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之七:黑暗之塔-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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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蒂要死了,第一种声音如此回答。这声音毫不留情。他的脑袋上被打出了一个枪洞,那枪洞大得足够你把拳头塞进去,所以他快死了。
对此,第二种声音可以给予更多的否定,但越说越弱。
尽管知道他们可能就此拯救了光束——(锡弥显然对此坚信不疑;他在死寂的底凹-托阿的营地里来回奔跑,用尽力气高喊着宣告:光束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光束说谢谢你们!)——杰克也没有因此觉得好受些。即便赢得了这样的胜利,失去埃蒂仍然是太大的代价。而泰特破碎这一代价更是惨重。杰克每想到这个,就觉得心痛不已,他语无伦次地向上帝、乾神、耶稣,或任何一个及所有能够显示神迹的神祷告,祈求他们拯救埃蒂的性命。
他甚至向作家祈祷。
救救我朋友的命吧,我们就会去救你的命,他对斯蒂芬·金、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祷告,救了埃蒂我们就不让那辆货车撞你。我发誓。
然后,他再次想起苏珊娜呼叫着埃蒂的名字,使劲地想把他翻个身,而罗兰扶着她,说道:你不能这么做,苏珊娜,你绝对不能打扰他,而她又是如何挣脱他、打他,她的脸疯狂扭曲,面容变化不断,就好像身体里住满了不同性格的人,每个闪现一两秒钟又匆匆逃跑。我必须帮他!她用杰克所熟悉的苏珊娜的嗓音啜泣着,接着又用另一种更尖利粗鲁的嗓音吼叫着:放开我,让我对他施施巫术吧,他会爬起来、能走,你等着瞧!埃蒂躺在街头这会儿,罗兰一直紧紧揽住她,抱着她摇晃,埃蒂还没有死,尽管要是他已经死了(即便说“死了”就意味着停止讨论神迹,也不再有希望),也许还更好一点,但杰克看得到埃蒂的手指时不时抽搐一下,还能听到他喃喃的胡言乱语,像是说着梦话。
后来泰德过来了,丁克尾随其后,两三个断破者犹疑地跟着他们。泰德也跪倒在挣扎着哭泣的女人身边,并示意丁克也屈膝跪下,守在女人的另一边。泰德握住她的一只手,又抬抬下巴让丁克握住另一只手。接着,有什么东西从他们那里流散出来——某种深沉的、安抚人心的东西。这并不是为了杰克,不,完全不是,但他同样可以感受到,不管怎样解释都可以,总之他感到原本狂跳的心渐渐平缓下来。他凝视着泰德·布劳缇甘的脸,并看到泰德双眼正在闪动:瞳孔一会儿膨胀,一会儿又骤缩,膨胀、骤缩。
苏珊娜的哭号声颤抖着渐息,衰减成痛不欲生的呻吟。她低头看着埃蒂,可一低头,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在埃蒂衬衫的后背上,印出深色的痕迹,像雨点。就在这时,锡弥出现在一条小巷里,兴高采烈地用每个人都能听到的高音欢呼着:“光束说还不算太迟!光束说刚好来得及,光束说谢谢你们,我们一定让他康复!”他的一条腿跛得很厉害(但当时没有人关心这个,甚至都没人注意到)。越来越多的断破者聚集过来,围观着受了致命伤的枪侠,丁克对他们低声说了些什么,便有一些断破者走向了锡弥,让他渐渐安静了下来。从底凹-托阿的中心地带依然传来刺耳的警铃声,但那两辆救火车确实控制住了三处最严重的火势(分别位于:丹慕林屋、典狱长之屋以及费佛里屋)。
接下来杰克记得的是泰德的手指——温柔得不可思议的手指——轻轻捋了捋埃蒂脑后的头发,随即便显露出一个大洞,堵满了黑乎乎的血浆。还有一些白色的小斑点夹杂在血色里。杰克很想相信那些斑点是骨屑。总比想那可能是埃蒂的脑浆要好。
看到如此可怕的脑部伤口,苏珊娜惊得抬起身子,再次撕心裂肺地哭号起来。她又开始奋力挣扎。泰德和丁克(他的脸色比白纸还要惨白)交换了一下眼神,更牢地捉紧她的双手,再一次传达
(平静 宁馨 安静 等待 冷静 缓和 平静)
安抚人心的意念,还有更多的色彩——冷调的蓝色映照着安宁的烟灰色——辅以更多的言词。此时,罗兰扳着她的肩膀。
“能为他做点什么吗?”罗兰问泰德,“什么都不行了吗?”
