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阀-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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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大不小,也是个六品武臣,手里提着几万马步军,怎地如此看重一个从九品小官?岳飞虽有才干,可自己也是试过他之后才晓得,徐九与他从未谋面,如何得知?
禁中,会庆殿。
会庆殿,光看名字便知其含意,乃举行宴会庆贺之所。这国难当头,金军践踏两河,攻破西京之时,大宋朝廷还有什么值得庆贺的?自然有,太上道君四十四岁寿诞!
赵佶自打从南方回京之后,就被儿子软禁在龙德宫。眼下虽然战事吃紧,耗费甚巨,国家财政日益窘迫,但赵桓从来没对父亲吝啬过。一如既往维持赵佶的奢侈生活。但他的孝道,也仅限于些。好吃好喝养着你,别给我添乱就行。
这会儿,会庆殿上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之音绕梁不去,祝寿朝贺之声不绝于耳。寿星赵佶高坐于上,保持着他一贯不拘礼法,放浪形骸的风格。居然穿着一件三清道袍,峨冠博带。他本生得极为俊美,这身装束一穿出来,飘飘若有神仙之态。倒是坐在他下首当今天子赵桓,虽也继承父亲之俊秀逸美,可能因为近一段时期忧虑过度,反显得有些憔悴。
政事堂之宰相、枢密院之执政、三衙之大帅,以及台谏长官、三司计相、甚至开封府尹纷纷上前敬酒贺寿。赵佶来者不拒,逢敬必满饮,已有几分醉意。赵桓安坐他下首,不多言,偶尔捧杯,也是沾唇则止。
眼看着连御史中丞秦桧都敬完了酒,赵桓这才端起酒杯离席而上。徐绍一见,冲坐在对面的少宰何栗使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也捧杯随其后。
“朕谨以此杯,贺太上寿诞。”身为儿子,赵桓惜字如金,没有半句多余。
赵佶勉强一笑,举杯满饮,继而提起自己案上酒壶,想替赵桓斟上一杯。但这壶已空,便命内侍又换一壶倒上,笑道:“有心。”
赵桓面无表情,正举杯要饮,突然感觉脚后跟被谁踩了一下。顿时心中一震!看着手中那杯酒,说道:“朕已不胜酒力,多谢太上盛情。”
赵佶从寿宴开始就发现儿子几乎没怎么喝酒,又见他方才神情有异,心中不禁难过,看了他身后何栗一眼,劝道:“此许水酒,如何能醉?但饮一杯又有何妨?”
赵桓沉默片刻,仍旧说道:“确实不胜酒力。”
赵佶脸上,明显闪过一丝落寞,缓缓放下举了半天的酒杯,轻声发笑。殿上君臣皆不知他因何发笑,均面面相觑。可太上皇笑声逐渐狂放,最后简直是仰天而啸!直听得人人色变,个个失措!大臣们举杯执筷,瞠目结舌!
赵桓也颇为尴尬,正想开口时,却又听太上皇笑声古怪,抬头视之,却见泪流满面,笑声变成了号哭!
“太上皇……”刚叫一声,赵佶一拂大袖,摇摇晃晃且哭且走,向后而去。
宴会不欢而散,百官都识趣离席,赵桓回到座头,将父亲倒的那杯酒放在一旁,又取过新杯,自斟自饮。耿南仲、徐绍、何栗、许翰、黄潜善等重臣还留在殿中。看官家连喝三杯,又举箸夹菜,吃得津津有味,难道真饿了?
何栗方才跟着官家上前,太上皇劝酒时,他踩了赵桓脚后跟。原因何在?当年,蔡京就是用一杯毒酒,毒死了政敌张康国!这会儿见皇帝面色如常,没事儿人一般,望向对面枢密相公。徐绍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对掌二府,分执大权的执宰不说话,其他大臣也都不发一语。偌大个会庆殿上,就听到赵桓跟那儿喝酒吃肉。好大一阵之后,或许是自己一个人吃得不好意思了,赵桓抬起头见大臣们都老僧入定一般坐在席间,笑道:“卿等为何不用?快快吃些酒菜,中午就不出宫了,粘罕破西京,高世由反叛,范致虚又兵败潼关,战局仍旧险象环生。卿等得好好议上一议,看该如何应付。哦,对了,给徐卫增派的兵将办了没有?”
这席话一出来,几位重臣估计心里都想着同一件事。还以为官家在为太上皇的寿诞不欢而散而抑郁,谁曾想,人家根本没拿这当回事。赶紧吃喝是为了节约时间,好召集大臣商议对策。
“陛下,臣认为,范致虚如果继续统领陕西王师,像潼关这样的大败,恐怕还会再有。”许斡是言官出身,语不惊人死不休。他这话一说,赵桓就吃喝不下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老将出马
赵桓放下筷子,内侍呈上方巾,他一边擦拭一边问道:“许卿此言何意?”
