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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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敢劫锦衣卫?
看冯虞面色一变,那几个也顿时醒转过来,方才那沿用千年的劫道开场白好象不是自家兄弟唱出来的!大家不约而同抬头观看,只见前头树林转角处立着十几二十号面黄肌瘦衣裳褴褛的汉子,手持……木棒、杈耙,当中一位明显比其他的高过一头,面色黝黑,表情肃然,衣服上的补丁窟窿眼也没那么多,装备显然也要精良许多——右手柴刀、左手菜刀,还是个双刀将。
就这模样还打劫?冯虞这边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孙展凑到冯虞跟前,低声说道:“少爷,以前只听说一都镇那边有人占山落草,这条官道上可从没听说有人打劫,不知道这帮家伙是从哪个土坷垃里冒出来的,看这架势未免太过寒酸了些。”
冯虞听后又打量了面前这帮劫匪几眼。除了那个打头的还有些声势,后边那些个畏畏缩缩没精打采,有的跟冯虞眼神一对,居然还脸红了。冯虞是越看越好笑,这些位,专业素质实在是太那个了,明显是帮生手嫩雏。就这样的还敢打劫锦衣卫?
对面那头领见自个儿运足了中气才喊出的那一嗓子居然一点反响都没有,对面那帮人跟抽风似的一会儿笑得肆无忌惮,一会儿又对自己瞅个不停,着实太不给面子,一时间不免有些恼羞成怒。方才那蹩脚官话也不说,直接是一口福清话破口大骂:“尔等这不知死的鬼,莫不是害了失心疯?早早的拿出细软,留下衣服马匹,爷爷一高兴还饶尔等一条小命,若是不然,你来看……”
说着,他操起菜刀,寻了路边大树上一根只小指头一半粗的枝桠,膀子一较劲,手起刀落,居然还真给他砍断了。
看到这儿,冯虞竟是忍不住鼓起掌来,人家演得这么卖力这么投入,不给点掌声实在说不过去。没等对面回过神来,冯虞回头大喝一声:“上马操家伙!”
随着这一声令下,六人齐齐飞身上马,从鞍桥上抽刀在手。冯虞拿刀一指前头这班人,“降者免死!”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看到对方不但不上道,反而纵马扬刀杀气腾腾地朝自个儿冲杀过来,这谁劫谁啊!那十来个劫匪顿时魂飞魄散,后头机灵点的一头扎进山林转眼跑的没影了,前头的躲避不及,纷纷连滚带爬跪在路旁,抱着脑袋瑟瑟发抖。只有那头领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刚刚遭他毒手的树枝前,嘴巴张得老大,两把破刀不知道啥时候也掉落在地。
见这帮劫匪如此轻易就给拿下,冯虞一帮人实在是没有成就感,勒住马头,挥刀将没逃走的这八九个赶到一块儿,喝令他们解下裤腰带相互绑了,各自坐好。这才翻身下马,持刀将这些人围住。见给人制住,生死未卜,那些个汉子有的如筛糠般不住发抖,有的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放声痛哭,还有的冲着离他最近的胜利者不断叩头,说些“上有老下有小”之类告饶的话。只有那头领面如死灰,闭目不语。
冯虞听得头大,拿刀指画一圈,“都给我安静些。”刹那间这些俘虏没人再敢出声,偶尔只听着轻微的啜泣声。那周百胜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量冲冯虞耳语道:“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这帮匪类,全都砍了,还是押送县衙?”
冯虞轻轻摇头,“待我先问几句。”
接着他拿刀一指那头领:“你叫什么名字?为匪多久了?”
那黑脸汉子支吾片刻,想想今日反正是难逃颈上一刀,也便说了实话。“看几位爷刀马身手,想必不是一般人等。只怪小的穷极犯浑,没个眼色。我等都是海边南厝的村民,家中只有几亩薄田。咱们福清县十年九旱,地力又薄,偏巧洪武爷在位官府定田赋那一年,偏偏遇着个丰年,于是这么些年头下来,地里出产纳粮之后便所剩无几了。往年若是遇着个清官,逢着旱季还能上奏减免些粮赋,若是个坏官,田赋照交不说,火耗、羡余、淋尖踢斛样样不少。”
说到这儿,那黑脸汉子偷看了冯虞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方才继续说下去。
“地里吃不饱是一节。前朝我们靠海的民户家家户户还有渔船,出海讨点鱼虾也能添几口吃食,若是捞着好的还能换点银钱。只是自从洪武爷禁海,这块生计也就断了。偶尔有人私自下海,衙门虽说睁只眼闭只眼,可要给他们堵着,拿多拿少全凭一时高兴,没拿人就是开恩了。”
这会儿,其他五个还没什么反应,想来平日里与民间接触的多了,这些情形已是见怪不怪。冯虞却眉头紧皱,心中一阵阵的发酸,忍不住插嘴问道:“照这么说,你等岂不是全无活路?”
