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柄-第4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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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下半身已经藕断丝连的小主人,褐衣老者的脸上一阵扭曲,挥舞着手中的鬼头大刀,嘶嘶怪叫起来,像是在抗议着什么。
公良羽却懂他的意思,面色平静道:“我的腿是被石头砸得,并不是他们虐待所致。”
褐衣老者地情绪才平缓下来,咬牙抛掉掌中刀,噗通跪在了地上,满面乞求地望向暗处,拼命磕起头来。对于这种灵觉超乎常人的大高手来说,想发现一个人,并不一定要靠眼睛。
秦雷无奈地从黑暗中显出身形,挠挠头道:“有人给他求情了,把他带走吧!”
褐衣老者面色狂喜的叩首连连,便要起身去抱公良羽。
但公良羽却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狐疑地望向秦雷道:“是谁?”他甚至没奢望过秦雷会放过自己。
秦雷摇摇头,面无表情道:“你没必要知道,只要记住并不是所有人都欠你地,你欠别人的也永远还不清,就行了。”
两个侍卫帮着把公良羽放到褐衣老者的背上,再用布条捆紧。老者生怕秦雷反悔,等侍卫一摆弄妥当,又朝秦雷鞠一躬,便背着公良羽往外走。
“你不怕我再折腾?”趴在老者背上,公良羽扭过头来尖叫道。
秦雷呲牙笑笑道:“折腾的人多了去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只要你能把楚国灭掉,我就永远不折腾了!”
秦雷笑笑没说话。
“千万不要大意,小心诸烈。他一定会拦截你的……”这是公良羽留下地最后一句话,说完便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再也看不到踪影。
在这之后,秦雷就没有再见过他。只是在二三十年后,下南洋的风潮掀起,许许多多的财阀都组建了船队。其中最大的一支,名曰‘宇良弓舰队’。船队地大东家乃是一个双腿残疾地中年人。这只船队地活动范围极广,他们按照朝廷给出地大致海图。最远到过非洲南端,还带回了传说中地麒麟圣兽进献给皇帝陛下。也曾经在爪哇南面的新大陆登陆,见过不会飞的大鸟,只会跳的大鹿,并命名为‘陆行鸟’和‘跳鹿’。
又是二十年后,那船东病死在一次向东的航行中。他留下了富可敌国的资产,却无儿无女。根据他留下的遗嘱,财富地一半交由帝国皇贵妃继承,另一半建立大航海基金,以支持后人继续他未竟的事业。
因此设立的‘宇良弓基金’,激励着一代代充满幻想的青年去实践儿时的梦想,为稍显温柔的民族,注入了一丝躁动的血脉,其贡献和影响无可估量。
对于一个胸怀大志的帝王来说。宽容才是最强大地力量。
所谓一饮一啄、皆有天意。
……
言归正传,翌日一早,秦雷一行便火速西进,没了公良羽如附骨之疽般的纠缠,楚国的平乱大军根本无法跟上他的行踪。几次迂回便跳出了包围圈,在湘水江上乘船。一路北上,在十一月底顺湘水进了洞庭湖。
洞庭湖这地方好啊!李太白曾经介绍过:‘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楚江就是大江、也叫长江。这诗告诉了我们,洞庭湖紧挨着长江,十分的宽广。不仅风景为天下一绝,还是一等一的战略要地。
北过洞庭,即是长江。
但秦雷地脚步却不得不慢了下来,因为从现在开始,便进入了楚国水师的防区。不知是因着景泰帝的圣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湖上的防御严密极了……日夜都有如梭的军船在湖面上巡逻。严禁任何船只靠近入江口。
秦雷派了几波侦查艇试探,都无法靠近北岸。非但如此,还因此引来了洞庭湖水师的警惕,又加紧了排查,彻底打消了他通过洞庭湖北上的念头。
计无可施之下,只有退回南岸,弃船登陆,秦雷和乐布衣几个,假扮成游山玩水的士族子弟,而沈乞和公孙剑则带着黑衣卫,化装成岭南威武镖局的走镖队伍,一前一后相隔数里,进了巴陵城中。
巴陵城在洞庭湖东岸。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北通巫峡,南极潇湘,平日里南来北往地商旅如梭,乃是与楚国与秦国交通贸易地枢纽。
但因着景泰帝的一道圣旨,洞庭湖水军关闭了渡口,这枢纽一下子停止了运转,大批商队旅人困居于此,把个尚算宏伟地巴陵城塞了个满满当当……倒是让城里的旅社酒楼、饭馆妓院之类的去处,着实过了一把年。
秦雷等人进城时,并没有引起丝毫的波澜,因为像他们这样的人太多了,多得只能睡马路了。
“我不想睡马路,”云萝梳着双丫髻,穿着青布小夹袄,却是被秦雷打扮成个青衣小婢。好在一个月的山野奔波,已经让她基本上忘了公主该是个什么样子了:“我想睡床。”
‘啪’的一声,秦雷用折扇敲了她的脑袋一下,吹胡子瞪眼道:“没规矩……怎么教你来着?”他却穿着一身湖蓝绸衫,头上的方巾还嵌着一块蓝盈盈的宝石,一看就是吃饱了没事、爱调戏大姑娘的二世祖。
“公子……”双手捂着头顶,小丫头一脸委屈巴巴地叫道。
边上打扮成西席先生的乐布衣苦笑道:“公子,你咋这么爱欺负小萝呢?”
