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之战-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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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疑问丢给长毛,长毛慢慢收着地图,停了一会儿,发狠道:“廖国仁他们还不一定能活着出去,这时候想那么多干吗?先走着!”
赵半括还是觉得不妥当,忍不住追问道:“万一他们带着小刀子回去了,咱们是不是就不能归队,要一辈子当逃兵?”
长毛笑了一下,说道:“怕个鸟,他们回他们的,难道还会来揭发我们?这点情分还是有的。”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赵半括想依他的滑头,肯定能想好说辞把军部糊弄过去,只要队长不搞事这关就算过了。至于逃不逃兵的,他也坦然起来,现在跟着长毛,虽然可能以后当平头百姓偷偷摸摸过日子,但总比没命好。
正想着,远处突然嗡嗡地有了躁动声,他们下意识抬起头看,但树木遮掉大部分视线,只能感觉到有东西在慢慢移动。
估计是觉得距离已经拉得够远,长毛只是骂了句阴魂不散,就一屁股坐了下去。赵半括拍拍他,在他旁边坐着,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失神。
没有沉闷的怪响,没有阴沉的天,这时的巨大丛林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赵半括想起进入野人山以来的种种,沉默寡言的古斯卡、总是冲在前头的大牛、牛得要命的曹国舅,甚至是没什么存在感的草三,他们都让他心情沉重。
用手肘碰了碰长毛,赵半括闷闷地道:“咱们说说话,一下子这么清静,我还真他娘不习惯。”
长毛转过脸,表现出惊诧:“你个龟儿子还过不了好日子了,你想说啥子?”
“让你说就说,哪那么多废话。”赵半括骂了一声,看见长毛满不在乎的脸,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一闪而过,但又说不上是什么,也就只是等着他起头。
歪着脑袋,长毛揪了根草在嘴里叼着,说道:“菜头,你是几岁当兵的?”
赵半括就想起父亲把自己送上战场的日子,一晃眼那么多年了,心里叹息一声,说道:“十七岁,还是棵小豆芽菜,你呢?”
长毛笑了笑,说道:“老子比你早,十五岁就当兵了,连枪都抱不动。那时候成天在外面耍,征兵的排长看我长手长脚,直接拉了就走。”
赵半括也跟着笑了笑,当时的环境下,这是普遍现象,没被当成壮丁拉走就不错了。他又问道:“那你怎么跑到新三十八师来了?”
长毛躺了下来,跷着腿,闭着眼睛吊儿郎当地说道:“我以前在第五军,跟着杜长官干。”
什么?杜长官?赵半括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看向长毛,怎么他是杜聿明的人?大家都知道杜将军和孙将军不太对付,那他怎么会参与到任务里来?
电光火石间,赵半括想起了炸地雷阵的事,本来就一直觉得长毛那么干非常奇怪,现在知道了他的出身,心里更好奇起来:“你是杜将军的人?那当初你在地雷阵那么玩是什么意思?”
长毛咦了一声,眼睛睁开了:“哪那么多为什么,你倒管得宽。廖冷脸是孙师长的兵,我他娘是杜长官的狗,各为其主明白吗?老子那么干,不过是想看看你到底跟的谁。其他八个人老子都知道底细,那老草包*上几根毛我都知道,只有你是半道进来的,谁知道炸了半天你他娘两头都不占,操。”
赵半括有些愣住了,到底什么意思,他跟谁不跟谁的有什么关系?这支队伍的成员有多复杂他隐约明白,但完全不知道居然还有杜聿明的影子,他一下觉得整件事也太他娘玄乎了。
长毛嗤笑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还真他娘是个菜头。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远征军的规矩,只要是支队伍,就起码有两个太上皇,一个效忠*,一个听参联合军政府。怒江大溃败杜长官犯了错,孙师长走了对路,虽然老子听的是杜长官,但昨天晚上居然孙师长手下的廖冷脸要犯杜长官的毛病,非认死理,我再跟着他岂不是白痴?”
“等等。”赵半括渐渐换过了脑子,疑惑地道,“你不是说,你来之前是孙将军的副官把密码告诉你的?”
长毛歪头看他,似笑非笑,有一种撒谎很多年后才被戳穿的小得意和嘲讽。两人一直对视着,最后长毛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个哈儿,非要说得那么明白?”
