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第4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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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已经涌动着一股准备弹劾这个宁远都督的潜流。而就在这个时候,郭汾的肚子偏偏第三次鼓了起来!肚皮里面的小生命,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
……
凉州密室,曹元忠的眉头也深锁着。
密室中的五个人之一康隆说道:“这次事情只怕玄了。没想到元帅对郭氏宠幸未衰,所谓有一没有二,有二没有三,郭氏已经连生了两胎女的,总不成这一胎仍然是女的不成?”
屋内众人皆认为郭汾连生三胎女孩子的可能性很低。
慕容腾道:“公主所生,虽是长子,但郭家对天策军有奠基之功,郭氏与元帅又有结发之情,又是大房,若这一胎生下的竟是个男孩,只怕……”
屋中五人都知道他的可怕下面,必是“未必会立福安之子为嫡”之意!
沙州一系近来得势,除了张迈有意优容之外,与福安生下一个男孩亦不无关系。但如果郭汾也为张迈添一个男丁,沙州一系的优势只怕就会失去一大半!这却是屋内众人所不能容忍的!
“那么,诸位认为该怎么办?”曹元忠说道。
“一定要将大公子拥戴为世子!”康兴道:“一定要这样,否则的话,一旦让郭氏之子成为世子,我们只怕就会大势尽去!”
屋内五人虽曰沙州系,其实也只是沙州众的一派,沙州尚有张毅一派力量也甚大,曹元忠是靠着张迈长子出世之势压倒张毅而成为沙州系的代表,进而将整个河西系都笼络了过来,但假若郭氏生子立为嫡子,河西其它势力便可能转向,到时候曹元忠等所能控制的便只剩下半个沙州系旧部,势力之盛衰真可谓一天一地,确实是“大势去矣”!
“但是很难啊。”康隆道:“当初元帅迎立公主,虽非言妾,但就算是平妻也有先后大小之别!如今我天策军威望渐广,前窥中原,后霸西域,元帅称帝也只是早晚之事,称帝之日,郭氏必为皇后,公主必为贵妃,但论起嫡庶,太子必是郭氏子无疑!他郭家在天策军根深蒂固,郭氏在内与元帅又有恩情,郭氏本人又极其刚烈,是个敢挥刀跨马、上阵杀敌的人,要想元帅废嫡立庶,这……只怕很难啊。”
张迈的两个妻子性格各异,福安生性平和,笃信佛教,虽然生了儿子却仍然保持着与世无争的个性,郭汾却是将门虎女,在唐军几次奠基战乱之中不是拼命于前线就是深入到民间,在军民之中影响力之大是张迈亦无法褫夺的,就是军中宿将对她也十分敬畏,曹元忠在声势最盛的时候,在郭汾面前也不敢大声说话。若是郭汾也诞下一个男孩来,旁人若想夺嫡,就算是张迈本人有意,只怕也很难过郭汾这一关。
这个时候,人人都望向了室内的最后一个人——慕容归盈。
过去一年中由于思虑过多,慕容归盈的身体也开始出现问题了,这时萎缩在长椅上,因为密室空气不好而显得有些喘息,但他的言语仍然足以让众人不敢漏却一个字:“男子建功业,女子靠家山。郭氏能够得到全体军民的敬畏,并不是靠她自己的刚烈,而是靠着郭家这座大山!大山在,她就稳如太岳,但大山一旦动摇,她自己也会变得朝不保夕……”
慕容腾道:“爹爹是说……郭洛?”
慕容归盈微微颔首:“郭洛守西疆,久无战绩,尤其在让萨图克坐大一事上,连杨易对他都颇有微词,这却是我们的机会了。如果能够动摇宁远都督的地位,那么凉州郭氏也会跟着动摇,大变既起,郭氏这一胎是否保得住都难说,就算让他生下儿子,我们也仍然有反掌回天之力!”
康隆道:“但郭洛与元帅除了有郎舅之亲,还有兄弟之情,再说郭家在我天策唐军中的地位又绝不是轻易可以触犯的,谁要是出面弹劾郭家,那……那就是和天策军所有岭西派过不去,杨易都督和我们有亲,可他们和郭家的关系却更深,他眼下虽然对郭洛有所不满,但也绝不会赞成我们弹劾郭家的!”
“我们当然是不能动手的。”慕容归盈道:“要做这种事情,必须借刀。”
“刀?哪把刀?”
