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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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这身子骨可还结实的呢。嗯,新设都百工使司之事听说了吗?”
“听说过。恭喜大人,官又大了。这百工使司可是总管咱们匠户地?”
“总管是说不上,毕竟各有归属。不过,能调进咱们这都百工使司的,都得有一套好手艺。咱们这边要做的东西,不做则已,要做便得做最好的。为什么呢?因为咱们手上产的,多是要贡入内府的。有些个弄不好还是皇上指名要的,你说咱们这衙门紧要么?”
“如此说来,这百工使司可算天下第一工坊了?嘿嘿,老汉可算一个?”
“现下本官手上几家工坊,必是要抽几个顶梁柱过去地。回头还要行文各州府,挑选各行精干工匠发来。至于黄工首你么…………”冯虞看着黄道眼巴巴地神情,不忍再卖关子,“那是少不得的。不但要调来听用,本官还打算向朝廷保举,荐你出任从七品经历一职,可有疑议么?”
听冯虞说居然还要给自己个官做,黄道瞪大双眼盯着冯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冯大人,您、您是说要让小老儿我……当官?”
“是啊,就是你黄道!从七品经历。”
黄道使劲晃了晃脑袋,又拿手指头伸进嘴里咬了一下,疼!看着老爷子指头上的牙印,冯虞忍不住笑了,“黄老爷子。没听错,本官是打算抬举你一回。这官呢比县太爷要低上一点,平素职事一个是要帮着本官带好那些个工匠。再一个便是要帮着本官琢磨些新工具、新东西出来。此外还有一条,就是工坊生产各节都需时时查问,若有不妥之处,便与本官提出,以便调理。说来与往日工首的职事差不太多。只是如今你要管的,不是原先那几十上百号人,日后只怕要多上许多。再则。不单只管工艺之事。上游下游之事,如今都得留心衔接。尤其是须用心研发新工艺、新工具。这个,比其他诸事都紧要十分。”
看黄道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冯虞又说道:“老爷子,你看这园子可好看?”
“好看,太好看了!”
“何处好看?”
“这园中有山有水,别处是难得地。”
“呵呵,日后咱们都百工使司衙门便要落在西湖边上,日后。那湖水可比我这小池子更大上百倍,偌大的西湖便是咱们后花园了。”
听了这话,黄道地嘴张得越发大了。整个西湖都是后花园?那得是何等规模!咱们这都百工使司,啧啧,毕竟是皇上亲自下旨设立的。在工匠堆里。也算是万岁梯己人了。我这五十来岁半入土的人,竟然也能穿上官服。这可是往日想都不敢想,梦都梦不到的事……
黄道跟在冯虞身后瞎琢磨着,冯虞下头说的什么一句不曾入耳,直到冯虞收住脚步,回头大声问道:“老爷子,琢磨什么好事呢?”黄道这才一激灵,明白过味来。“大人可有吩咐?”
冯虞摇了摇头,“还想着当官地事哪?看来方才本官是白说了。这么着,同到我书房去,这些日子画了个草图,你来看看可行与否。”
进了冯虞书房,黄道吓了一跳,只见书桌上、几案上摆地全是大幅白纸,上边画的似乎都是各式各样地工图,连地上都落了几张。冯虞见黄道神色不对,四下看看,“嘿嘿”一笑,“这几日满脑袋都是工图,顾不上收拾了。桌面上那张铺开的才是成品,你来看看。”
黄道转到桌案后头,俯下身子,对着那图样仔细研磨,半晌之后抬头问道:“大人可是想藉着水力来做何事?这图小老儿还未全看明白。”
冯虞听了凑到一旁,一边点指工图,一边解释着:“本官打算,在河边空地上挖个大坑,坑里做个铁质的大水箱,水箱顶连一个带闸门的进水口到河里,水箱下方另设一个带闸门的出水口,再做个比水箱小一号的木筏,木筏上连一个这样的铁拄,铁拄连到另一跟长铁拄上,这便是杠杆了,之后再将杠杆与固定在地面地立柱相连,杠杆这头连上模具,这便是水力冲压机了。要用地时候咱们关闭水箱的出水口,打开进水口,水进入后木筏就会升起,便会带动杠杆另一头的铁制模具落下跟下半部模具合上,若是在模具合上前注入铁水,便可铸造大型铸件。若是大模具中包含多个小型模具,这一下下去,便有许多成型了。你看这东西可使得?”
