声道:“你知道么?我现在每天夜里睡觉都睡不着,就想着要怎么对付她了。”

“你是母亲,很正常。你只要记着,别怨潘蓉就好了,凡事多和他商量,夫妻本是相依为命的人。”牡丹按下心里的同情,故意笑嘻嘻地探手去摸她滚圆的肚子:“我也沾点喜气呀。宝宝,你可要乖乖的,别让你娘吃苦,不然我揍你。”从她前世耳闻目睹情形看,夫妻生怒,有好些是为了这种事情。丈夫很委屈,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但是妻子不体谅,不原谅,导致许多原本可以解决得更好的事情,最后落得个凄凉混乱的下场。楚州候夫人其实不坏,也是个可怜人,无非就是自己受了伤害,却不肯以一颗宽容包容的心去体谅别人。

白夫人微笑起来:“若是能让你沾喜气,我求之不得,你多摸摸。”随即看到牡丹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指着她肚子上突然鼓出来的一团兴奋地道:“啊,啊,他听到我的话了。”她小心翼翼,又有些害怕地伸手去触,那不知是宝宝的手还是脚的一团却像游鱼一样地迅速往另一个方向滑过去,突然消失不见。

牡丹兴奋得脸都红了,摩拳擦掌:“宝宝,再动动,让我摸摸,不然我揍你……”

“揍?你说得太顺口了吧?”忽听潘蓉在帘外跺着脚道:“吓着我儿,我要你好看!”

“你回来啦?”白夫人有些欢喜,又有些埋怨,“不声不响地就 摸了进来。这要是别人家的女眷,你……”

潘蓉嘿嘿一笑,提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我知道是她才进来的。蒋大郎也一并来了,我让他们在前头摆了席,留他二人吃饭。我专来接你们。天气虽不好,你还是要动动才好,总这样坐着不好。”

白夫人见他手里的包裹还往下滴水,瞬间就将地衣浸湿了一块 ,忙道:“你那是什么?把地衣都浸湿了。”

碾玉慌忙接过去,打开来瞧,却是四五个皮还尚青,却已经有些发干发皱的橘子。

潘蓉带着几分讨好和卖弄:“你不是想吃橘子么?这时候就只有蜀橘,却也难弄呢。翻山越岭地弄来,虽然样子不好看,但好歹也是橘子。我剥给你吃?”

白夫人有些羞窘,瞪了他一样,却又笑了:“嘴就是馋,忍都忍不住,丹娘也尝点?”

牡丹看到那橘子就觉得嘴里酸水直冒,慌忙摇了摇头 :“休要说是酸橘子,就是甜橘子我也不忍心和你儿争抢。”

“那是,可见这一胎是个馋嘴的。”潘蓉脸皮自来就厚,也不管牡丹在一旁,自顾自地剥了橘皮,递给白夫人。可看到白夫人明显疲累的脸庞,就有些心酸难忍,趁着牡丹不注意,忧虑地悄悄抚了白夫人的手背一下。倘若他似蒋长扬一般能干,或者似长兄那般能干,兴许白夫人就不会吃这种苦头了罢?

牡丹见春竹端了姜汤上来,索性接了姜汤往外头去,立在帘下看与。看到里头那两只郎情妾意的样子,她也想蒋长扬了,好几天不见了呢。

姜汤有些烫,一冷一热间,她忍不住背开身捂着口鼻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恕儿忙劝她趁热将姜汤给喝了:“定然是这些日子太过劳累,早起赶路又受凉了。”

牡丹忙喝了姜汤,打算接下来都离白夫人远一点。若是没有感了风寒那自是再好不过,可若是感了,就得小心别传染给白夫人母子。

里头白夫人吃了橘子,心满意足地由潘蓉扶着走将出来,叫碾玉备伞备油衣油帽,要往前头去招待蒋长扬和牡丹。碾玉和房里的其他嬷嬷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却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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