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第4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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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的数百唐军将士也都被这梦幻般的场景激发起了热血,所有人都忘记了自身的安危生死,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极限,所有人都不顾一切地跟着杨信冲了过去!
萨图克挥动的大军已经形成了一股不可阻挡的军潮,这股军潮正在向南涌动,仿佛要碾碎所有的障碍物一般,但混乱中这数百人却成了军潮的逆流,他们看到了杨信的神勇都打心里喷薄出一种让自己也变成无敌者的自豪来!
慕容春华在后面也看得呆了,到这一刻他才理解田浩形容杨信的那一句“万夫不当之勇”的真正含义!
除了徐从适之外没有人注意到血围脖的围脖鬃毛已经红透,也没有人注意到杨信的棉衣之中已经完全是汗水。杨信仍然在冲击,搜寻着所有陷落的唐军将士,从死神手里抢救着任何一个被他看见的同袍!
终于他见到了田浩!
“田将军!”
对这个阶级比自己高却干做自己司马的人杨信心中也充满了敬重,但与此同时他发现有两股可怕的力量在逼近!
一个是来自正北面的黑衣骑士!
“霍兰!”
杨信正自一惊,却又听见了一个慕容春华旧部的惊呼:“皮室军!契丹的皮室军!”
一杆大旗下一员契丹大将也正在逼近,契丹人原本就咬着田浩不放,既然见到了田浩那么再遇上契丹也就顺理成章了!
“田将军!快过来!”
杨信大叫着,他面前还有三四个障碍要清除,而这时候他发现田浩也已经全身浴血——是他自己的血!
超过四个时辰的鏖战已经让田浩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除了汗水之外还有敌人的血,还有他自己的血!
但他的腰杆却依然在马背上挺得笔直,就如同旗杆一样!
“跟着杨将军!”田浩仿佛没有听见杨信的呼喝,却对部下喝道:“我来断后!”
他挥起破军刀却反向冲杀,哈哈叫道:“皮室军?我来掂量掂量你们有多少斤两!”
杨信急了,他想要冲过去救人,但从北面压下来的大军强大到让杨信都被冲得倒退!当失去城墙的卫护,陷身于十倍敌人之中的唐军显得多么的疲弱!
就在危急之中,只听城门方向三声炮响,轰的冲出一支强劲的人马来,跟着有不少人叫了起来,惊呼的人胡人汉人都有!因为冲出城外的人竟然是郭师庸!
“郭”字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望见了这面旗帜胡人无不瞩目,而汉人将士则无不奋勇!
“郭帅出战了!”
郭师庸领着骑兵冲了过来,和杨易、杨信、石拔等人不同,他不是位于全军的最前,他是位于全军的中心,他所拥有的力量不在于他的武艺,而在于他的那面稳如泰山的郭字大旗!
“老家伙也出来了么?”萨图克冷笑:“好!就先拿他来祭旗!通往地狱的路上,让他给张迈打前锋!”
萨图克的狠话是伴随着命令发出的,然而战场却不可逆转地由于郭师庸的出现而变化,向南涌动的军潮就好像被斩断了一般,后半部要进不得进,而前半部却得不到后方的增量支援。
郭威也率领明威军从车阵中冲了出来,与奚伟男、慕容春华一起三路进击,撕咬着回纥冲在最前的部队。这个战场已经混乱到犹如沼泽一般。
杨信本来已经很疲惫了,但郭师庸的出现让他也精神一振!
大家都已经将性命投了进来,拼命的不止是自己啊!他奋起最后的力量,血围脖的马蹄也践踏过还在沙场上挣扎不肯死去的敌人,终于冲到了田浩部下旁边,两支力量聚在一起登时超过了二千人,士气登时大振!
郭师庸的出现让回纥的军势一时间被遏住,但来自东面的契丹却完全不受影响!
已经到达战场的八千契丹,战力还高过有着两万兵马的葛览全部人马,尤其那两千皮室军更是猛不可当!
他们用田浩完全听不懂的契丹话叫嚷着,在疯狂的喧嚣声中不断前进,每前进一步就是一个唐军将士的生命!
田浩看得心里滴血!这些将士有一些是在岭西时就已经结下友谊的同袍,是多年来生死与共的手足啊!但面对着犹如黑铁一般坚实的契丹军势他却无能为力。
在这个混乱的战场上契丹人的战马不像在旷野中那样奔驰,可是他们的来势虽然缓慢却有着绞杀一切的威慑力!他们的马走得不快,他的刀却挥得飞快,前面的人劈坚破锐,后面还有骑兵能够在马上选取目标射箭杀人!