黄道没有立时回话,而是趴在工图上细细看了一阵子,好一会儿工夫方才抬起头上。“大人这果然是奇思妙想!如此一来,往日人力所不能为的一些大构件便能做得成了。只是这水箱、木筏须多大合适,都没细数目,不好办些。还有,这杠杆与立柱相接之处不知是如何处置,大人这画中不曾交待。这是极紧要的。此处又得是活的,还得能承重,须悉心规划才是。依小的看来,只怕还须在做粗几分才能承得住。您看……”
第一百五十八章 趁热打铁
说起活计来,黄道便成了另一番模样,再无拘束,伸手抓起搁在一旁的笔,便在冯大人墨宝上涂抹起来。冯虞仔细一看,这哪是粗几分,连接机构粗硕了一倍不只。
放下笔,黄道歪着头又看了几眼,点点头。“这下想必是结实了。”
冯虞看黄道信心满满,也颇为欣喜,“如此,过一阵子你便带了人来做个冲压机试试如何?要多少人、多大的地多少银钱,你回去估算一下,明日支会一声。对了,固定在地面上的立柱要与模具靠得近些。另外,水箱空时模具须能被轻易拉起才行,换句话说,木筏那一头分量得够重。”
黄道听说让他承接这差事,喜不自禁,将那工图一卷夹了,也不推脱,拱手便要告辞。
冯虞看他如此心急,笑道:“你要告辞往何处?”
“回寿山工坊啊。”
“明日再大老远颠颠地跑来?来人,领黄工首到客房,备好纸笔。老爷子,晚上便在此安歇,仔细想想如何着手、用度几何才是紧要。咱们明日早间碰头。哦,这里还有些想了个七八成的,功用都写在一旁了。这些个能制得来么?是否好用?你也一并琢磨琢磨。”
黄道应了一声,乐呵呵地抱着一摞工图跟着仆人走了。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冯虞起来练了会儿拳脚刀法,收住招式之后,刚打算让人去叫黄道共用早饭,却见这老爷子已抱着一大摞的图纸在圈外笑嘻嘻地候着了。
“哟,老爷子,早啊。方才没瞅见,失礼了。”冯虞仔细一看黄道,眼圈发黑眼角泛红。“昨晚莫不是熬夜了?怎么如此心焦,这等事也不急在一时啊。”
黄道应道:“咱们做工匠的,见到这些新鲜东西手就发痒,如何还能安稳睡下。不留神便拖得久了。不过也着实睡了两个时辰,大人不必挂心。往日里若是赶工,通宵撑着也是常事。大人,昨晚上小老儿琢磨半宿,有些心得,这会子便与大人说了?”
冯虞笑道:“若是不让你说。只怕吃什么都不香了。”说着点手叫过亲兵,“你告诉伙房一声,将早饭直接送过来罢。”
两人在演武场边桌凳处坐下,黄道喜滋滋地将头一张工图摊开,冯虞一看,却是张新画的。“大人,那冲压机我琢磨了许久。没什么可改的。这碾轧机也是如此。只是更象水磨些。不过,铁质易锈,水箱用铜或锻钢也许好些。这是一个。
再一条,便是那些机床,按小老儿所想,大人是想着做些精工,误差小,又不需老艺人。大人那些草图虽不完备,要做那机床也不算太难。无非是往复动作,或踏或摇,车、磨而已。小老儿叫几个老兄弟试他几回,总能做出来,只是好用不好用的。日后慢慢再改便是。此外。小老儿还打算试着用畜力水力来驱动机床,只是这个还要再琢磨、试制。现下不敢拍胸脯。另外,那钻头、刃口要切的是金铁之物,需锋利硬实,寻常之物不好使。非精钢、陨铁不能合用,这花费便大了,大人需心中有数。”
冯虞笑道:“这个自然,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另外,你若是想着什么主意,只管去试。你看看,这些东西坐起来,需多少人手,多少银钱,你报个数。”
黄道似乎早想过这问题,听冯虞问起,不假思索便答道:“人手么,寿山工坊与都司匠营有十来个老兄弟,还有几个得力的徒弟,另需铁匠、木匠、泥水匠若干,这个等用着大人再拨不迟。地方还得大人先行划出,自然是越大越好。至于银两,先算建工坊、安置人手,花费约在七十两。待到做起来,这花费可耗不准了,大人至少得先供个三五百两。”
