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第5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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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柴荣约束兵将,喝令他们不得抢攻。又下令双牙刀狼营就地休息,不得出击,三当家心中愤懑,以为柴荣是故意歧视他们。
那边以第四府为前锋,千骑席卷,赶着契丹败兵直到翰达拉河谷东面缺口,看看已经要枪到耶律阮的大旗,忽然两边呼声大噪,各有一千兵马杀出,第四府兵将一看都吃惊起来:“有伏兵!”
他们毕竟多是少年,经历战阵不多,放马冲击时所向无前,这时陡然遇到伏兵却不免慌乱起来,那两支伏兵的骤然出现,冲乱了第四府、第五府的阵脚,截断了两府,又直插第四府中前段,将冲在最前的百骑连同第四府都尉都围住了。
……
远处一座山峰上,耶律阮望着这个战局哈哈大笑,对旁边耶律安抟道:“那个拔野,所卖消息不假,的确是一伙新丁!”因传令:“等拔野驱赶唐军败兵回来,赐他一壶好酒,再将西南缺口交给他看管,若再立功,本王另有重赏!”
耶律安抟安排了后续军事事宜,接口道:“这种生死一线间的反应做不得假,这是一群新丁没错。看来张迈这次派他们来,的确是企图以偏师骚扰我漠北后方,企图乱我们进入中原的大军军心。”
翰达拉河谷的这个战场,双方投入的兵力,放诸于眼前整个胡汉争持只是小的不能再小的插曲,对胡汉双方的高层来说,此战胜负其实意义不大,翰达拉河谷是否夺取更是可有可无,由这次战斗双方的兵力情况来窥测对方的战略部署才是更重要的。
耶律阮笑道:“张迈和我二叔(耶律德光)倒是想到一块去了。二叔不也是要我们这支偏师去骚扰试探北庭的虚实么?不过张迈的主力既然在南面,那我要的可就不是骚扰了。”
原来这次耶律阮是将计就计,以自己的旗号为诱饵,引得孤儿军四府来袭,四府将兵冲入之际势不可挡,契丹以五百皮室做核心,数千杂族为外围,节节后退消磨唐军的锐气,之后以两千近族部队为构成的伏兵忽然杀出,登时打乱了唐军的阵势,一待第四府都尉被围,孤儿军的杀伐之势便为之一敛。
这时翰达拉河谷东面缺口的战斗仍在进行,杂族部队慢慢退出战场,另外执行任务。
耶律安抟早就安排了杂族兵将,让他们分别堵住了翰达拉河谷的出口,一边指挥近族部队三千人围攻第四府,又派出皮室精锐三百骑前去取唐军第四府都尉首级,第四府都尉身陷重围之中,眼看契丹有一支劲旅迅速逼近,这支劲旅身上透着身经百战的杀伐之气息,令人一望便感畏惧。
第四府前半段有二百多人被数千骑围住,前不能前,围重数匝,退不能退,三百皮室在一炷香时间便逼近到数十步外,诸少年兵高叫:“保护都尉,保护都尉!”
第四府都尉怒道:“保护什么,给我冲!冲过去,我们就赢了!”
唐军兵将,谁没想过要和石拔一样勇冠三军呢?谁没想过要和杨信一样在千军万马之中杀出一条血人巷呢?然而石拔、杨信并非处处皆有,第四府都尉的威望毕竟显得太稚嫩了,前方皮室迎面而来,要反冲夺取敌首,可唐军的敌人首脑——耶律阮却在哪里?找不到敌首所在,满身的力气如何用?
三百皮室越逼越近,所过之处,人死马翻,第四府后半截,副都尉叫道:“快救都尉!”第五府大叫:“快援救第四府!”但被伏兵堵住,自身阵势又被刚才的伏兵冲乱,一时半会哪里冲得过去?
眼看三百皮室已逼近第四府都尉,情况岌岌可危之际,后面号角响起,柴荣到了!
“是第三府!第三府的兄弟!”
柴荣在后方叫道:“第四府的兄弟,随我救回你们的都尉!”
陈风笑、石章鱼分两翼一马当先,从左右分别突击,第四府将兵身随其后,横刀乱砍,长枪直挺,终于突入对方军中,在三百皮室之前接应上了第四府都尉!
庚新冲近,叫道:“鲁都尉,柴都尉请你反马冲回去。敌人有埋伏,我们得暂退!”
第四府都尉咬牙切齿,叫道:“耶律阮的大旗还没夺取,任务尚未完成,我有何面目去见石都督!”