“可以让他感觉好受点,”泰德说,“至少,我们还能做到这一点。”接着,他指了指底凹,“你们不是还有事儿没做完吗,罗兰?”
一时间,罗兰似乎不太明白。随后,他看了看满地东倒西歪的尸体,便明白了。“是的。”他答,“我想确实如此。杰克,你能帮我吗?要是剩下的卫兵又找出个新的领导,再次武装起来……那就前功尽弃了。”
“苏珊娜怎么办?”杰克这样问道。
“苏珊娜要帮我们,为她的男人找一个地方,能让他舒服一点,尽可能平静地死去。”泰德·布劳缇甘说,“难道你不愿意吗,亲爱的女士?”
她看着他,那表情并非彻底的茫然;苏珊娜眼神中的谅解(以及恳求)像尖针一样刺痛了杰克的心。“他必须死吗?”她这样问他。
泰德握起她的手送到嘴边,亲吻了一下,“是的,”他说,“他肯定会死的,而你必须要承受。”
“那你就必须为我做点什么。”她说着,伸出手指抚了抚泰德的脸颊。在杰克看来,那手指是冰凉冰凉的。
“什么,亲爱的?任何事,只要我能做到。”他握住她的手指,包在自己的掌心里。
(平静 宁馨 安静 等待 冷静 缓和 平静)
“停止你正在做的事情,除非我要你改变。”她说。
他盯着她看,惊讶极了。接着,他瞥了一眼丁克,他只是耸耸肩。于是泰德又转而看着苏珊娜。
“你决不可以用你们那套美好意愿偷走我的悲哀。”苏珊娜对他说,“因为我要张开嘴一口一口地咽下去。每一滴。”
好一会儿,泰德只是垂着头愣在那里,眉宇紧缩。随后,他抬起头来,对苏珊娜献上了杰克见过的最美好的笑容。
“是的,女士,”泰德答,“我们听从你的意愿。但如果你需要我们……当你需要我们的时候……”
“我会叫你们的。”苏珊娜说,再次屈身伏在躺在街头喃喃呻吟的男人身上。
2
罗兰和杰克走进了小巷,这条路将带他们回到底凹-托阿的中心地带,在那里,他们会要暂时搁置对垂死的朋友的哀悼,并准备应付那些可能继续顽抗的敌人。就在这时,锡弥跑了出来,拉住罗兰衬衫的袖子。
“光束说谢谢你,威尔·迪尔伯恩。”他已经不再歇斯底里地尖叫了,相反,现在他的嗓音嘶哑极了,“光束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好得像崭新的。好多了。”
“太好了。”罗兰说,杰克也这么觉得。但是,现在还不是放心喜悦的时候,因为现在已经不可能有真心的喜悦了。杰克始终摆脱不了刚才的景象,泰德·布劳缇甘的手指拨弄着,露出一个枪洞。堵满了血块的大洞。
罗兰伸手揽住锡弥的双肩紧紧抱了一下,还亲吻了他。锡弥笑了,兴高采烈。“我要跟你走,罗兰。你会带着我吗,亲爱的?”
“这次不行。”罗兰说。
“为什么你在哭?”锡弥问。杰克看到他脸上的欢欣渐渐褪去,转而显出了担忧的神情。与此同时,更多的断破者们回到了主街道上,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杰克看到他们打量枪侠时脸上露出惊愕……还分明有一些茫然和好奇……当然,从某些层面上,还有明显的不喜欢的表情。几乎是,恨。他没有看到感激、哪怕一丝感激的影子,为此,他已经开始恨他们。
“我的朋友受伤了。”罗兰说,“我为他而哭,锡弥。也为他的妻子而哭,她也是我的朋友。你能不能去泰德和丁克先生那里,如果她需要安慰的话,那就试试安慰她。”
“只要你愿意,那就好!为你愿做任何事!”
“谢谢你,斯坦利之子。还有,假如他们要搬动我的朋友,也请你帮忙。”
“你的朋友埃蒂!是他受伤了!”
“是的,他的名字叫埃蒂,你说得没错。你愿意帮助埃蒂吗?”
“是的!”
“还有——”
“什么?”锡弥问,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啊!帮助你们离开,到很远的地方去,你和你的朋友们!泰德对我说了,‘做个洞,’他说,‘就像你为我做过的那个’。不过他们又把他带回来了。那些坏蛋。但他们不会把你们带回来,因为坏蛋们都死了!光束安全了!”说完,锡弥大笑起来,震耳欲聋的笑声又刺痛了杰克此刻忧伤的双耳。
也许,罗兰的感受也一样,因为他的笑容是僵硬的。“抓紧时间,锡弥……虽然我希望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苏珊娜还待在这里。”
如果我们能够回来。杰克心想。
“不过还有一件小事儿,也许你可以帮上忙。不是要帮助谁到别的世界去,不是那样的事情,但有一点点类似。我已经告诉泰德和丁克了,一旦埃蒂平息了,他们就会告诉你的。你会听吗?”
