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探案之九连环-第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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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岚才得以逃脱魔爪。
但是谢岚最终没能追上自己那疯狂的母亲,也许因为他在搏斗中受了伤,多半还因为他的怀里抱着个未满月的女婴、也就是今天的沈珺。而郁蓉却似乎突然明白了所发生的事情,她一路狂奔着冲向刑场,又在目睹丈夫人头落地之后,呼唤着谢汝成的名字自沉于龙庭湖中。
这个故事说得又长又艰难,从午后一直说到掌灯,狄仁杰病入膏肓的脸上,交替着畅快淋漓和痛心疾首,今天他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故事讲完:“没有人知道谢岚是否看到了母亲的死,也没有人知道他就此去了哪里,又如何失落了他的小妹妹。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谢臻虽然保全了性命,却留下满身满脸罪恶的印记。因为第二天老夫就去到汴州查案,谢臻畏惧之下,杀害了唯一的证人一一那道观中的道士,又找到了女婴,便潜回家乡去了。”
“在家乡不敢久待,谢臻很快又改名换姓,背井离乡而去。其后的几年中,他辗转病榻、痛苦不堪地活着,内心充斥着对谢岚一家的怨恨和毒计失败的懊悔。后来,他打听到老夫为汝南郡王全家翻了案,并将汝成和郁蓉夫妻二人安莽在汴州谢宅旁,他自知再无篡夺谢家之财的可能,真正是怨忿难当、郁郁难平。于是渐渐的,又一个卑鄙无耻的计划在心中形成了,他想到了让自己那个和谢岚同岁的儿子去冒充谢岚,领取那一份他朝思暮想、早就成囊中之物却又意外落空的财产。”
“当初谢臻带回那幸存下来的女婴,哦,也就是你——阿珺,本来就不怀好意。他深知,阿珺乃是李唐的郡主,你是他手中握有的一个无价之宝,而你身上所带的那份血书,既是你认祖归宗的最有力证据,又能进而佐证假谢岚的身份。由于李炜生还回京、后又出家的事属机密。全天下并无几人了解,因此谢臻对你父亲和谢岚的生死均不得而知。这次他吸取了教训,并不擅动,而是将自己的儿子和你共同抚养,慢慢培植你们之间的感情,还不断地用你母的遗嘱来教诲你,让你从小就把沈槐当成此生所属,矢志不渝。
“可是沈槐起初并不愿意做这种冒名顶替的事情,他甚至撕碎血书,差点儿彻底毁了谢臻的如意算盘,令其父大为恼怒,也只好暂时放下了这个计划。但不管怎样,你们兄妹二人青梅竹马,渐渐都长大成人。沈槐离家从军当官,沈庭放利用自己的老能耐设地下赌局,敛了许多不义之财。尽管如此,他依旧对谢家的宝贵收藏念念不忘,也始终盼望着能够利用你和‘谢岚’来一朝翻身,尤其是帮助沈槐获得大周朝最尊贵的地位。不过沈庭放还有顾虑,一则你母的遗书已经不复存在,世人均以为李炜已死,沈庭放发现他找不到方法来证明你的真实身份,贸然将你送进皇宫,难保不会落个欺君之罪;二则要让沈槐冒谢岚之名,必须要过老夫这一关,对此沈庭放心中确实没有底。早在汴州,谢臻便从谢汝成那里听到过老夫与他们的渊源,后来老夫彻查谢家惨案,作为元凶的谢臻更是胆战心惊。真正的谢岚这么多年没有出现,沈庭放基本认定这孩子已经死了,可他还是没有多少把握,能让沈槐骗过老夫的这双眼睛!特别令沈庭放担心的是,万一不慎露出马脚,老夫很有可能进而探查出他就是害了谢家灭门的凶手,这才是偷鸡不成反蚀米!”
