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柄-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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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看了,只道是秋风客又要去小质子府上吃白食,纷纷向秦雷投来同情的目光。
……
半个时辰后,质子府中。
桌上摆着茴香豆,酱牛肉,煮花生,卤鸭舌几样小菜,秦雷给馆陶先生倒上酒,便端坐下,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的粉抹掉了,身上也换了便服。神清气爽,容姿英发,再也不复方才臃肿懵懂的模样。
那馆陶先生也微笑着看着秦雷,眼神清明,哪里还有一丝醉意。
两人对视良久,表情越来越诡异,最后一起哈哈大笑,笑得山摇地动,上气不接下气。
笑声中,铁鹰忍不住问道:“殿下因何发笑?”
秦雷稍微平息,嘶声道:“我笑那可笑之人。”
铁鹰又转向馆陶问道:“先生又为何发笑?”
馆陶强止住笑,喘息道:“我笑那可笑之事!”双手撑住小桌,身体前倾,盯着秦雷眼睛,一字一句道:“殿下就要大难临头,装傻扮痴也救不了你了!”
秦雷撇撇嘴,端起酒杯嘬一小口,冷笑道:“先生难道不是?那上官老儿杀意已生,您还是挑个好日子离开上京城吧!”
铁鹰奇怪道:“那是什么日子呢?”馆陶也很好奇。
“忌日。”秦雷夹一颗茴香豆,细细品味。
馆陶颓然坐回,惨笑道:“不错,学生离京之时,便是丧命之日呵!”
屋里又恢复安静,只有秦雷咀嚼茴香豆的声音。
馆陶心中波涛汹涌,他弱冠之年学成下山,来到东齐。自然是准备轰轰烈烈做一番事业:匡扶霸业,青史留名最好,至不济也要高官显爵,封妻荫子。想来凭自己的本事做到后者并不难,谁成想来到上京后竟沦落到这般田地……
齐国尊古,崇尚魏晋之风,取消了隋唐以来的科举,重新采用九品中正制选用官吏。因而高门大族垄断朝纲,把持了几乎全部重要官职,只把一些事务琐碎,升迁机会较少的职位施舍给所谓的‘庶族’,馆陶山野之人,乃是庶的不能再庶的庶族,又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像别的庶族投身行伍,靠军功起家。所以四处奔走,屡不得用,最后迫于生计,屈身于相府做一名清客,一晃十数年,郁郁不得志,又偏好美食,花费颇具,吃过不少白食,这才落了个“秋风客”的破落名声。
若是一直吃白食,倒也没有性命之虞,毕竟齐国贵族都以养食客为荣。可这馆陶有几分憨直脾气,他感觉挺对不起东主的,因而用了五年时间,耗费了无数精力,走访乡里,查阅资料,写成了《齐国改良邹议》,呈于宰相,也为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
上官丞相看了《邹议》,正对齐国时弊,若能彻底贯彻,定教齐国老树新枝,重新成为最有希望统一神州的国家。老狐狸也清楚若是按《邹议》改革,将触动多少既得利益,引起多大反弹。以他上官家百年声威,自己权倾朝野倒是不怕,可若亲自挂帅,必然不好太过回护家族利益,对自己人望也会有影响。
因而他要一个傀儡来抵挡攻击,以便自己进退自如,关键时刻上官丞相还可以成为挽狂澜于即倒的英雄。他以为计划的提出者馆陶是最佳人选,所以他以高位诱惑馆陶出仕。在丞相心里,一个十几年没有当上官的人,一定很饥渴,哪怕是明知这蜜饯中包着毒药,也会毫不犹豫吞下。
然而馆陶不是正常人,他恼怒于丞相的无情,作为一个思维缜密的谋士,他早已在《邹议》中将改革分解为若干阶段,便是为了将反弹控制在丞相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谁知道老狐狸想吃肉还不愿意染腥,竟然连一点风险都不愿接受,竟要统统转嫁给自己!
对丞相是稍起颠簸的小风浪,可是足以把一介布衣淹死八遍。当官好,那也得有命去当啊!他还没娶媳妇呢。
今日算是与丞相彻底撕破面皮,换作他也不会放一个对本国内政外情了若指掌,更何况是下一步施政纲要设计师的家伙脱离自己控制。
馆陶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知道最近京里动静,本想通过小质子,见见背后手眼通天的铁老板,看看能不能为自己搏来一线生机,谁想到误打误撞,见识了这主仆二人扮猪吃老虎的模样。
……
良久,馆陶才接着道:“可笑上官云鹤不仅无容人之量,还老眼昏花,竟把真龙当泥鳅。殿下使得好手段,竟然说动齐国太后,国师齐齐为您说情,上官丞相竟还以为您懵懂无知。可笑啊可笑,若干年后,灭齐者殿下也。”
秦雷摇头道:“那也得有命活到若干年后才成。方才先生不是说小子在劫难逃了吗?”
