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浮生记-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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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师中郎将李宣对苏昃之言深表赞同,颔首道:“西域各国势单力薄,怎可阻挡匈奴铁骑。自永平十六年诸国内属,其患未尝断绝。汉邦强大,则入侍称臣。匈奴势盛,则其又俯首。诸国远离畿辅,大军出征,无不劳顿国力民财,虽有武帝武功,亦难伐也。盖当今国难,天子无德,四方离心,虽凉州而不得安,况乎西域!苏将军之慨,得其时也!”
诸将纷纷称是,司马恭也略感满意地拈须颔首。苏昃道:“军师所称,小人愧不敢当。主公命小人赴西域探察,经历数月,然所得甚少。还要请主公、诸位大人见谅!”
我笑道:“你回来就是功劳,别的就不用说了!”便请他谈谈西域诸国情况,苏昃对答如流。问起田亩物产之事,他答道:“小人曾往移支、蒲类国,其国人性情豪爽,庐帐而居,饲养良马,不喜耕作。有牛、马、骆驼、羊蓄之资。蒲类之南为天山,又称白山,盛夏之时亦皑皑覆雪,林木广阔,草木千里,人临山中,方知仙境若何,而泫然不知所谓也!”
众人听得心旷神怡。苏昃又道:“诸国有一名车师,其前王治所交河城。河水分流绕域,故而名之。其西山野似焚燃一般,热不可耐。又终年不见雨降,土地肥沃,盛产果物棉织,又有奇珍异宝。所以民性懒惰,不肯吃苦!”
我们都大笑起来。孔露插嘴道:“怪不得他们要降了匈奴人呢!”
苏昃忙恭敬道:“夫人所言不错。匈奴人地域虽阔,但大多是瘠瘠不毛,所以才蓄牧养马,寇掠别国。如车师前部之国,原本狭小,其民又无大志,因而只能辗转于别国股掌之上!”
李宣叹息道:“好逸恶劳者,天将其亡。殊不料小小车师,也有诸多弊端,与汉邦无二!”众人大都面露沉思表情,默然不语。我忙打圆场,笑道:“不谈这个了。此次苏昃出玉门探察西域状况,任劳任怨,终于不辱使命。军师以为,该如何封赏呢?”
李宣知我欲避乱世的心思,会意道:“苏将军此次返回,不仅带来西域诸国风貌、珍宝异兽,也带来域外讯息,十分重要。如今功曹竹獠掌督外交,不由趁此机会,设置客曹专督其事。以之为客曹尚书,比六百石。苏昃为客曹丞,比四百石。不知主公之意何如?”
我拊掌道:“如此甚好。苏昃,你就暂迁是任吧,日后你若立功,再行封爵!”
苏昃大喜,忙跪倒谢恩。诸将见苏昃因冯延推举、李宣参荐之力,而拜为客曹丞,都有不解神色。司马恭更是皱眉瞧着李宣,她毫不示弱,眼神严肃,仿佛在说“我这样奏请没什么不对,你看我作甚!”
待苏昃退下之后,我笑着朝众人道:“苏昃此趟探察西域,实是为我解决了很多问题,原来西域各国也并非喜欢匈奴人。但总而言之,世道衰败,以致朝廷官员到了西域,也横征暴敛,荼毒百姓起来,这样诸国自然不喜。现在长史府名存实亡,正是我们入治的好机会。众位以为此举可行乎?”
司马恭与李宣皆都沉默,高敬却俯首作礼,沉沉道:“主公方兴,义扶汉室,连败羌人。此时正是我等上京夺权的良机。目下将士偕力,四境咸服,三辅间无人不怀归顺之意。放弃泱泱中国,进图边蛮,实应三思而后行呀!”
他这样一说,诸将也连忙进言劝陈。更有甚者,便请求发兵攻西京长安,并要求与韩遂联合。我未料局势会这样发展,先是心里咯噔一下,勉强压制发怒的情绪,强笑道:“此事便不提了!今晚设宴为苏昃接风,各位请先回去休息罢!”
孔露、小清跟司马恭夫妇留了下来。李宣看见我刚刚尴尬的样子,劝道:“将军之念原本就不合情理,诸将久经胜战,骄矜浮躁,如何肯助将军跋涉万里,远征西域呢?恕妾直言,若是妾不存私心,适才也定会劝说主公出西京、镇三辅、定天下,略取中原的!”
我长长叹气,道:“那你存的是何私心呢?”