庚新劝道:“我们已经毁了对方大寨,也算成功了。”
第四府鲁都尉看看周围第四府的两队人马阵势已乱,耶律阮的大旗只距百步,却是可望不可即!那三百皮室军却已经逼到近前,陈风笑石章鱼奋力拼杀,这才挡住。
第四府的副都尉也冲了过来,叫道:“都尉,我们退吧!柴都尉的判断没错。”
鲁都尉无奈,只好暗叹一声,下令反冲。
柴荣并非战阵冲杀型将领,孤儿军九府都尉之中,他是唯一一个上阵常居后阵的都尉,也因此他尽管功劳在九都尉中最显,却常被孤儿军将士嘲讽他无勇。可是这时柴荣的长处却显现了出来,面对乱局,河谷中四府兵将唯有第三府丝毫未乱。
他先派出陈风笑、石章鱼救出了第四府都尉,自己领兵反冲伏兵,使得被伏兵打乱阵脚的第五府也有了一个重整阵脚的余地。
将两府同袍救出后,他又以第三府为殿军,缓缓西撤。第三府兵势齐整,契丹三千多人虽是战力强悍,又是以胜势逐败势,但连番冲击之下,柴荣还是硬生生抗住了,令契丹无力将之冲垮。
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看四府孤儿军冲入翰达拉河谷已经过了三个时辰,双方气力马力渐见疲软,就在契丹进行第四轮冲击时,忽然间有三百骑冲了出来,对迎面而来的契丹军就是一阵猛杀!
这三百骑就像刚刚进入战场的生力军一样,冲入契丹后一阵狂砍,连杀数十人,契丹皮室微微一惊:“唐军也还有后备!”
这三百人其实是拔野留下的精锐,柴荣以他们训练不足,又未与第三府将士练过兵,彼此配合不够通畅,指挥起来不能随心所欲,所以冲阵救人不用他们,却让他们在后休息,等到这时才忽然放出来,果然便见奇效。
契丹在柴荣组织起来的这次反攻之后,攻势稍收敛,柴荣举枪指挥,护着两府将士向河谷中心退去。第六府在后赶来接应,唐军的败势这才止住了。
……
耶律安抟赞道:“唐军的这一府,将领指挥得十分淡定,很不错。怕是一员老将。”
耶律阮笑道:“数千大军,总不能都是小屁孩,有一两员老将也事属寻常。”
部将来问是否继续冲击,耶律阮笑道:“不必了,撤回谷口,困住他们就是。”
当下他以杂族七千人,分别布置在河谷六个出入口。
……
那边唐军眼看奇袭无功,知道契丹已经有了准备,此际已近黄昏,进入河谷的四府兵将劳而无功,虽然夺了对方营寨,却是锐气大减。诸将碰头,都觉得是上了敌人的当,当下以第六府为先锋,以第三府为殿军,准备撤退。
第六府走正西缺口,要出河谷时,缺口忽然大噪,成百上千的战马冲了出来,隔断出谷道路,烟尘滚滚而飞,真不知道有多少伏兵,两边高耸出来的山壁上落下石木,射下飞箭,第六府前锋第一队队正迎面便遭冷箭,翻身倒亡。
孤儿军此刻心力俱疲,第六府都尉吃了一惊,忙下令后撤。
第五府都尉道:“这条路被封死了,另寻出路!”
柴荣道:“先派斥候。”派了斥候探路,却发现各个出谷缺口都有伏兵!
诸都尉齐怒道:“娘的,我们上当了!”
第四府鲁都尉道:“我们四府合兵,冲出去,我看谁拦得住我们!”
第五府陈都尉道:“河谷出口,最大的只容八马齐进,四府将士不能齐上,因此战力强冲只能靠强,不能靠多。我们打了大半天的仗,人的力气就算还在,马也疲了。而且最怕的谷口之外又有伏兵。那我们冲出去后也是个死。”
鲁都尉道:“你是不是被刚才东面那场仗打懵了?吓成这个样子。现在不冲,难道在这里等死么!”
“这个河谷,并非死地。”柴荣道:“他们堵住河谷缺口,我们要出去不容易,但他们如果四面进攻,那么反而会露出破绽,到时候我们就从兵力较弱的一面突击便可冲出去。”
陈都尉道:“柴都尉也主张静养马力么?”
