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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5章

朱门风流-第6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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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支出不少。只是,世袭军户可以保证兵源稳定,而世袭军官则是酬功的最好方式,轻易变动,易生不稳,或变生肘腋也未必可知。其三,若武举悉如科举,此中开销有何而来?每年春闱会试,贡院用炭高达上万斤,这还不算各省秋闱的支出,若是武举也如此,对于各省无疑是巨大负担。”

相比那些言辞激烈却空洞无物的,罗汝敬此言自然是让众多大佬为之点头,就连张越也是如此。只不过,这是给底下的低品官说话的地方,他并没有开口驳斥亦或是解释,只看着罗汝敬退将下去,可下一刻,掣签的王瑾报出的名字就让他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翰林院侍读顾彬。”

和刚刚那些少说也有三十出头的官员相比,一身青色官袍的顾彬瞧着有些消瘦,而那张异常年轻的脸也让不少对他不太熟悉的人多看了几眼。然而,这些注意却在他张口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演变成了惊悸,因为,这位说的竟是此前几乎无人敢提的厘定天下田亩。

“如今各省府的鱼鳞册都是洪武年间所造,之后虽也修过几次,但都是小修小补,不曾真正下过功夫重新调查。开国之时,天下遍地荒土,相比那时候,如今的熟田比当初多了多少,可户部每年收的正项赋税又有多少?臣虽不觉得每年收税多的就是好官,可国库的钱粮要修路造桥,要开支军费,总不能任由国库空空,却富了那些偷逃正项税赋的人!臣在这里可以说一句实话,臣考中了举人,有人往我家投献良田三百亩;臣考中了进士,投献良田不下千亩;等到臣留馆任庶吉士,之后又迁了侍读,又是一大拨前来投献的。臣是一一拒之于门外,但这样大的利是,试问有多少人真能不瞧上一眼?”

张越从前只觉得顾彬孤直,现在听他这极其尖锐的言语,又见在场官员中间不少都在不自觉地回避他的目光,心中不禁赞叹。果然,顾彬一气说完之后,停顿了一会儿,仿佛没看到那些往他那边看去的复杂目光,脸色依旧异常严正。

“各位刚刚也口口声声说了不少祖制,不错,洪武朝便有制度在,为官免粮免役,但这都是有限额的,并非官绅之下所有田土全部免役免粮!洪武二十六年,厘定天下田亩为八百五十万七千六百二十三顷,可如今有多少?据臣所知,不增反减,可不管往天下何处去,昔日的荒地都已经成了良田!我朝田赋之低历朝历代都是罕见的,民田一亩地三升三合五勺,三十亩地方为一石,三十顷地亦不过三百石,民畏徭役,因而将田献于官绅,交纳的粮食却至少是这赋税的三倍五倍!”

临到末了,他方才抛下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话:“田制已经腐坏,若是不治,天下田制更将大坏!无论是孔孟圣贤之道,还是我朝祖制,都是说轻徭薄赋,并非是不究逃税。因而,于侍御先前所说江南田制败坏,正是彻查之机。”

张越一直在打量大佬们的脸色。除了杨士奇杜桢这样素来从脸上看不出来的之外,其余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变化——郭琎是好奇地打量着人,看样子是似乎准备记在自己吏部的用人名单上;胡濙是眉头微皱,这位署理户部的礼部尚书似乎对顾彬的言辞犀利有些不以为然;吴中脸色虽沉着,可瞧着那站立的模样,应当是有些紧张,想来也是,部阁大佬之中,这位是以爱钱出名的;至于金幼孜杨溥这般的,则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而朱瞻基自然是满脸关注和留心,甚至还把王瑾叫了过来低声询问了几句,最后才点了点头。看见皇帝这般光景,底下的大臣中不少都是忧心忡忡,表情尴尬的则更多——尽管之前皇帝才刚刚下过诏令让众官自查家中田产,但抱着侥幸之心的人不在少数,谁也没想到,这种理应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事竟会演变成真刀真枪的实战。

真要那么大张旗鼓去查?假如真的如此,那他们家里的田产,岂不是要大费周章地重新分离出去,亦或是想想其他办法?

