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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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是二月二十五,若在中原已是山花烂漫的仲春之末,但深处内陆的疏勒寒意却还很浓,架橐草原青草已经长得青青绿绿,投笔岗位于草原边缘地带,一眼望过去却是满眼的黄沙,偶尔才夹杂着一点青色。
唐军中军有一辆瞭望战车,上面假设了简单而巧妙的架子,层层攀上可登上四米多高,加上战车的高度便有六米左右,张迈登上战车眺望,见胡军大体分为三部,左右两翼各有不到一万人,中间一部又分为前后两部分,人数约在一万五以内,部队的素质参差不齐——这一点可以从列队的规整性以及铠甲兵器的犀利程度判断出来,胡军左翼离中军三十余步,右翼离中军约十余步,这间距也甚不对称,他下车之后对奚胜道:“此战我们虽然是以少敌多,赢面却很大!诸胡之中,中军最硬,右翼最软,待会若郭洛冲动了对方阵脚,你就以步兵继进,冲他右翼,取胜之机就在于此了。”
奚胜道:“敌军既以中军最强,我若以步兵阵增援郭洛,特使就是以两千人抵挡敌人中坚,我怕会有闪失。”
张迈道:“没事,就这么打!”同时向左右两翼派出了信骑传达了命令。
午后干燥而冰凉的风扑面而来的感觉令人感到厌恶,若这片土地上再洒上鲜血,那股腥臊之味只怕会经久难去,队正鸣起了号角,跟着派来使邀张迈出阵对话,张迈应承了,由室辉带了一队骑兵护送自己出阵,对面萨图克亦出阵来会,在阵心相见。因萨图克不大懂汉语,所以双方都带了翻译。
隔着十余步,张迈是蜜月未久的新郎官,一脸的胡子剃得干干净净,龙面具也没戴,经过这个冬季的调养,脸上的那道疤痕也隐淡了,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反而轻了几岁,萨图克却满脸都是风霜之色,两鬓都白了,张迈笑道:“萨图克,看起来这个冬天你不好过啊。”
萨图克哼了一声道:“汉家小儿,少在那里轻狂!过去几个月你忽东忽西,忽南忽北,虽然是乱窜,但我不得不承认——确实精彩,只可惜你也因此将西域所有人都得罪透了!如今西域各国,从萨曼的奈斯尔二世陛下,到我的兄长阿尔斯兰大汗,都被你惹恼了,今日是大伙儿联起手来要灭你,你居然还有胆子出城迎战!”
张迈哈哈笑道:“萨图克,事到如今你越夸海口就越显得你心虚?要灭我?告诉你,这样的人还没出世呢!乌合之众,就是来个一百万人又有何妨?”
萨图克指着东方,道:“你们这些汉贼唐寇,真可以说是天底下最贪婪、最无耻、最狡猾、最邪恶的民族!占据了中原的花花世界还不够,连这西北干旱沙渍之土也不放过!亡我祁连,荡我焉耆,天山南北,昆仑之麓,凡有水草丰美者都要抢过去种田!我大漠南北诸族,不服你们的,你们要赶尽杀绝,服你们的,也被你们用软刀子杀得皮肉也不剩!我回纥先祖,自漠北退至陇右,自陇右迁至天山,如今我远在疏勒,可你们还是不肯让我们安生!使尽了阴谋诡计,欺我教友,夺我家园,掳我妻儿,杀我族人!真是欺人太甚!马蹄踏处即为大唐?如今我总算看透你们了,你们这群汉贼,打着仁义道德之名,心里真正想干的却是要所有外族死尽死绝,你们才好独占整个世界!”
张迈淡淡一笑,道:“老萨,何必说得这么义愤填膺呢?统治全世界的野心,你们回纥没有么?只是很可惜,你们没这个实力罢了。而且你的话里充满了污蔑!中原的花花世界,不是我们抢来的,而是我大汉先祖撒血流汗,是父传子子传孙,一代又一代建设起来的,至于这天山南北,焉耆疏勒,我汉家在这里扎根也比你们回纥早得多!跟我讲家园——这里到底是谁的家园?是我们的!”他一指西方,点着萨图克背后的兵将,道:“我大唐铁骑踏上这片土地,从一开始就与你们不同!你们带来的是杀戮和混乱,而我们带来的却是和平与秩序!你们的马刀过处,留下的永远只有倒退、饥馑与愚昧,而我们则用陌刀来维持和平、富裕与安宁,用笔墨纸砚带来进步!那些不服王化的野蛮人之所以被驱逐,就是因为他们不守秩序!而那些信服我们的民族之所以消失,不是因为他们灭亡了,而是因为他们融进了华夏!”