“国人纠评大会。”慕容归盈道:“罪不责众——那就是一把最好的刀。”
……
所谓国人议政大会,是唐军在今年才刚刚开始实行的一项空前未有的改革举措,取西周时代“国人”之名,于各州、各族、各教选取有名望的代表,聚于中枢共议朝政,纠察百官,在各处设纠评台,中枢有国纠评台,州有州纠评台,县有县纠评台,入得纠评台者谓之纠评御史,民间口顺,就叫他们做纠评。以新立之法规定,凡入纠评台者,可以风闻议事,言者无罪,今年五月,第一批国纠评五十二人已经全部进入凉州,成为天策军各地在中枢的代表,这也是天策军增强在地方向心力的重要举措。
与此同时,关于郭汴进入健驮罗的书信也抵达了凉州,张迈拿到信件后喜出望外,郭洛虽未明言自己的全部规划,但张迈一看到他所占据的战略要点马上就明白过来,对郭汾怨道:“你哥哥啊,真是个闷骚!”
郭汾愕然道:“什么叫闷骚?”
张迈哈哈大笑,道:“他若早将这些事情与我说,我也就不用担心了。他若不是郭洛,以过去一年的表现,就算我不将他撤职,只怕也要派人责问了。”
郭汾微微一笑,道:“凉州宁远,相隔万里,他若是大大小小的事情、有谱没谱的事情都来跟你说,还要他这个宁远都督干什么?他也知你对他足够信任,所以才敢这样布局啊。”
张迈笑道:“有理,有理!如今新兵已成,中原稍稳,粮草又足,阿洛在西面又已经布了局面,真是万事俱备!待将东面留守之事安排好,我便可放心引兵向西了。”
就在这时马小春急急进来,低声在张迈耳边说了几句话,张迈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郭汾也皱眉道:“干什么,什么事情连我都听不得?”
张迈哼了一声道:“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尽给我没事找事做!”
第045章 转向
郭汾还没来得及问出了什么事情,外间从几个方向进来了几个人来,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老的是郭师庸,少的是郭漳,男的是郭鲁哥,女的是杨清!
几个人见到张迈都是一愕,齐声道:“元帅在啊。”
张迈嘿的一笑,道:“怎么,不方便么?那我走开一阵。”
几人都有些尴尬,郭师庸道:“也没什么事情。”站到了一边,杨清去年回了宁远,两个多月前收到信听郭汾说可能又有身孕便又赶来陪伴小姑子,他在张迈面前可没那么见外,直接走到郭汾面前道:“汾儿,你知道不知道,有人弹劾你哥哥!”
郭汾错愕地看了张迈一眼,问道:“是谁?”
郭鲁哥道:“一个叫刘昌的,一个叫胡光发的,一个叫陆旭的,还有一个叫善信的和尚!”
郭汾更懵然了:“那都是谁啊?他们弹劾哥哥什么?”
郭漳哼道:“哪里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个刘昌的是甘州人,那个叫胡光发的是凉州人,那个叫陆旭的是伊州人,那个,都是刚刚选出来的国人纠评御史,这些人听说自己可以风闻议政就都放肆起来了,在纠评台说什么洛哥哥手握重兵却毫无作为!说他坐失军机!说他……说他不配当都督。现在这些话都已经在城里传开了!”
他说着,众人同时看了张迈一眼,杨清道:“汾儿,我是妇道人家,人家说的虽然是我丈夫,但那毕竟是公事,我不好开口,但你却得拿个主意!这两年……唉,我之前是不敢跟你说!你哥哥才几岁,在宁远白头发都熬得百十来根了!这边的人吃饱了没事做,就坐在纠评台上指指点点!搬弄他的不是,这,这……这不是让前线的人寒心么?”
她明着是跟郭汾商量,实际上却是对张迈说的。
郭师庸也瞧了张迈一下,淡淡道:“其实这些纠评御史虽是风闻,但所论之事也不完全是捕风捉影,虽然他们未必深知军政内情,但点出来的几条,确实也都是阿洛最近两年为东线文武所不满的地方。”
杨清等都是一愣,只是不好当着张迈的面质问郭师庸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就听郭师庸语锋一转,道:“但是,正是这样才可疑!这些纠评御史都来自民间,本身不见得有多么高深的见识,但说出来的话却条条在理,就像有人事先教好了他们一般!”