冯虞一拍桌案,“好,你所说人手,将名单一一开列,本官即刻发军令征调。工坊用地,三日内圈划出来,顶多十日便能腾给你。银子么,先给你一千两,用完了再拨。调来那些工匠每月月钱比照寿山工坊,你有数地。图上这些机械,研发一种出来,哦,得是合用的,赏银也是千两,怎么分你自己定。今日本官再定下个规矩,日后不论是都百工使司还是寿山工坊,哪个工匠能琢磨出新产品或是改进工艺、研发出新工具来,俱有重赏。赏金至少是……是五十两纹银。若是外头有人进献,也是这个赏格。”
黄道一听,倒吸口凉气。五十两,半辈子的花销都有着落了!冯大人这一招必能管用,不用猜就知道那些工匠听了这个消息有多振奋。
吃过早饭,黄道立马回屋拉单子要人,之后便要回寿山工坊交接,再到福州府筹备百工使司工坊,想想之后几日要做之事太多,黄道恨不得能如戏里那孙行者一般拔根毛便能变个分身出来。
目送黄道离去,冯虞淡淡一笑。这老爷子这会儿想必正处在亢奋状态,那些东西可没这么容易搞出来,尤其是推进到实用阶段,非得反复试验改良不可。不过,有了这五十两赏格的刺激,若是能在福建这一亩三分地形成这么个大搞科研的小气候,想必是会有收获地,至少比自己一个人在那儿瞎折腾强过百倍。嗯,今后不论走到哪里,厚赏科研这一条须雷打不动才是。
王子言这人果然是有些能耐,答应之事毫不含糊。西门外大片地面数日内便交到冯虞手上,西湖边上官署也在一个月期限将近之时办妥了选址、装修、移交等诸多事务。接受的这一天,冯虞与陈琛、朱潜、周天赐、岳海等人同往,还特地派人到西门外正在督建工坊的黄道找了来。
充作都百工使司衙门的这园子曾做过前朝福建行中书省平章政事衙署,大德三年罢福建行省后废置,后曾用作私宅,如今落在一名盐商名下,平日里却是空置着。此番王子言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弄了来,三下五除二便整饬一新。恢复了官署旧观,往门前一站,扑面便是一股子生漆味儿。
冯虞等人来到府门处,只见朱漆的大门上铜钉簇新,府门上高悬着黑地牌匾。上头五个金漆大字:“都百工使司”。王子言做了个请地手势,一行人便拥入府门。这府衙格局与一般官署相差无几,前中后三进院子,前院中院以正堂为界,前头是僚属办公所在。中院安置的是书房、花厅、库房等等,后园则是居所、花园。
都百工使司衙门与其他官署不同之处便在这后园了。这府衙后园直通到西湖畔。整片的水榭、桃林直与湖面相连。有块地面伸入湖中葺为船坞,上头修了一座凉亭。周边水面上荷叶田田,夏日里湖面风起时,必是一处赏荷听风地绝佳所在。园中还有个三楼的高阁,众人登到顶层,整个福州西湖的湖光山色一览无余。
这福州西湖位于屏山西麓卧龙山下。晋太康三年。郡守严高筑福州子城时凿湖,引西北诸山溪流注入,以作灌溉农田之用,由于此湖位于晋时城垣以西,故而起名作西湖。五代时,闽王王审知扩建城池,将西湖与南湖连接,其子延钧称帝又在湖滨建水晶宫,造亭、台、楼、榭。湖中设有楼船。王府与西湖之间还挖了一条复道,以便王延钧携后宫游西湖。西湖就此成了御花园。宋淳熙年间,南宋宗室、福州知州兼福建抚使赵汝愚又在湖上建澄澜阁,并品题西湖八景:仙桥柳色、大梦松声、古堞斜阳、水晶初月、荷亭唱晚、西禅晓钟、湖心春雨、澄澜曙莺。
这福州西湖虽不及杭州西湖出名,却也有不少文人名家如李纲、陆游、辛弃疾等到此一游。辛稼轩还留下一首《贺新郎?三山雨中游西湖》:
“翠浪吞平野。挽天河、谁来照影。卧龙山下。烟雨偏宜晴更好。约略西施未嫁。待细把、江山图画。千顷光中堆滟,似扁舟、欲下瞿塘马。中有句。浩难写。
诗人例入西湖社。记风流、重来手种,绿阴成也。陌上游人夸故国,十里水晶台榭。更夏道、横空清夜。粉黛中洲歌妙曲,问当年、鱼鸟无存者。堂上燕,又长夏。”
如此美景尽收眼底,众人一时间只觉心旷神怡,不觉叫出好来。冯虞指着不远处的荷亭说道:“东坡居士曾有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