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帽(出书版) 作者:凌淑芬(出版日期:2014-5-16)-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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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法想像她怎麽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她甚至不是医生!她是领有合格执照的药师,她的男朋友才是医生。如果一开始不陪他来参加阿富汗的义诊,就什麽事都不会发生了。
她当时只是想,阿富汗听起来虽然危险,大部分的义诊团都会受到保护,而且这种地方又不是出国旅游有机会去的,就当一次特别的旅行好了。
早知道她就选择去勒里西斯,没事还可以观赏一下那个台湾嫁过去的传奇!
这下子可好,从小到大行枪霸碌纳缃还鳎蝗槐涑梢桓鍪凰甑男∨ⅲ沟么忧啻浩谥匦驴迹
太惨了!
“我会告诉所有人,你惊吓过度失忆了,如果人家问你什麽,你只要推说自己忘记了;可是你自己千万要当心,外面的人对我们吉普赛人又爱又恨,你千万不可让人知道你的灵魂已经不是蕗琪。”外婆告诫她。
“……你就这麽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你的孙女换了个人的事实吗?”她忍不住问。
外婆轻抚她的脸颊,相似的忧伤闪过。
“远古之灵的旨意并不总是容易理解。我有时会想,祂们爲什麽让我生在一个对魔法抗拒的年代,却又让我拥有一身魔法?或许我的人生有特殊使命吧!”外婆对她微笑。“小女孩,你就是我的使命啊!”
那夜之後,曹清荭以着“蕗琪”的身份活了下来。
“蕗琪”,是红色的意思,她最喜欢的顔色。她只能像自己的新名字一样,努力活出最精采的生命。
十五岁的蕗琪蹲坐在壁炉旁,美丽的黑色大眼盯着她外婆瞧。
外婆取过一把不知名的药末丢进大铁锅里,铁锅立时响起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外婆再取来一把红色的粉末,往锅子底下的炉火一丢。
轰──
“哇噢!”蕗琪敬畏地往後一闪。
外婆给她一个皱纹满布的笑容,回头拿一柄大汤杓开始搅动锅内的汤。
她着迷地看着。铁锅飘出各种不同顔色的烟,奇幻难言。
最後,一个淡红色的泡泡从锅中升起,越来越大,“啵”的一声破裂,变成一串淡蓝的水雾落回锅内。
“成了。”外婆笑咪咪地舀起一杓汤,倒入一个小瓦瓶里,再用带有符咒的小红绳将瓦瓶口束好。
“这是什麽?”她迫不及待地接过那个小瓦瓶打量。
“小心,别破坏封条,免得魔法消失──这是爱情符。”外婆手中不停,继续舀汤制作其他瓶子。
“所以,要让某个男人爱上自己,就让他喝下里面的符水?”药师的本能让她万分想把里头的成分好好检验一下。
“没错。”外婆笑咪咪地点头,转眼间做好了十二个小瓦瓶,每个瓦瓶的束线顔色不同,不知道跟功效有没有关系。
“如果那个男人心里爱的是另一个女人,却被买药水的人偷下药,那不是很不公平吗?”蕗琪皱了皱鼻子。
外婆把汤杓放下,温柔地看着她。
“魔法不是万能的,它只是一个辅助的手段。这个爱情符是对萌芽初期、互有好感的男女最有效。有时受限于某些原因,男方或女方迟迟不敢向对方表白,这时爱情符就能推波助澜。如果那个男人心中爱的是另外一个女人,那麽他的爱和执着最终会挣脱魔法的束缚。”外婆苍老的食指点一下她的鼻尖。“这个世界上,最难束缚的,就是人心啊!”