就在这时对面左翼驰出了两骑,唐军方面登时鼓噪了起来,杨易见对方只驰出两骑,压住手下不令妄动,也派温宿武带领一个手下驰出呼援,张迈见左翼来人奔近,前面的马上是一个胖子,到了萨图克身边,指着张迈道:“这小子就是那龙面将军?”
张迈睨了他一眼道:“这位又是谁?”
那胖子昂然道:“萨图克!告诉他!”
萨图克语气淡淡的,说道:“这一位是我的兄长,回纥中的英雄,土伦可汗。”
张迈心想:“按照李膑的说法,土伦的势力原本比萨图克弱不少,现在他却这样客客气气地叫兄长,显然是形势逼得他不得不向土伦低头。”哈哈一笑,说:“我说是哪家猪圈里丢的牲口,原来是夷播海边的旧相识啊,昭山行宫那场仗还没打怕你么?居然还万里迢迢赶来送死,真是难为你了。”他言语刁钻,翻译也不客气,直接照译,还将话说得特别大声。
土伦大怒,差点就要冲过来,温宿武挺骑冲出了两步,这才将他震慑住,张迈却不理会他了,指着萨图克·博格拉道:“老萨,你我立场不同,有些话说多了也只是废话。如今我只问你,我们郭老都护和安长史,是不是真的已经遇害了?”
萨图克淡淡道:“我本无意杀他,是他自己找的。”
当日郭师道挺身而出决定由自己断时,张迈就知他已有殉国的觉悟,这时哼了一声,说:“那刘岸司马呢?杨定邦将军呢?郭汴呢?”
萨图克冷冷道:“还没死,我等着拿了你以后,再一起丢进油锅。”张迈听说他们没事,心中稍慰,萨图克又问:“讲经人、胡沙加尔还有我的两个儿子呢?”
张迈道:“瓦尔丹犯了大罪,已经得到应有的惩处。至于你的两个儿子和胡沙加尔,我并未虐待他们,胜负未分之前,我也希望你能善待刘岸等人。”
萨图克哈哈一笑,说:“好!不过那要看你能否活过今日!这次出阵之前,我已经命人准备了一个盛大的葬礼,好为你送行!”
张迈微微一笑,说:“那好极了!你自己刚好用得上!”
一扬手,各自拍马回阵。
双方早已剑拔弩张,但张迈回阵之后,唐军仍然没有半点动静,萨图克见对方阵势如此之稳,暗自惊讶,霍兰请战,萨图克道:“不,张迈既然敢来,这一仗他一定是有把握!你不要妄动!”
霍兰道:“可我们难道就这么等下去?”
萨图克却不说话,又等了片刻,土伦终于忍耐不住,骂道:“萨图克这个胆小鬼,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失败了!”他手头有八千军马,唐军却只有一万一千多人,就算只有他这一部,双方差距也不大。本来这次萨图克部是主力,但土伦却没等萨图克发出进攻号令,就分出了三千多人去挡住杨易,自己却带着主力直犯唐军中军!他受了张迈两次侮辱,此仇焉能不报?
张迈眼见对方左翼先动,而且来势奇怪,一愕之下,转而大喜,叫道:“哈哈,这头蠢猪!”
然而土伦虽然长相蠢胖,他的骑兵冲击力却非同小可,这毕竟是岭西回纥坐第三把交椅的人,有其短处就有其长处!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骑兵,身体都蜷缩到紧贴马背,再加上一面盾牌,便将全身主要的要害都藏了起来,先锋骑兵蜷缩着身子的同时还能挺直一杆手腕粗的长矛,若是被这支骑兵冲近,长矛挺处,只怕很少有阵势能不被冲动。
张迈赞叹道:“不错,这个土伦,他这是要在萨图克面前立威,告诉同族谁才是回纥中的霸主!”他改口叫土伦,那是对这支骑冲击力的承认了。
唐军左右两翼的郭洛、杨易都有独当一面之才,眼见战场形势出现变化,张迈不再传出更改计划的命令,任郭杨两人自行其是。
左翼诸校尉都想冲出,一向最有冲劲的杨易这时却按住了手下不动,郭洛那边也毫无动静。
“强弩伺候!”
面对敌军突如其来的变化,唐军却依然恪守中大唐兵家的经典作战步骤。
“嗖嗖”的声响如果是上千声一起响起,那种破空的劲急就会摩擦出刺激耳膜令人头皮发痒乃至抓狂的声音!