“这样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地又拖了些时日,直到圣历二年沈槐在并州遇到元芳,进而取代元芳成为老夫的贴身侍卫,才使沈庭放觉得这是天赐良机,下定决心要行动了。此时沈槐经过一番官场历练,也改变了原先的看法,乃和其父沆瀣一气。为了万无一失,他们又特意挑选了杨霖来投石问路,想靠他来试探出老夫对谢岚真正的态度。不得不说,他们的计划真的很周密,然而苍天有眼,他们费尽心机设下的连环奸计,从去年除夕阿珺你收留下元芳、景辉他们一行人时,就注定了失败。老夫现在相信,沈庭放根本就是吓死的,当他在自己的家中见到他惧怕了二十多年的人时,他就肝胆俱裂、魂飞魄散了!阿珺啊,其实后面发生的事情,你都很清楚了,并不需要老夫一一复述。唯有一点我要告诉你,自始至终,我和元芳都没有刻意安排过什么,罪行败露、凶手偿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天意使然。”
......这是大周神探在断他的人生最后一案啊。从午后到掌灯,狄仁杰不停歇地说着,精神矍铄、头脑清晰,哪里像一个卧病垂危之人?他穷尽毕生最后的精力,只想让面前这如痂似傻的可怜姑娘懂得:尽管她的人生曾经充满欺骗和错失,毕竟还有值得珍惜、值得期待的东西留存了下来,因此无论多么艰难,她都应该鼓起勇气,好好地活下去。
那天过后,狄仁杰的病情急转之下,第二天起便张口难言了。来狄府探望的高官显贵如走马灯一般,连女皇也派了内给事段公公日日问候,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来看狄阁老的最后一面了。斯夜深沉,狄府内灯烛粲然、人头济济,人们在一片肃静中沉痛地等待着,皇帝特意遣来诊病的御医早就宣告,只怕就在今夜了。
儿孙亲人们围绕在病榻周围,还有最亲近信任的门生、官员,包括曾秦、张柬之、桓彦范、敬晖、崔玄哗、袁恕己等人。二更敲过,狄仁杰的气息愈加微弱,眼看已近弥留,众人正在悲痛难拥,之际,却看见狄仁杰紧闭许久的双日缓缓睁开,慢慢转动着环顾四周,似乎在找寻什么人,又似乎要说什么话。“爹!”榻前三个儿子含着泪齐声呼唤:“儿子们在此,您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狄仁杰几不可辨地摇了摇头,继续执拗地搜寻着,眼光触及到张柬之等人的面孔时,微弱的神采自眼底闪现,张柬之等人会意,纷纷点头拭泪,那张柬之还哽咽着道:“请狄公放心,我等将您的嘱托铭记于心,今后必会自保自爱,戮力同心。以图大事。”听到这话,狄仁杰才满意地舒缓了面色。随后,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的头顶,悠悠落在北窗之下,几株青翠的绿叶中,寒兰绝美的姿容终于在这个冬天绽放开来,幽雅的香气在室内萦绕不绝,犹如来自天界般神秘、纯郁众人看到,狄仁杰的脸上微微露出笑意,他必是了无遗憾了,才能如此安详地走入永眠。
长生殿内,则天女皇坐立不安地阅览着奏章,已过了就寝的时候,她却毫无睡意,把五郎、六郎这两个宝贝也都打发在外,实在无心顽笑。三更还未到,段沧海就来了,武则天一见他那一脸的哀容,心中顿时激痛难当,手哆嗦得握不牢朱笔,奏章的缎封上已成一团绛红。
“朝堂空矣!”这年近八旬的老妇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声泪俱下:“天夺吾国老何太早矣!”她的悲痛是这样真切,以至于殿外暗自窃喜的某些人,暂时也只好把得意的面孔隐匿于阴影之中。凄恸许久。武则天方能宣昭,赠狄仁杰为文昌右相,并废朝三日,以示哀悼。
京城中的消息要多久才能传到边塞?已是严冬酷寒,三百里的飞驿顶着风冒着雪,行进的速度只怕也比往日慢下不少。因此在又一个飞雪漫天的日子,当玉门关前的莽莽雪野中踟蹰而来一匹骏马时,那马上的骑士肯定还没得到狄仁杰薨逝的悲讯。风雪实在太猛烈了,马已经迈不开步子,骑士只好下地牵马。一步一步在深及膝盖的雪地上艰难前行。他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在眼面凝威飞旋的霜花,打回到脸上。将眉毛胡子全部染成银白。
在这样的冬季,玉门关隘内外蔓延几百里都山乌飞绝、人踪寂灭,这骑士单人独骑已走了好多天,虽然举步维艰,他却走得坚决而又秦然。他早已习惯了独行,怎样困苦的环境都不会放在心上,他只有一个目标:必须在明年的元日前赶到碎叶城。不知不觉中,他又走了整整一天,前方,血红的夕阳余晖撤在茫茫无际的雪野上,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往回望去,玉门关银装素裹的苍劲身影已沉入晦暗的东方。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地,他的心猛然绞痛起来,一时竟痛到呼吸窒结,他紧咬牙关靠在马身上,才没有跌倒在雪野之中。
