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柄-第3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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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八监督一挥手,一队持戈士兵便将这些人团团围住,只听那监督疾言厉色道:“尔等为何不应?”
这些人一阵慌乱,便有机灵地叫道:“没念着在下的名字,实在无法答应。”
那监督冷笑一声道:“拿你的身份文书来。”
“遗失了,还想请大人通融呢。”那举子一脸无奈道。
“那你是如何进来地?”监督官大人也不是傻子,粗声问道。
“就这么把学生放进来了。”那举子一摊手,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其实他心里早就慌得长草了,只是不甘心束手就擒,做些困兽斗罢了。
那监督官又命人搜身,果然没有搜出任何身份证明。这粗豪的军官哪里知道,方才唱名验身的功夫,这些家伙已经将那要人命的证明吃进了肚中。他们打定主意死不承认,必然会有人营救,而若是泄露出去,就算朝廷不杀他们,那些因此事败的大户也不会放过他们地。
监督官颇为无奈,只得命人暂且将其与已经查处的考生分别收押,等禀明圣上后再做打算。
……
而过了两关的考生们,又在贡院门口遇到了更严苛的搜身。
按规定,考生除允许携带笔砚外,片纸只字不许带入。昭武帝同样派出一队御林军,取代了在此检查的督学。
那些丘八监督命令考生们解开衣裳,左手拿着笔砚,右手拿着衣袜。排着队站在甬道里,听候点名,依次上前接受检查,每一位考生由两名搜检军搜身,从头到脚,仔细搜查。此时春寒料峭,考生们自腰际以下都冻僵了。几乎不知道自己身体发肤之所在。
这种无礼到野蛮的搜身,那还有一点礼待士人地样子?分明对待囚犯也不过如此嘛!自然引起考生们的极大不满。但此时天色不早,距离开考时间已经不远了,士子们不得不忍气吞声,暂且将身子当作木头,任其蹂躏,心中却将那位刁钻刻薄的五殿下恨得咬牙切齿。
要说秦雷真是冤枉,自从昨日进入考场。便被限制在贡院之中,对门外发生的事情毫无影响能力,却是为昭武帝背了黑锅。
军士们又揪出一百多个夹带地考生,多是些直接将考题藏在被褥中、鞋底里、腰带间地,其实尚有许多藏得隐蔽的并未搜出……这些搜检军第一次做这种活计,难免粗枝大叶、遗漏颇多,自然也无法强求。
经过千辛万苦一个上午,余下地一千五百名举子终于站在了贡院之中。也见到了那可恶的五殿下、以及一干副考同考。若非此时不同寻常,士子们定要大声质问诸位考官:‘为何要有辱斯文到不把举人当人。’
秦雷已经知道了外面地事情,也问过了同样一头雾水的麴延武,哪里还不知昭武帝的用意,心中自然又恼又恨,咬牙切齿地暗骂道:‘只道好心让我开山立派。却还是脱不了拿我当傻子般利用。’他倒不是恼昭武帝严肃考纪,而是愤恨将自己瞒得死死的,这对他来说,才是万般不能接受的。
但事情已然发生,他也只能寻个变通的法子,先将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待士子们在面前站好,秦雷面无表情的扫视过众人,半晌才冷冷道:“今日地检查前所未有,你们肯定觉得有辱斯文吧!”
士子们不料他如此坦诚,一时也没人敢点头。都傻傻地望着他。听他继续道:“但你们想过没有,朝廷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像防贼一样防着作弊的?”
有那不知好歹的士子心道:‘还不是显摆威风吗?’但大多数人还是被秦雷勾起了好奇心。纷纷小声问道:“为何?”
秦雷肃声道:“所谓‘进士’者,乃是取的我大秦最博学、最德高、最优秀的一群人,理应得到世人的仰慕尊敬,可是现在,你们仰慕尊敬前科进士吗?”
士子们虽然不敢摇头,可心里却认同了王爷的说法,谁不知道那是些什么玩意?怕是当中许多人连四书五经也没看全过吧!
秦雷见士子们一脸地不屑,不由微微一笑道:“不止是你们,就连普通百姓也是不屑的。”说着看士子们一眼,语重心长道:“这样的恶果是什么?官员没有威信、甚至不如当地士绅,一有诉讼纠纷,百姓们先想到的是去找乡绅,而不是找他们的父母官。”
这些事情,士子们都是了解的,只是他们从未想过,竟然是科举惹地祸,只听秦雷一脸严肃道:“百姓只尊敬凭真才实学靠上的进士,只福气这样的父母官,你们可有异议?”