“是的!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帮忙!”
罗兰拍拍他的肩,“好极了!”接着,杰克和枪侠就走向了可能是北的方向,继续执行已经开了头的任务。
3
在随后的三小时里,他们俘虏了十四个守卫兵,大部分都是类人。罗兰让杰克吃了一惊——稍有一点——因为他只打死了两个躲藏在那辆轮子嵌入台阶的救火车后面并想朝他们放冷枪的家伙。罗兰缴了其余人的武器,并接受他们的投降,还对他们说:到下午换班号角响起时,仍然逗留在底凹-托阿狱营地的士兵都将无条件地被处死。
“可是我们能去哪里?”一个长着雪白公鸡头,还顶着雄赳赳的鲜红鸡冠的獭辛问道(他让杰克联想到动砸片里的来亨鸡)。
罗兰摇摇头,“我不管你们去哪里,”他说,“只要等下次号角响起时你们不在这里,明白吗?你们在此干尽了地狱的勾当,但地狱已经关门,我永不想再看到这扇门开启。”
“你这是什么意思?”公鸡头獭辛问道,几乎是怯生生的口气,但是罗兰没有回答,只是告诉这个生物:如果看到有别的守卫,就将这条口信广为传播。
剩下的獭辛和坎-托阿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厄戈锡耶托,走时并未争执,但始终紧张地回头看。杰克心想,他们完全有理由害怕,因为今天他的首领有一张深不可测的可怕面孔,布满了忧伤。埃蒂·迪恩正躺在自己的墓床上,而蓟犁的罗兰无法忍受。
“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地方?”下午的号角吹响后,杰克这样问罗兰。他们正走过丹慕林屋烟熏火燎后的废墟(机器人救火车在此地每隔二十英尺就贴上一副告示:禁止进入,由火灾调查部门待决),也就是走在前往看望埃蒂的路上。
罗兰只是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在林荫道上,杰克一眼看到六个断破者手拉着手站成一个圆圈。他们就像是在施行降神会。有锡弥、泰德、丹妮卡·罗斯特夫,还有一个年轻女子,一个老妇人,以及一个活像银行家的矮胖男人。在他们后面,躺着一排尸体,脚从盖在身上的毯子下露出来,大约有五十具,都是死于清晨短平快的枪战。
“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杰克问,指的是那些降神会中的人——他们身后的只是死人,从今往后死亡就是他们的全职工作。
罗兰瞥了一眼手拉手围成圈的断破者,说:“是的。”
“什么?”
“现在不行,”枪侠说,“现在我们要向埃蒂致敬。你要尽你可能地保持安宁,那就是说要清空你的意识。”
4
此时,杰克和奥伊坐在三叶草酒馆门外,陪伴他们的还有啤酒广告的霓虹灯和沉默的点唱机。杰克领会到罗兰的举动是多么明智,而自己又是多么感激——大约四十五分钟前,枪侠看向他时发现了他深切的悲痛,便让他从埃蒂躺着的屋里出来,埃迪每分每秒都在丧失活力,而他那令人惊异的意志力烙印在生命这幅锦绣画卷的最后分厘间。
泰德·布劳缇甘召集的救援小组早就把年轻的枪侠抬进了科贝特屋底层舍监套间的宽敞卧室里。这个临时小组的成员逗留在宿舍楼外的院子里,整个下午过去了,其余的断破者们也加入了其中。当罗兰和杰克赶到时,一个矮胖的红发女人走向了罗兰。
夫人,我做不到,杰克当时是这样想的,今天下午真的不行。
尽管这一天过得慌乱不堪,又是警报又是疏散,但这位夫人——她看着杰克的模样就像他母亲参加的园艺俱乐部的终身制主席——还是挤出了足够多的时间,为自己的脸覆上了厚厚的浓妆:蜜粉、胭脂、唇膏红艳艳的如同底凹的救火车标志色。她自我介绍说她叫葛雷丝·伦慕贝娄(来自英国汉普郡奥尔德肖特市),并要求枪侠告诉她,接下去又该做点什么——他们该去哪里,他们该干什么,谁又将照顾他们的生活。之前,公鸡头的獭辛卫兵也曾提出同样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