之后长毛说了很长时间,赵半括终于明白了。部队里一个长官一个想法,各人发展各人的嫡系,这里面复杂得很,利害关系也很多,长毛作为杜将军的人,肯定有自己的立场。他一个没派别的人一下子要弄懂显然不可能,现在他只知道,一路上廖国仁对长毛的忍让和长毛的嚣张,都是有原因的,高层长官的不和谐,落到下边,就演变成古怪的暗劲。
而现在,他和长毛站在了一条船上。
不过杜聿明竟然会在这支队伍里安插他的人,看来他对这次任务也非常重视。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然而对于现在的赵半括而言,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他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着。
话题没再继续,长毛躺在地上像睡着了一样,半天都没有动一下。赵半括看着这人淡然的脸,不由得对他的痞性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战争里,能活到最后的,往往是这种什么都看得开的人。
等长毛睡够了,已经是五点来钟的光景,没什么好继续休整的,长毛扎起头发兴致勃勃地说继续走,早走早回家。两个人达成一致,收拾收拾就上路了。
昏天黑地地走了一段,天上下起了大雨,打在树叶上发出噼啪声。他们拿出雨披穿上,埋头走了没多久,前头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赵半括警觉起来,问道:“那是什么?”
长毛嘘了一声,侧着脑袋仔细听着,赵半括没说话,随着轻手轻脚的走近,声音越来越清晰,是一阵哼哧哼哧的声音。
顿时长毛放松下来,说道:“像是野猪。”
赵半括这才把两者联系起来,昨天被那鬼东西弄得心神不宁,雨声又太大,一下子就没听出来。他问道:“怎么办?绕过去?”
长毛抹了把脸,两眼放光地说道:“绕什么绕,好不容易碰上活的,咱们打打牙祭。”
赵半括马上想起了之前吃掉的野猪,有点反胃,就说道:“还是别了,我这儿干粮还够。”
长毛嗤笑一声:“什么时候能走出去还不知道,你那点干粮还是留着生你的小娃儿吧!别跟二愣子一样,轻点儿走。”
说完,直接往前摸了过去。两个人慢慢走了不到十米,就见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有个庞然大物正在低头拱食,看样子少说有个二百斤。
长毛兴奋起来,躲在草丛后面,趴在地上端起枪,又抽手把赵半括往地上一摁,小声说道:“趴下。”
赵半括轻轻拉开枪栓,问道:“你有把握吗?”长毛比了个嘘声,眼睛凑近了瞄准镜。
像是察觉到什么,野猪抬起了头,嗷地叫了一声,停了几秒,又在地上刨了起来。估计是距离不够,长毛挥了挥手示意跟上,跟着手肘着地往前爬了几步,赵半括爬到他身边,就问道:“那家伙在干吗?”
长毛眯着一只眼,说道:“废话真多。”说完,砰地打了一枪。
子弹速度极快地射了出去,野猪嗷嗷叫了起来,在四周乱拱乱跑,身上却好像没有流血,赵半括看了几秒,说道:“长毛,你没打中!”
长毛甩甩头站起来,哼了一声:“不可能,我可是百发百中,怎么会打不着。”说着,赵半括看见野猪像是找到了目标,疯了一样撞了过来,不由得惊叫道:“它冲过来了!快走!”