一切都在快与慢、生与死之中交错着,噗的一声,在杨信已经接近田浩只差三个马身的时候,一把镔铁刀硬生生地将田浩的左臂砍了下来!
田浩想也不想右手破军刀挥出割断了伤他者的咽喉!
在弟弟田瀚的惊呼声中他却对自己断了一臂显得很迟钝,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流血一般!
“去和郭帅会合!”田浩叫道:“歼回纥,灭契丹!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他面向契丹的旗帜,道:“我先去一步!”便催动战马扎了过去!有十个伤痕累累的唐军将士跟着去了。
“大哥!”田瀚也要跟上却被徐从适抓住了辔头,一转眼间田浩已经深深陷入敌群,他人数虽少又身负重伤,但十倍于他的契丹军竟然一时无法将他攻灭!
“好顽强的唐人!”耶律阮在后方与耶律察割道:“怪不得张迈能够横扫西域!”
“哼哼!”耶律察割道:“忽没里也许在这件事情上没错,若不能在这里将他们扼杀,以后可能就再也无法将他们扼杀了。”
在契丹人的赞叹声中田浩的鲜血飞扬在充满热度的空气之中,杨信红了眼睛,却还是在徐从适的督促下带领了田浩的部下朝另外一个方向杀去!
田浩的死不是为了将其他的人都拖入死亡的狂躁之中去,而是为了给其他人制造生存的机会!
这已经是一个胡人汉人对彼此的杀戮场,谁能在最后活下来谁就是胜利者!而更大的胜利者是——自己死了,却让同伴活下来,去摘取最后的胜利宝冠!
第084章 车阵的威力(一)
田浩冲入契丹之时,杨信已经带着二千铁甲骑兵回冲,斗过契丹精骑之后再碰回纥骑兵,便有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无论反应、凶猛、士气以及战斗配合,这些普通的回纥士兵都比契丹精骑差了一个等次,所有元素的差距加起来就让人有一种天差地别之感。
但是此刻的杨信,也已经不是神完气足的杨信了,此刻的银枪敢死营,更不是神完气足的银枪敢死营了。
杨信回杀之际枪杆弹出,这一招纯属借势,利用枪杆的弹力重重地弹在一个回纥骑兵的太阳穴上,那骑士只觉得脑门一阵轰响,还没反应过来鼻子和耳朵就渗出血来,当场栽倒,他没有死,却由于晕眩而暂时失去了行动力,因为脚还挂在马镫上,身体被马拖着走出老远,头颅却被别的马塌得碎裂。
徐从适在旁边见到喝了一声彩,但马上就看到杨信握住枪杆的手一滑,他仔细盯着,竟然发现杨信的两手在微微颤抖!
“不好!”徐从适暗中叫了一声,知道杨信的体力可能已经接近极限了。
前后左右四顾,到处都还是茫茫胡兵。
北轮台城附近慕容秋华借着弓弩、石砲占据了远程射击的上风,但城墙不会动而胡马会动,在这一面唐军是被动的,如果能闯到城墙底下那就可以借友军弓矢的保护休息,但是从这里到城墙平时跑马转眼就到,这时候却遥远得犹若在天涯海角一般不可触及。
在北轮台城与这里之间,有郭师庸的部队在奋勇作战着,是他扼住了回纥人前进的咽喉,让萨图克那波浪般的攻势为之一挫,但那股气势渐渐消失以后双方重新陷入苦战,这时候回纥人的数量优势又显现了出来,这时如果闯到郭师庸身边他并不能为这两千人提供保护,相反只会将身后的契丹骑兵也引了过去。
还有一块唯一占据上风的,就是南边——车阵在推进,而郭威、慕容春华和奚伟男正趁着郭师庸扼住回纥后来军队的时机在南边大举屠杀契丹人呢!
“杨信!”徐从适叫道:“南边,南边!”
从来眼光只是向前的杨信这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是两千多个大唐将士,他们也和自己一样,十分疲倦了,但是每个人却都还有必死之前也要奋战的决心!可是杨信不能让他们死!田浩将他们交给自己,是为了让他们能活下去!这两千条性命乃是自己的责任!
他深深地呼吸着,手慢慢稳了下来,在极度的疲倦中寻找着最后的、最后的力量!
“随我杀!”
