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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霸宋西门庆-第3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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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文恭一皱眉:“你师傅结交官府,手面豪阔,有谁能逼得他背井离乡?”

燕青道:“结交官府,有如养虎,一朝不饱,立起食人。金银珠宝有尽,而贪腐之心无尽,到头来亿万家财,就成了惹祸丧身之源。腐视眈眈之下,我师傅若不是有贵人相助,也不能死里逃生,得回一条性命流落他方了。”

这一言却碰在了史文恭的心尖子上。曾头市何尝不是如此?刚刚扎稳脚跟,就被八方觊觎,几代曾家主事人,都是殚精竭虑,勉强应付,只是贪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曾家便是铜山银海,也填不满它们穷凶极饿的胃口啊!

想到卢俊义的昨天,很可能就是曾头市的明天,史文恭心乱如麻,忍不住叹了一口长气,摇头道:“罢罢罢!这世道,走一步说一步吧!燕青,我再问你,经历一场剧变后,你师傅如今身子可安好?武艺未曾退步吧?”

燕青喜慰道:“多谢师叔挂心。我师傅今日经历一番挫折后,心境磨砺下又明了了一层,身子固然安好,武艺亦有所精进!”

史文恭听了精神一振,大笑连声道:“好!好!好!燕青,你今日回去,与你师傅面前替我传话,就说史文恭当年受了师兄大恩,无日或忘,只是自惭武艺低微,不敢贸然上门拜见。如今师兄来到山东,而师弟武艺亦粗窥门径,正好请师兄前来一聚,当面锣对面鼓,了却了前尘恩怨时,亦是男儿人生一快!”

燕青冰雪聪明的人,听史文恭话里有话,又想起这么多年来卢俊义竟然绝口不提有这个师弟,不由得又起了疑心,当下再向史文恭抱拳道:“既然是师叔有命,小侄哪敢不从?不过请恕小侄好奇,当年师叔究竟受了师傅何等的大恩,竟致于如此念念不忘?”

史文恭仰面朝天,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也罢!史某人心地光风霁月,事无不可对人言,便跟你说了,也不打紧。十几年前,我与你师傅同门学艺,有一次练棍棒对打,我敬他是师兄,因此招势间处处留着余地;谁知你那好师傅却是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一剪之间,就将我左腿胫骨打折。嘿嘿!托师兄的福,从此史某人跳跃腾挪的功夫大受影响,只能看着做师兄的一日千里,自己只好在一边黯然神伤了。”

燕青听史文恭虽然言语间说得平淡,但正如其人的枪法一般,正是于平淡中见锋利,不由得心中暗惊。

却听史文恭又道:“还好,史某人不是个只会怨天尤人的,既然步战已有瑕疵,那便于马战上别开蹊径好了!于是我辗转来到曾头市,得蒙曾家人不弃,将我如骨肉般看待,我就在这里安下根来,潜心练枪练戟,逐日家卧薪尝胆,只为着三千越甲可吞吴的那一天!”

看着燕青的眼睛,史文恭轻轻一笑:“这一天,终于来了!”

燕青虽然能言善辩,但此刻被史文恭气势所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史文恭吸气如长鲸,又一吐而出,整个人如雪藏十年后新出匣的利剑一般,陡然凌厉起来,一字字地道:“今日做师弟的自信已有小成,便请师兄再来相会,若此番马战中还能打断我的胫骨,史某人这才会心悦诚服,从此师兄所到之处,史文恭退避三舍!”

燕青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卢俊义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一字不提史文恭,原来是年轻时彼此间生了龌龊,以至于师兄弟弄成了陌路人。

想到冤家宜解不宜结,燕青再拜拱手道:“师叔,小侄这里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史文恭点头道:“你说。”

燕青便诚恳地道:“师叔,小侄久随吾师,深知他肺腑——他对于早年误伤师叔之事,是深深抱愧于心的。”

史文恭冷笑一声:“何以见得?”

燕青道:“我师傅他就是这么个性子,但有所疚,总是深藏于内,宁煎熬着自己,也不说出来。几天前三奇公子西门庆因师叔英勇难敌,上门去请我师傅出山,我师傅一听师叔名字,又悲又喜,虽然三奇公子于他有保身活命之大恩,还是宁愿背负忘恩负义之丑名,婉言谢绝了三奇公子的延请——贤良之士人人敬,负义之徒落骂名。师叔啊!我师傅平日不提你,今日宁落骂名也不来见你,若非心中有愧于你,何至如斯?”

史文恭听着,心道:“怪不得前几日我去梁山营前挑战,梁山高挂免战牌,西门庆绝迹不见人影,原来是跑去搬救兵了。嘿嘿!卢俊义!便是你亲来,我史文恭又有何惧?!”