呵,她有一个很有智慧的外婆呢!蕗琪露齿一笑。
“而且,”外婆突然眨了眨狡猾的老眼。“这个爱情符是最初阶的符咒,不然每个客人拿到一帖就管用,我以後就没生意了。”
蕗琪仰头大笑。
老天!她真爱这个老外婆。
所谓客人是指山下那些上来求诊的镇民。
蕗琪一家都是吉普赛人。
她和她“母亲”一样是典型的吉普赛美人──浓密的黑色长发,野性的浓眉大眼,和白皙无瑕的皮肤。即使才十五岁,她的身材已日渐丰腴,即将变成一位冶艳动人的吉普赛女郎。
以前的曹清荭虽然和现在形貌大异,但也是个美女,所以她觉得老天爷在挑选她的新躯壳上没有太亏待她。
吉普赛人是长年迁徙和流浪的民族,每到一个城镇,便以歌声舞蹈等卖艺,或者占卜、草药爲生。由于贫穷的缘故,吉普赛人里不乏小偷或扒手,再加上他们四处迁移,一旦偷了东西,当地保安要抓人很不容易。因此,吉普赛人一直不是个受欢迎的族群。
那些镇民虽然喜欢他们带来的技艺、魔法和草药,却本能地对他们敬而远之。
她家人在五年前经过这一片山林时,外婆突然间有所感应,决定停留下来──事後外婆说,或许那个感应就是要在一年後让她复生──于是族群中几个也不想再流浪的家庭,就跟着一起留下。
刚来之时,据说附近城镇对于山林里聚居了一群吉普赛人颇有意见,好几次有些年轻气盛的男孩上来挑衅。不过她的族人尽量隐忍,以免闹事被赶走,而外婆的巫医之术确实治好了许多镇民的顽疾,于是山下的人渐渐默许了他们的存在。
他们在山林的边缘筑木屋而居,平时女人下山卖些手工艺品和草药,男人则去镇里接一些木工等零工,像她的父亲波罕就是一个化腐朽爲神奇的好木匠。
闲暇时他们自成一国,自行聚会、玩乐,不会下去和镇里的人打交道。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却自得其乐。
“蕗琪!”一道怒气冲冲的人影杀了进来。“你又在这里偷懒?”
蕗琪对外婆翻个白眼,外婆轻笑,她才无奈地从地上站起来。
“妈……”
“妈什麽妈?”她的娘亲玛菈两手一叉腰。“我叫你帮外婆打扫屋子,你扫了没有?”
“有啊!我一直在这里帮外婆做……做那个……那个!”她连忙指了下瓦瓶,表示自己真的很认真。
“那个?那个什麽?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偷懒,好了!屋子里既然用不到你,我另外找事给你做。”
蕗琪马上苦着脸,赶快跟她外婆求救。
她以前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要她做家事比叫她背十个化学公式更难。更何况,这里又没有吸尘器、洗碗机那些东西,她哪会啊?
外婆轻咳一声。“女儿,蕗琪身体才刚好……”
“什麽‘刚好’?都已经四年了还‘刚好’?妈!你和波罕就是这样宠她,才宠得她四年来连个碗都没洗过。”玛菈横眉竖目。
刚修完屋顶的波罕正要进来,一听到自己的名字,马上明智的转头再去找其他东西修。
蕗琪对父亲怒目而视。真是不讲义气!
波罕迎上女儿的视线,讨好的笑一笑,飞快出去。
“好啦,你要我做什麽?”她郁闷地道。
“你外婆需要金银花和赤蓝菇,你到一哩外的草地去摘一些回来。”母亲将一个藤篮交给她。“别拖太久,我们要赶在黄昏前回家,免得走到半路就天黑了。”
“啊?我们今天不睡在外婆这里?”
“我们一家三口人,外婆哪里有地方让我们睡?”玛菈轻推她一下。“好了好了,快去快回。”
“噢。”她无精打采地提着篮子出门。
“等一下。”母亲突然叫住她。
又怎麽了?她回过头。
“现在太阳正烈,也不知道披件斗篷,不怕中暑啊?”玛菈撩起门後的红色斗篷帮她披上,嘴里唠唠叨叨,动作却佷温柔。
蕗琪心里温暖。
原来,所谓的“幸福美满的家庭”,就是这样子。
在她还是曹清荭的时候,她的家庭比现在富有一百倍,她的父亲是上市公司总经理,母亲是某个保养品牌的创始人。
她天生貌美如花,功课优异,受女孩子嫉妒,男孩子欢迎。她的父母成功,家庭美满,她从小就是个行枪霸碌墓鳎嗌偃讼勰侥歉鲇涤幸磺械牟芮遢Γ
但她也是一个保母带大的孩子。
她的父亲永远在外地出差,她的母亲永远在投资人和客户之间周旋。其实她知道她的父母外面各自有情人,但是表面上他们还是维持一对神仙眷属的形象。
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每次上财经周刊的人物专访,都是一幅绝美的图画。
成了蕗琪之後,她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恩爱夫妻”──波罕和玛菈拥有的连她父母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都没有,但他们拥有彼此。
他们平时拌拌嘴,调调情,无论对对方多生气,他们永远会站在对方的身边,一辈子相扶相持走下去。
原来这就是“亲情”!
