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屠-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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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就是了?”东门庆道:“这赚钱的路子还是不对,就这么算了吧。”看看老婆和手下们都因这件事情有些垂头丧气,便道:“别这样,来,我给大家讲段古,大家一边听一边吃,钱赚不到不要紧,开心就好。”
东门庆肚子里真学问不多,杂货有的是,史事大略他懂得些,小说戏曲更是听得不少,他口才又佳,随口演绎起来,效果不在专门说书人之下,陈百夫周大富等只听了片刻便被吸引住,把赚不到钱的事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路边偶尔有人经过听见,也都站住了听。
南澳岛夜里没什么娱乐节目,临近的海贼听说有人在讲古,便都三三两两地聚了过来,东门庆讲了三段古,便聚拢了三四十人。看看夜色已深,东门庆道:“好了,大家散了吧。”
后面来的人有的只听了一段半段的,都觉得不过瘾,纷纷叫道:“不行!再讲一段!”
东门庆道:“我说的口都干了,明天再说吧。”
便有一个乖巧的海贼去打了水来道:“王公子,你口干就喝些水,再讲一个吧,这样子就没了,我们回去睡不着觉!”
东门庆心里一动,便又讲了一个,说到关键处就打住,道:“不行了,我如今穷得饭都吃不饱,实在没力气熬夜。”
众海贼一听都不依,叫道:“王公子,做人不能太缺德!讲到要紧的地方,下面忽然没有了!你这叫太监!”
东门庆道:“我实在是没力气了。”
一个机灵一些的海贼道:“要不我们帮王公子加点力气。”便往烧烤摊子扔了个铜钱道:“来串烤鱼。”
众海贼见了都笑:“原来王公子是因为这个而没力气。”就有二十几个人出钱买了烧烤、鱼汤,东门庆见有了生意,这才勉为其难又讲了两段。
散场以后,见自己一夜辛苦只赚到三十几个铜钱,自嘲道:“没想到我王庆的劳力这么不值钱!”
“万事开头难!”张月娥道:“但你不是已有了第一批听众了吗?只要你说的好,慢慢的会有更多人来听的。听的人多了,钱也就多了。”
东门庆闻言点头道:“不错,不错,那明天就继续吧。”
第六十七章 讲古之二
东门庆的海盗事业还没上轨道,讲古事业却蒸蒸日上起来,几天后闻名而至的人越来越多,到第四个晚上竟有数百人之众!许栋对此也有耳闻,让曹固安来看个究竟,暗含阻止之意,结果曹固安一来也听上了,回去后连连向许栋保证说不会出事,这才保住了南澳岛夜里的娱乐大项目。
陈百夫等张罗着搭了个棚作为东门庆讲古之用,安排了台子让东门庆上台讲古,棚内分上中下三等座位,上座供茶水小吃,还有专人伺候,听古的位置也最好,中座只有茶水,下座就只有一张凳子。下座以外还有两排回廊给人站着,只要给一文钱就能进来。连一文钱也给不起的,就只能在窗外空听。由于设置了雅座,分出了档次,连岛上一些权豪、首领也来听了。
讲古的环境一变,连带着东门庆的气势也变了,虽然眼下南澳岛经济不景气但第一晚在棚里正式开场就爆棚。东门庆在台上往下一望,心里自嘲:“我成了卖口舌为生的了!让头子知道非气死不可!”他自许为能做大事业的人,卖口舌在他看来毕竟是贱业,所以就算有所成就内心也不以为荣。
第二日生意更好!竟发生了后面的人有钱也进不了场的情况。第三天晚上,一些人为了能抢到位置就预先跟周大富订了座位,订了前三排雅座的人里竟有李椰壳和周秃子。
到第四日,东门庆早早到了后台,张月娥已经连烧烤也不干了,就专门伺候着丈夫帮他整理衣服化妆,成了讲古助理了。夫妻俩还没准备好,外头忽然有些闹了起来,张月娥说:“我去看看。”出去看了一下就回来叫道:“少寨主也来了!”
