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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云中人-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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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过道里,一则拉客,二则告诉熟客楼上还有没有空位置,有时还会提醒我多穿点衣服什么的,很有人情味。去得久了,偶尔我也会给她们看一看电脑故障,并不是每次都能修好。

一直以来就是老奶奶和这女孩打理网吧,女孩在楼上负责收账,老奶奶在楼下负责拉人,有个网管偶尔来这里看看,不过此人很不靠谱,经常找不到人;以至于我要客串着顶替他的职务。老奶奶说,我来上网一律免费,被我拒绝了。我毕竟是个有钱人。

有一天老奶奶消失了。女孩说是在楼下站着,冻成了感冒,接着就并发肺炎,送到医院。没过一个礼拜,女孩的手臂上戴上了黑臂章。

老奶奶去世以后,剩下女孩一个人守在网吧里。每每爬到六楼,看到客满,我还得再下楼去。逢到这时,女孩就一脸的抱歉。我说没关系,每次还是坚持着爬上来,这家网吧始终是我的首选。

我付了账,女孩说:“等你毕业的时候,差不多我也该搬走了。”

“找个好一点的门面,换一套设备,再去弄张正规的营业执照。”

“很难的。”女孩笑笑,找给我零钱。我对她说再见。

那已经是夜里十点,我独自下楼,楼道里一片漆黑。我掏出打火机,点亮了,凭着微弱的火光和脚下的感觉,从六楼走下去。下到一楼时,忽然觉得脚底下发飘,打火机被风吹熄了,最后两个台阶我一脚踏空,往后仰倒,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我站起来,黑暗的楼道里好像有人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靠墙的地方。我手里的打火机已经弄丢了,凑过去细看,但实在看不清。我忽然想起来,那个靠墙的位置就是老奶奶惯常搬一把凳子坐着的地方,这时觉得头皮发麻,喂,老奶奶,你不能这么吓唬我啊。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照着黑暗中的方位扔过去,硬币砸在墙上,又落回在水泥地上,发出叮叮的声音,弹落在某个角落。什么人都没有,冷风再次吹过,发出叹息一样的声音。我心想,不知道老奶奶找我有什么事,答谢我?和我告别?如果是想把脸色苍白的女孩托付给我,那恐怕只能说抱歉了。无论如何,您不至于来掐我的脖子吧?

从网吧出来,出了新村得走过三条街,可以到达学校的边门。边门不远处就是杞人便利。

外面下着细密的雨,T市的春夏天各有一次雨季,春天的雨季从三月中旬开始,大约会持续一个月,雨下得异常的冷,没日没夜地下,中间几乎没有停顿,每次探头望向窗外都是灰蒙蒙湿漉漉的一片,耳朵里听到的总是雨水的滴滴答答声,令人失去希望。

夜间的雨反射在路灯的光晕中,细密而难以捉摸。走过的三条街都是冷冷清清的,毫无内容却又充满了内容。一直走到杞人便利店门口,看到暗淡的灯光,小店还没有打烊。

“杞人便利”是个牛逼名字,笆斗大的红字四仰八叉地刷在墙上,有一种无可置疑的傲慢。而事实上,它只是一个门面不到两米宽的小烟杂店,地基比街面还矮一截,打通了墙壁,装了卷帘门,放两截粗制滥造的铝合金柜台就自称是便利店,其实只是个很可怜的烟杂店。店里的货品少得可怜:几种香烟,几种碳酸饮料和啤酒,还有一种口香糖、一种打火机、一种蚊香、一种低档白酒、一种小包装的餐巾纸,以及十来种卫生护垫。为什么要搞那么多卫生护垫,不得而知,但就算有卫生护垫凑热闹,这里仍然可称是世界上最寒酸的烟杂店。

杞杞裹着一件深蓝色的棉大衣蜷缩在柜台后面。

这孩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守着他的店,和黑网吧的女孩有得一拚。小店开张以来他就是这副样子,我很佩服这些守店的人,有时感觉他们像是生长在某一根朽木上的蘑菇。

我趴在柜台上,对杞杞说:“一包福牌,一个打火机。”杞杞侧对着我,面前有一台九英寸黑白电视机正在播放足球比赛,屏幕上有两组人围着一个小白点在跑来跑去,穿条纹衫的球员惨遭飞铲,像可乐罐头一样在边线附近蹦蹦地翻滚,随后切到中镜,反复重播。《小说下载|wRsHu。CoM》杞杞注视着电视机,我把钱放在柜面上,他面无表情转头看我一眼,从屁股后面的纸箱里拿出一包福牌香烟。打火机就在柜台上放着,我自己挑了一个。紧跟着一把硬币叮叮当当被他扔在柜台上,一串动作像是被程序设计好了的。

