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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暗杀1905-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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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恨恨地瞪了一眼在门口走动的两个黑衣保镖的背影。如果不是这些御捕门的捕者,他的替身就会代替他来乘坐这列火车,而他则移花接木,此刻舒适地坐在驶往天津的客轮上,一边吹着海风看着海景,一边享受可口的美食。

不过让铁良颇为吃惊的是,御捕门这一次出动的排场实在太大了。

虽然只来了八个捕者,化身为他的贴身保镖,但这八个捕者当中,每一个都是御捕门重量级的人物。单是四大天字号捕头就来了三个,八大地字号次捕也来了一半,再加上副总捕头白孜墨亲自坐镇,如此壮观的阵容一起出动,除了五年前“庚子西狩”时为保护老佛爷和光绪帝安全避难西安外,在铁良的为官生涯中还从所未见。由此他的心底很是担忧。他知道如此大的阵仗意味着什么。虽然嘴上跟白捕头横,但那是打肿脸充胖子。他担惊受怕着随时可能降临的危险,否则也不会不安到茶水不进书页不翻的地步。

在这七个天地字号御捕当中,也有曾经抓捕过胡客的贺捕头和曹彬。

当日胡客被姻婵救走后,曹彬想办法解除了身上的锁铐,追出秘密监狱,没有追查到胡客的逃跑踪迹。他只好召集人手北渡长江,在安庆府的枫香驿和暗扎子干了一架,将贺捕头等人成功救出。

就在同一天,御捕门的副总捕头白孜墨持金鹰腰牌秘密南下,在汉口召集天地字号御捕,将准备悄悄乘客轮返京的铁良拦下,好说歹劝,软硬兼施,迫使铁良按照原计划乘火车返京。铁良是最为可口的诱饵,御捕门想利用铁良来钓一条狡猾的大鱼。

“必须要活的!”白孜墨转述总捕头的原话时,刻意加重了这句话的分量,“至于其他的阿猫阿狗,格杀勿论。”¨wén rén shū wū¨

白孜墨有充足的自信资本。沿“汉口——彰德府——卢沟桥”这条铁路线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再加上七位天地字号御捕和他自己的能力,即便是天王老子上了这班火车,也准叫他有来无回!

火车出发后的三天里,车上没有发生任何风波,那两个从货运厢取走枪械和炸药的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直没有出现。铁良提前一日乘车,终究还是骗过了不少视他为眼中钉的人。不过下一站就是河南的彰德府了。火车将在那里停留两个半时辰用以补给燃料和物资,会有乘客下车用餐休息,也会有新的乘客在此乘车。那些在汉口错过机会的人,注定在彰德府还有一次补偿的机会。

※※※

火车驶入彰德府火车站时,不巧赶上既刮风又下雨的天气。雨丝扑打在窗玻璃上,顺着玻璃流下,如同给车窗罩上了一层透明的幕帘。铁良望着窗外一派风雨飘摇的凄惶景象,不自禁地联想起如今朝廷的处境,何尝不是这般景况呢?

出乎铁良的意料,如此糟糕的天气下,彰德府火车站的月台上却是一反常态的热闹。放眼望去,横拉竖挂的彩带彩条布满了整个火车站,悬在高处的欢迎语横幅在风中鼓得十足,还有敲奏喜乐的锣鼓队列队演奏。彰德府的知府,带领大小官员和士绅们,毕恭毕敬地候在月台上,个个面带灿烂的笑容。火车刚一进站,官员和士绅们立刻挥舞起手中的彩旗,场面蔚为壮观。

“一群没脑的家伙。”

铁良忍不住暗骂了一句。火车站本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再加上这样一场多达数十人的欢迎仪式,场面只会更乱。毫无疑问,这为那些企图刺杀铁良的人创造了更好的条件。

官员和士绅们一大早就等在这里了,个个伸长了脖子,在下车的人流中搜寻。等到该下的人都下得差不多了,欲前往毗邻火车站的归去来酒楼用餐的铁良,才在白孜墨等八位捕者的陪护下姗姗来迟。

于是乎,本已偃旗息鼓的一群人又欢欣鼓舞起来。知府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还没开始做自我介绍,就挨了铁良的一通迎头臭骂。知府仍是面带笑容,心里却在犯浑,不知道什么地方做错了,得罪了这位钦差大人。

