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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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虞默默点了点头,正了正坐姿。
刘瑾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说道:“这些年,咱家见过多少官员,要么一心拍咱家马屁要好处,要么便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惟有你冯虞,从头至尾,咱家没看透。不过,说句良心话,与你打交道,不难受。如今想想,之前种种。倒是咱家做得过了。”
冯虞笑道:“一码归一码,当年公公栽培之恩。冯虞不敢忘,故此今日特来送一程,到了正日,怕是不便。”
刘瑾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咱家晓得。你呀,与咱家当年起家也有几分相像。想当初……”
刘瑾的目光渐渐飘了起来。“想当初,咱家来姓谈,多年没个出身,有上顿没下顿。后得刘顺公公引荐得以入宫,此后便改姓刘。孝宗皇爷在位时。咱家又得贵人相助,调入东宫侍奉太子。///那晚上,咱家整宿没睡啊。太子!太子是什么,明日的皇上!咱家苦了几十年,终于望着出头之日了。那时候,咱家便打定主意,自明日起,便要全心全意服侍好太子,日后待他上位。好待能有个出身。或许还能光宗耀祖。呵呵,那时可想不到太多。整日里陪着皇上。变着法子哄他开心不说,每顿饭先尝尝咸淡凉烫。半夜里起来看看太子蹬没蹬被子,五年啊。没睡过一个整觉,伺候亲娘都没这么尽心。
弘治十八年,孝宗皇上驾崩,果然是太子即位。那一晚上,咱家服侍着皇上睡了,咱家寻了个无人处,哭了笑,笑了哭,眼见得是要出头啦。皇上果然重情,内宫监掌印,统领京营。一个下人,一步登天,咱家知足啦。
可有人不让咱家安生,刘健、谢迁,满朝言官,还有那吃里爬外的王岳。咱家到今日也想不明白,咱们不过是想着让皇上过得舒心些,这也有错?那年皇上不过十五,整日里呆在朝堂上听一堆莫明其妙的屁话才算明君?那还要你内阁做什么?结果如何,闹腾了几日,沸反盈天,咱家一巴掌便全拍下去了。那些天,咱家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些文官,没个屁用,顺着他们越发猖獗,一顿板子便安分了。还敢捣乱的,百个里头都冒不出一个来。
可咱家知道,这些年,没少有人说咱家坏话。咱家偏要干出点模样来。自从咱家出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代拟披红,咱家自问是鞠躬尽瘁了。咱家少时没念过几天书,识不得多少字。但咱家……那个叫什么,噢,不耻下问,凡事先与张彩、孙聪、张文冕会商,再交焦芳润色,之后送首辅李东阳审定。哪一桩大政是咱家自行乱命?肃贪、罚米例、举官避嫌、清查钱粮、丈量屯田,哪样不是善政?如今咱家遭殃了,污水全泼咱家身上了。”
“这么说来,公公实是公忠体国,千古完人了?”冯虞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刘瑾听着,难得地老脸一红,“哦,要说起来,这几年咱家是多收了些钱财,对有些文臣,也稍狠了些……”
“多收了些?刘公公,你可知晓,就凭从你家抄出的金银数目,你已位列三皇五帝以来天下第一大贪官!”
“啊?!有那么多吗?咱家不过是想着多攒些养老钱。/”
“不敢说后无来者,前无古人却是铁定的了。”看刘瑾垂首不语,冯虞又说道:“说实话,单是贪墨一项,皇上未必便想拿你,可谋反大罪,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听了这话,刘瑾一下子站了起来,“血口喷人!说咱家贪墨,咱家认了。可……可谋反,这简直……冯虞,你说,咱家一个六十多岁地糟老头子,又无子嗣,已经是位极人臣,冒这杀身之祸反个甚啊!”
“如今死罪已定,今日我也非是来重审你,此处又无外人,刘公公,你实话实说,你可曾擅自议立?你为何阻拦张永回师?你为何令百官送葬?你为何私藏玉玺、黄绫、盔甲、兵器?”