李宣眼圈一红,道:“妾甘为将军蹈死赴命,岂虑区区征伐乎?将军与相公、贱妾都有救命之德,虽死不敢忘却。
妾的私心,就是要追随将军左右,此生不愿再侍二主!”
司马恭叩首道:“末将之意亦如此。主公但有吩咐,敢不以性命相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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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房中,我又是羞恼,又是无奈。我少有什么计划被人这样反对的,而今天他们居然一起联合起来抗拒我的计划。他妈的,统统都在想美事,要造反当皇帝,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自然不会对我西迁之举感兴趣。不但如此,他们还敢大放厥词,例如高敬,哼,他都记不得自己能活到现在,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了。怪不得上次许翼赴羌,他亦联合众将极力反对。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
心里重新估量起来,突地想到如高敬这一拨子都坚持己见的话,那么我握在手中的兵力岂不只有司马恭与卢横的两支而已吗?不禁冒出一身冷汗。当初李升的事情又跃上心来,虽是自觉高敬似不会如此,仍唤来小清,把这番想法说与她听。
小清沉吟作色,道:“你对他有大恩,他该不至反罢。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他又是横野将军,有自置军属的权力,若果有不轨,对我们便大大不利了!”
她毅然决然地抬起头来,“今晚我就去他府中察探,若是有消息,我便回报夫君。但此事你千万别再对任何人讲,丝儿、露儿也不能说!”
我知道她担心什么,若是高敬真有此意也就罢了,若无则算误会。此事传了出去,诸将安能不自疑乎?长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我已经被人出卖多次了,一切小心点好。唉,高敬这人太注重名利,本来他与许翼,是我的左膀右臂,可他城府甚深,心思又常不在我料中。就像此次西迁,原本我打算以他为正,许翼辅之,可他坚持反对,还力陈用兵关中的事情。他的野心素大,真不知是喜是悲!”
小清点点头,“夫君西迁之心,谁都看得出来。而且士卒、民众多半愿跟随你的,所以他们若不下手夺权,简直一点机会也没有。高敬若是乖一点,还可善保其身,稳稳坐司马恭以下第二把交椅。若是他丧心病狂,图谋不轨,那我们就得痛下杀手了!”
我被她的话一惊,道:“我可没想那么多。高敬是我的爱将,前次在洛阳时,牺牲了那么许多人,才把他救出来……唉,若是……”想到逝去的兄弟杨速,不禁心中一痛。
小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又嘱咐我吃药,这才去了。我往榻上一躺,心里突然涌起破罐子破摔的念头:若是高敬想反我,那就让他动手好了。大不了我与小清她们逃出峄醴,不当这个虎骑大将军了!
又暗道:我追求自己的快乐,却拉着这样多将士、民众跟随我奔波,不免太自私了罢!站起身来,反复在房中踱步,一时只想立刻把兵权交还朝廷,任他们想干吗便干吗去罢。
丫鬟送进茶来,我喝了一口,却是苦水。一时我火冒三丈,“咣”地把茶盅摔在地下,打个粉碎。
那丫头面无人色,立刻跪倒在地,磕头泣道:“奴婢该死,请老爷饶恕!”
我抿嘴咬牙,呆呆地望着地下破裂的陶片和一摊药水,突然想起是怎么回事。我颇感茫然,火气即刻便消了下去。此时,门外却突涌进几名甲士,为首的乃是卢横。他见我面色不定,以为出了事,立刻厉声道:“来人,把她拖出去!”
甲士高声应喏。那丫头惊得坐倒在地,浑不知觉自己如何招来这一场横祸。我立刻挥手止住他们,缓缓道:“这药是不是清夫人命你送来的?”
那丫鬟见我语气转和,含泪连连点头,我长叹一声,“下去罢,我心情不好,让你受惊了。你们把她带到露儿房里,让她听听琴,就说是我吩咐的!”
几名甲士摸不着头脑,起身将因祸得福的那名丫鬟带走了。卢横刚要告退,我止住他,负手长叹,良久方道:“我这样失态,倒让卢兄见笑了!”
卢横抱拳道:“末将怎敢对主公不敬?恕在下多嘴,主公是因为西迁之事而烦恼吗?”
我伸手肃坐,命人上茶。坐下阖眼良久,才又睁开,“你我也有很多日子没坐下来好好聊聊了。平常你虽近身护我,但说话的机会却是很少。唉,像你这样忠心的兄弟,除了逝去的杨速和现在的司马恭之外,很难找啦!”
此话当然是有感而发。卢横受宠若惊,叩首道:“自卢横受命以来,此生所系惟主公一人尔。主公爱惜部下,待人亲厚。卢横甘心情愿为主公奔波效死,若背此誓,神灵诛之!”
