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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狄仁杰探案之九连环-第2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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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就在书房内呢,恩师请。”

书房内,杨霖垂首呆坐着,见到狄仁杰进来,他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狄大人。”狄仁杰上首坐定,方抬手道:“起来吧。今天老夫请你来帮个忙。”“帮忙?”“是的。”狄仁杰从袖笼中褪出一份公文,轻轻展开,双手竟有些颤抖。曾秦坐于下首,一眼看出那公文有些年头了,纸张发黄发脆,狄仁杰小心翼翼地递出去:“杨霖啊,你拿去看看,这字迹可曾见过?”

杨霖双手接过故纸,凝神细看,脸上的神色越来越紧张恐惧,突然他大喊一声:“狄、狄大人!这字迹、这字迹是......”狄仁杰从椅上一跃而起,声色俱厉地追问:“是谁?!”“是......是沈、沈庭放的。”“你再仔细看看,可能确定?”“能......”杨霖期期艾艾地道:“沈庭放的那半封书信我看了不下百遍,他的笔体我早已烂熟于心了,这公文虽然写得潦草,但那笔势很有特点,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狄仁杰闭了闭眼睛,缓缓坐下:“知道了,杨霖啊,谢谢你,你帮了我的大忙。”

曾秦从杨霖手中取过公文,匆匆一阅大为震惊:“恩师,这、这是当初汴州官府收到的告密信!”“是的。”一瞬间狄仁杰几乎难以自持,二十五年了,当他终于找出那个残害了朋友们的元凶时,他的心头没有半点喜悦,只有最深重的悲哀:“沈庭放,就是这封告密信的匿名作者,同时也是那天带走郁蓉和两个孩子的谢氏远亲谢臻。更是——沈槐的亲生父亲。”

曾泰带着杨霖悄悄退出,狄仁杰寂然枯坐,如入空灵之境。他感到整个身心都已疲惫至极,似乎下一刻便会渍不成形,但又分明有种最坚忍最孤绝的力量,从遥远的过去而来,帮助他支撑下去,去等待那最后审判的到来。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像大半生都习惯的那样,坐在主审官的座位上。他从心底里发现:原来这样才好,这样才轻松......

暮色苍茫,转眼间大地已覆上浓重的秋寒,书房中唯有一盏烛火,陪伴着这沧桑老者。夜渐渐深了,狄仁杰从书架上取下那柄折扇,再一次展开在自己的面前。玳瑁扇骨温润的光华,在他昏花的老眼中顾盼宛转,好像也在期待着什么?既然等待如此漫长,不如就让她也一起等吧,她,会愿意的。

“大人。”“啊,是元芳回来了。”

第四卷:再见幽兰 第四十章:寒兰(2)

书房的门是敞开着的,因此他不用敲门就能直接进入,十年来每次他在夜间出去探察线索,狄仁杰只要在书房等候,就会给他留着门。最初这是特意表示的关切和信任,后来就成为了习惯,看着那肃立的熟悉身影,狄仁杰在内心感慨着: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这整个人都已成为了自己的习惯。实际上人生再长再久,而令方知,最后所剩下的不过就是些习惯罢了。

包括这句招呼,同样也是习惯了的:“元芳啊,回来了就好,来,快坐下。”“是。”他坐下了。狄仁杰细细打量着他,仍然是十年来看惯的军人坐姿,沉静、严肃,只是面容憔悴地太不像话。烛火晃动,越发映出他的脸色苍白至极,若不是唇上新添的髭须,今夜的他几乎和十年前初见时一模一样:一样的走投无路,孤傲、颓唐;一样的绝处求生,刚强、坚毅......只是这一次,他还能够救得了他吗?

十年!狄仁杰突然莫名惊悚,不知不觉光阴荏苒,原来“他”在自己身边已经整整十年了。刚刚在等待中积聚下的决心和勇气,似乎坚不可摧,却转眼间就要烟消云散。追索了二十五年的真相,此生最后的心愿:和十年来的生兄与共、无悔信赖,究竟孰轻孰重?!十年前曾经问过的那句话,今日还能再问得出口吗?——“你是谁?!”