二十多年前,曾经有一个八岁大的男孩,被一队突厥商人从汴州的乡野掳来,就在这里他生平第一次经过玉门关、这座中原与塞外之间的屏障。当时这男孩与坏蛋拼死搏斗,救下他的母亲,她却疯疯癫癫地只顾乱跑。男孩怀抱着小妹妹追得很吃力,当他终于赶上娘时,恰好看见她像一只美丽的蝴蝶飞入龙庭湖。男孩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后来他在昏昏沉沉中度过好多天,清醒过来后他不停地哭喊,要回家,要去找爹娘和妹妹,但是那些带着他走的突厥人根本不理会他,于是他又试着逃跑,但每次都被抓回来一顿毒打。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当商队来到玉门关前时。塞外的狂风以男孩从未见过的声势呼啸,尘土、黄沙在稀疏的林木上翻卷,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星半点的人烟,只有无穷无尽的天和地,在男孩的心中展开壮阔的画卷。商队从玉门关下徐徐而过,男孩举头望去,在他幼小的眼晴里看来,那座关隘就像山峦一般威严、雄壮。就在这一刻,小男孩决定不再逃跑,他终于明白,自己已没有了爹娘和亲人,家不复存在,故乡亦遥不可及。就在雄浑倨傲的玉门关下,他头一次为自己做出了人生的选择。
......过去荏苒,每一次回顾都好似在心头刀劈斧凿,也罢,此时此地总该是最后一次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骑士终于再次昂起了头,他的脸上不期又添了几道冰痕,从眼睑下延伸到嘴唇上,令这张本已十分严峻的脸愈发显得峥嵘。他还记得:玉门关外,是有座望乡台的吧?骑士微眯起眼睛,却只见赤野千里,俱覆上厚厚的白雪,除了高高矗立的玉门关,便什么都分辨不出来了。手冻得失去了知觉,他松一松时刻紧握的剑柄,随即又牢牢擎住。这幽兰剑中凝结着他的使命,也携带着他的整个家固。
从今往后他将再不复返,因此就在这里驻足片刻,再望一眼吧,故乡,还有亲人们,逝去的和活着的,他们所有的音容笑貌都深铸在他的心底,也镌刻在去乡的征途之上。旷野上空一声马嘶响彻云霄,风卷过,只余足印在雪地上蜿蜒,又无反顾地伸向远方。
第四卷:再见幽兰 尾声
昼夜更迭,四季轮转,青草枯荣,岁月无情,时光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也许正是光阴催人的紧迫,使得伟大的女皇在刚刚改元久视之后的第二年,就再次更改年号。于是,大周幅员辽阔的疆域上,人们又得开始习惯一个全新的年代名称——大足。
大足元年初秋的一个傍晚。当绚烂晚霞披上天山之巅的冰峰时,宁静的裴家小院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此人大约五十不到的年纪,气宇轩昂,举止不俗,倒是庭州这塞外边城中颇难一见的文雅人物。阿月儿听裴素云与他寒暄,方才知道来人名叫裴朝岩,正是狄仁杰曾提到过的国子司业大人,也就是裴素云的同族堂兄。
原来久视元年年末,狄仁杰在逝世之前向武则天提出建议,在天山以北地区以庭州为中心,置北庭都护府。武则天从善如流,果然从大足元年起,在庭州正式设立了北庭都护府,原庭州刺史崔兴大人升任第一任北庭大都护,官拜从二品。北庭都护府统管天山以北、阿尔泰山和巴尔喀什湖以西的广大地区,辖领瀚海、伊吾和天山三军将近十万人的驻军。面向西北形成屏障,抵御任何来自东、西突厥的进攻。建立都护府是件大事情,加强军事统辖只是一个目的,提携周边民生,发展农、林、商,牧亦是都护府的重任。大都护崔兴弗一上任,便将所辖军队整编为田卒、开荒种地、屯昆放牧,一年不到的光景,本就通商频繁、市井繁荣的庭州更是空前兴旺,已成为“丝绸之路”上名副其实的关塞重镇。为此,朝廷还向都护府选派了若干有学识的文官,以从政务方面助崔兴一臂之力。这裴朝岩大人此次便是来就任都护府司马的。
阿月儿可弄不懂这些复杂的背景,她给裴大人上了茶。就去了里屋。里屋的床边,一个面目和善的妇人正在逗弄一个小婴儿,阿月儿凑上去看,就见这婴孩被逗得“咯咯”直笑,一双黑白分明的小眼晴里好像蓄着两汪清水,十分惹人疼爱。阿月儿也笑道:“都尉娘子,人人见了咱家这小小姐,都说长大了必是个大美人。你看呢?”高达都尉新娶的这刘姓娘子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婴孩的脸蛋,一个动地点头:“谁说不是呀,伊都干本来就是庭州的头号美人儿,看小小姐的这轮廓,只怕今后比伊都干还要胜几分呢。”“妈呀,”阿月儿吐吐舌头:“那咱家过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