铁鹰对馆陶一瞪眼,插嘴道:“俺们已经瞒过那老匹夫了,殿下说他们会敲锣打鼓送俺们回去。”
馆陶也夹个茴香豆,调侃道:“是送你去黄泉路。”
秦雷起身一躬,尊敬道:“还请先生教我。”
馆陶起身回礼,也严肃道:“若没有赵无咎,殿下定然心想事成。但那百胜公与上官丞相意见相左,倾向于靠战争打醒齐人的自我陶醉,加上百胜军阵容鼎盛,未尝一败,所以贵国此时开战,正中百胜公下怀。您说他会看着殿下安然回国吗?”
秦雷接着问道:“赵无咎会反对我回国?”铁鹰也很焦急地看着馆陶。
馆陶摇头道:“不会,若在朝堂上与上官丞相分歧,必是一番口水,武人口拙,多半要输掉这嘴上官司。他们会选择更直接、更符合武人身份的方式……”
这时候起风了,秦雷望向窗外,黑云压城城欲摧。
第一卷 原上草 第一三章 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
雨说下就下,劈里啪啦打在屋檐上,汇成串串珍珠落了下来。
秦雷想起初来时,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此时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他对自己说。
调整下情绪,他吩咐铁鹰去请沈洛。
与馆陶的谈话告一段落,酒劲上头的馆陶去厢房睡下了。今日宴上丞相已经下了逐客令,他倒是自由身了,连行李都搬了过来。
雨越下越大,天黑的分不清时辰。沈洛来时,秦雷已经掌灯了。
他接过沈洛的雨伞,见他大半个身子湿漉漉,递过毛巾,愧疚道:“若不是临时有变,断不会如此折腾舅舅。”
沈洛笑道:“殿下小看为舅了,往年走南闯北,时常风餐露宿,抱冰卧雪,没有那么娇气。”
秦雷从泥炭小炉上提下茶壶,铁鹰忙接过来,倒出来的是浓郁的姜汤。秦雷先给沈洛递过一碗,又示意铁鹰自己也喝点。
秦雷让沈洛和铁鹰换下湿衣服,又连喝三大碗姜汤,才把与馆陶的谈话细细讲来。
沈洛沉吟片刻,皱眉道:“依殿下的意思,我们的人暂不出发?”
秦雷点头道:“既然百胜军掺和进来了,原来的计划便不能用了,不能让咱们的人白白送死。”
这时守在门口的铁鹰示意,馆陶先生醒了。
秦雷看了看沈洛,他点点头,秦雷对铁鹰吩咐道:“去请馆陶先生。”
馆陶来后,与沈洛见礼,两人自是一番寒暄介绍。秦雷这才知道,馆陶先生本名张谏之,云州人士,乃云州散人神机子之徒,比沈洛小三岁。
时间紧迫,谈话很快进入正题。
秦雷对沈洛道:“舅舅不妨把我们的方略对先生说说,好叫先生帮忙参详一下。”
沈洛点头对馆陶道:“半月前殿下定计,并亲自沟通慧能禅师的首徒至善和尚,愚兄拜访丞相府的主簿陆明德,加上原先我大秦李少卿拜访的齐国皇帝贴身太监黄公公,用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以大秦思念孙儿的太后的名义交通到齐太后、禅师和相国。”
铁鹰心中感叹,这些人说话太假了,单是送给黄太监的三千颗东珠便花了一百万两白银。这叫小手段的话,不知大手段得成什么样子。
“在殿下的努力下,我们先见到的是慧能,禅宗正试图在我大秦境内布道,一旦开战,他的努力便泡汤了。我们答应他,一旦回国将为禅宗布道出力,又贡献十万两黄金为他的佛祖塑金身,最后他同意向皇帝说项。”
“后来又用一套珊瑚屏风开路,见了齐丞相,陈述了此时开战的坏处;今日终于用一株万年人参见了齐太后,勾动老人家的人伦之情。这才教齐国统一意见,送我们殿下回国。”说到屏风和人参,沈洛一脸的肉痛,这是方才十万两黄金也没达到的效果。
他说得有些啰嗦,任谁在花出这么多钱,见了这么多大人物之后,都会很有倾诉欲的。
馆陶先生张谏之一直生活窘迫,身上从没超过百两纹银,对沈洛的描述也没有什么感觉。他轻敲下桌面,轻声道:“这么说殿下归期已近。路上有什么安排吗?”