“对于未成年人来说,一顿拳头比一百句格言都管用。”秦雷不遗余力的推销着他地歪理:“所以你将来有了孩子的话。要记住不能溺爱哦!”
“你是虐待。”云萝撅着小嘴道:“而且拐卖。”
“虐待我承认,”秦雷翻翻白眼道:“但拐卖是不可能的。”说完上下打量着小丫头,啧啧有声道:“如此高贵的血统,留着自己虐待就好了。”
云萝气急了,便捏着小拳头去捶秦雷,却被他用扇柄在头顶虚晃一下,唬得云萝赶紧捂住头顶。可怜兮兮道:“打头会变笨的……”
看着笑闹的两人……或者说一个笑闹,一个被笑闹的。乐布衣摇头道:“公子,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先住下,再作打算吧!”
秦雷点点头,便领着云萝、乐布衣大摇大摆地穿街过市,到了紧邻西门城墙的一处酒楼。一见到他地脸,无需多言,掌柜的便收拾出了最好的跨院。请一行人住下。
看到这一幕,云萝大睁着眼睛,不可思议道:“为什么别人都没地方住,但你就可以随便住呢?”
秦雷嘴角微微上翘,右手比划个八字靠在下巴上,扮酷道:“因为我不是一般人。”
云萝捂着嘴巴娇笑起来。
秦雷突然道:“咱们该分开了。”
笑容顿时凝固在女孩脸上,她一下子沉默下来,轻咬下唇道:“什么时候?”
“就这两天吧!”秦雷轻声道:“乐先生说这两天会有大雾,我想看看能不能借机过江。”
云萝紧紧揪着衣襟,垂首道:“我送你过去吧!等过了江你再把我送回来。”随着秦雷一路逃亡,她早就不是那个懵懂的公主,对秦雷与大楚之间的事情也基本明白了。
秦雷的目光顿时柔和起来。轻轻摇头道:“让女人陷身于危险之中,不是我秦雨田的风格。”
云萝执拗地摇头道:“不行,自从你陪着我从山崖上跳下来,我便发誓,就是刀山火海也会陪着你。”
秦雷一瞪眼,便要用扇子敲她,她却不闪也不躲,抗声道:“只要你打不死我,我就一定要去。”
秦雷一愣,‘哗’的一声打开扇子。呼嗒呼嗒闪两下风。
“这么冷的天。你扇扇子干嘛?”云萝打个哆嗦道。
“我需要冷静冷静。”秦雷没好气道:“到时候再说吧!”说完便合上扇子,转身出了房间。
“你干吗去?”云萝又屁颠屁颠地跟上。浑没有方才不让须眉的气概。
“登岳阳楼去。”秦雷头也不回道:“我准备写篇文章纪念一下。”
“人家都是因为登楼才写文章,你为何为了写文章而登楼呢?”云萝不解地问道。
秦雷回头刚要说话,云萝先娇笑着比划道:“因为我与众不同嘛!”
……
出了酒楼,向西行一望,便看到西门城头有一座四柱三层,飞檐盔顶,楼顶檐牙啄,金碧辉煌的城门楼。远远望去,恰似一只凌空欲飞的鲲鹏。正是千古名楼岳阳楼。
一伙人西行四十丈,沿着城墙信步登上岳阳楼。
秦雷轻抚着栏杆远远望去,但见烟波浩渺的洞庭湖美不胜收、妙不可言。不由文兴大发,对身边几人道:“我想吟一篇文章,还请会写字地帮着记录一下。”
乐布衣苦笑道:“您说吧!我回去就写给您。”
又确认一下乐布衣的记性,秦雷才负手缓缓踱步,众人屏息等了半天,也没听他说出一个字来,良久才见他面红耳赤道:“我回去自己写吧!”说完便落荒而逃。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也许是内急吧!