长毛扭头一看,马上操了一声,连续上枪栓打了几枪,但忙乱中没什么准头可言,野猪还是不要命地撞了上来。
一下两个人都傻了,只能拼命地跑,被野猪一路撵着,根本没时间想办法干掉它。往前一口气跑了几十步,浑身溅得都是泥,脸也被枝干擦伤了,野猪还是嚎叫着跟在后头。
这一通狂跑太过突然,赵半括脚上被树根绊得跌跌撞撞的,忽然看见前头斜倒了几棵枯树,形成了一个很小的空间,跟着长毛拉了他一把,说道:“那边有树倒了,你看看咱们能不能钻进去。”
根本来不及多说,他们一脚水一脚泥地跑到了那里,试了试,只能弯腰窝进去。等停下来后,赵半括大喘着气,骂道:“狗日的,怎么回事?”还没说完,长毛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轻轻说道:“别出声儿。”
赵半括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嘴上没再大喘气,两个人定住了,听着外头野猪的叫声渐渐变小,好像往别的方向去了,直到最后完全听不见,长毛才松开手。
赵半括把呼吸调匀,枪顿在地上,问道:“走远了吧?”长毛探头听了一会儿,缩回来道:“好像走了。妈的,简直是猪妖。”嘴里呸呸了两下。
赵半括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还真是猪妖。咱们刚才也太傻了。”长毛瞥了他一眼,说道:“傻个屁。”往外一边走一边笑了出来。
看到他这样,赵半括心情好了点,开玩笑道:“哎,你说你怎么枪打得那么烂,那么多枪野猪都没事。”
长毛哧了一声:“呸,我刚才那几枪,全打在它的脑袋上,它是猪妖我有什么办法。”
赵半括就啧了一下,说道:“别神神道道的吓唬人。”
长毛紧了紧枪带,回头说道:“我没兴趣耍你。走。”
突然,地面好像微微震颤起来,长毛猛地停住,左右望了望,说道:“妈的,那鬼东西又来了!怎么没拿盒子还跟着。”弯腰就往树林深处跑去,也不打手电。
这一次急行军又是将近两个小时,才算是听不到任何异常响动。长毛耳朵贴地听了下,说了句没事了,找了棵树蹿了上去,等到赵半括在他边上也找了棵树爬上去,才突然笑了笑:“菜头,不错啊,都快赶上小刀子了。”
刚说完,又停住了,啐了一口,再也没有说话。赵半括透过一丛树枝,看他在树上动来动去的好像很烦躁,立刻就猜到他是想起小刀子心里犯堵了。
想到这层,赵半括叹了口气。也只能叹了口气。
拿出雨披盖在身上,他的脑子乱得像糨糊一样,胸口闷闷的,索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什么都别想,好不容易睡着了,后半夜又来了场大雨把他浇醒。伸手抹了一把,蒙眬间好像听到噼里啪啦的雨炸了一样掺着古怪的嗡声,诡异得要命。
他一个冷战立即恢复了神志,隔壁长毛叫道:“那鬼东西怎么回事?还让不让老子睡觉了?”
赵半括顺嘴吼回去:“没法睡了,他娘的,走这么远都能跟着,也太邪了!”
长毛叫了一声下树,两个人滑了下来,看着对方的面色在雨里一点点变得惨白。沉闷的骚动声好像越来越近,天上甚至打起了雷,终于赵半括问道:“怎么办?”
长毛使劲对身边的大树猛踢了几脚,一边踢一边骂:“我他娘知道该怎么办?老子都他娘不管任务了,还跟着老子干吗?操!”
骂完好像也没有办法,又想了半天,最后蹲在了树下,拿出雨衣套在头上,拿出地图让赵半括过去,手电在地图上搜索着:“咱们一定要找条能躲开的道,否则烦也他娘烦死了。我刚才想到,咱们来时的路和回去的路不完全重合,但大方向是一样的,所以咱们才总是绕着红线走,咱们必须走以前没走过的路。”
说完,拍了拍赵半括的肩膀道:“没多大事,不用紧张,咱们的目的地是江心坡,又有指北针,不会有事的。”
说着,在红线边上画了一道:“这边有些坡地,海拔高些,但没有水和山的标志,咱们就走这里,看那鬼东西还来不来。”
新线路的最尽头有几座小山,大体来说,跟那条红线区域错开了不少距离,最开始会绕点路,到后期的话会比本来穿河上山的近不少,于是赵半括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两个人又开始了急行军,一直跑到天亮还是下着雨,而声音确实没有了。他们渐渐放慢了步子,跑了一晚上,赵半括累极了,掏出压缩饼干默默吃着,心里很想有个干爽的地方,能让他躺下好好睡个觉,不用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不用时刻像在逃亡。
然而长毛却忽然扑过来,把他按在地上,低声道:“别动,有声音。”
“什么声音?”赵半括一惊,也顾不得长毛,凝神去听,感觉除了风吹树叶和一两声鸟叫外什么都没有,再一看,发现长毛直勾勾地往上看着,一字一顿道:“那是什么?”
赵半括抬头看见了一个斜坡,上面有条被雨水冲出来的小溪,正顺着树根弯曲地绕向一个小坑。奇怪的是,那条溪水里竟然夹着刺眼的血条,汇到水坑里堆成了红色,没有一点被冲散的态势。
赵半括的太阳穴跳了一下,血还能流动,说明什么?作为军人,他的第一反应是前边有人受伤,或者有刚死没多久的尸体。
长毛把枪栓拉上,头一抬,顺着小溪朝上走了过去。
费劲地走了二十多米,斜坡才算到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