许翰原为台谏长官,这言官正直不挠的本色不改,此时更是一脸严肃道:“陛下,致虚起于太学,后通判地方,再入禁中侍起居,任陕西五路宣抚使不到一年。此书生辈,既不识兵亦不知将,却统五路西军。其人好虚夸,性刚愎,必不听军中良将建言。臣所虑者,其败于潼关后,怕止步不前,坐视东京受胁。”
赵桓心里也明白,范致虚不但是文臣,而且到陕西任职是自己登基以后的事情,对西军的情况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想了想,问道:“那朕即下诏命,令其速速进兵如何?”
“陛下,恕臣直言。粘罕能以八千骑破致虚五路大军,那时他尚且自信满满,颇有士气。如今兵败如山,想是心惊胆战,风声鹤唳,朝廷若强令其进军,恐招致更大失利。”许翰表情凝重,看得赵桓心里也是一紧。
陕西王师可是最后一颗棋子了,两河失控,若西军再不济,朕还能指望谁?南边的部队么?唉,女真人何以强悍至此?我军十倍于他,因何一败再败?器械不利?铠甲不坚?粮饷不足?朕就算自己一天只吃两餐也没少半粒军粮!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朕的?若是统兵之官,人人都如折、姚、徐一般,朕便可高枕无忧了。
赵桓是越想越抑郁,徐卫据说从前在乡里是个寻衅滋事,架鹰遛狗之辈,一旦国家事起,便招募壮勇,靖绥地方。后来更是起兵大名前来勤王,据守黄河,鏖战杞县,人家可是刚及弱冠之年!将门出将,史有明言,打仗,还得靠将门啊。只是,几大将门中,种氏独余师中,被困太原;姚平仲又在滑州;折可求元气大伤,退守府州,折彦质督师围城,不能轻动;徐氏一门倒是人才辈出,可徐原、徐胜、徐卫三弟兄都派出去了。现在东京城里,文官一抓一大把,就缺统兵之武臣呐。
“诸卿也不必挪地方了,就在此地议一议。许卿方才所言,朕深以为然。只是,如何才能解这燃眉之急?”半晌之后,赵桓问道。
一众重臣皆不言语,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有多难。其实症结所在非常明显,范致虚从中进士开始,要么就在东京作言官,要么就在地方当副职,节制陕西之前,最高也就在禁中当个中书舍人,管的是起草诏令。还不说他知不知兵,懂不懂战,恐怕他连见都见过二十万大军。如今却身为统帅,指挥作战,不败才有鬼。从前主持西军的童贯,虽然不是武臣,甚至是个宦官,可他在西陲呆了几十年,现学现用,这才有了对夏用兵的战功。但是,文臣统兵,这既是祖宗家法,又是朝廷制度,谁敢去多说一句?
许翰见长官同僚们都不发言,心里焦急。折仲古徐子昂等好不容易把斡离不逼入绝境,暂解东京之危,要是粘罕高歌猛进,局面恐怕难以收拾,甚至……太祖皇帝陈桥受禅,历代先王苦心经营,方有一百六十七年之大宋,岂能断送在我辈之手?罢罢罢,你们都不想担风险,我来!大不了舍了这头顶乌纱不要!
“陛下,臣认为,当务之急,是速遣知兵识将之人取代范致虚指挥陕西王师。”许翰一语既出,满殿皆惊!临阵易帅是兵家大忌,可范致虚这种统帅,肯定是早换早好。问题是,官家或者不这么认为,你提出如此大胆的建议,不怕事后背黑锅?
赵桓果然面露惊色,质问道:“这,阵前换帅自古便是自取其败,不妥吧?”
“陛下,致虚到任不足年,无丝毫威望。西军自然能战,但骄兵悍将不少,范致虚没有尺寸边功,军心如何能服?此外,老臣有一言,不得不提醒陛下,即便此次击败女真,保一时平安。但从今往后,宋金之间必将烽火连天,狼烟不散!到时候,陛下所能依靠的,只有西军!如果范致虚将陛下这几十万精锐败了个精光,他日金军复来,陛下就算再发勤王诏,又还能召到谁?”许翰字字珠玑,针针见血,不但听得赵桓耸然色变,便连殿中其他大臣也一阵背寒。
不错!还不说眼下凶险非常,就算侥幸胜了,可万一把西军拼了个干净,以后还靠谁?