二千人狂吼了一声,再次冲杀过去,这时候新兵们只是在拼命了,尤其是那些从里三环带出来的少年,他们只是凭着自己的天赋如野兽一般在力争存活!就像杨信一样不断地榨出自己的力量来。而田浩的旧部则不同,这些是从岭西一路带过来的老兵,他们经历过更多的战阵与训练,许多技巧已经变成如呼吸般自然,当体力即将耗尽的时候,他们也还能够借着最后的技巧杀人。
队伍蜿蜒向南,就像蚯蚓钻着湿润的泥土,到此每个人都不像人了,全部像是兽化者,若这个时候他们能看到自己,只怕也会忍不住自己来。
……
正北边,一封急报传到了萨图克手中,他一见之下脸色一变,却很快就撕成了粉碎,他那秃鹫一般的双眼更加锐利,如刀一般射向南方!
“给我压过去!”他跳到了竖立着他的大纛的车上,下令车夫向前,向前,向前!
“大汗……这样阵势会乱……”一个汗族过来相劝,却被萨图克一脚踢下去!
大汗的大纛动了,动了!
看到南移的大纛回纥全军也都跟着动起来,这时候已经不是冲,整个战场就在挤!
回纥人的八九万大军投入到这里至少有七万!七万人挤在这片相对狭小的地皮上,后面挤前面,北面挤南面,萨图克的大纛前进一步,整个前方就被推前一步!
所有的阵势都在这种不正常的进军中扭曲了起来,包括唐军、包括回纥、还包括契丹!
“萨图克在干什么!”耶律察割有些恚怒,这时候他也受到了挤压!契丹人虽然精锐,但在战场上占据人数多数的乃是回纥,所以大势掌握在回纥人手中。
但是耶律察割总算还能保持着一定的阵势,回纥人在他们身边经过并不会趁机攻击他们,唐军那边形势就更糟糕了,郭师庸的数千大军在这一轮挤压中被切断成了三四快,原本处于重兵保护中的他现在也暴露在敌人附近了,他那沉着指挥在这时候也变得无用!
阵势乱了,战场上也无法传出有效的号令,他这一部人马也开始得各自为战了!
老将军抽出了横刀,第一次觉得刀短。
“哈哈,”他道:“这时候身边要是有一队陌刀队就好了。”
想想在这人来马往中劈砍绞杀,对陌刀队来说将是何等的快感!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契丹与回纥都忌惮陌刀阵,所以花了很大的力气将这一部人马盯死,不让陌刀战斧阵有短兵相接的时候,被盯紧了的军马通常就难以发挥作用,旁边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兵道:“郭帅,陌刀没有,有一把斧头呢。”
郭师庸大喜,结果了那把战斧,笑了一下,一斧头砍翻了一个冲近他身边的回纥。
……
混乱的军潮之中,徐从适也被冲乱了,他发现自己失去了与大部队的联系,有几个士兵跟着自己,他在混乱之中尽量保护着自己的性命,除此之外就什么也做不来,他想要知道现在的形势究竟是什么,但空有千里镜在身边却无法登高瞭望,混杂的局势让战场上大多数人都只能靠着本能自保。
徐从适甚至没法左右自己的去向,就像大海中一艘失去帆与桨的小舟,只能在波浪之中随其起伏。不知道被冲荡了多久,刀都砍得钝了,马都跑得疲倦了,正当他几乎要放弃了的时候,身后一个士兵叫道:“车阵,车阵!”
徐从适精神一振,顺着那叫声望去,果然见到车阵竟然已经在附近,而他竟没有察觉!
“过去!”他奋起力量突出围困,背后回纥随之涌来!
“是我,是我!”徐从适大叫道:“我是徐从适!”
但是知道他名字的人还不多,幸好车阵中有人认出了他的马!
“是自己人!啊,是徐副校尉!快开门!”说话的是丁浩。
车阵这时已经放下盘踞在这场混战的南端,不断有胡马冲击过来却未能撼动其阵脚,在车与车之间有厚实的铁板拦阻着冲近前的兵马,铁板开启时就是一个勉强只容二马并行的小门。
徐从适从里三环来,对这个设置并不陌生,身子有些歪斜地冲了进去,车阵内部有一片空地,这是方圆十余里内唯一安全的地方——但也是暂时安全而已。
由于剧烈战斗持续过长,全身流汗过多而有些脱水,徐从适的嘴唇显得很白,便有民兵望见丢了个水壶过来,他仰头咕噜噜地吞咽着,就像一个饥渴的婴儿吞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