郭鲁哥啊了一声,道:“没错,没错!一定是这样的!有人要利用纠评御史搬倒郭家,只是自己不敢出面,所以来个借刀杀人!”
郭师庸道:“本来,纠评台的设置是很好的,当初我们也都赞成,认为这是能够让民间的声音能够传达,减少贪官污吏、利国利民的建制。可是现在纠评台的好处还没显现出来,就有人利用他来搞阴谋,闹政争!这股歪风邪气可得遏它一遏!”
张迈道:“庸叔,你这几句话,是跟我说,还是跟汾儿说?”
郭鲁哥只是个下人,杨清是个妇女,所以心里有话却得借着跟郭汾讲来一吐其快,郭师庸却是军政大臣,听张迈这么一提,道:“这两句话,可以是跟夫人说,也可以是跟元帅你说!元帅,现在西征之事迫在眉睫,民间对此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可就在这当口上,还有人闹,这不是扯我天策大唐的后退么?他们如果不是故意,那就是不智,如果是故意的,那就是不忠!这样的人,如何有资格上纠评台做纠评御史!”
张迈道:“那庸叔认为,该怎么办?”
郭师庸道:“纠评台本是为理顺内政而设,本来就不应该让他们胡乱评议对外大事,现在闹成这样,我认为是这纠评台设得太早了!当前之计,应该先行关闭纠评台!等到我们西征获胜再重开不迟。”
杨清、郭漳等人纷纷点头,连马小春的下巴也差点点了两下。
张迈道:“庸叔的意思,是要等天下太平,再开纠评台?”
“不错!”
张迈哦了一声,脸上不置可否,道:“好吧,我想一想,明天召集诸将与大臣议论此事。”
郭师庸等退去后,郭汾让下人也都出去,这才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张迈道:“你有身孕,别想太多,这些事情我来料理就是,我和阿洛相知相得,就算不是亲戚,也不会听几句流言就问责于他的。”
“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郭汾道:“我是想知道,你真准备关纠评台了么?”
张迈道:“师庸说的其实不无道理,现在大事在前,我必须将全境军民文武拧成一条绳一致对外才行,这纠评台或许真的开得太早了。”他说到这里时神色不善,不是因为气那些纠评御史,而是气在纠评御史背后指使的人!张迈本身就擅长利用舆论,像这次的事情,他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背后的主使是谁!
郭汾道:“那你真打算为了这件事情关了它?”
张迈迟疑着,郭汾道:“这次的事情,这些纠评御史确实做得不好,可是风闻议政,不正是他们的责权所在么?今天你若用强将他们压下,我敢说,确实会对眼下的局势有利,这也是一个出于国家的决定,但是今天你可以为有利于国家的决定而关掉它,明天也就同样可以为了一个不利于国家的决定关掉它!”
张迈笑了起来:“你觉得,我的见识会比那群纠评御史差?”
“一人再明也会昏,众人虽昏也能明!”郭汾道:“你现在当然英明神武,但二十年后呢?三十年后呢?你的继任者呢?你当日与郑渭等人商议着设立纠评台,给了他们那么大的权力,不就为了防着这个么?”
张迈本来脸上还挂着笑容,听到这里悚然一惊,再看妻子时眼神中在亲近之外又多了几分敬意,沉吟了许久,道:“你说得不错。虽然这几个纠评御史这次的事情是做错了,但如果我惩罚了他们,或者如师庸所说将纠评台关闭,那么今后就没人敢说话了。堵住这些御史的嘴可以获得一时之利,却会埋下千百年的祸害!”
顿了顿,又说:“只是这些御史既然做错了事情,若不加以惩处……”
郭汾道:“他们应该没做错事吧,庸叔刚才也说了,我哥哥这两年的行动会给人误会也是情理中事,既然如此,他们风闻议论,却又何罪之有?我看你大可直接将这些人的弹劾整理一番,再附上你的意见送宁远去,看我哥哥如何自辩,我哥哥必有一番光明正大的应答。如此一来,既可避免设置纠评台这样一件好事变成坏事,又可将天策军政争从阴谋的泥潭中往回拉几步,而且御史风闻议政可以逼得守疆大臣不得不辩,又能提高纠评台的威权,将来其它地方长官也必更加戒惧清议,岂不一举数得?至于那些耍阴谋的……”
郭汾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你也大可循正道给他们一个教训,对么?”
张迈听到这里心情登时犹如扫去乌云后现出一片万里晴空,哈哈笑道:“不错,我身为天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