柴荣道:“不,我们先让主力休息,却派遣小部队进行试探攻击。这个河谷缺口甚多,他们不可能全部堵住的。就算全部堵住,也不可能每个缺口都安排重兵,一定有强有弱。我们只要探出强弱,冲出去就不困难。再说我们这次虽有损折,不计伤兵,也仍然有三千六百兵马,只要静养马力,待大伙儿精力恢复过来,并力一冲,便有机会突出重围。”
第六府刘都尉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休息一晚吧。”
鲁都尉道:“休息一晚?怕只怕契丹又有诡计!”
柴荣心中默然,忽道:“契丹的诡计,当在谷外,而不在我们。”
其他三都尉齐问:“什么意思?”
柴荣道:“现在是我们最疲弱的时候,但契丹竟然没有继续攻击,显然他们是打算困住我们,既然是用困不用杀,那么多半是要利用我们做诱饵,来打击我们的援兵了。”
诸将都是受过战略战术训练的,只是当初学习时是纸上谈兵,真到战场上,平素学习的知识能用上一两成已经算不错了。这时被柴荣一提,果然都感惊怕。
第五府陈都尉道:“没错!没错。这次的狼烟,来得比预料中快,但直到现在,后面的援军还没赶到,又比预料中慢了,契丹一定还另外安排有诡计!”
这时一个副都尉插口道:“契丹人要以我们做诱饵,围点打援!”
第四府鲁都尉道:“那怎么办?”
柴荣道:“还是先行休息。一边派遣小部队试探诸缺口的兵力布置。不管怎么样,咱们得先养足了精神,接下来才有体力随机应变。”
第四府鲁都尉道:“可是我们的同袍要是中了契丹人的圈套,掉进埋伏可怎么办!”
柴荣道:“既然是我们都看得出来的陷阱,石都督、安司马他们会看不出来?我们得相信石都督。”
经过今日之战后,柴荣在诸府都尉副都尉心目中的地位无形中高了不少,这几句分析又条条在理,因此便连鲁都尉都被他说服了。
……
西面,安守智双眉紧紧抟在了一起。
当初他的计划,是第七、第八、第九府为伏兵,以第一府、第二府诈败邀战,引出契丹主力,前二府一旦退到埋伏地点,后三府便点燃狼烟为号,同时杀出。
不料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第一府、第二府假败变真败,退到埋伏地点后,后三府伏兵燃放狼烟杀出,这一下,可将安守智的节奏全打乱了:因两府乃是真败,所以退势太快,狼烟燃放的时间便提早了;同时真败之军,无法有效配合伏兵反噬追兵,拔野狡猾犹如狐狼,一见不对劲马上后撤,其余二部也跟着回撤,伏兵之举便无法重创契丹了。
与此同时,埋伏在翰达拉河谷之外的四府兵将却已经冲入河谷,但他们进去之后就没出来,安守智忧心忡忡,只怕那四府兵将已经遭遇了不测。
他马上就要增派援军,不过安守智的习惯是谋定而后夺,契丹既然窥破了自己的计谋,他便要另作安排,同时派遣斥候沿途探查,却发现翰达拉河谷林石之间似有契丹兵马活动,他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石拔道:“是要围点打援吧。”
围点打援是天策唐军的拿手好戏,从新碎叶城起兵到现在,石拔经历过不知多少次了,大多时候都是张迈算计别人,所以石拔虽然不是智将,对这个套路却也熟悉得不得了。
安守智其实也想到了,道:“这次我们都失算了!算计契丹不成,反而叫契丹算计了。埋伏打援,兵在精锐不在量多。若要伏击我们,如果是皮室的话,有一两千人就够了。”
石拔道:“如果有地形的配合,只要有几百人,再加上其他部族一两千人,就够了。”
安守智道:“咱们若是谨慎行军,天黑之前赶不到那里,那样契丹人又可以另作兵力调度。咱们若是急行军,又恐进了契丹的圈套。那样就更加危险了。但谨慎行军的话,未到河谷又已天黑,黑夜作战,更加危险。然而,那翰达拉河谷无险可守,柴荣他们入内后生死不明。如果我们去得迟了,契丹见我们行动迟缓,一定会集中全力,先灭谷中四府。”
他盘算来盘算去,都觉得乃是两难!
安守智想了想,道:“翰达拉河谷虽然不是死地,但在敌众我寡、四府疲累的情况下,柴荣他们能逃出一半来就算不错了。”
他是孤儿军的副总教官之一,对这些少年感情深厚,想到如此结局,忍不住道:“这是我的错!都督,请许我引兵去救他们。”
若在以前,石拔一定请命冲击,但现在的石拔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他反而沉吟起来,道:“那就是一个火坑,你还准备去跳?”
安守智道:“这些都是在历次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