沈洛佩服的点头道:“我们担心惹恼了我大秦军方,准备路上假扮齐国刺客行刺殿下,给军方开战的理由。”
馆陶笑道:“现在齐国会派人剿灭咱们,倒是不愁理由了。”
沈洛不好意思笑笑,说道:“咱们还有别的布置,可若想与军队对抗,实属妄想。”
馆陶想了想,问道:“上月刺杀殿下的刺客查到了吗?”
沈洛点头道:“查到了,是南楚的黑旗密探。”
秦雷嘿嘿笑道:“想不到我还蛮抢手的。”
馆陶也开始习惯这位殿下脱线的性格,他手指轻叩桌面,分析道:“楚国定然愿意秦齐开战,很有可能也会出手。”
沈洛苦笑道:“大秦军方若知道齐人放了咱们殿下,多半也会出手。再加上我大秦皇家密谍,足有六七股势力纠缠,混乱不堪啊!”
馆陶停下敲击,手按桌面道:“越乱越好,乱才好浑水摸鱼。若只有咱们与百胜军,反而无法脱身。”
秦雷起身踱了几步,坚决道:“谏之先生说的对,我们必须让局势乱起来。舅舅,告诉我们的人,加紧行动,把那里弄个天翻地覆。”
沈洛起身领命,秦雷指着地图某处,对他细细吩咐,馆陶在一边听着,越发赞叹,这位五皇子思维缜密,计划周详,更难得的是奇正相和,不一味行险,实在不像一位十六岁的少年。
……
雨停了,沈洛走了,馆陶也去休息了。
秦雷把自己浸在黑暗里,细心擦拭着一件件古怪的装备。百胜军的事情给了他很大的压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异常脆弱。张谏之说,百胜军不败,全靠百胜公只打必胜之战。所以,到时来围杀自己的军队从数量到质量一定是压倒性的,不可能靠侥幸突围。
他将一只只细小的弩箭插入臂弩,突然自嘲道:“若不做这些动作,还可苟延残喘一阵子。这下子成了老寿星吃砒霜,自嫌命长了。”
之后,他的心情莫名其妙好了起来,还哼起了走调的流行歌。
铁鹰依然尽忠职守地站在门外。
……
三天后,那位吃了两万小康之家一年口粮的黄公公前来宣旨,言道:秦皇有子,其名为雷,其性淑、其德昭,为两国邦交劳苦功高。今感其诚,悯其孝,皇恩浩荡,赐金还国……
黄老太监一走,秦雷便把黄灿灿的圣旨从案台上取下,细细打量轻轻摩挲。对铁鹰笑道:“这可是好东西,看这做工,看这面料。过个千百年就值老鼻子钱了。”
铁鹰自动忽略这句,对秦雷道:“殿下,您吩咐的事情办好了。”
秦雷一听,把那圣旨随手一卷,投到插鸡毛掸子的瓷瓶里。大声笑道:“快抬上来。”
铁鹰一挥手,四个沈家卫士抬一个漆黑的铁箱子进来,这箱子五尺长二尺宽三尺高,还箍着铁箍,最出奇的是上面居然有十几个锁眼。铁鹰上前,掏出十几把钥匙,又拿出一张纸,照着上面的顺序,依次打开所有的锁,箱子才‘咔嚓’一声弹开。
里面有个胡乱颤动的麻袋,秦雷上前踹了箱子一脚,麻袋才停下动弹。他问铁鹰道:“这是什么东西?”
铁鹰跟四个卫士相视一笑,对秦雷道:“这便是国师的那个侄子,这小子一人在街上闲逛,见到咱们抬的箱子,非要看看里面是什么。咱们就把他诳到没人的地方绑来见您了。”
秦雷喜笑颜开,吩咐卫士把麻袋提出来,铁鹰在上面狠狠踹两脚,里面杀猪一般呜呜叫起来。
秦雷铁鹰呲牙道:“这样不好吧!快把这位公子放出来。”
铁鹰也不反驳,抽出腰刀,‘唰’一声,把麻袋削开,露出一个满面惊恐的马脸青年,他的手脚被缚,嘴巴不知被谁塞了臭袜子,看上去悲惨至极。
秦雷端详片刻,抬腿作势要踹马脸,唬的他身体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秦雷对铁鹰道:“隔着麻袋什么都看不到,这样多好……”
……
马脸不停的磕头,眼泪鼻涕一起涌出,看来是吓坏。
秦雷温和的对他说道:“公子别害怕,反正要挨打,还不如痛快些来的舒服。”
马脸口中呜呜,似乎在求饶。
秦雷抽出一个卫士的腰刀,在手中舞几下,对铁鹰道:“玩累了就剁碎喂狗,别像上次弄得到处是血。”
铁鹰嘿嘿笑着接过刀,狠狠点头,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