“不瞒您说,自从三宝太监下西洋,沿海各个村子,历年都有胆大的,整家弄条船出海寻活路。听说一路上死了不少,可也有人到了三宝垄、马尼拉、巴达维亚这些地方,只是混得如何就不知道了。剩下的反正就这么过吧,要没个天灾人祸,吃不饱一时倒也饿不死。”
“那你们为何出来为匪?”
“您是不知道,我们这一片,田地不多山多,出产的花岗岩、芙蓉石却是远近有名,衙门时不时便征发徭役开山采石。往年都是冬季征发,苦是苦点,却不误农时。今年却是开春调人开山,说是京城刘公公修别院,要用的石料太多,只能现采。开春不种地,到了秋冬这还有活路吗?点到咱们村,大伙儿只能是逃进山了。”
听到这儿,冯虞摇了摇头。“逃进山开荒狩猎也未尝不是一条活路,为何又要出来劫道?我看你这话也不尽不实。”
“若是由着我等开荒安家倒也好了。只是这好开荒的坡谷都是有主的,咱们一落脚,就有大户报官来捉,要不便是一群家丁上来一顿好打。只能躲进深山,搭起茅草房,再寻那平缓些的地方开荒种地。只是如今存量已是吃得差不多了,又没有鱼虾应急,采野果打野味也撑不了几日。实在是没了出路,我等方才出这等下策。”
说到这儿,这黑脸汉子膝行两步,冲冯虞叩了个响头。“这位爷,这勾当是我林大毛一人的主意。您要发落便请发落我一人,要杀要剐我都认了。请您大人大量,放过我这些穷弟兄。他们再不敢行这不法之事了。您老大恩,大毛来生再报。”
听到黑脸汉子说出这话,那些个被绑的汉子放声大哭,有的嚷着要与那林大毛同生共死。
看到这儿,冯虞心里很不是滋味。说实话,今日放过这些人,若是再无出路,只怕过些时日终归还是得落草为寇。只是今日如何能硬下心肠将这几个法办?设身处地想想,若是换了冯虞自己,落到这般田地还有其他法子可想么?
边上那几个旗尉也看出冯虞心软,也就不再喊打喊杀了。说来这些个虽然多是出身军户,却也深知民间疾苦,做的又是一般检校,不负抓捕之责,没有残虐百姓的经历癖好。看冯虞动了恻隐之心,周百胜过来出了个主意。
第三十章 禁海
“少爷,要不这么着,万安千户所那边军户逃了不少,干脆让他们充进去,那千户与我还有些交情,一封信交待下就成了。反正驻所就在福清县城东南,离他们老家也不远。投了军,地方上管不着,逃民的案底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主意好!”
冯虞将周百胜的意思一说,林二毛等人喜出望外。虽说是“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这年头当兵的也得给官佐做牛做马,可再怎么说也能填饱肚皮不是。冯虞几个动手将他们的绑绳松了,一拨人跪下千恩万谢。周百胜从行囊中取出纸笔,修书一封交给林二毛,嘱咐他带了村民尽早投军。
冯虞又从怀中掏出些散碎银子,拿给林二毛。谁知这林二毛却死活不肯要。“恩公,这万万使不得。几位恩公给我们寻了这般好出路,小的已经是感恩戴德,哪敢再要恩公破费银子。虽说咱们没了余粮,好歹千户所也就是一两日脚程……”
“话不是这么说。一顿不吃饿得慌,好歹也得吃顿饱的,投军时也有些精气神,不至给人看低了。再说了,充军户也得安家不是,上官那边多少也得打点孝敬,使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冯虞说得恳切,那林二毛却是一再推辞。实在没了法子,冯虞只得转了个弯子。“要不这样,这钱便算是你等借了我的,今后若是混得好了,再还我不迟。”
林二毛一想,这大十几户人家,眼下用钱的地方确实不少,只得收下,还想着留个借条字据,却给冯虞拦了。“这就不用了。我看你是个忠信之人,信得着。”
林二毛等人收了书信银钱,又是一番千恩万谢,却不肯离去,一个个含着泪立在道旁,目送冯虞六人离去,直到人影在山道上消失了许久,依旧不愿离去……