“那以崧老之见,谁人可担此任?”赵桓起身行至许翰案前,提起酒壶亲自替他满上一杯。后者骇得连退两步,躬身长揖不敢抬头。
良久,方才答道:“臣亦知此言犯忌,然非常时期需用非常之谋,万般无奈这下也只得权且变通。”
赵桓见他提前作铺垫,宽慰道:“但说无妨,百无禁忌!”
时何栗徐绍等重臣皆洗耳恭听,其实大家心里也猜到几分,不过是等着他说出来而已。许翰捧着官家亲手斟倒的酒,把牙一咬,仰头饮尽,置杯于案,长舒一口气,大声道:“臣建议,选派武臣前往节制五路王师!”
虽然早料到是这句话,但当真真切切听在耳里之后,众臣也不得不佩服许翰的胆量。自立国以来,朝堂早已经形成一种根深蒂固的共识,那就是“武臣掌枢密,知机要,于国不利”。现在国家残破如此,西军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果所托非人,那结局将是个灾难。许翰敢冒天大的风险,提出这条意见,姑且不论对与不对,这份忠肝义胆,着实令人钦佩。
赵桓提着酒壶浑然忘物,那壶瓶倾倒,酒水洒在案上方才惊醒。紧皱着眉头,一脸的晦气,作难道:“可是祖宗家法……”
许翰闻言低声道:“陛下,先王之法固当遵守,但臣冒昧猜度,先王恐怕也没有想到有一天狄夷北虏会兵临陵寝所在吧?”
这句话不吝晴天霹雳,震慑赵桓心胸!是极,历代君王制定完善这文臣统兵的铁律时,恐怕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的皇陵会遭受金军威胁!现在粘罕提大军来攻,滑州之事又悬而未了,万一生了变故,难道要朕作那李煜?
突然一把将手中酒壶掷在地上,摔了个稀烂,皇帝慨然道:“朕意已决!祖宗不足法!当遣能征惯战之武臣前往统兵入援!诸卿,但有适合人选,尽管报来!若事成,与所荐之人同功!”
众臣吓了一跳,当转动脑筋,苦想合适人选时,却发现一个字,难!首先,要去统率五路西军,这个人官衔资历都不能低,而且要有辉煌战绩,否则如何服众?可在京的武臣里能挑出这样的人来么?刘延庆资历例是足够,可他那战绩委实太过差强,尤其是攻辽之役一败涂地,把朝廷储存了几十年的钱粮败了个干浄,如果用他,兆头就不吉利。
除他之外,也只有检校少保,步帅何灌了。此人武举登第,出身可谓显要,又在西部任职多年,累立战功,但凡近几十年来大的战役他都参与其中,而且又身为三衙大帅之一,若派他前往,或能建功。当下,在座大臣几乎都推荐何灌前往潼关统兵入援。但赵桓听了,却不置可否,只点头而已。
“陛下,臣举荐一人,比何少保更适合。”许翰突然说道。
赵桓手一招:“何人,速速讲来!”
“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左威卫上将军,徐彰!”许翰今日连出惊人之语,众臣本以习惯。可听到这句时,仍旧不免震惊。谁?徐彰?徐卫他老子?这能成么?徐彰从前好像是在西军供职,可致仕日久,离开沙场多年,如今已然老迈,岂复廉颇之勇?
赵桓不太清楚徐彰履历,因此问于其弟徐绍。绍答说:“臣之兄徐彰,年十五从军而征,为鄜延帅老种经略相公麾下士卒,初战青洞城,斩级十三,升队将。筑绥州城有功,再获擢升。米脂一役,率先登城,叙功又居第一。后党项八万大军来援,官军危急,老种相公亲赠身甲于臣兄,命其率敢死之士夜袭,斩级八百余,夏军由是大溃。元丰中,官军进兵银、石、夏等州,臣兄皆为先锋大将,升任鄜延兵马都钤辖,后奉诏回京,任步军都虞侯,以此官致仕。”
皇帝听罢叹道:“原来良将常在朕侧。徐彰既为西军宿将,有威望,兼胆略,朕欲使彰统军,诸卿以为如何?”
何灌比徐彰,两人本事嘛,从往昔战绩上看,不相上下。徐彰因其勇猛,在西军中名声更大一些。何灌官阶要高一些,年纪也轻一些,但胜就胜在他常年带兵,回京管干步帅司才没多久。这两人中,恐怕还是用何灌稳妥一些吧?结果,还没等大臣们提出反对意见,皇帝已自顾言道:“既然诸卿都无异议,那朕即刻命有司起草诏书,任徐彰为西京留守,往潼关节制五路王师入援!”
第一百七十六章 徐卫婚事
东京,西水门,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