当下一声清咤,喝断了燕青接下来的舌灿莲花,就见史文恭瞋目扬眉:“住了!燕青,任尔小辈花言巧语,亦难打动史某人铁石心肠!你速速回去,禀与你那好师傅,就说史文恭两军阵前专等,三日后不来,休怪我要在军前立起牌位,射他八辈祖宗了!”

这后一句话说得太毒,燕青虽然存着化干戈为玉帛的玲珑心肠,闻言也禁不住胸中腾腾火起,猎猎烟生,当下厉声正色道:“师叔!敬人者人恒敬之,你是燕青的前辈,还当自重才是!”

史文恭纵声长笑:“燕青!你胎毛没褪,乳臭未干,也敢在我面前说嘴?哼哼!卢俊义他人不来,却派了你这么个弟子来军前打探风声,其心不善!也罢,我若出手擒你,见得是我以大欺小,不是光明磊落的手段!卢俊义有弟子,我史文恭也有传人,前辈归前辈,后生对后生,今天咱们是骡子是马拉出来蹓蹓,瞧瞧到底是卢俊义的弟子英雄,还是我史文恭的传人了得!”

说罢,史文恭一声大喝:“曾涂何在?”

曾家五虎的老大曾涂在阵后听史文恭述说同门恩怨,早已在心中摩拳擦掌,替师傅衔冤抱屈个不停,此时听到师傅召唤,当下生龙活虎般答应一声:“弟子在!”喝声在耳,人早已飞马出阵。

史文恭指了燕青道:“今日有缘,你与你这个小师弟伸伸手吧!切记他可以无情,你不可无义,出手时点到为止,切不可伤了他的性命!”

曾涂大叫一声:“喏!”提马往上一闯,才要大战燕青。这正是:

只说一门生旧怨,又看两阵结新仇。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29章 拦惊马

史文恭往下一退,曾涂提马横枪,笑向燕青道:“小师弟,师兄痴长你几岁,可不能以大欺小,今日切磋,让你先进三枪。”

燕青这时已经怒火冲昏了头,闻言没好气地道:“打便打,多说些什么?”说着挥枪直进,曾涂接架相还,二人两马盘旋,战在一处。

人都有长处和短处。若是平地相扑,两个曾涂加起来也不是燕青的对手,但若论起马上功夫,燕青相比曾涂还有一大截的距离。毕竟曾涂心地纯一,从小与史文恭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因此熬出了一身马上步下的好武艺;而比之曾涂的心无旁骛,燕青却是三教九流,无所不学,品丝弹竹,无学不精,杂驳之下,自身武艺进境就慢,虽然仗着人聪明,总能举一反三,但碰上真正的强敌如曾涂时,基础实力上的差距就露怯了。

枪腾光蟒,马跃欢龙。前三十个回合,燕青一枝枪纵横飞舞,还能与曾涂斗个旗鼓相当,三十合后,就只办得招架遮挡,一时落尽下风。还好曾涂听了史文恭的叮嘱,枪上适当收力,不为已甚,所以燕青还可以抵挡得住。

燕青见情形不妙,拉马往下一败,要使霸王回马一字摔枪式,曾涂不舍紧紧赶来。两马追逐间,燕青心头的怒火也渐渐平了下来,思忖道:“史师叔虽然言语间有些无礼,但真动起手来,却极有分寸,若这位曾涂师兄有心伤我,我早已溅血多时了。如此看来,他与主人之间,应该只属意气相争,并非不共戴天的仇恨。”

想到此处,心头便是一动:“师兄弟两个,若因一时的龌龊而一个记仇,一个内疚,就这么葫芦提地过下去,空活百岁也是无趣。我何不将计就计,借四泉哥哥之手,将主人引到青州来?那时师兄弟老哥俩相会,只消我在旁边劝解着把话说开,一天云彩也就散了,岂不胜过彼此不相往来,白蹉跎了两个英雄?”

