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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首席外交官-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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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淮河洪涝家破人亡,逃难来京城的他说:“朕要创造的天下,是让百姓们即使在黄河的堤岸上盖房居住,都可以安心入睡的天下。”的那个微服出巡的少年天子是可以拯救万民于水火的人,因此在入宫的那一刻,他忽略了他的行为已经辱及先人,反而一股自豪油然而生,他几乎觉得,自己比司马迁的情操更高尚——司马迁著书立说徒留以后世传颂,而他自损其身,是可以拯救千百万条鲜活真实的性命。

回廊上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想来不知又是哪边的太后,钱喜连忙将手收回来,在衣服上蹭干净,抬头一看,认出来的,竟然是前几个月新从大清门被抬起来的新皇后。

他连忙跪下,等脚步声止在了他的面前,才不慌不忙地问安:“皇后娘娘吉祥。”

皇后阿鲁特氏是个严于律己的人,知道自己是这偌大的**中的表率,除非是皇上召见,平日极少来养心殿走动,这黑灯瞎火的招摇过市更是闻所未闻,钱喜敏锐地感到,这次来势不对。

只听皇后的声音已经是不同往日的温润,变成了似乎是在强压怒意一般地低沉:“本宫要见皇上,快去通报。”

“皇后娘娘恕罪,皇上有旨,今日龙体疲累,任何人等不得圣谕,不可进殿。”钱喜说完这句话心下有些紧张,阿鲁特氏虽是皇后,但也是个女人。这个世上女人是最让人摸不透的动物,她们前一刻还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后一刻就成了张牙舞爪的泼妇,阿鲁特氏是皇后,要是她想硬闯进去,他也是不敢拦的。

好在阿鲁特氏不愧是慈安千挑万选的母仪天下之人,到底比其他一般的女子稳得住阵脚,没嚷嚷那些他已经从珣嫔,慧妃口中听惯的“狗奴才,本宫你也敢栏。”之类的话。但却更想要他的命:“钱公公,皇上这一天都到哪儿去了,累成这个样子。”

钱喜是同治皇帝的人自然不能出卖自己的主子,但欺瞒皇后也无疑是死罪,还是什么都不说为上:“回皇后娘娘,奴才今日有差事,不在养心殿。”

阿鲁特氏点点头,似乎对他的话并不怀疑,毕竟皇上若是出宫当然是要越少人知道越好,把自己身边儿的太监支出去也是情理之中,便没在多难为他只是说:“本宫自诩也不是皇上说的任何人等之列,你且去通传便是,一切后果自有本宫承担。”

他无法,只有进去禀报,反正这是人家夫妻俩的事儿,他没有必要掺和进去找不自在,不过他也隐隐能觉察到,同治皇帝对于这位皇后的客气似乎也已经到了尽头。

同治此时刚刚回宫,连衣服还没换好,见钱喜进来有点儿紧张地问:“是皇额娘来了吗?”

钱喜立刻回道:“禀万岁爷,是皇后娘娘。”

载淳长舒一口气,慢悠悠地问道:“她来干什么?”

钱喜思索片刻,决定实话实说:“皇后娘娘面色上有点不好看,听意思多半儿是知道了皇上今日不在宫中的事儿。”

载淳冷笑道:“这才进宫几日,她也学会盯梢这手了。你没跟她说朕有旨意,任何人等不得打扰吗?”

钱喜垂着手答道:“皇后娘娘说,她自诩不是皇上说的任何人等之列。”

载淳皱起了眉头,这人真是说变就变,现在的皇后阿鲁特氏,哪还有半点刚进宫时那样小心翼翼地样子,他载淳不过是看在母后皇太后的面子上,给了她点儿好脸色而已,她还蹬鼻子上脸了,真以为凭皇后的身份就能像两个太后那样控制他,做梦!恨恨地对身边的小太监吼道:“你去给皇后回话,就说朕说让她滚,记住了,朕说的是让她滚,一个字也不准传错!”

小太监被吓得身子一颤,一点儿没注意到这次传话是不可避免地在得罪皇后,立刻领旨出去,养心殿里面就剩下了载淳和钱喜两个人。

载淳没有招呼钱喜服侍,自己利索地更衣,一切妥当后瞥了钱喜一眼道:“今天你也出宫去了?”

钱喜闻言没有半点惊慌,不卑不亢的答道:“奴才去了万国公馆,不过没见着那个传闻中的沈大人。”(文-人-书-屋-W-R-S-H-U)

载淳面无表情地半闭上眼睛:“你若见到了,今天朕的这条性命就捡不回来。”

钱喜一惊,但眼中瞬间又冒出了几分兴奋:“这么说,是沈大人救了万岁爷的性命吗?”