再说冯虞这边,行出十几里地,再没出什么状况。夕阳西下时,几人来到一个小镇投宿,胡乱叫了些酒菜来吃。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冯虞把玩着粗瓷酒盅,问那五人:“今日所见,在沿海各县是常事么?”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还是周百胜先开口:“这事说来话长。太祖爷当年禁海令一出,万里海疆无数渔民一夜间失了生计,苦不堪言。百年来偷偷下海的一直没断过。起初信国公汤和巡视闽浙,那时候可是真抓真杀。后来管得松了,私船入海的是越来越多。平民百姓也就是讨口饭吃,地方官府倒是不抓人,只是抽税甚重,横竖是有违国法,不拿去坐监已是便宜了,渔民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冯虞边听边摇头,嘴里念叨着:“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曹容接过话茬:“只是海贸获利极厚,数十年来,沿海官、商、军合流走私者一日多似一日。诏安梅岭、龙溪、海沦、月港,晋江安海,福鼎桐山,这些都是私商云集的大港。最大的还是我老家海澄县的月港,据说如今福建通番海商,八成皆从月港出洋号称‘小苏杭’。”
说到这儿,曹容压低了声量:“如今月港三大私商,势力最大的名唤李俨,诨号李四海。第二位的叫杨万荣,人称万帆杨。第三个叫赵大,真名无人得知。这几个手上都有百十条船,一群精壮水手,帮人运私,自己个也出货。漳州地面,那都是跺一脚颤三颤的人物。”
“哦,还有这等事,这几个我倒是要寻个时机会会的。”想了想,冯虞又问:“要是照此说来,这海禁既扰民又无效,反是养了一帮私商墨吏,便无人上书请求开海么?”
周百胜看看左右无人,苦笑道:“哪个敢呐。太祖爷曾有诏令,洪武朝成法永世不变。群臣稍议更改,就要治个变乱祖制之罪。”
话题伸到开国太祖的头上,就不好往下再续了。几人只得就此打住,继续吃酒。
过了会儿,冯虞又转向孙展。“孙展兄弟,明日我们便到兴化地界了。你且给我们说说,此间风土人物有什么与别处不同的?”
说到自己家乡,孙展一下子来了劲头。“要说我们兴化府,有个名号叫‘文献名邦、海滨邹鲁’,蔡襄、郑樵知道不?那都是我们那儿的。什么‘一家九刺史’、‘一门五学士’、‘一科两状元’、‘魁亚同榜’……多了去了。”
说到这儿,孙展美美地咂了口酒,继续他的讲演。“到了兴化府,三个地方不能不去。一个是九鲤湖,以湖、洞、瀑、石四奇著称。一个是湄洲,妈祖娘娘那是最灵验不过的。再一个,便是西天尾镇林泉院,也就是赫赫有名的南少林!”
在座的除了冯虞,别个都是正经八百的武人。一听南少林的名头,个个来了精神。南少林弟子不是没见过,这僧院的来历讲究平日还真没听谁细说过。
“传说,李世民登基后,辅公祏部将路得才逃窜到我们福建为非作歹,闹得民不聊生。那些歹徒行踪不定,聚散无常,如果派大军追剿,无异是拳头打跳蚤。那李世民只好将封了大将军的少林寺方丈昙宗找来,请他派武艺高强的僧兵出战。昙宗派十三棍僧之一的道广带领五百僧兵入闽平乱,一战成功。你们……”
看孙展有卖关子的企图,冯虞紧着追问了一句:“接下来呢?”
那孙展给这一句生生将吊胃口的话给噎了回去,只得老老实实往下接着说。
“得胜之后,福建父老便想着挽留下这些活菩萨。道广也觉着盛情难却,就回嵩山禀告昙宗方丈之后,便挑了林泉院扩寺定居。这林泉院所在的林山村周围有九座山围成一圈,形如九瓣莲花,寺院坐落在花心的位置上,所以又称九莲山少林寺,江湖上则惯称南少林。”
南少林、林泉院?有点意思。身为福建人,冯虞前生每每说起康熙火烧南少林,总不免有些耿耿于怀。
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这一把火,五枚、至善、白眉、冯道德、苗显这“少林五祖”就不至于逃散民间,咏春拳等一干源起南少林的南拳流派自然也不可能出现。再往远点说,源自咏春拳的日本空手道、李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