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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大明官商-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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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不够热闹。昨日,朕找了钦天监算过日子,十月初六是好日子。那一日,朕将特派赐婚使到福州府,与你办一桩热热闹闹的大喜事。”得,这正德还真是利索,连日子都替冯虞定下了。

陛辞之后,冯虞抱了正德御笔回到馆驿,一干随员已经将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来时是大车小车,回时却是轻减了许多。除却众人购买的一些京师特产,最紧要的,便是成堆的圣旨与大把会票了。前番万邦园进项,半数留在店中做周转之用,半数由冯虞带回福建与杨家五五分账。

见着朱林二人,冯虞兴高采烈地将正德手书展示与二人观瞧。“哈哈,两位日后可要称我国城了。”林炫捧着横幅看了又看,羡慕得不行。“国城兄,皇上可真是看重你呀。君臣相得,正是大展宏图之时。回到福州府,万岁御笔可要好好装裱起来,这是光宗耀祖传万世的家藏重宝啊。”

“自当如此。”冯虞笑吟吟地正待再说上几句,却见朱潜皱着眉头在一旁沉吟不语。“怎么,自明,有何不妥么?”

“或许是我多虑,大人这两年走得太顺,尤其是这回,万岁赐婚赐字,风光无限,会不会遭人嫉?”

“你是说——”

“水盈则溢,月满则亏。”

冯虞听了这话,如冷水浇头,便是一激灵,可思来想去,又觉着似乎并无不妥之处。“自明,能否再说细些?”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亢龙有悔

朱潜苦笑一声,“《易经》乾卦九五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子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这番卦象批语,与大人此次入京际遇种种颇合。只是若再进一步,则为上九。上九曰,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故而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大人,自明才学有限,不曾精研易理,一时却也说不出要害所在。只是依我盘算,会不会有人担心大人分去皇上恩宠,威胁到他的地位?再如,大人如今可是日进斗金,会不会有人垂涎,或是嫌着大人奉上的好处不够分量?或者咱们福建,可有人眼红大人升得快,起了小人之心?身居高位,须凛凛常惕左右,时时回顾自省,方是保全之计。”

冯虞呆呆地想了半晌,起身朝朱潜一拱手:“说句不当之语,自明便是我之魏征。冯虞受教了!”

朱潜连连摆手,“大人言重了。我无德无能,怎敢与魏直成相提并论。只恨自己才疏学浅,虽能做些俗务,却没能给大人献过几次良谋,为大人分忧,却得大人如此器重,心下不安啊。”

冯虞笑道:“管乐之才哪是那么容易求得的,能得自明这般通晓事务独挡一面的干才,我已是心满意足了。林兄弟虽是历练少些,却也是满腹经纶,一身正气。这些时日,我冷眼旁观,林兄弟协同自明,处事井井有条,方寸不乱,也是个能员的胚子。若是能与我携手为民做些实事,上报朝廷下安黎庶,我愿足矣。”

林炫听冯虞如此夸赞,脸色有些发红,忙道:“国城兄过奖了。熟读经史科举谋身,是我林家家风。家祖家严也是自小便如此教导于我,金榜提民方是正途。这回国城兄入京,所见所闻教我见识了许多往日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之事。难怪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说,受益匪浅。此番回去,我想与家中商量,学问不放下,一边到国城兄帐下谋个差使,多多历练一番,长些见识。还望国城兄成全。”

冯虞大喜:“早就盼兄弟这句话了。”

朱潜在一旁笑道:“好容易冒出个长工来,日后我也可偷懒几日,喝点小酒了。”转头又对冯虞说道:“大人如今权势日重,事务繁杂,就我与林炫是万万支应不开的。大人也该有个像样的幕府了。”

冯虞苦笑一声,说道:“我又何尝不想着帐下人丁兴旺,只是如今士子一心只想着科考登第,除却几本圣贤书,世俗经济几人通晓?这真正通时务善筹谋的人才往何处去寻?”

朱潜回道:“这人才总归是有的,只是如何寻来确属不易。那一抓一把还叫人才么?大人可曾听过‘千金买骨’?”