刘瑾听了这话,急得快哭出来了。“冯虞,今日与你说实话。擅自议立,这罪名咱家认了,可要换了你坐咱家这位子,你能不想此事?再说了,就算议论太子人选,也算不得谋反。///至于令百官送葬……不过是抖抖威风,让百官明白朝堂之上哪个说了算。至于让张永迟几日回京……唉,确是咱家失当了。当初想着这回张永或许会拿着安化王檄文,这家伙与咱家不对付,咱家给兄长送葬,只怕顾不得这档子事,让他寻机告个黑状。便想着让他迟些回京,待咱家将丧事料理了,回头便可盯紧皇上,却是想岔了。”
说到这里,刘瑾提高了声调:“至于谋反,分明是栽赃、血口喷人!你冯虞是带兵的,你说,凭着那什么铠甲、匕首,咱家能干过满朝侍卫?就算侥幸杀了皇上,咱家岂不是留个千古骂名,回头还得便宜别人当皇上,这不是冤大头么。再说了,那什么玉玺、黄绫,待咱家篡位成功再现做也不迟,何苦弄了东掖西藏,让自己睡不得安生觉。这、这必是有人不想让咱家得生路,栽赃陷害。”
冯虞心中暗想,这刘瑾倒是不糊涂。“刘公公,你看谷大用此人如何?”
“怎么?”刘瑾眼光一下子狠利起来,“莫非是他抄地咱家府宅?”
“不错。”
刘瑾一下子蹦了起来,“好你个谷大用。咱家保你入主西厂,平日里信用有加,到头来却是如此回报。好个贼子!冯虞,咱家请你帮个忙。”
“嗯?”
“借咱家一副纸笔,咱家要给皇上写信申冤!这回只要咱家不死,必有复起之日。到时候,咱家升你做内阁首辅,封国公,要不便是兵马大元帅,但凡想得着的官职,任你挑选!”
冯虞冷冷一笑:“纸笔尽可给你,不过,事到如今,你还想逃过一死吗?”
刘瑾愕然:“怎么说?”
“贪墨、残害忠良、擅议立储,哪一条都是死罪。当初皇上念旧情,那是你这案子还未昭告天下,能瞒得过去。可如今,远的不说,京师官民哪个不知你恶贯满盈?即便洗脱了谋反之罪,死罪却是免不得的。再说了,外朝内廷,多少人想要你地命,多少人等着接班上位。就算免你一死发配南京、凤阳,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到地方么?斩草要除根,你还当洗脱了谋反之罪,你那些亲族便能求得生机么?做人不能太过决绝,自从当日你将丘聚发配南京孝陵,便注定今日下场。刘公公,认命吧。哦,回头我让人拿纸笔来。”
刘瑾听到这里,眼神重归黯淡,跌坐回凳上,长久不语。冯虞想着该说的说了,该问的问了,便站起身来,说道:“刘公公,若是没别个要交待的,我这就走了。这两日,我会嘱咐北镇抚司,好酒好菜送来。公公若是还有何事交托,可唤狱卒传话。告辞。”
听冯虞要走,刘瑾一下子回过神来。“请留步。咱家有两事托付,若能办成,便送冯大人你一桩大富贵。”
冯虞听了一愣,回过身看着刘瑾。
“这两桩事一个容易一个难。一件,咱家受不得凌迟之苦,能否弄些迷药来,让咱家少受些苦。另一桩,便是替咱家杀了谷大用,这个不急在一时,只要让他不得善终便好。”
冯虞思量了许久,点头应允。“好,这两件事我都应了,凌迟三日,我每日着人给你灌药,虽不好说毫无知觉,总归让你少受许多苦楚。你再回头写封申冤信藏进枕头,余下之事,交我来办。方才你说大富贵,是怎么回事?”
刘瑾笑道:“你附耳过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惊天内幕
冯虞听罢,凑近了刘瑾。却听刘瑾低声说道:“那些什么玉玺、凶器之类,纯属栽赃。不过,咱家府里另一处隐秘所在,却不曾翻出。在我书房底层右角,有个暗格。里头有一块玉牌、一卷名册,那便是咱家所说大富贵了。”
“玉牌?名册?”冯虞听糊涂了。
“不瞒你说,说咱家谋反那是冤枉,不过有人倒真是要反。十年前,咱家一入东宫,便有人寻上门来,图谋大事。此人确是有眼光、有韬略。当时咱俩约好了。咱家在朝他在野,两人同心谋大业。五年前,咱家一举上位,他便敛了行迹,一门心思积蓄人力钱财。咱家只需帮着他做一件事,便是保他无事。至于他能帮着咱家的,一是数万手下任咱家差遣,二是替咱家除去某些人物,三是允诺咱家一日在位,他便一日不反。/”
冯虞听了暗自心惊,江湖上竟有如此手眼通天的人物?“这是哪方人物?”
“呵呵,此人你理应认识,他的堂口你还带兵剿过。”
冯虞脑海中电光一闪,“莫非是罗教?”