不能问,也不该问。但是狄仁杰坚信,该说的话必须要说,否则就不会有理解,更不会有原谅。因为比黄金更珍贵的信任,不能建立在谎言的流沙之上。这一次,将不会有谁来拯救谁,这一次他们要相互扶助,其实在过去的十年里,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在做的。偶尔,狄仁杰也会困惑于他们彼此绝无仅有的默契,现在他终于了然,原来这都是冥冥中的缘分、命运的安排。因此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一次他们还是能够合作好......肯定会很痛苦、会很艰难,但他们都已跋涉过千难万险、经历过生离死别,没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当然,今夜恐怕还得由他这位当世神探做一次主导者,因为他是长者,因为他更有经验,也因为这必定

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了......

隔着烛火,狄仁杰不紧不慢地开口了:“元芳,阿珺怎么样了?”李元芳犹豫了一下,方才答道:“她还是那样,不吃不喝、不说不动,整个人都好像失了魂。尤其是......她根本不肯理睬我。因此我只好请蒙丹公主陪在她的身边。”“哦。”狄仁杰点点头,宽慰道:“元芳,你也不要太心急。阿珺突然遭受这么大的变故,一下子肯定难以承受。给她些时间,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李元芳低头不语,许久才哑声道:“时间,她需要多少时间?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了......”他抬起头,烛光映得双眼通红:“大人,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狄仁杰皱起眉头:“元芳,这怎么能怪你呢?”“当然应该怪我!从一开始就应该怪我!”那样激愤的表情,令得面目都扭曲变形,只怕是满心积怨再难承担,必须要找一个宣泄的出口。“从一开始......”狄仁杰喃喃重复。竭力克制着追问下去的冲动,踌躇几许,才舍近求远地劝了句:“元芳啊,无端的自责于事无补,我向来是不赞成的。”

“您不知道!”颤抖的话语脱口而出,却不像在自责,而是在责怪对面关切的老人了。狄仁杰宽容地笑了笑,用最温和的口吻道:“元芳,我不知道什么?可以告诉我吗?”透过烛火的光荤,狄仁杰看见他很明显地哆嗦了一下,接着又是比铅还重的沉默,和没有尽头的等待,简直比这世上任何酷刑都更折磨人,但狄仁杰反而平静下来,再等一等,他终归是要说的。

李元芳果然开始说了,断断续续,语无伦次:“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保护好阿珺,她落在沈庭放、沈槐的手里,过得那么艰苦,都是我的错。还有沈槐,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来到您的身边......”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凌厉:“大人,沈槐究竟对您做了些什么?!”狄仁杰稍等了等,才慈祥地反问:“元芳啊,是老夫在问你问题,你怎么又问起我来了?”

“问题?什么问题?您要我说什么......”李元芳喃喃,从未见过的失魂落魄,狄仁杰悠悠叹息:“元芳,既然如此,那就让老夫先回答你的问题吧。”李元芳猛抬起头,狄仁杰平静地迎向他惊惶的目光:“你不是想知道沈槐对我做了些什么吗?说起来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围绕着一个人的阴谋。那个人的名字叫做一一谢岚。”

李元芳慢慢收回目光,轻声道:“大人,请您......稍等下再说。”狄仁杰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见他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小银药盒,恍恍惚惚地打开,什么都没拿又重新合上。狄仁杰问:“这是什么?”“是......景辉兄给我的药,这次回来,他又给了我一些......”他朝狄仁杰瞥了一眼,面对虚空苦涩地笑了笑:“大人,您说吧,我没事了。”

是的,必须要说了,最后的一点犹豫被铺天盖地的心痛击溃,随之而来的是冰冷的理智,谁说人老多情,老人的心历经磨砺,在必要的时候,也是可以竖硬似铁的。

“谢岚,是老夫的两位故人之子。二十多年,因牵涉到一桩朝野大案,谢家惨遭灭门之灾,谢岚的父母在那次惨剧中先后离世,谢岚也失去了踪迹。许多年来,老夫一直在秘密寻找着他,哦,因是老夫的私事,故而未曾对元芳提起过。今年年初,老夫在赶考的举子中发现了一个叫杨霖的人,他的手上有谢岚母亲的遗物。老夫喜出望外,立即将杨霖请入府中,但多方详查之后,老夫失望地发现,他和谢岚没有任何关系,只是被人利用来蒙蔽老夫的。而那个利用杨霖的幕后之人,竟然是沈槐!那么,沈槐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和谢岚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根据种种迹象,老夫做出一个初步的推断:沈槐利用杨霖来迷惑老夫,目的是为了试探老夫对谢岚的态度。也就是说他想知道,老夫对谢岚究竟有多么重视,以及老夫对谢岚到底有多少了解,是否能够准确地判断出谢岚的真实身份。但今老夫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沈槐为什么要试探这些?了解到这些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更耐人寻味的是,他是如何得知谢岚的存在,从哪里得到应该属于谢岚的物品,并且还对老夫与谢岚父母之间的往事十分熟悉呢?”