土伦的主力军扎堆扎堆地倒下了,强弩的穿刺力让它即使射不中人,钉到了马匹亦足以重创敌人。
但迎面冲来的骑兵却没有半点停留,死去的人丝毫不被怜惜,栽倒的人唯一的命运就是在后来战友的马蹄下变成一摊肉泥!
甚至就在强弩还没来得及发射第二轮,骑兵已经冲到了弓兵的射程范围。
“强弓伺候!”
安守业的命令在万蹄震踏之中根本就听不见,但后排的三府将士早已准备好了弓箭,只见旗帜一挥,这一次是三千人一起望空而射!
箭雨还未落下,张迈已经传令:“冲!”
土伦来得太快了!
如果要等看到箭雨的成果,那么唐军可能会丧失跑马加速的必要距离!很明显,这两轮弓弩没有达到遏制对方攻势的预期目标。
人对人,马对马,骑兵对骑兵!
“哈哈,来得好!”石拔狂笑着,引着他的千人队丝毫不吝惜自己性命地冲了出去!他才心新婚呢,本来正该呆在疏勒享受婚后的甜蜜,但这时他却仿佛忘记了这一切,獠牙棒狂舞着,连捷怒嘶着,仿佛一上战场他就会变成藏碑谷中那个一文不名的小石头,变成一个完全不将自己的小命放在心上的愣头青!
然而,一个经历过严酷战阵的猛将,其忘我死拼与愣头青的手忙脚乱是完全不同的!抬手举足之间的那种威势,即便是对石拔完全陌生的敌人也能明显感受得到。
骑兵对骑兵,冲荡的速度相当于是快马急速奔驰的速度乘以二,冲在最前面的两排骑兵撞在一起时,爆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可怕声响——竟有一些马在巨大的冲力下收势不住,马头对马头撞了个彼此脑浆迸裂!
更有十余名骑士被这巨大的冲力甩到了半空!但他们落下来时,迎接自己的可能是敌军的长矛攒刺,也有可能是战友无情的马蹄!在这一刻,混战的局面令人无法顾惜失败者——无论是对手还是同袍。
当然也有骑兵从敌军的队列缝隙中穿插了过去,然后他们就迅速成为无数敌人包围中的单骑。最前排的几行人马敌我难分,犬牙交错,似乎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陷入了可怕的陷阱之中。
犹如钱塘江的海潮遇上了奔泻如海的激流,一股浩荡巨大,一股密集细硬,强大的力量冲击卷成了一股人与马的漩涡,土伦很骇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未能冲动对方的阵脚,这伙唐寇虽然曾在夷播海让自己难堪,但那是靠偷袭的伎俩才取得那样的战绩——这一点土伦了解得很清楚,虽然萨图克曾说起过这伙唐寇有一个很厉害的刀阵,但土伦并不是很相信,更何况今天并未见到那所谓的刀阵出现。而如今,双方骑兵对骑兵,自己竟然没讨到便宜!
“可汗,小心!”
亲兵队长叫道。
土伦吃了一惊,自己本来应该位于战阵的中前段才对,唐寇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冲到身边呢?
但他的亲兵队长显然没有看错,面目狰狞的石拔坐着有四分之一汗血宝马血统的连捷,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直逼了过来。
“这家伙……这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土伦惊呼着!
石拔的獠牙棒却已经挥起,土伦大怒,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有机会亲自动手!
“砰!”刀棒相击的声音过后,石拔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占上风!这个土伦可汗,竟也是西域有数的马上强者。
“臭小子!敢来犯我!我宰了你!”
狂暴了的土伦将大刀挥得犹如暴风雨一般,这时就是被他碰上了也得重伤,而他根本也不怕会伤了自己人。
石拔自练成了獠牙棒以来所向披靡,靠的就是极少有人能挡得他一合,所以跨马驱驰,可以在万军之中杀出一条血人巷来,但这时一被人拦住,连捷的冲势登时顿挫了下来,如果是单枪匹马,石拔未必会输,但现在的形势却对他极为不利!前面土伦汗的大刀难以突破,周围胡马围拢,石拔的后援已是不绝如线。
土伦狞笑着,连捷惊嘶了起来,它的脑袋差点被土伦剁了下来,虽然躲开了,但一只耳朵也没了。
“小石头——”
石拔耳边仿佛听见了小时候在玩耍时,哥哥叫唤自己的声音,那是多年以前发生在藏碑谷中的场景,这会怎么会忽然想起这个!一种不祥的预感闪过他的脑际,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头颅被土伦砍下的场景!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攫住了他的心,如果是别人,这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