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阀-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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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时的东京帝都里,大臣们已经吵作一团,围绕是战是和的问题上,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耿南仲唐恪指责徐处仁李纲祸国乱朝,请求皇帝罢免他们,向大金国求和。可李纲等人还寄希望于调遣卫州孟州之兵继续北上。两帮人马铆足了劲,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还互相倾轧。
十月中旬,攻陷真定府的金军稍作整顿之后,继续南下。闻风丧胆的大宋河北守军依托城池坚守不出。金东路军接连攻打刑沧等州不克,又挥师东进,意图山东,宋军仍旧固守。斡离不会同部下分析,认为自去年交战之后,宋廷已有准备。河北之地早已坚壁清野,不利于我。但郭药师极力进言,称河北宋军龟缩于城中,不足为虑,当挥军渡河,一刀斩首!斡离不犹豫之时,东京方面却帮了他大忙。
在金军两路分别受阻于太原真定之时,赵桓就已下诏,让各地守军自寻战机,阻敌于黄河之北。但在青沧援兵被对方歼灭之后,大宋君臣仍旧没有反思战略上的失误,在闻听金军南下推时的消息后,朝廷勒令各地守将出城迎城,必备阻挡金军南下的步伐。这种做法,使带兵之人十分寒心。
十月十九,刚刚赶到汾州的西军折可求部,在朝廷的接连催进之下,仓促出兵,赴太原解围。在文水县郭栅遭遇金军伏击,损失颇重。可求向接替已故种师道继任两河宣抚使的范讷请求缓进,范不允,斥责折可求懈怠畏战,严令出兵。折家军逼不得已,十月二十三,与金军再战。折可求激励士卒说“世受国恩,边寇未灭,此可求之罪也。今敌夷狰狞,社稷危难,可求愿一死以报之!”
并向士卒许诺,若击退金贼,必有重赏。将士受此激励,士气稍振,五战三捷,进逼榆次。围攻太原的粘罕急遣精兵拒敌。但就在折可求誓言拼死一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际,两河宣抚使范讷背信弃义,曾答应折家军的奖赏不予兑现。此举,直接导致折家军数万部队军心涣散,士卒极度愤怒,又兼金军强兵来犯,擅自逃离者达十之三四。折可求有心报国,无力回天,勉强应战之后,大溃。不得不望南泣拜,撤回府州驻地,河东重镇汾州因此失守。可恨的是,折氏忠义为国,血战之后,却得到范讷送往东京的一道弹劾奏章。
汾州既失,太原孤悬于山西。相邻各州县因朝廷未能补发物资支援,担心兵力既不足,粮饷也不济,几乎未作抵抗,或投降,或逃跑,河东告急!范讷得知情况后,仓皇南窜,临走之前,还不忘学一把作了无头之鬼的童贯,煞有架势的告诫河东诸将,要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务必效死,以卫国土。他一逃,彻底将种师中抛弃。粘罕喜不自胜,谓麾下众将曰,覆亡南朝,便在今朝!遂遣大军,全力攻打太原。
十月下旬,受把持朝廷的文臣逼迫,河北守军放弃擅长的守城,出拒金兵。还不到十一月初,宋军一连败了七场,士气跌至谷底。以至于朝廷催促进军的军令再传到前线时,竟有宋军将领直接开城投降。条件只有一个,恳求女真人勿害百姓。斡离不应允,并派遣宋军降将前面开路,为其招降纳叛。
十一月初,金东路军飞速南下,也不知斡离不是否还在记恨上次被徐卫率领一班杂牌挡在河北五天五夜,在一路再未遇到强力抵抗的情况下,竟然扑向宋军重兵防守的浚州滑州。此二州各据黄河两岸,守卫浮桥,即使不懂军事的文臣也知其事关生死,因此京畿制置使姚古亲自坐镇,并有原泾原路经略副使,兵马副都总管,现在的京畿制置使司都统制徐原领兵。斡离不见宋军有备,郭药师又建议不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浮桥争夺之上。金军遂转兵克恩州,以郭药师为先锋,扑向了大宋王朝的北京,大名府。至此,河东河北两地,已面临失控的局面。
东京皇城,子丑交替之际。
虽然朝廷有意封锁消息,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尤其是从两河战场上溃退下来的无数宋军将士云集东京周边,使得东京再度陷入恐慌混乱之中。这座数朝古都,从未像此刻一般战栗。百姓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不祥,这一次恐怕不会像去年那般幸运了。
虽是深夜,但禁中垂拱殿仍旧灯火通明。殿前长阶,几名内侍正打着灯笼,在前引领耿南仲、唐恪、张邦昌、李邦彦等人疾步行进。到了垂拱殿外,这些现任或曾任宰执的大臣们再也顾不得往日的威仪体统,七嘴八舌,激烈地讨论起来。
“金军已趋北京,然大名之兵已补青沧,如何作战?大名一丢,金军必然渡河,此诚危急存亡之秋!我等深受皇恩,断然不可坐视官家被徐处仁李纲等奸佞之臣蒙蔽鼓动!今夜晋见,我等需同习协力,力奏官家遣使至金军营中,求其缓师议和!否则……”耿南仲那张凹凸不平的脸此时看来更加狰狞。
“不错!再打下去,莫说两河,便是这东京也难保!女真人要的无非是三镇之地,给他便是!”唐恪向来为耿南仲马首是瞻,此时听他提议,立即附和道。
李邦彦默然无语,张邦昌双手握于腹前,嗟叹道:“形势所迫,也只好不得已而为之。唉……”
正说着,忽听李邦彦低声喝道:“李伯纪来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转机
徐处仁、李纲、许翰等大臣刚刚踏上垂拱殿,耿南仲在几乎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窜上前去,指着李纲的鼻子骂道:“乱国之臣,还有何面目入禁中!天下军民,恨不能食汝之肉,寝汝之皮!”