“既然杨霖不过是个可卑的替代品,那么老夫想到的一个最大的可能就是:沈槐便是谢岚本人。而恰恰是老夫在三十多年前与他父母间的一段纠葛,才致使他这么多年来始终耿耿与怀,对老夫多有怨恨,也因此他虽由于你的离开而意外来到老夫身边,却不肯现身相认,反而多番试探,对老夫的态度更是时远时近,似乎一直在情仇爱恨中挣扎,他的这种种表现让老夫既困惑又担忧,既紧张又心痛,于是越发认定沈槐就是谢总!”

“此外,二十五年前与谢岚一起失踪的,还有汝南郡王李炜,哦,也就是天觉寺了尘大师的女儿,他二人当时跟随谢家的一名远亲避难,从此下落不明。正好,沈槐的堂妹沈珺的年纪也与李炜之女相仿,这个情况更加佐证了我的判断。然而,就在我认定了沈槐的身份,希图以最真诚的态度来化解他的仇恨,弥补对他和他一家的亏欠之时,情势急转直下,沈槐先是策划对杨霖杀人灭口不成,随即与周靖媛订亲,搅入‘生死簿’的浑水,还极其冷酷地杀害了杨霖的母亲何氏,甚而逼走了沈珺!他的所作所为用疯狂来形容都不为过,也让我大为震惊,因为他突然做出这许多令人胆寒的行动,其目的无非就是要摆脱谢岚这个身份!当老夫领悟到这些的时候,真正是心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难道‘谢岚’他就这么恨我吗?只为了不与我相认,为了报复我,他就宁愿犯下累累罪行,及至走上绝路?!”

狄仁杰的声音终于还是颤抖起来,翻滚心潮势如泄洪,竭力维持的平静不复存在,他情不自禁地望向对面之人,好似要对方给自己一个答案。李元芳却只顾低垂着头,一只手还下意识地紧捏着那银药盒,因为用尽全力每个关节都凸出发白了。

“如今沈槐已经坠塔身亡,他的死既是咎由自取,又属命运捉弄,甚而连老夫也应当承担一部分责任。然沈槐临死前的言谈和行为,倒是揭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真相:沈槐根本就不是谢岚,他是沈庭放的亲生儿子!根据老夫的查察结果,沈庭放乃是谢臻的化名,也就是当初带走谢岚和阿珺的那位谢家远亲。他们父子策划出这一系列的事端,其目的无非是让沈槐冒谢岚之名,取得老夫的信任,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沈槐在整个过程中的反复迟疑。哪里是谢岚对老夫仇恨的表现。根本只是他在计划进行过程中屡遭波折、几番动摇所致!”

夜已很深,长篇大论地说到此刻,狄仁杰反而精神抖擞起来。他长吁口气,谈了那么多沈槐,其实都只是铺叙,沈槐的悲哀是真切的,他一直都只是别人的影子,至少对于狄仁杰来说,确实如此......孩子,现在我要说到最重要的部分了,望你注意倾听。

“当老夫终于推断出沈槐和沈庭放的阴谋时。不禁对自己在整桩案子里的犹疑和失措感到万分懊恼。事实上沈庭放的死和杨霖的表现,已令沈槐三番五次露出马脚,但这一切不仅没有使我警惕,反使我更加确信他就是谢岚,这不啻是我一生中所犯下的最大的失误!我不禁要扪心自问,问题究竟出在哪里?直到今天晚上,当更多的往事被一一揭晓时,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答案就是,我一直错误地将沈槐的种种反常表现,误解成了谢岚对我的恨!哦,三十多年前我与谢岚的母亲之间曾经发生过一些纠葛,我......对不起她。这么多年来,我始终在为此承受着良心的谴责,并无一刻真正的安宁。二十五年谢家遭遇惨祸,我搭救不及,谢岚父母双亡,谢岚本人生死未卜,我的心中从此对他更添十分歉疚。我总觉得,都是我的过失,才导致了谢岚悲惨的命运。后来李炜生还,虽然他不肯陈明谢汝成执意代死的内情,但我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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