白孜墨冲另外七位御捕使了个眼色,比划了四个手指头。这是御捕门的暗语,一东二西三南四北,七位御捕都朝月台的北侧望了一眼。那里有四个守地摊的小贩,时不时地朝这边张望,发现有人在注意他们时,旋即移开了目光。七个御捕心知肚明,对这四个小贩多留了一份心。

“这都是些什么人?”铁良指着欢迎的人群,不高兴地问。

“回大人的话,这些都是本府各县的官吏和有名望的士绅们,听说大人要来,都渴望一睹大人的风采,所以早早来此等候……”

“谁告诉你我今天会来?”铁良提前一日从汉口出发,就是想杀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可短短三天之内,这消息不但传到了彰德府,而且知府还把各县的官吏士绅们聚集起来,一起到火车站迎接,不免令人起疑。

知府谄媚地说:“大人有所不知,您是朝中重臣,又是老佛爷跟前的红人,您要乘火车返京,这消息早就不胫而走啦!回京的火车一定会在彰德府做停留,所以下官带人连日在此守候,唯恐错过,今天总算等来了大人的大驾。下官已在凤翔楼摆宴,为大人接风洗……”

“不必了。”铁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把人都散了,宴席也撤了。”

知府急忙点头哈腰:“是,是。”心下却以为铁良对这番安排不满意,急忙在师爷的耳边耳语了一番。师爷挥舞手势,所有官员和士绅们让道于两侧,仍是摇旗鼓掌,成夹道欢迎式,鼓队又敲起喜庆的快鼓。知府小心翼翼地问铁良:“不知大人想在何处用餐?下官这就派人去……”

“派什么派?”铁良没来由地怒吼了一声,震得所有鼓掌的人噤若寒蝉,双手僵在空中,鼓队也停止了敲击。知府吓得脸色刷地雪白,脸上仍挂着僵硬的讪笑。

铁良不再理会他,气冲冲地举步就走。

走出没几步,忽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月台的北侧响起。四个守摊的小贩,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举起一串鞭炮在燃放。

铁良像是受了惊,右脚一撇,身体跟着就向右歪斜。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员外,像被什么击中似的,猛地一下倒在了地上,额头上多了一个指头大小的孔洞,往外涌着鲜血。

那是一个血淋淋的枪眼!

见有人被枪杀,现场所有人惊恐起来,争相四散逃窜,现场一片混乱。

白孜墨冲上去拽住铁良,一头扎进混乱的人群之中。枪声又响了,但因现场众人奔走,太过混乱,子弹都未击中铁良,反而打伤了两个本地官员。白孜墨听出枪声是从东面传来,大喊道:“地四天一!”

命令一下,四个地字号次捕如离弦之箭,朝北侧燃放鞭炮的四个小贩扑过去,另外三个天字号捕头,则朝东面扑去。在东面的人群中,一个穿灰色棉外褂戴一顶黑色毡帽的男人正紧张地朝站外疾走。贺捕头一眼就盯死了此人,大步追赶,毡帽男人撒腿就跑。

“抓刺客!”

知府瞬间就换了一副脸色,疾呼之下,火车站四周像变戏法似的涌出一大群官差,向那毡帽男人追去。这知府迎接铁良是做场面,布局抓革命党人是真。彰德府衙早就收到了御捕门京师总领衙门发来的电报,说有革命党人会潜伏在火车站伺机刺杀铁良,让知府早做准备。果不其然,彰德府火车站当真有刺杀发生,只要抓住毡帽男人,知府就算立了一大功,回头升官发财,自然不在话下。

片刻后,官差们彻底控制了整个火车站,局势逐渐稳定下来。

铁良摸了摸脖子上的脑袋,以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被打死的那个员外,横躺于地,圆鼓的双眼死也不能瞑合。如果刚才的子弹偏个一分两寸,躺在地上的就不是他,而是铁良了。

铁良的右膝弯很疼,低头一看,一根竹签不知何时扎进了膝弯子里,无怪乎刚才走得好好的,右脚却忽然一撇,身子跟着歪向了右边。

铁良倒也硬朗,抓住竹签猛地一下拔了出来,鲜血顺着裤管往下淌。知府急忙派人去叫大夫。

一旁的白孜墨皱起眉头,暗暗纳闷。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出手救了铁良一命。如果不是这根竹签及时扎入铁良的右膝弯,那颗飞来的子弹,已经要了铁良的命。铁良的身子向右歪斜的瞬间,原本射向他脑袋的子弹堪堪擦着他的耳朵飞过,而站在他侧后方的那名员外,则倒足了八辈子的霉。