东门庆哦了一声说:“真的假的?”也走到门边,掀开布幕一看,果然见许栋的儿子许朝光坐在雅座第一排,心道:“连他也来了,看来这事有些意思了。”
这晚有许朝光捧场,场面就比平常更热闹了数倍,本来应该是座无虚席的,但奇怪的是雅座第一排却空了三个座位,显得十分突兀。不过东门庆也没时间理会这些,上台后抖擞精神,把拿手的包袱一个接一个都抖出来,全场笑声喝彩声一阵高似一阵,许朝光年轻贪新鲜,也听得入迷,正要到高潮处,忽然靠门的地方却静了下来,跟着这种气氛就像会传染一般,一个传十个,十个传百个,没片刻全场都静了下来,只剩下台上东门庆一个声音。
东门庆眼见氛围诡异,也停了下来,便见从门口到雅座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路来让三个男人进来,左边那个身材瘦削,但肌肉紧结,眼神犀利,只是离得有些远面目有些模糊,但东门庆已觉得有些熟悉;右边那个约四十来岁,身躯微胖,步履甚是沉着;居中那个中等身材,白发皱纹都比许栋还多些,除此之外全身上下便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全场所有人偏偏都注视着他,连东门庆也被他吸引住了。
周大富向旁边的老海贼一打听,吓得够呛,赶紧迎了上去,哈着腰说道:“林寨主,林寨主,原来是您定的座啊!怎么不早说!我们也好等等!”
东门庆听到他的话心中一凛:“这人是林国显!”等三人再走近一些,东门庆的目光从林国显身上挪开,落到另外两个人身上细看,看到左边那人时又大吃一惊!原来这人他竟然认得——不是在月港结识的吴平是谁?
当初东门庆也曾在周秃子口中听过吴平的名字,但“吴平”这个名字实在太普通,天下间同此名者甚多,所以东门庆也没想太多,不意周秃子口中的吴平,竟真的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吴平!
原来这三个人正是上寨的三个头领,中间是林国显,左边是他的侄女婿吴平,右边是上寨另外一个首领沈门。林国显在周大富的引领下到雅座坐下,一挥手,向众海贼拱手道:“是我来迟了,没想到反而扰了大伙儿的兴致。”
周围十几个人都应道:“好说,好说!”
林国显旁边的沈门说:“台上的是王老板吧?请开始吧,别让大家久等。”
周大富一听忙叫道:“对,对,王公子,快,重新开始,重新开始!”叫了两声,却没回应。
原来东门庆见到林国显进门的情景后心里感触万千:“林国显不是失势了么?怎么还有这样的派头?还有,吴平怎么会跟着林国显,而且看来还是林国显手头的重要人物!”东门庆沉思之时,吴平也看清了他的面目,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归于平淡。
忽然听陈百夫也叫道:“王公子!你怎么了!”东门庆这才回过神来,打起精神,继续讲古,讲了两句,有个要讨好林国显的老海贼打断说:“王兄弟,从头讲起,从头讲起!”
东门庆哦了一声,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从头讲起。
台下雅座区第一排中,林国显三人和许朝光、周秃子、李椰壳三人分别占据了一张桌子,两桌相邻,沈门和许朝光便几乎挨在一起,等东门庆一开讲,沈门便微微一笑,正要和许朝光搭话,许朝光却忽然站了起来,朝林国显拱了拱手说:“这段我却听过了,就不听第二次了,林伯伯慢慢享用。”说完也不管周大富的慌张挽留,带了周秃子李椰壳出去了。
他们这一走,台上东门庆又停了下来,台后张月娥低声叫道:“别管他们!说你的!”东门庆这才把今晚预定要讲的古给讲下去,幸而林国显一众没有其它动作,所以东门庆抖了两三个包袱后,众人注意力慢慢被他吸引过去,场面这才又热闹了起来。
散场后东门庆回到后台,陈百夫沈伟等都抹了一把汗说:“今晚真***不对头,王公子,你看他们怎么回事?”
东门庆沉吟不语,张月娥说:“我说相公,我们也别理会他们的事情,你讲你的古就好了。最好做到泰山崩……崩……”
陈百夫说:“好像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
“对,对!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张月娥说:“我们只是讲古,台下的事情,你不用管,就算他们两家在台下互砍,你也继续说,说到他们砍完了,咱们继续给赢了的人讲!”
东门庆一笑,心道:“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许朝光也就算了,林国显现在正处生死存亡之间,哪里会有兴致来听我讲古?他今晚来,多半是冲着许朝光!但他来见许朝光干什么呢?”