“正是。”
冯虞一下子恍然大悟,“难怪当年我将罗教情形上报朝廷,却一直没见什么动静。难怪那罗梦鸿如此嚣张,耳目又灵通。原来症结在此!”
“刘公公,我这就不明白了。自从皇上登基,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何必要与这等草莽匪类结交?即便是老交情,他毕竟迟早是要反的,而这大明天下可说是尽在公公股掌之间,他反明,不就是反公公你么?”
刘瑾淡淡一笑:“这几年咱家是风光,可十年之前却不是这般光景。这深宫大内。你当是什么所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生死场!先帝越是宠爱太子,眼红咱家呆的这个位子的越多,算计咱家的可不知有多少。要想保命、想发达,就得有手段有能耐。宫里头头脑脑巴结不上。这外头多个帮手总是好的。罗梦鸿,有人有钱,正是能帮得着咱家地人物。不结交他,结交哪个?至于咱家发达之后。依然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将死之人,也没什么好瞒着的,这几年,罗教的杀手替咱家办了不少事。别个不说,王岳那老东西便是他们打发地。这等人,留着总归是个祸根。”
冯虞点了点头。说道:“那罗梦鸿又许诺公公一日不倒,他便一日不反。刘公公你觉着自己驾驭得了罗教,留着还能帮你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于是便养虎为患。”
“不错。”
“如今公公已是这步田地,为何要将此事说与我听?反正他罗教反与不反,总是你身后事了。”
刘瑾惨然一笑:“既然与咱家无关了,又何必再替他保守?再说了,他罗梦鸿是不能对咱家不利,可他却要对皇上不利。你莫蒙蔽挑唆。/才下了这等诏命。总有一日,皇上会替咱家洗冤报仇。再说了。咱家伺候皇上十年,十年啦!说句大不敬的话。咱家是真拿皇上当自家至亲骨肉看待了。他罗梦鸿要对皇上不利,呵呵。门都没有!”说着,刘瑾眼中似有浊泪泛起。
“既然这么说,公公为何不奏明皇上,也好一表心迹?”
“上奏?那不是坐实了咱家勾连反贼心存不轨?说与不说,咱家原本心存犹疑。今日正逢你来探监。你冯虞虽说鬼主意太多,可大事上却是忠直之人,这个,咱家看得一清二楚。这事说与你听,你必会设法剪灭罗教,事后又不会吞咱家的功劳。”
冯虞此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楞了片刻,这才说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刘公公,到了此时方见真性情,可惜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罢了,你只管放心去吧,此事便交与我来处置。对了,方才你说那名册,可是罗教名册?”
刘瑾点头应道:“整个罗教名册太过庞杂,咱家手上拿了也没用。那名册是罗教在朝中、州府、军中为官党羽名录。那罗梦鸿给我这名册,是怕咱家收拾错了人,之外若有机会提携一二。这份名册,可说是罗梦鸿十几年苦心经营地心血。你只需按图索骥,罗教势力便摧折大半了。不过咱家提点你一句,那罗教中还是颇有些高手,你一旦对罗教下手,可得小心身家性命!”
冯虞笑了笑:“这个我有数。不过,邪不胜正,凭着这些伎俩就想取天下?山河之固,甲兵之利,皆不如人心向背。罗教靠着装神弄鬼邀买人心,上不了台面。刘公公,我这就去了,你好自为之。若有所求,便找狱卒,我已吩咐过。”
刘瑾点点头,不再出言。冯虞拱了拱手,起身出了牢房。
等冯虞出来,赖时亨凑了过来,用手暗指远处那狱卒,“可要清理了?”
冯虞摇头道:“不必。此事光明正大。”说罢,他又转向陈琛。“思献,替我交代下去,这两日,好酒好菜只管上,纸笔也随要随取。只是要加派人手,务必盯牢此处,千万小心看守。”
“怎么,怕人劫狱?”
“不错。凡事小心无大错。干脆调他一个营的侍卫亲军过来,将诏狱天牢给我看死了,一只苍蝇都不许进来。”
对话简要说了一遍。“现下锦衣卫由我代管,万一出事,便是惊天大事,咱们吃罪不起。现下你辛苦一趟,即刻往军中调兵增援。”
“好,我这就去。”陈琛答应一声,转头匆匆离去。
冯虞又对赖时亨下令,“按着高得林改过的名册,按单拿人。不许放跑一个。否则提头来见。”
“是!哦……那石、高两位指挥呢?”
“一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