勋贵们也各自有各自的庄田,他们的免赋免役虽说比文官们高得多,可和真实的进项一比,自然也相差很多。可如今因为他们大多占了第一批下海行海商的光,所以对于那点田赋也还扛得起,倒是看着文官们的苦相颇有些解气。而奉旨知经筵的英国公张辅则是自始至终看着那些人一个个发言,脸上表情纹丝不动,直到那代表结束的铜铃声响起。

这头一回的弘文阁议事,有的人尽兴,有的人失落,有的人紧张,有的人哀叹……竟是众生百相各有不同。而部阁大佬则是和天子一块去了文华殿,因为刚刚的那些慷慨陈词自有专人记录,他们虽不至于记性差到还要再看一遍,但至少得留下来以备天子咨议。

文华殿的议事并没有就今日的讨论说出什么结果来,只是却把这事情定成了制度,每月两次,每次人选在此前三天上报——或是部阁举荐,或是司礼监挑选,或是翰林院举,亦或是皇帝亲自点人。尽管不能说完全公平,但至少是开了一个机会。因而,等诸官退出文华殿之后,礼部尚书胡濙就叫住了张越,两人便同路而行。

要说礼部尚书胡濙,那还真是一个传奇人物。当初靖难之后,虽说号称建文帝自焚而死,但朱棣仍不敢轻信,于是派出诸多人手往天下各处访查,胡濙就是其中一个,在外头足足访查了十四年,甚至有流言说这一位甚至去过海外。等到回来,胡濙便是几乎一路官运亨通,只在洪熙年稍稍遇到点磨折,在南京蹉跎了一两年,旋即便调回京城,在吕震死后任礼部尚书,如今更是兼领户部。然而,这却是一位坚定的南京派,始终认为迁都北京的耗费太大,对于天下税赋的进项以及官员俸禄的支出都是锱铢必较。

所以,胡濙之前对杜桢所言提高官员俸禄折色很不热衷,但对于厘定天下田亩,却由最初的怀疑到如今的渐渐兴趣十足,和张越一路走一路攀谈,到最后就点了点头:“此事可行,既然于谦那儿已经起了个头,再挑选一些强项的去做,比如今天的顾焕章,那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既是杨勉仁的弟子,又有真才实学,强项敢言,可以治一治那些豪强!”

张越寻思着今天顾彬那侃侃而谈的样子,再比较这位平日的冷言,他不禁暗叹了一声,但仍是开口说道:“焕章那个人我是知道的,正直敢言自然是好的,就是有些孤高,而且从未理过民政,乍然去做这样的大事,未必合适。对了,胡尚书如今执掌礼部,我倒是有件事想提一提。如今各省并不专设督学官,而是有巡按御史等等督学,逢乡试再有朝廷专派主考官,但一直如此,未免效率低下,更不利于各省官学私学。”

六部之中,刑部工部繁杂,素来是最末的两部,而吏部户部兵部各掌大权,素来都是最热门的,而礼部号称清贵,可要说真正的实权,却只在于每三年一次的会试殿试,可这些也往往是内阁一位阁臣任主考,礼部不过协办,所以,胡濙这个礼部尚书才会对兼理户部异常上心。张越的提法他此前就听过风声,但他毕竟和张越交情极其寻常,此时张越自己开口,他自然是巴不得,便仔仔细细询问了一番。

要是真能把科举大权从都察院和翰林院夺回来,对礼部自是大大有利!

一时间,大为心动的胡濙端详着张越,突然笑呵呵地说:“张侍郎倒是心系天下,只这事情却是关系深广,你若是再贸贸然提出来……”

“我只是对皇上约莫提过一句,但要真说合适,自然还是胡尚书,毕竟这是礼部的事。”说到这里,张越自然而然地一顿,见胡濙微微一笑,就知道这位是很想把此事揽上身的,因而就继续道,“只有些事情,得烦请胡尚书也体谅一下彼此的难处。”

这有些事情,却不用专门提出来。胡濙此前就在夏原吉病了的时候掌过户部,那时候就大刀阔斧地裁减支出,更是把脑筋动在了官员俸禄折色上,于是和那会儿希望把禄米和折钞比例定高一些的杜桢产生了冲突。但如今若是天下田亩重定,户部进项就会大大增加,再加上三大市舶司如今解往京师的银钱物事大大增加,他在这方面的坚持就有些松动了。于是,他矜持地点了点头,算是做了交换。

然而,等到两人一路行到长安左门,目送胡濙离开时,张越微微一笑,心想自己还有个提议不曾说出来,否则胡濙必然维持不住那云淡风轻的表情了。这是一个坚定的江南派,始终觉得南京才应该作为都城,而贫瘠的北方维持大量的驻军和人口是虚耗国力,听说近些年来,胡濙不止一次力陈重新迁都。而他早就预备好了另一个题奏,便是在天津增设市舶司!