举子们纷纷摇头,七嘴八舌道:“王爷说得正是。”
秦雷趁热打铁道:“你们也看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才有许多人去皇宫前请愿,希望得到一个公平公正的春闱大典,现在就是朝廷履行承诺的时候了!今日所做一切,皆是为了让有真才实学之人可以高中皇榜、让投机取巧之徒可以原形毕露!”
经他这样一说,士子们终于心平气和起来,心道:‘所谓乱世用重典,又道是乱而后治,看来矫枉过正也是难免的。’经过秦雷一番巧妙说辞,士子们的怨怼情绪奇迹般的消失,竟然转而理解甚至是感激起这位铁面王来。
这就是政客与学生的差距。
‘当啷’一声铃响,入场时间到,秦雷拿出最温和的笑容,团团拱手道:“祝各位好运。”士子们赶紧躬身还礼,各入号舍。
第六卷 云诡波谲 第三七三章 沈子岚
考生进入考场后,按号舍的编号每人一间号舍,号舍外有一名军丁看守,一千六百个号舍便动用了八百号军丁,昭武帝的决心可见一斑。
考生在号舍内坐定,便有孔敬徳与李光远同时宣讲考纪:。每场考试以晨昏为界,考生在黄昏时要交卷,如仍未完成,发给三只蜡烛,烛灭后即扶出场外。其间禁止讲问走动,进食睡眠乃至便溺,皆在那不足五尺的小间内进行,待三日三场考完后,方才得以释放。
讲完这些,又按例解说下三场考试的内容,此时天下毕竟战火仍频,是以昭武帝不重锦绣文章,而重真才实学,虽然也考三场、却没有前朝那些‘墨义’‘帖经’之类纯靠死记硬背的东西。
第一场考史论,共五道题,昭武帝从《春秋左传》这样的儒家典籍上取出五段文字,其中关于聘问、会盟、征伐、婚丧、篡弑各一段,让考生作五篇史论,阐述自己对这些问题的看法,每篇五百字,最多不得超出五十字。这是为了避免考生云里雾里的胡诌八扯。这场考察的是举子们理解问题、思考问题的能力。
第二场考策论,也是五道题,昭武帝找出五件内政外情,也可能是对齐方略这样的大事,也可能是府县讼狱这样的小情,让考生作五篇策论,命其分析原因,提出应对之策。同样是每篇五百字。这场考的是举子们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地能力。
第三场才是三道四书题,以及一首命题诗。藉此考察举子们的学问才识。
此时还未将四书五经提高到畸形的高度,更讲究学识渊博、机智多变,若是本本分分考试录取,也真格更能为国家选拔出智谋超群的人才。
待宣讲结束,秦雷便沉声宣布道:“第一场开考。”十八房考官便将散着墨香的考卷发下,开始了第一场‘史论五篇试。’
举子们忐忑的双手接过考卷,便见到开篇一题乃是‘子产为政、有事伯石’这样的正统史实。并非偏难怪,大部分人都松口气。纷纷低头构思起来。
却也有许多面色惨白、汗流浃背之徒,趁着监视军士不注意,或是撕开棉袄夹层、或是解下贴身肚兜,将精心藏起地小抄取出,只看一眼便口干舌燥、耳鸣眼花、险些齐齐晕厥过去……只见小抄上第一题,乃是‘齐侯免、求丑父’,哪里是什么‘子产为政’啊!