挨了飞铲的球员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裁判挺胸而上,掏牌。

“你说说看,谁会赢?”杞杞问我。杞杞有着非常好听的中性的嗓音,其人也是瘦瘦白白的,有时还戴一副宽边的黑框眼镜。其实我觉得,黑网吧的女孩和杞杞倒是很般配。

“穿条纹衫的。”我说。

“那是尤文图斯。”杞杞淡淡地说。

“噢,尤文图斯。”我揣了烟和打火机打算走。

杞杞说:“这里就要拆迁了。”

“正好,我也快毕业了。”

“以后见不到了。”

我摸摸脑门,这些话和刚才黑网吧里的女孩所说的如出一辙。我重又回到柜台前面,给自己点了根烟,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不知道啊。”杞杞说,“店肯定是要关掉了。”

“可惜。”

“算了,至少不用担心被人抢了。”

他的店被人抢过,是春节之前的事,有三个歹徒,半夜撬他的卷帘门,不料这孩子平时是睡在店里的,守着他那一堆不值钱的货品和一把毛票。歹徒所配备的武器并不高级,一根撬棒,两把菜刀,对付杞人便利却是绰绰有余,只哐当一下就把卷帘门给撬开了,菜刀架在他脖子上,抢走了所有的零钱和几包红塔山(店里最贵的香烟),合计不超过两百元。卫生护垫倒是不少,歹徒抢回去糊墙都够了。这太羞辱歹徒了,用菜刀柄在杞杞额头上墩了一下,将其砸开花之后遁入茫茫夜色。翌日我去买烟,这孩子头上缠着纱布,淡淡地告诉我,卷帘门给弄坏了,这扇门修一下得三百块钱。

“想做碟片生意。”杞杞说,“碟片生意很好的。”

“做碟片可以,像你这样不挪窝的做不来。至少工商局来冲摊的时候你得抱着碟片狂奔。”

他看看我,眨了眨眼,大概在踅摸自己究竟能跑多远。很久以来,我甚至连他站起来的样子都不曾看到过。

我故意说:“你要是腿脚利索呢,可以做毛片生意,那个利润最高,但是需要你跑得很快很快。”

“什么是毛片?”

“……就是黄色碟片。”

他又看我一眼,虽然面无表情,但明显是在暗骂我。我决定浪费一点口舌,便继续开导他:“你不要觉得毛片有什么不好的,毛片在大学边上卖,就像草纸在厕所边上卖一样。一张唱片挣三块钱,一张毛片可以挣十块钱,而且不用大批量进货,卖掉多少进多少,不占用资金。一年卖一万张毛片你就净赚十万,不用交房租,不用交税……”

杞杞说:“警察会抓我的。”

“警察哪有工夫来抓你啊?上次抢劫你的那几个坏人都还没抓到呢。”

杞杞说:“你才是个坏人。”

我哈哈大笑起来。我很喜欢杞杞闷头生气的样子。因为有了这一出,刚才在新村里看见老奶奶的恐惧感也消失了,雨季也不那么忧烦了,说再见的日子也不那么迫在眉睫了。

“点球。”杞杞指着电视机说。条纹衫的球员站在十二码罚球点上,一脚把球踢到了守门员的怀里。

“软脚蟹啊!”我大骂起来。

咖啡店女孩

某一天下雨,我独自去了咖啡店。咖啡店离学校不远,在一条破旧失色的商业街上,两旁都是建造于八十年代初期的老新村,一楼沿街的住户把墙砸开了,做成店面出租出去,理论上讲都是违章建筑。

雨中的商业街略显凄惨,行人稀少,万物残破。从远处看,咖啡店像是穷街陋巷中的小庙,香火惨淡,雨中的招牌像一件忘记收回来的衣服,孤悬在半空怪可怜的。

走进店里,灰色的水泥地坪,被硬物砸出星星点点的坑,原木吧台已经发黑发亮,咖啡座无序地聚在一起,像一群遭遇枪击后失去了主张的人,那是几张破得连旧货店都不肯收的人造革沙发,铺一条花纹莫名其妙的床单,坐着居然还很舒服,令人气恼。一个架子上垒着些旧书,其中有列宁选集,托洛茨基自传。所有摆设都歪歪斜斜的,令人不敢造次。这套家什放在高尚地段还有点情趣可言,放在这条街上,就像脱衣舞女跑进了女澡堂的感觉,非常糟糕。