若是以前,无论林国显想做什么,东门庆都大可放任不管,或者就跟在许栋后面给他打下手,尽一个小队长的本分,但现在既见到了吴平,他的考虑与立场自然不得不有所变化。
第二天晚上林国显的人没来,许朝光便又来听,等第三天晚上沈门吴平一来,许朝光又不出现,东门庆一见便知道他是摆明了要回避,休息时到后台叫来陈百夫单独叫来,道:“待会你想办法给吴平接个头。”
“吴平?”陈百夫道:“王公子,他是林国显的人,咱们这样做要是被发现,会遭寨主的忌的。”
“我知道。”东门庆道:“不过他是我的旧相识,虽非生死之盟,亦有八拜之交。”
陈百夫讶异道:“有这样的事?那又另当别论了!”
第六十八章 夜浴之一
张月娥铿锵铿锵把铜钱算得叮当响,叹道:“少寨主来的时候我可有多高兴,指望他带契一些人来帮衬,等林寨主来了,我本以为生意会更好,谁知道他们两个一凑,别人反而不敢来了!这两天少赚了至少一半!”
东门庆道:“计较这点蝇头小利做什么!”
张月娥道:“不计这些,我们拿什么吃饭去?你那帮兄弟现在还不靠这个养着?”
东门庆笑道:“你们女人就是这样,头发长见识短!”
张月娥反唇道:“你们男人呢?天天就会说大话!”
东门庆一把将她抱住道:“我可不止话大,我还有更大的东西呢!要不要弄弄?”羞得张月娥连连挣扎叫道:“大白天的!你做什么!”东门庆却哪里管白天黑夜?就往妻子脖子上嗅了一嗅,忽然皱眉道:“你几天没洗澡了?”
张月娥不好意思道:“两天……三天吧……唉,这几天有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有时间洗澡?”
东门庆道:“那不行!今晚我不开讲了,休息一天,专门带我老婆洗澡去!”
张月娥叫道:“那怎么行!那样少赚好多的!而且听古的人也不答应!”
东门庆还没回答,门外一个声音道:“是啊,听得好好的你忽然停了,叫人怎么受得了!”
夫妻俩一呆,却见门口站着个年轻人,正笑吟吟看着他们,赫然是南澳下寨的少寨主许朝光。
张月娥见到了他大不好意思,赶紧躲屋里去了,东门庆忙作了个揖,问:“少寨主,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还能有什么事情!讲古啊!”许朝光这次来一个人也没带,进来后将这竹寮看了看,才说:“昨晚我没去,听人说极精彩,我只知道精彩却不知道怎么个精彩法,搞得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
东门庆哦了一声:“原来少寨主你喜欢听啊,我还以为少寨主不喜欢听,担心了老半天呢。”
许朝光叹了一口气说:“我怎么会不喜欢。”
东门庆说:“那么少寨主是气林寨主来了后我重头讲起了?”
“也不是。”许朝光说:“你讲得那么好,我没听几段就迷上了。就算让我重头听一遍我也乐意。不过当时林国显来了,我就没法坐下去了。”
东门庆问:“为什么林寨主来了你就得走?”
许朝光道:“他要求我件事情,但我又没法答应他,只好避开了……”便忽然收了口,摇了摇头说:“这事你知道了没好处!不提了!你快给我补上昨天的吧。”
东门庆心想那多半是上寨下寨相争的大事,便不再多说,只问:“昨天少寨主离开的时候我讲到哪个段子,讲到哪里了?”
许朝光道:“讲到岳元帅大闹较场了。”
原来东门庆一开始只讲短古、笑话,后来见生意好了便开大长篇,讲起了说岳。
东门庆便续上前天晚上断开的情节,把许朝光逗得眉飞色舞,大笑道:“岳元帅当真英雄了得!”
“那是自然的!”东门庆说:“岳元帅的忠,关王爷的义,都是我们男儿家该有的本分!咱们虽然在海外干这没本钱营生,但大节上也不能忘记!”
许朝光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又求他将今晚要演的预先说一通,听完后说:“过瘾,过瘾。不过一个人听虽然也别有趣味,但还是在大堂和大伙儿一起听更过瘾。希望今晚林国显和他的人别再去了。”又说:“刘兄弟,这个给你。”摸出一把铜钱来。
东门庆推辞不要,许朝光奇道:“你讲古我听古,我给钱你收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为什么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