我略觉感动,命他起来,“你跟建威二人,是我最忠心耿耿的手下。想当年初赴河内募兵,承业职不过骑校。但其耿直无私,屡忤我意。有一次清夫人受气离去,我遍寻不得,大发脾气,他却极力劝我振作,又要我勿逞儿女之态,而失大将风度。我一气之下,将他羁押起来,准备严惩!”
卢横不知我为何提及此事,况是初闻,不禁咋舌道:“司马将军也太大胆了!清夫人……”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小清如同天人,司马恭这话也触犯了她,竟可安然无恙,实是一件怪事。笑道:“清夫人之后返来,闻得此事,便劝我宽赦于他,我便勉强应了。初时我觉得司马恭此人太过迂腐,不懂变通。后来才渐渐感到,此人忠诚仗义,敢说敢为,乃不可多得的将才。于是我任偏将军时,他一直以长史身份督诸将,后我升迁虎骑校尉,他也迁为副手,直至如今!”
卢横叹道:“司马将军尝论主公用人之道,称若无当日追随主公赴河内,恐怕现下仍是白身。主公用人得当,各尽其才,末将等都是深感敬佩的!”
我笑着看他,“卢兄也是白身而起,不知现下还满意么?”
卢横正容,连连叩头。我忙搀起他,却叹了口气,“自杨速死后,我才痛感人才可贵。每念及他掩护两位夫人,战死洛阳城外,便如万箭穿心,痛不可当。我一直以为,大家都是好兄弟,都是可依靠、可信赖的人。唉……”
卢横见我长吁短叹,皱了皱眉,轻声道:“主公莫非因高将军等反对西迁而不自安呢?”
我轻咦一声,惊异地看着他。他垂下头,用力捏拳,“主公待属下不薄,高敬犯过大错仍能任用,又被主公冒死救出洛阳,应该感恩图报才是。没想到此人会如此反对西迁,他的心中,必有私心杂念。主公应小心提防!”
我见卢横都这样说,更觉不安。再念及原先的想法,真是愚蠢得紧:这世界充满了险恶的斗争,你不去争取,必将被淘汰。我白手起家,所经所历还少么,怎会想到白白放弃自己的既得利益呢?高敬若无事便好,若有事,我便有一千一万个杀他的理由,而且绝不能心慈手软。
咬咬牙,轻轻挥了挥手,“姑且观之。不过此事你不可再告诉任何人,若他真是诚心诚意为我霸业着想,倒是颜鹰以小人腹忖君子心了!”
卢横颔首称是,刚要告辞退出,又似记起什么,道:“末将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是有关高敬的吗?”
卢横脸现愧色,低声道:“正是。主公明鉴,此事我搁在肚里很多时候了,总觉不吐不快。但讥讽诬构之词,万不敢发!”
我点点头,卢横道:“高将军帐下几位僚属,其一名韶让,乃南阳人氏。我赴京畿之时曾与他有过交往。高敬以为长史,颇显亲重。但此人素敬主公,亦想借末将之力举荐麾下,但因末将怕因私废公,故而迟迟未曾开言。韶让言谈之中,常常流露出不满高敬的话语,令末将甚讶,便悄悄地打听了实情!”
我凝神细听。卢横沉吟回想片刻,道:“闻说三四月间,主公曾令高敬、许翼各领一军讨平四境。高敬战西北的一支羌人,连克四座村寨。但其放纵兵士大肆杀戮、劫掠,屠光羌人,还火焚其寨,片甲不留。直至许翼闻报规劝后方有所收敛。许将军顾念旧情,将所获民户军资、耕牛马匹分一半与之,以瞒过主公。高敬更将主公所赐悉分士卒,此事便再无他人知晓。韶让也是一次参加酒宴后,高敬大醉胡言中探知详情,他知此事重大,还秘密收买了原步兵营几名士卒,暗中证实,却果有此事!”
“什么?”我震惊万分,道:“这样的事他们竟然都瞒着我,可恨许翼也搀杂其中!他难道不知道,治军的首要是纪律吗?高敬弃军令于不顾,残杀无辜,放纵士兵劫掠,那我军跟流匪贼寇还有何区别?”
卢横跪倒道:“主公息怒!”
我亦知此事不能善了,强忍恨恼,半晌才道:“你先退下,此事不能再与任何人说起!”
卢横应命,退至房口,又回身禀道:“高将军亦有种种功劳,若能改悔,还请主公从轻发落!”
我正在气头上,闻言这才稍稍冷静了点,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