我到这里来找咖啡女孩。

从一九九八年到二〇〇一年,咖啡店里经历过不下十五个女招待,绝大部分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鼎盛期竟同时雇用了四个女孩,虽然是个破店,看上去非常有气势。可惜好日子没能持续多久,莫名其妙就走上了下坡路,生意日趋萧条,店面更显破旧。说起来,宏观经济蒸蒸日上,股票起起落落,地产进入爆炸期,这些竟然和咖啡店没有任何关系,它按照自身的生命周期无法避免地走向死亡。做招待的女孩们一个个来了又走,回到学校里,就像盐溶化在了海水中。一旦她们离开了这里,我就一个都认不出来了。

我经常来这里,两年多来喝掉了不下一百瓶啤酒,每次都是啤酒,永远不喝咖啡。大部分时间我都是闲坐着。听店里放着各种各样的音乐,有一阵子是比莉·霍莉黛,有一阵子是小野丽莎,有一阵子是陈绮贞,视吧台后面的女孩的爱好而定。那些女孩都知道我是个有钱人,只有有钱人才会去咖啡店里喝十元一瓶的啤酒,傻坐着听音乐。

如今咖啡店里只剩下一个女孩,另外有个打杂的阿姨。阿姨丑陋而能干,从做咖啡到扫地,甚至炸春卷都会。我经常到这里来要一份春卷,非常好吃,就着啤酒,完全把咖啡店当成小吃店。

女孩不是我们学校的。

十五个咖啡女孩消失后,仅剩下她一个还在这里,好像哪儿都去不了的样子,经常看见她百无聊赖地站在店门口抽烟。只要她在,咖啡店里播放的永远是Radiohead,《OK puter》循环播放一百遍都不够。我承认这是一张永不起腻的唱片,但音乐都是被听旧的,听了整整一季,那个节奏已经融化在我身体里。

人少的日子里,我陪着她听《OK puter》。店里没什么事情,可以时不时和她聊天,端着啤酒似乎更适合坐在吧台前面。她似听非听,音乐也好,我说话也好。屋子里弥漫着微醉的气氛。说累了,或者她不再理会我了,我便回到沙发上,看看风景,读一会儿托洛茨基。

“很久没见你了。”她说。

“开学以后来过一次,你不在。”

“寒假回家了?”

“别提了。”

我挑了一张沙发坐下,整个咖啡店就只有我和她,会炸春卷的阿姨不知道去了哪里,也没有音乐。

她隔着吧台问我:“啤酒?”

“嗯。”

“下了一星期的雨,你是今天的第一个顾客。”

她换了发型,过去一直是剪得齐肩的头发,像幼儿园的滑梯一样顺溜,从头顶到太阳穴是一个弧度,从太阳穴到肩膀又是一个反过来的弧度,那样子要多乖有多乖的。取而代之的是染成枯草色的鬈发,这使得她的五官有点模糊。头发可以是荆棘,是海浪,是火焰,而她的发型则是大风吹过的潘帕斯草原的缩影。我猜想她一定也是换了心情。

总得说点什么。我记得她寒假之前说过要去看海,便问:“看到海了吗?”

“看到了。”

“风景不错吧?”

“哪有什么风景,你以为我去了哪里?”

“海南?”

“不,我是坐上长途汽车,渡江以后到了一个小镇上,小镇靠海。不过既没有白沙滩也没有礁石:是一片灰色的滩涂,海也是灰色的。风吹得厉害,根本没法靠近海,只能站在远处看看。”她说完,总结性地说了一句,“我是去看冬天的海。”

“好情调。”我说。

寒假之前我曾经找过她,我请她喝咖啡。她说店员不能坐那儿喝咖啡,态度温和地拒绝了。我很无趣地回到沙发上翻看托洛茨基自传,她又说,喝一杯,就一杯。她给自己弄了杯清咖。

减肥?

她说她爱喝清咖,在清咖之中可以感觉出微酸的单宁昧,果香味,收口时的回甘,高原地区阳光的苦涩味,是非常纯粹又复杂的味道。说得头头是道。

为了那杯咖啡她回请我看电影。当天晚上,两个人跑了很远的路,坐上公共汽车到T市的一个商厦,顶楼是影院。坐在光线昏暗且变幻不定的小影院里,周围影影绰绰有很多情侣,很多女的手里都捧着一个装满爆米花的纸盒子。我想是不是也应该给她买一盒爆米花,但是看她那个样子似乎是什么都不需要。我闻了两个小时的爆米花味道,始终担心着外面的天气,那天下雪珠,一场大雪似乎就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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