但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一篇广为传颂的千古名篇,和一个文学史上的千古难题就此诞生……
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五九章 寂默沙洲冷
那天秦雷回去后,还真是憋出了一篇文章,原文如下:
“昭武十八年冬,秦雨田途径巴陵郡,仰先贤之遗风、登岳阳之名楼。但见湖水连天天连水,冬来分澄清。观此胜景、幸甚至哉,撰文以记之。”
然后便是通篇盗版范先生的岳阳楼记。
此文一出天下惊,五殿下之文名登时超越当世所有的文豪,就连齐国的文坛魁首颜行玺和孔敬文也惊呼其为‘子建再世’,颜大家更是夸张的声称‘甘为雨田门下走狗。’
又有人发掘出当年五殿下在荆州城所做的‘一蓑烟雨任平生’,自此坐实了五殿下的文豪之名,当世无人超越。
而之所以说这又是文学史上的千古之谜,是因为后世的史学家发现,他的文学功底着实不咋地,甚至经常犯些尝试些的错误,比如读个白字啥的。他们就是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种水平也能写出千古名篇?但铁一样的事实便摆在眼前,又让他们无从辩驳。
有人猜测是不是他的第一名臣、当时也跟在他身边的乐向古所做。但根据三十年后的大历史学家范仲淹考证,乐向古虽然文采斐然,但还写不出这种堪称神作的文章。所以一定不是他写的。
别人就问范先生,那你觉着是怎么回事呢?范先生拍着那篇《岳阳楼记》,微微激动道:“这是神作啊!定是天神假当今之手所做,不用怀疑了,别人绝对做不出来。”心中不服气的补充道:‘除了我。’
便给历史上留下个‘秦雨田文曲附身’地典故,人们也基本上认可了秦雷对此的著作权。
但秦雷可以指天发誓,他压根就没想过欺世盗名……以他的身份地位,也用不着冒充文豪。
他之所以要抢后人饭碗,只因为这是一篇政治性极强的文章……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暂时无人知道,即使有知道的也不会说。因为当务之急乃是回国。如果这道坎跨不过去,说什么都是百搭。
……
十二月初一,子时,万籁俱寂。
通常来说,这个时间还穿戴整齐的,一般都不是好人。
秦雷抹黑穿戴整齐,望一眼悄无声息的内间。便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轻轻掩上门,外面果真大雾弥漫,相距五丈而不能见人。
乐布衣和夏遂阳出现在他的身边,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便无声无息地出了院子。借着夜色与雾气的掩护,三人穿街过巷、很快到了南城墙根。
秦雷熟练地从背上取下矛勾,瞪着大眼看了半天。却瞅不见城头的模样。正犯愁间,乐布衣却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左面三丈远的地方……那里有个楼梯。
秦雷苦笑着摇摇头,便收起矛勾,跟着他俩顺梯子上了城墙。
翻出城外,一落地就看到了焦急等待的石敢。三人在他地引导下,消失在氤氲的雾中。
……
巴陵城中的客栈里,云萝突然从梦中惊醒,她梦见秦雷浑身浴血,在地上逶迤爬行,样子惨极了。
擦擦额头的冷汗,云萝披衣起身,推门到了外间。幽暗的夜光下,她看见秦雷的床上鼓鼓囊囊,似乎没有异常。
轻舒口气。云萝又转身回了房。爬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踏实,只好又下地到了外间。走到秦雷的床边道:“我睡不着……”
但那恶狠狠的‘睡不着就醒着!’地声音并没有响起,云萝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伸手去掀那被子,不由大吃一惊……只见秦雷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枕头横在那里。
“真走了吗?”无力地松开手,任那被子滑落在地,云萝喃喃道:“怎么都不说一声呢?”说着眼圈便通红通红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视线再一次投向他曾睡过的床上,她看到了一张雪白的便笺,就静静地躺在枕边。
摸出火折子,点亮了桌上地油灯。就着那昏黄的灯光,小公主擦擦泪,抽着鼻子读了起来,只见第一行就是:‘小丫头,正在哭鼻子吧……’
“没有!”云萝气呼呼地叫道:“才不为你这个大坏蛋哭鼻子呢。”但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