李纲实在没有料到一个身为宰执大臣的人能做出如此举动,更没想到历来指责奸臣的词汇居然加诸到自己身上,一时错愕之后,勃然道:“耿希道!说话注意分寸!莫以为你是官家旧臣,就可如此胡为!”
“耿相说的是公允之言!你等极力鼓动官家,不顾事实,强行与女真开战。狼烟既起,又胡乱指挥,导致前线大败!数十万将士溃退下来,两河之地几乎失控,这个责任,你休想逃掉!”唐恪面容扭曲,极力替耿南仲帮腔。
这个头一开,两帮人马就在垂拱殿外干了起来。以至于内侍出来宣召大臣晋见时,竟被这阵势骇住,掉头跑回去请官家圣裁。赵桓坐于殿上,身上绛纱袍似已太过宽大,罩不住那日渐削瘦的身躯,眼眶陷进,双目无神,木然地望向殿外。那处,大臣们激烈的争论声清晰可闻。
他已经可以预料到,稍后宣执宰入殿将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定然是争吵不休,互相指责。想到这一点,两道眉毛渐渐紧皱,内侍在旁连声请示他也不作回应。殿外,大臣争吵之势越加猛烈,赵桓本来茫然的眼中突然光芒大盛!腮帮不住鼓动,内侍清楚地听到了他牙关相磨之声。
正疑惑时,忽见官家愤然而起,抓住案上一端砚台狠命摔在地上。四周内侍吓得慌忙伏拜于地,战战兢兢。
“传朕诏命!急召徐绍、何灌、徐彰、姚平仲、折彦质进宫!于讲武殿面君!”赵桓大声吼道!像是一个人将积压了几十年的愤恨一股脑倾泄出来,倒有几分歇斯底里的模样了。
内侍领命,正当步出殿去,他又道:“慢!”
内侍转身待命,赵桓沉思一阵,说道:“去牟驼冈,把徐卫也叫来!再出去告诉宰执大臣,让他们去三省都堂吵个够!”
殿外,争执仍未停止,平素里书生气十足的大臣们此时完全抛弃了斯文,骂得唾沫横飞,甚至上升到人身攻击的高度。尤其是浪子宰相李邦彦居然撸起袖子,好似要武斗一般。
内侍钱成步出殿来,连劝数声,没人理他。遂提高音量,尖声喝道:“官家有旨,命宰执大臣暂退!”
争吵声嘎然而止!
什么?官家不是急召我等入宫商议对策么?怎么又让我等暂退?耿南仲怒气冲冲,大声问道:“你再说一次?”
钱成惧他是官家故旧,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官家原话吧?他一迟疑,让火气正盛的大臣们将气全往他身上撤去,七嘴八舌纷纷喝骂。众所周知,太上皇赵佶在位时,极度信任宦官,而赵桓一上台就削去了所有内侍公职,宦官风光不在。
“官家口诏,命执宰去三省都堂吵个够!”钱成大声回答道,末了,还补上一句“这是官家原话。”
此话一出,大臣们个个心惊,面面相觑,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御史中丞许翰心中一动,上前语气稍缓地问道:“官家现在何处?”