大明迁都之后,不但没有改掉北贫南富的局面,反而因为北方对南方米粮的依赖越来越大,而导致漕河经济的畸形繁荣,所以海运之议屡提屡阻,究其根本,就是利益链已经太庞大了。如今离永乐十八年的迁都还没过去几年,也是最可能变革的时代。若不是如今这所谓太平盛世的暮气沉沉,哪怕面对后世所说的明末小冰河时期,也不至于被人有机可乘。

回到兵部衙门,张越就发现之前那一场弘文阁辩论的风波似乎延续到这里来了,各处司房都是议论纷纷,有的甚至是忘乎所以声音极大,三句话都不离此次那三个要紧议题。等入了三门,来到自己办事的屋子门口时,他甚至还听到了里头陈镛那熟悉的声音。

“说来也真奇怪,卫王年幼,留京那是天经地义,可越王为什么会留下不就藩?就算是太后想要留亲子在身前侍奉,也应该是襄王才对……”

张越此前就有过同样的疑惑,奈何胡七那边的线索也是有限,再加上近来又是元宵放假,又是之后筹备弘文阁事宜,他竟是没再多过问,这会儿听陈镛也这样说,他心中那一抹古怪就更深了。就在这时候,他听到里头的史安叹了一口气。

“说起这个,我倒是听到过风声,不是说太后病了吗?据说,那个被召入宫的大夫是成国公举荐,而成国公之所以会举荐,似乎当初也是越王向成国公夫人荐的人。”

第八百九十章 侍郎人选

史安和陈镛都是当初李庆向张越推荐的,如今都调到了北京兵部,脱离了南京那个暮气沉沉的圈子,两人自然是卯足了劲想要证明自己的才能,一个在武选司,一个在职方司,都是兢兢业业,恨不得把一个人掰成两半,把一天十二个时辰掰成二十四个时辰。所以,今天他们虽说尚未得到推荐参加弘文阁的议事,但占了一个旁观的名额,也在那儿看了好大一场戏,这会儿仍是意犹未尽。等到发现不对劲时,两人这才瞧见屋子里多了个人。

“啊,大人回来了!”

张越对着忙不迭站起身的两个人摆了摆手,这才走上前去在桌子后头坐了,却没提他刚刚听到的那一茬,而是问起了几桩公务,末了他又沉吟片刻,这才开口说:“我瞧皇上的意思,不止我们兵部,就连刑部也多半不会一时半会派出一位尚书来。刑部那里毕竟左右侍郎编制齐全,我们兵部再缺一个侍郎,麻烦就大了。上回廷推的人,皇上都驳了,你们都是在朝时间不短的人,又一直任着兵部,有什么人选就报我一声,我好斟酌斟酌递上去。”

张越出仕多年,人脉虽说深厚,但真正要说自己的班底,除了以前在兵部的那些同僚下属,剩余的却还是此次参赞交阯军务时方才真正建立起来的。史安陈镛都比他年长,而且在仕途上高低辗转多年,自比一味锐意的年轻官员可靠,而且这么多时间相处下来,他对两人的人品也有了相当的认可,所以这会儿把这样一桩大事撂下来,脸色仍是如常。

他可以觉得理所当然,史安和陈镛哪里敢这么看。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想起了这些天朝中上下蠢蠢欲动的架势——不管怎么说,如今六部的缺口都太多了。不想来兵部看一个年轻左侍郎脸色的人很多,但有志一搏的人其实也并不是没有,但多半都是动机不纯。

于是,陈镛在斟酌了片刻之后,便低声说道:“大人可知道许文起许老?”

张越略一思量,便想起一个人来:“你说的是太仆寺卿许廓许大人?”

陈镛点了点头,旋即解释说:“许文起许大人是经荐举任官的,起初就是在兵部任的职方司主事,后来辗转当过郎中,又放过外任,此前才到太仆寺。他是个爽朗人,做事又认真仔细,太仆寺专司养马,又繁琐又疲累,他却始终是一丝不苟。其实……”

看到陈镛顿了一顿,脸上仿佛有些尴尬为难,张越不禁皱了皱眉,旋即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倘若不是我正好回朝,这兵部左侍郎之职应该是他的?”

“正是如此!”陈镛笑了笑没有搭腔,史安却接了上来,“许大人比大人年长一倍有余,如今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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