主意打定,燕青一声喝,猛然回马,枪随马转,一枪杆向曾涂背后扫去。

这一招霸王回马一字摔枪式,讲究力道刚猛,一决无回,先在气势上凌人,再于招式间求胜,但燕青此时心中早无怒意,倒唯恐这一枪伤到了曾涂,所以枪下留情,眼见这一枪来得虽快,却不免失了霸王枪的神髓,画虎不成反类犬。

曾涂哈哈一笑,一个后仰“犀牛望月”,后脑勺直贴到了马背上,燕青这一扫擦着鼻尖儿过去。曾涂这一下纯属炫技,若他只是向前俯身倒也躲得轻巧,但他偏要向后仰身,若一个拿捏不准被燕青一枪杆扫到天灵盖上,打死未必,打傻却是大有可能。

燕青真正马上临敌的经验实属空白,曾涂弄险面不改色,他自己倒心悸起来,收枪时一下子显得手忙脚乱。曾涂看得分明,心下暗暗好笑:“这个小燕师弟心慈手软,只当去考状元,做翰林,上战场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心里想着,人已经一个挺身坐直,腕子一翻,也是一记霸王回马一字摔枪式,回敬燕青。燕青只听背后烈风不善,再想闪躲已经来不及了,无奈只好往马脖子上一趴,气凝后背,准备凭一身好皮肉硬抗这一枪。

曾涂这一枪,猛烈凶狠,兼而有之,燕青挨上一下,非抱鞍吐血不可。在梁山阵上众人惊呼声中,却听曾涂哈哈一笑,枪势一沉,正抽在燕青身下战马的后胯上。那马替燕青受了委屈,哪里肯依?吃痛之下“唏溜溜”一声惊嘶,泼开四蹄,驮了燕青飞一样蹿了出去,拉都拉不住。

却听曾涂放声大笑,笑声揶揄:“小师弟,得罪得罪,做师兄的不送了!”

燕青这时哪里顾得上理他?拽着判官头提着缰绳手上加力,虽然把马脖子都勒歪了,但那马儿跑得却更欢了。百忙中扬声向西门庆这边叫道:“四泉哥哥,小弟这里拜托你的妙计了!”音犹在耳,那马星丸跳掷一般,抛了战场征尘,闪得踪影不见了。

这匹马不向官军阵上跑,不往梁山阵上跑,却沿着两军交锋的空白地带直蹿出去,不一会儿的工夫,早把杀斗场甩得远了。见四下无人,那马更是翻蹄亮掌,一阵风般只是往前刮了去。到此时,燕青也只好由它,不过心中对马伸先生教诲的那一句——“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若平原走马,易放难收”——又有了更切身的体会。

跑了半晌,这马虽然已是运动得通身见汗,却偏偏不肯慢下来,还是一个劲儿地冲刺个不休。这时道路渐渐崎岖,原来这一路直向东南,竟冲到了山区里来。道路既然难行,这马也就跟着跳高窜低,燕青在马背上也是跟着东摇西摆,苦不堪言。

百忙中听到前方水音响亮,那马也是精神陡振,跑得更加快了。转过一处山嘴处一个大弯,猛见前方一条阔河在望,那马一声嘶,口鼻间白沫纷飞,一头往河边所了过去。

燕青吓得魂飞天外。倒不是他怕这匹马发起疯来,临清流而萌短见,就此将身赴清池,连累自己送了性命——要知道他在大名府一住多年,夏汛时漳河水中弄潮,就有他燕青燕小乙一个——他怕的是马头前方居然有个青衣女子,挽了长长的秀发照水临妆,按这匹疯马的速度,也就是几呼吸的工夫,那女子就只有垫马蹄子的份儿了!

“死马!给我停啊!”燕青是真急了。自己三枝川弩箭下伤虫蚁无数,可从来没伤过人。今天如果把一个弱女子给踩死踩伤,就算是荒郊野外无人撞见,就算是背后有梁山撑腰,就算是最后把这辆宝马砸了抵命——燕青自己的良心也过意不去。

尽管燕青两膀叫力,把马头勒得跟竖起的风帆相似,但这马早跑毛了,后胯又痛,喉咙又渴,老远就闻到了这里有水气,好不容易跑来,非跳进水里畅泳畅喝个痛快不可。此时眼见胜利在望,哪里肯停蹄一步?两个瞳孔瞪得溜圆之下,驽马也跑出了麒麟的速度来。

这一下加速有如流星赶月,眼看健马如飞,新钉的马掌衬着阳光水光闪烁生辉,那青衣女子首当其冲,已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燕青虽然拔出了腰刀要割马脖子,却哪里还来得及阻止?

燕青刀出而未落,健马蹄沉而欲扬,这时马头距青衣女子背影只剩一步之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那青衣女子霍然回头,万茎青丝遮面不见容颜,间中一双眸子却如寒星般明亮。

迎怒马之势,青衣女子轻轻扬手——燕青居高临下,看她好似意态闲适,姿容间说不尽的清雅自若——但偏偏其势快如闪电,瞬息间一只纤纤玉手已经虚按在马头前,皓腕凝玉处,葱指略向前一点,青丝影中传出一声轻叱:“但使龙城飞将在——”

音若联珠,疾而不徐,偏又抑扬顿挫,音节铿锵,七言之中,竟似蕴涵满了凝山镇岳般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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