四个燃放鞭炮的小贩被抓到了白孜墨的跟前,摁跪在地上。四人很快就交代,早先有一男子找到他们四人,说为了迎接钦差大人来彰德视察,让他们提前准备一串鞭炮,越响亮越好,等钦差大人走到月台的正中央时就燃放。

“他给了我们四两银子……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求大人饶命……”四个小贩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这个给小贩银子的男子,应该就是躲在人群中枪击铁良的毡帽男人。燃放鞭炮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分散铁良的注意力,二是可以遮掩枪声,避免暴露位置。只是毡帽男人的运气实在不好,铁良得人相助,逃过一劫,毡帽男人非但功亏一篑,反而还因此招惹上了御捕门的天字号捕头。

在三位天字号捕头的联手追击下,毡帽男人慌不择路地逃进了附近的一家旅馆。等到三位捕头追进去时,毡帽男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后在道旁井中发现了他的尸体。

毡帽男人的尸体被打捞起来后,在贴身衣服的内层搜出了一封信,是一封洒洒数千言的绝命书,其中有句写道:“愤亲贵乱政,愿以身殉,为天下倡!”落款为“王汉”。

这个刺杀铁良的毡帽男人姓王名汉,在御捕门掌握的革命党人名单上,他榜上有名。“他是科学补习所的成员,也是宋教仁的助手。”贺捕头道出了王汉的来历。此次王汉单枪匹马从汉口奔赴彰德府刺杀铁良,早已抱了必死之心,事败后,为免受辱,于是投井自尽。

看到“愤亲贵乱政”这句话时,铁良的愤怒像火一样烧遍了全身。他十指并用,将绝命书撕成了粉碎,随即命令彰德知府将王汉的尸首悬于闹市,严查其同党。

紧接着,铁良不留情面地冲白孜墨发了火。“你不是要保我毫发无损吗?”他怒气冲冲地指着自己缠了纱布的腿。

白孜墨本以为铁良遭遇这次刺杀后,死活不肯再乘火车。但出乎他的意料,铁良连饭也不吃,径直返回了火车上。铁良也有自己的算盘,虽然十分怕死,但转念一想,沿途遇到的危险越多,将来回京后,在老佛爷跟前邀功的资本和获得的信任就越多,到时再顺水推舟,把沿途遭遇的刺杀推到魏光焘等人的头上,说魏光焘和革命党人有勾连,实在是一举两得的事。每个官员的心中,都有着一杆秤,这笔风险买卖在铁良的秤上一过,就显现出了“划算”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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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暗杀背后的暗算

第一节 困局

两个半时辰后,火车又一次开动了。

在彰德府上车的人,形色俱全,这使得局势变得更加纷繁复杂。白孜墨派四位次捕把守二号车厢两端的入口,三位捕头负责过道的站桩,他则亲自坐镇在中包厢的门口。

作为贵宾车厢的二号车厢上,总共配置了三间包厢,除铁良住的中包厢外,左包厢里住着一位在彰德府上车的官员。白孜墨亲自去询问过,那是一名进京赴任的太医院医士,姓冷,带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药童随行。医士出示了吏部发放的调任文书,身份肯定没有问题。火车途经广平府时,又上来一个男人,满脸的痘印,身穿黑底红心元宝大棉褂,一派富商打扮。这富商看都没看白孜墨一眼,径直住进了右包厢中。

白孜墨立刻对这位富商上了心。从早到晚,富商只出来上过两趟厕所,除此之外再没露过面。

白天相安无事,时间随着过往的风景而逝。

到了入夜时分,由曹彬把守的一侧入口,忽然喧闹起来。

一个中年胖女人被拦截在入口处,正鼻孔朝天地与曹彬和另一位次捕交涉。在胖女人的身后,站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白皙的右手搭在车厢壁上,穿着打扮均透出一派风尘气息。

“里儿有位官爷,早先讲好了价钱,说一到夜里,就送这位水姑娘进去伺候。”胖女人左手叉腰,右手指指点点,用肥得流油的嗓音说,“你们是那位官爷的下属吗?既然不是,可就不要拦着道啊?”

贺捕头走过来搞清楚了状况,回去向白孜墨禀报说:“白捕头,是两个娼马子,说左包厢的太医院医士订了夜票,死活要送一个姑娘进来。”娼马子是北方的江湖话,意指妓女。那年代有这样一批老鸨,没有盘楼的资财,就带了姑娘们四处游走,或赶马车,或乘火车,沿路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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