偷看下全部五道题。也没找到那位子产兄在哪里,急惶惶哆嗦啰嗦的再看看考卷,竟然没有一道与小抄上相同地。‘上当了!’便如一道晴天霹雳起,将这些自以为得计的家伙震得魂飞天外,真个晕厥了几个。自然惊动了监视兵丁,也发现了那夹带小抄,将其架将出去、收押起来不提。
看着不时被拖出去的考生,秦雷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他的本意是举行一场安定祥和的大比。虽然与昭武帝一般,准备给予大多数人公正,可他并不想追究作弊者的责任,好比楚庄王地‘绝缨之宴’,让企图投机取巧者知难而退也就罢了,大家都不损面皮。将来也好相见。
然而现在场面完全失控,一群如狼似虎的御林军接管了原本监考官的差事,完全的不留情面、完全的不计后果,完全的……让自己无法收拾,却也让秦雷彻彻底底明白了什么叫君心似海、恩威不测。
‘怪不得老大离家出走、男女两个老二心理变态呢,这老家伙做事忒绝了点。’秦雷忍不住腹诽道。昭武帝这种‘以所有人为棋子’,凡事只问结果,漠视旁人感受的作风,是最为秦雷所不喜的。
又想到昨日昭武帝深情款款执手道:“朕之国家,便是你地国家。”看来果然只是一句废话而已。没有别的含义。却是他秦雨田自作多情了。
气哄哄的背手转一圈,竟见到了伏案呼呼大睡的小胖子。秦雷不由暗笑道:‘才开考不到两刻钟就睡过去了,不知这三天三十六个时辰该怎么熬?’也没惊动小胖子,轻手轻脚往前面去了。
待见到李四亥的隔壁,秦雷两眼顿时瞪得老大——这里竟然坐着文铭仁那厮。秦雷不由惊奇万分,但见他在低头冥思苦想,只好悄悄离去,心中去大呼诡异……据说文彦博正四处捉拿这个逆子,不想他竟堂而皇之的进了贡院,还与李四亥坐了隔壁,说没有猫腻谁信啊?
巡视完考场便已到了未时末,昨夜一宿未眠,饶是铁打地身子,也有些疲乏了,秦雷便回到至公堂后的主考下榻处,刚要进门休憩一两个时辰,却有考务官上来禀报今日考生出勤情况。
撇撇嘴,秦雷还是把他领进屋里,一边洗脸一边道:“说吧!”
那官员清清嗓子,便把情况与秦雷分说:此次春闱共计一千七百零六名应试举子,实到一千七百零一名,其中又有因为身份不符、夹带小抄进场的二百一十七名考生被剔除,实际有一千四百一十八人考试。
而缺席的五人中,四人已经向督学告了病假,还有一人至今下落不明。
听考务官汇报完,秦雷微笑道:“还有下落不明的,哪的考生?”
“中都的。”考务官看一眼记录,恭声答道:“国子监应试监生沈子岚。”
秦雷呵呵笑道:“还是国子监的,这么近都不来考试……”突然脸色一边,沉声问道:“他叫什么?”
这考务官乃是昭武帝从外地临时抽调的,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身份。闻言小声道:“沈子岚……”
秦雷地眉头一下子紧紧皱起,沈家表弟应试他是知道地,思酌着自个欠沈家恩情良多,正好借这个机会偿还少许。便打算在昭武帝最后审定时,用上一个要求,将其点为一甲。这话虽然没有对沈家明说,但为了让老爷子宽心。他前几日已经差石敢去探望沈老爷子,并送去一盆海棠花。以老爷子地智慧,自然能明白秦雷已将‘探花’许给了沈子岚。
所以秦雷以为,就是沈子岚病得爬不起来,沈家也要将其抬来,只要能勉强答完卷子,便是一甲探花,何乐而不为呢?
可这小子偏偏就没来。且没有向督学告假,这叫无故旷考,其后果是,举人身份掳夺,十年不许再考。
“王爷,您看……”那考务官见秦雷久久不言,只好小心翼翼出声问道。
秦雷这次回过神来,干笑一声。对那考务官道:“许是害了重病爬不起来,又许是遇到歹人脱不开身,总之学子不易,你我一念之差,其一生便再无出路,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考务官也不是个较真的人。闻言恭敬道:“王爷仁厚,确实无伤大雅。”说完便将沈子岚地名字勾掉,轻声道:“那举子还要在督学处补备才是,以免日后惹人非议,于前程不利。”
秦雷点头笑道:“这事儿交给孤了,你去忙吧!”那考务官便施礼退下,秦雷的面色顿时垮了下来,恶狠狠骂道:“臭小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
“臭小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国子监门外。沈潍恶狠狠道。他也已经知道沈子岚缺考的事情,心中自然也是恼火万分。这一哆嗦可就是三年啊!再说下会还不一定是什么情况呢?哪有这次秦雷主考来得牢稳。
而那位惹得两人火冒三丈地小爷,此刻却正悠哉游哉的泛舟江上、倚翠偎红,实在是好不快活。
这是一艘外观普通平常,内饰极为奢华地画舫,四壁用珍贵的沉香木雕琢出精美的图案,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话说这种在中土绝迹二百余年的珍贵地毯,去年冬里突然出现在陶朱街珍玩店中,统共只有两条,一条被太尉府买走,一条被内府买走。
再看舱里的每一样物件都极尽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