载淳点了点头。

钱喜闻言,急切追问“那万岁爷是否打算……”

载淳睁开眼睛,看向钱喜:“打算什么?重用他吗?他救了朕的性命,朕的心中固然是谢他的,但他是个有抱负的人,而朕是个无用之人,给他了好处,让他感念了朕的恩德,那是害了他,就像害了你一样。”

钱喜跪下,腰一点儿弯也不带打的,面色平静,没有悲怆也没有感动,语气是在他的那个阶层中鲜有的不管是何人质疑都不会改变想法的坚定:“万岁爷天生不是荒淫无道之人,注定当不了昏君。”

载淳苦笑,什么上天注定,胡扯,他不是不信命,只是不信老天爷给了他什么好命:“你可是信错了,朕就是个亡国之君的命,要是不荒淫无道,不是太亏了吗?”

看见钱喜沉默不语,载淳饶有兴致的拿着手上的烟杆敲了敲手心,道:“怎么样,这回后悔了吧?”

“不后悔。奴才做了奴才能做的事,如果当初什么都不做那才会后悔。”对于这个刚刚才思考过的问题,钱喜没有思索,立刻回答。虽然如今他的理想变得和这个世上很多人一样飘渺无依,虽然当年他一心要追随的那个燃烧着理想的少年人未老,心已死,但他钱喜的心还没有死,一如他刚进宫的时候那样,他不后悔,他只是恨,恨铁不成钢,虽然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载淳是君,他是奴,他没资格恨,但情感也不是礼教可以束缚的。不过,走了这步,无论后路是好是坏,他至少最终可以看见一个结果,如果不走,那他一辈子都会纠结于猜测如果他走这一步会怎么样。

载淳的嘴角抽出了一下,半晌没说出来一个字,屋外皇后踩着花盆鞋的脚步声终于消失在细细碎碎的雨丝中。载淳的声音才疲倦地想起来:“朕要会儿清静,你先下去……还有,以后没有朕的旨意不准私自出宫,皇额娘她最容不得的就是无视祖训,你是内侍,别忘了安德海的前车之鉴。”

钱喜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为何咽了回去,佝偻着背,到退出殿外,华滋堂内,又空荡了。

第二十六章 皇城少年志(下)

养心殿总是冰冷的,虽然实质上并不是如此,年轻的帝王在明黄色的躺椅上靠着,双眼微闭,手中拿着那种用来吸鸦片的旱烟袋,许多年前,这是他的父亲常有的动作,如今被他继承过来,只是昔日他父皇手中完好无损的烟袋,到他的手中的时候,已经被生生掰断成两节。

载淳并不是没有觊觎过拥有这样一个烟袋,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世上难得的可以治疗心病的药——他的皇阿玛是这么对他说的,有了它,就算天塌下来了,他的皇阿玛仍然能泰然自若地与“四春”耳鬓厮磨,甚至飘飘欲仙。

他时常会想,如果他也拿起一个烟杆,吸食鸦片,那么他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摇摆不定,连当以荒淫无道的昏君都当不彻底。

载淳摆弄着手里的残骸,想把这个先帝遗物接起来,但反复比对了多次都找不到楔合之处。

看来这条规矩他是破不了了,他咬紧嘴唇,逼着自己面对那个他一直以来逃避的疑问——这条“不可吸食大烟”的规矩,到底是破不了还是他自己根本根本不想破。

他是九五至尊的人上人,连祖制都可以破,有什么规矩他破不了,如果是根本不想,那又是为什么不想?

反正他的皇阿玛只给了他这个只剩下半条命的天下,他索性再洒脱,再痛快点儿,把爱新觉罗家的天下结果了有什么不行?