“知道啊。《战国策•;燕策》所记,郭槐说燕昭王,讲了这段典故,有个国君愿出千金求购千里马,却始终是无着落。有个侍臣自告奋勇去寻千里马,结果花了五百金买回一具千里马的骨头来。国君气急,那侍臣却道,连死马都要花五百金买下,何况活马?您爱马这消息传出,不日必有人将千里马送来。果然,不到一年工夫,就有三匹千里马到了国君手中。”

“不错,大人说得好故事。我朱潜自问不过是匹驽马,值不得五百金。不敢请大人效此典故。不过,我有个师兄,倒是有些才干,别人不敢说,却是远胜于我。大人不妨行这一回千金买骨,想必有些成效。”

“哦?你这师兄是何等样人?”

“在下曾拜在虚斋先生门下求学,资质平平,后因家贫出来做事,便荒废了学问。我有个师弟,姓陈名琛,字思献,自号紫峰,晋江陈埭涵口人,生于成化十三年十月十六日,自幼家境贫寒。他五岁开蒙,七岁时与人接谈即应对如流。后拜在虚斋先生门下,与易理极有心得,经济学问也是极好的,行事精明干练。弘治十一年应福建乡试,因不肯纳贿考官而名落孙山,随即悠游山林,结交名士,与理学颇有心得。大人若能游说此人入幕,强我朱潜百倍。”

冯虞一听大喜,“不想眼皮子底下便有这等大才!诶,你说的虚斋先生,可是泉州府的蔡清蔡介夫?”

“正是。怎的,大人见过恩师?”

“不曾。只是与人闲聊时听过介夫先生大名,据说是闽南学问大家,只是其人功业知之甚少。既然你是介夫先生高足,不妨于我细细讲说一番。”

提起自己的授业恩师,朱潜可就来劲了。“先生别号虚斋,晋江人。三十一岁中进士,累官至南京文选郎中、江西提学副使。他老人家学通诸子百家、历代史著,对程朱理学研读尤精。先生在泉州开元寺结社研究《易》学,全社二十八人,号称‘清源治《易》二十八宿’。时人称‘天下言《易》皆推晋江;成、宏间,士大夫研理学,唯清尤为精诣。’正是在先生力倡下,我朝科举阐释经义方以朱子《四书集注》为准。先生极重治学开课。官辙所至,随杖履者数百人。有志之士,不远数千里从之。如我与陈琛这般寒门学子,先生不但不收学费,还供给膳宿,添置衣裳……”

说到这里,朱潜的眼眶不禁有些红润,冯虞、林炫二人也感叹不已。

只听朱潜又往下说:“先生常教诲我等,学宜养正性,持正行。虚心、涵泳、切己、体察。一身之利无谋也,而利天下者则谋之。先生自己也是为人正直,不畏权贵。当年在江西任职时,宁王朱宸濠庆生,属下均穿朝服称贺,唯他一人穿便服,说是为了与朝拜皇上有所区别。每月初一、十五,宁王属官皆先朝宁王,次日才拜文庙。先生却是先拜孔子后谒宁王。正因此节,先生得罪宁王而备受刁难,最终挂冠而去。先生言行,不愧万世师表。只叹收了我这不成器的徒弟,辱没师门呐。”

看朱潜情绪不对,冯虞赶忙安慰:“自明此言差矣。有句话叫盖棺论定,此时说什么成器不成器的,未免早了些。再说,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可见立德行立功业犹重于立言。先生如今既然到了这个位子,可谓风云际会正得其时,正该振作精神做一番功业,抚一方百姓,想来虚斋先生必会以你为荣呢。”

听了这番话,朱潜眼眸渐渐亮了起来,冲着冯虞深施一礼:“大人教诲如醍醐灌顶,朱潜受教了。”

冯虞见朱潜警醒,哈哈大笑,拉着朱林二人说道:“天下纷纷,正是我辈施展之时。明日咱们便回转福建,做出一番大事业来。这会子么,眼见便要离京,抓紧时机到街市上好好吃他一顿才是正经。”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好大的胆子

冯虞此番离京回闽,走的依然是陆路,只因同行的朱潜、林炫二人皆是头一遭行此远路,不顺带一览中原景致说不过去。至于所携圣旨、会票等紧要物事,已着亲兵总旗领两百卫军先行乘船经大运河往杭州,再快马经温州府、福宁州押运回榕。现下浙江、闽东地方上相当安定,压根没人敢动这大队官军的主意。