即使外婆知道她已经换了一个人,也没有丝毫减少对她的爱。
他们一家人互相深爱,没有任何条件。
失去所有外在的财富和光环之後,她却找到了精神上的丰足。
她曾以爲自己会痛恨被困在原始的年代,却意外地发现,她过得很快乐。
上头那个把她丢过来的家夥,其实待她不薄了。蕗琪愉快地哼着小曲,走在森林里。
这女孩还满知足的嘛!
“嗯?”刚刚有人在说话吗?
她四周看了一圈,清风撩拨着深绿色的树盖,金色阳光从空隙间一束一束的射入。风在吹,蝶在飞,鸟在叫,就是没有除了她以外的人类。
她耸了耸肩继续往前走。
四年来,外婆家附近的森林她已经摸得很熟。现在是即将进入盛夏的六月末,是一年当中她最喜欢的时节。
她转进一条林间小路,走了片刻,脚踝微微一痛,被自己带起来的小石子打到。
她不以爲意的继续走,不久脚踝又一痛,再走又是一痛,她终于停了下来。
在原地站了片刻,她转头往路边的树丛钻进去。
不一会儿,森林里失去所有人的影踪,唯有昆虫夏鸟卖力地在唱和。
“这样就吓跑了?”
一个高瘦的身影突然从路旁的树上跳下来。
一个少年站在她刚才的地方。
他长身玉立,金棕色的发丝柔软,俊美的五官如雕,他的衬衫和长裤是用上好的布料裁制,皮背心闪着上好皮革才有的光泽。
站在阳光下的他,如一尊英俊的少年雕像。假以时间,他宽阔的骨架被更多肌肉填满,将成爲一个雄壮的男人。
不过现在他还只是倨傲不驯的年轻人。
他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一把弹弓在指间晃呀晃。
没意思!少年撇了撇嘴,把小石头随手一抛,往大路走去。
走不了几步,他的脚踝微微一痛,被带起的小石头打中,他不以爲意继续走,脚踝又是一痛,再是一痛……
意会过来的他立刻停下来,不爽地转身。
“是谁?出来!”
一抹红色的纤影站在他刚才走开的地方,嘴角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
“你找死?”少年从鼻尖倨傲地打量她。
蕗琪撇了撇嘴。
“找死的人是你吧?你这个臭小鬼,干嘛没事学耗子躲在树上偷看?”
“你敢骂我是老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少年的表情简直像王子出巡,期待她立刻拜倒下来,直呼万岁万万岁。
“你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可怜的孩子。”她挂上一脸好同情的表情,绕着他走了一圈。“让我想想看,我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嘴毛长不牢、专门躲在森林里挑女孩子下手的变态?好像没有耶!对不起,我认不出你是谁。”
“你!”少年气得七窍生烟。
他父亲是堂堂一国侯爵,他自幼被一堆人捧着长大,谁不让他三分?他第一次遇到这种刁民,竟然左一句“老鼠”、右一句“变态”的骂他!
“不然你说啊,你躲在树上干嘛?”
如果这时候承认:我躲在树上是爲了欺负你,好像真的满没有男子气概的。他不禁气结。
蕗琪看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样子,忍不住又露出笑意。
“你是什麽人?”他忍不住盯住她。
第一个攫住他注意力的是她那双大眼睛,犹如黑水晶一般骨碌碌地转着,充满野性,看起来就是一肚子坏水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转出几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念头,偏偏又不让人讨厌。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生动的眸子,不禁怔了。
她的脸蛋白皙艳丽,黑色鬈发从脸颊两侧垂了下来,被火红的斗篷映衬,充满年轻少女的风情。
他莫名其妙的胸口热热的。
“喂,你发什麽傻?”她粉白的小手在他眼前一晃。
少年回过神,陡然一阵羞怒。
“走开!”他啪一声打开她的手。
红帽女孩抽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