钱成看了他一眼,略一沉吟后答道:“已去讲武殿,召一众武臣问话。”
一石激起千层浪!官家在这种时候召武臣入宫,到底是何用意?难道我等执宰不能与之共谋,却要询问武臣意见?这不是对大宋祖制的反动么?断断不行!一阵沉默之后,耿南仲挑头言道:“此事非同小可,我等应当即刻前往讲武殿!”当时便有五六位大臣赞同,独李纲默然不应。
耿南仲唐恪一顿讥讽,一直帮着和稀泥,打圆场的张邦昌此时上前小声劝道:“少宰相公,朝堂上政见不合,不足为奇。但官家在这个时候求策于武臣,违背祖制,我等万万不可坐视,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儿戏不得。”
李纲听罢,忽地叹了口气,向一众大臣道:“我等虽为宰相执政,可于行伍军旅之事,终究不如武臣。官家于紧要关头问计于带兵之人,也无可厚非。”
“怎个无可厚非?武臣不言政,这是一百六十年来奉行的祖制!武臣们懂个甚么!他们只知舞刀弄枪,排兵布阵,又怎知战争于两国来说意味着什么?打不打,怎么打,打多久,需是官家会同宰执商议之后方能决定,怎能去问武臣!”李邦彦大概是被李纲那句“终究不如武臣”所激怒,义愤填膺地吼道。
李纲针锋相对:“非常时期,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你等不也主张割让三镇,送上钱财,权宜权宜么?”
耿南仲一声冷哼,喝道:“休与他多言!我等立即前往讲武殿!”
一班文臣,前呼后拥,随耿南仲匆匆往讲武殿方向而去,甚至不少主战派大臣也随同前往,独李纲、许翰、徐绍三位滞留原地。此时,内侍钱成见耿南仲等已去,又才趋步上前对徐绍道:“官家召徐枢密于讲武殿晋见。”
徐绍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官家还召见何人?”
钱成从前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宦官,赵桓登基以后,他随侍左右。只是宦官的时代已经过去,内外大臣都鄙夷宦者,凡是裤裆里少一截东西的人都不得不夹着尾巴。几次出宫宣诏,徐卫对他还算客气,此时听徐绍问起,又知他是徐卫亲亲叔父,便答道:“何灌,徐彰,姚平仲,折彦质,还有徐卫。”
徐绍听罢,目光闪动。官家召见的不是久经战阵的老武臣,就是军中后起之秀。莫非真要借助武臣之力?当即辞别两位首相次相,大步往讲武殿而去。还未走到,便远远望见耿南仲一众大臣讲武殿外情绪激烈地谈论着什么。
“徐枢密?”耿南仲见徐绍也赶来,点头道“枢密相公到底是深明大义之人。”看来他认为徐绍也是来劝谏官家的。
徐绍未作回应,正好一名内侍出来,对大臣们说道:“官家说,夜深了,各位大人还是回去歇息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布防
夜幕漆黑,没有一丝一毫星月之光,东京城内一片宁静,除了偶尔响起的更夫吆喝。突然,马蹄声划破夜空,惊下守户之犬的狂吠。御街之上,陆续有急驰的骏马奔向皇宫。凡马上跃下之人,无不昂首挺胸,步伐稳健。几名内侍守在宫门外,待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徐彰入宫后,暗思着,就差徐家老九了。只是牟驼冈到底离京城十几里地,怕是还要等些时候。缩着脖子,不住地搓着双手,宦官们的眼睛不住地望向御街那头。
蹄声急促,一骑飞驰而来,于宫门前稳稳停下,马上骑士飞身跳下,便有禁军士卒上前牵过缰绳。内侍们定睛一看,不是徐卫是谁?验明了身份,进入皇宫后,徐卫在宦官引领下疾步趋向讲武殿。没一阵,追上先行一步的父亲。
爷俩并肩而行,徐彰看了看前头内侍,小声道:“老九,大名怕是不保。”大名,是徐家桑梓之地,怪不得他格外关注。
徐卫默然地点点头,就在内侍传达皇帝紧急召见的诏命之前,他已经收到李贯的部下从魏县发回的消息,黄河对岸,已有金军集结迹象,北京大名铁定沦陷!好在,李固渡有徐原麾下勇将把守,应该能撑些时日。
“一旦金贼过河,滑州亦难保周全,到时候敌军直扑东京而来,你心里要有个数。”徐彰不愧为沙场老将,虽去职多年,但对战局的判断仍旧十分准确。只是,徐卫听老爷子这口气,怎么都有股气馁悲观的味道。
“爹放心,我晓得。”徐卫应了一句。现在他最担心的是,赵桓突然召见武臣,十有八九是形势所迫,而且宰相们对此肯定有异议,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