少了这些紧要之物羁绊,冯虞等人自然是一身轻松,游山玩水,一路迤逦而行。幸而众人皆是以马代步,高兴起来便疾驰一段,算起行程来也还不慢。文士出门,见着壮阔山水斜阳古道,更是迈不开步,一酒一诗,非得酸上几句方好。冯虞虽说不善原创,剽窃还是拿手的,偶尔记起后人名句,一鸣惊人,朱林二人还觉着这位冯大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数日后,众人来到北直隶大名府地界。大名府建城极早,春秋时代属卫国,名“五鹿”,唐德宗建中3年改称大名府;宋仁宗庆历二年建陪都,史称“北京”,有“控扼河朔,北门锁钥”之势。可惜国朝初年一场大洪水淹没了这座古城,结束了北京大名府长达千余年的雄壮历史。如今的府城,已是数十年前更址重建。大名府境内有狄公祠碑、马文操神道碑、朱熹写经碑、兴化寺等名胜古迹。据说旧府城处原先还有块五礼记碑,上有柳公权、宋徽宗两代书法名家手迹,只可惜当年一场大水,已不知泯没何处了。

冯虞几个都是好字的,来到此处怎能不一一研磨。一日下来,心得颇多,傍晚时分冯虞几人借宿兴化寺,众军校则在寺外安营。这兴化寺也是千古名寺。唐咸通八年,佛教临济宗祖师义玄便在寺内东堂圆寂。其肉身舍利半数藏于临济祖庭正定城内临济寺,半数便藏于这兴化寺“澄灵塔”内。

朱潜平日博览群书涉猎极广,说起这段故事,冯虞与林炫听得津津有味。“这义玄师从黄檗希运禅师,为中土佛家六祖慧能下六代。曾三问师佛法大意而三次被打,后经大愚禅师点拨始悟禅机。后游方参道,向诸方大老试锋,禅语机锋如石光电火,可谓是所向披靡,惊动一时。唐大中八年到镇州主持临济院,讲授佛法,棒喝并施,虎啸星驰……”

林炫听了笑道:“那岂不是大打出手了?还不虑徒儿还手,着实过瘾。”

朱潜听了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么说可是污了菩萨心了。那六祖惠能讲的不就是棒喝、顿悟吗,义玄不过师从于此而又发扬光大罢了。义玄所创临济宗,精义便是‘三玄’、‘三要’、‘四料简’、‘四照用’、‘四宾主’。说来玄虚,简言之便是对不同根器之人因材施教,传经之法威猛,机锋峻峭,以‘当头棒喝’见长。义玄可说是将禅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发挥到极致。当时前来学佛拜师的人络绎不绝,可说是打都打不及呢。一时间镇州佛法大兴、禅风大振。义玄功不可没”

冯虞听了,也不搭话,一把揪住林炫,抄起刀鞘便开打。林炫给他这一抓楞在当场,直到屁股上挨了一记,方才醒悟,嬉笑着抱头鼠窜。朱潜看了好笑,便在一旁凑趣:“大人,打错了。当头棒喝,要打的是头不是腚。”

“啊?那我再打过。”

笑闹了会子,冯虞突然收手,扭头问朱潜:“方才你说义玄主持临济院是唐大中八年?”

“正是。怎么?”

“那不是唐武宗灭佛之时,义玄怎的还能如此风光?”

“哦,大人有所不知。”那朱潜看来对这段掌故知之甚详,“自南北朝到晚唐,中土三次灭法,这最后一遭便是唐武宗会昌灭法,下旨令各地拆除寺院、烧毁佛经、迁散僧尼。当时镇州为成德军节度使王元逵割据之地,此人笃信佛法,拒不奉诏。当时许多高僧避难至此。义玄也是那时来的临济院。”

三人正说着,只听不远处有人高诵一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三位大人锦衣玉食,久不曾历民间之苦,自然难以体悟义玄禅师拳拳普渡之心。”

三人闻言齐齐回头观看,只见不远处碑林间转出一人。跟随冯虞的几个亲兵当即挺身封住来路,喝道:“什么人,胆敢搅扰我家大人。”

冯虞止住军兵,“无妨,请他过来吧。这位想来是有话赐教。”

只见那中年文士一边走向近前,一边说道:“冯大人,在下怎敢当得赐教二字,相反,却是来求教的。”

听到这一句,冯虞眼角一动,紧紧盯住来人。自己虽说在朝中有些口碑,可还没大到中原大地尽人皆知的地步。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者张口便叫出自己的名号,有点意思。“哦,先生太客气了。你等在此稍候,咱们这边叙话。”

对着一干随员交待了一句,冯虞与那文士走出一箭之地,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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