他突然觉得很困,半闭上的眼皮陡然沉重了,双眼怎么也睁不开。他感觉自己似乎站在一个曲折的回廊里,回廊的两侧挂着宫灯,这个回廊在他年幼时的记忆里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剪影,他记得这个回廊是属于热河的避暑山庄,不过那里应该也有些年头儿没挂过宫灯了——自他六岁登基以来,无论夏日多酷暑难耐,整个朝廷都没有一个人提议皇帝去承德避暑,先帝咸丰“北狩”之后,承德避暑山庄和圆明园的残垣一样,成了大清朝耻辱的印记,或许,这个地方比圆明园还让人不愿提起,圆明园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至少毁得壮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承德避暑山庄,风景秀丽依旧,却是苟全,就和先帝一样。

载淳知道这是一个梦境,但还是自愿沉于其中,他按照自己的记忆朝那个远处的亮点在廊腰缦回中穿行,如果不出差错的话,他记得那个亮点的地方应该是他的皇阿玛病逝的“楠木殿”。

周围的景致都飞快地向后退着,大块大块被拖拽的色彩从他的身侧忽闪而过,以至于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就到了楠木殿里,甚至记忆力都没有开启殿门的场景,大概这就是梦的特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懒得想从何而来。

朦胧中,他看见早已阴阳相隔的咸丰气息奄奄地躺在龙塌上,和他近在咫尺,同样近在咫尺的还有他自己,只是那个自己已是他载淳早已遗忘的幼年摸样。

病入膏肓的咸丰费力地用手肘撑起身子,干裂泛紫的嘴唇开合着,似乎已经发不出声音,但载淳却听得字字清晰,包括急促的气息——“载淳,要把皇阿玛今日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每天都要刻一次,明白吗?”

载淳看见幼小的自己尚不明所以地跪在床头,半知半解地上下晃动滚圆的脑袋。

咸丰颤抖地拿起他自太平军作乱一来就很少放下的烟袋:“载淳,皇阿玛以前跟你说,这是治心病的良药,是假的,这只是麻药,不是毒药,他把人心里头的刀口捂起来,感觉不到,也看不见……但是捂起来的伤口往往要烂的更快,你看……这烟锅子里,烧着的不是福寿膏,这是大清的江山,皇阿玛烧掉了半个江山,另外半个,留给你,你不但得守住,还要……把另外半个夺回来,不只是在长毛贼手里的那些,还有被俄国人,英吉利人,法兰西人拿走的,你统统要拿回来……皇阿玛是个无能的人,所以皇阿玛可以逃避这些,可以用这个毒药,但是你载淳不一样,你不能逃,一辈子也不能沾染这毒药,切记,你要创造一个不逊于康乾二帝时期的大清,记住……你是大清朝真正的天子,是上天为大清选定的皇帝……是上天选定的。”

咸丰用最后的气力将烟袋狠狠地砸在龙塌上,烟杆顿时碎成两段,而这个方过而立之年的皇帝几乎是紧跟着的,溘然长逝。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咸丰这番遗言比当年法国的断头皇后——玛丽·安托瓦内特那句几乎应该是条件反射的“对不起”要来的感人得多,说的不好听一点,应该是这位清开朝以来最不靠谱的皇帝在临死前终于说了一下比较靠谱的话,对于下一代的叮嘱,虽然无力,也算是有心。如果他的听众范围扩大到全国的话,大概有不少人能像当时的法国巴黎围观“砍头”热闹的群众一样,慈悲之心油然而生,在第一时间原谅这个在前一秒他们还迫切地想要扒皮吸血的人。只是可惜,聆听他这番教诲只有他六岁的儿子载淳,并且十多年过去了,从未与外人提起他这番肺腑之言,连他托付重任的两个老婆,也在这个“外人”之列。

载淳从短暂的梦中清醒过来,环顾四周,没有楠木殿,没有避暑山庄的回廊,他仍然在这个养心殿的华滋堂,窗外的雨似乎还没有停下来,反而势头更猛,把窗户纸敲得“噼啪”作响。

他抬手擦自己的眼角,却发现眼尾干燥如常,没有一点流过泪的迹象。他苦笑地摇摇头,他已经是十七岁的年纪,连老婆都有五个了,眼泪哪还是想掉就掉下来的,他的确是已经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了。

同样的梦境,他有过很多次,粗略算算,以这种方式和他的皇阿玛会面的时间若累积起来,要比咸丰活着的时候让他承欢膝下的时间还要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他的父亲去世的年纪是他现在年纪的一倍都不到,但女人数量那可不是他的**佳丽乘以二的数量可比拟的,他能叫出来名字的就有十几二十个,他没见过的还不知有多少,说到底,在载淳看来,他的皇阿玛,虽然英年早逝,但这么多年来是吃喝嫖赌抽一样不落,这辈子也算是值了,昏君的名头那固然是无处申辩,不过在大清这么多或自虐或叽歪的皇帝中那也算是个性,可眼看着自己油尽灯枯,马上就要功德圆满,偏偏良心发现,自毁修为,淅沥哗啦地给载淳加了一大串的这不行,那不许,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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