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质三步曲-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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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还是没有找到。
这时天已经黑了,他也饿了。他自己烤了些豆子吃,然后他坐在厨房桌子边,考虑怎样用最好的办法检查楼下的房间。
就在他快吃完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心在狂跳。他数了数,二十六声,然后铃声停了。他把盘子放在水池里,开始接着我。
四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没找着那只绿色的皮文具盒。快一点半了,他筋疲力尽。他躺在床上,衣服也没脱,立刻就进入了梦乡。他的梦紧张而拥挤,母亲那张忧郁、害怕的面孔总是近在咫尺。
好像就是一瞬间(其实他睡了将近三个小时),他醒了,同时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他知道那只文具盒在哪里了。第二,他知道那些人就在楼下,正在打开厨房的门。
他把莫西拎到一边,轻声制止了她睡意朦胧的抗议。然后他双腿一悠,来到床边,他穿上鞋,绷紧每一根神经倾听楼下的动静。那些声音非常轻微:一张椅子被搬起来、又被放回原处、短促的嘘声、木地板发出的嘎吱声。
他的动作比那些人更轻,他离开卧室,踮着脚尖来到楼梯顶头一个空房问里。房间里并非漆黑一片,在黎明前的幽暗光线中他看见了那台老式的脚踏缝纫机。几个小时之前他刚刚检查过这个房间,但他忘了检查缝纫机边上放图样和线圈的小盒子。
他小心翼翼地摸到那只盒子,同时注意听着。那伙人在楼下走动,威尔还看见门缝外可能是手电筒发出的一线微光。
这时他找到了盒子上的开关,他按动开关,盒子被打开了,正如他所预料的,那只皮文具盒就在那儿。
现在他该怎么办呢?他蹲在暗淡的光线中,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努力倾听。
那两个人就在楼下的门厅里。他听见其中一个轻声说:“嗨,我听见送牛奶的到这条路上来了。”
“还没到这儿呢。”另一个声音说,“我们得上楼看看。”
“那就上去吧,别在这儿晃悠。”
威尔听到楼梯顶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他稳住了自己。那人并没制造什么响动,但他却无法阻止这预料之外的嘎吱声。这时声音停住了,威尔从门缝里看见一束微弱的手电筒光扫过门外的地板。
门慢慢开了,威尔等到那人的身影完全出现在门口时,猛地从黑暗里冲出来,撞向入侵者的肚子。
但他们都没有看到那只猫。
那人来到楼梯顶时,莫西静悄悄地从卧室溜出来,竖着尾巴,站在那人的腿后,准备用自己的身体去蹭他。那人身体健壮,训练有素,本来是可以对付得了威尔的,但那只猫挡住了他的路。他向后退时被她绊倒了,他倒吸一口冷气,从楼梯上一个倒栽葱滚了下去,脑袋重重地撞在门厅的桌子上。
威尔听见一声可怕的撞击,他来不及停下来去想那声音是怎么回事,就抓住文具盒,顺着楼梯扶手滑下来,从躺在楼梯下、缩成一团抽搐不止的那人身体上跳过去,抓过桌子上的大手提袋,从大门跑了出去,而另外那个人只来得及从起居室里跑出来,瞪眼看着这一切。
即使在害怕忙乱中,威尔还是感到好奇:为什么另外那个人没有冲他叫嚷,也没有追他呢?不过他们很快会来追他的,开着车、拿着手机。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快跑。
他看见送牛奶的工人出现在街口,他那电动小货车的灯光在满天曙光中显得很苍白。威尔跳过篱笆,进入了邻居的花园,又沿着房子一侧的小路来到花园的另一侧,跳了出来,又跑过一片被露水打湿的草地,穿过树篱,来到住宅区和大马路之间的一片灌木树林里。他爬到一棵灌木下,躺在那里大口喘着气,浑身打颤。现在到马路上还为时过早,还得再等会儿,等到交通高峰时刻。
他无法从脑中赶走那人脑袋撞在桌子上发出的响声,以及他的脖子屈成一团的样子,完全变了形,四肢也可怕地抽搐着。那人死了,他杀了他。
他无法把这一幕幕抹去,但他不能再想了,还有很多事要考虑。他的母亲:她待在那个地方真的会安全吗?库柏夫人会不会说出去?甚至,如果威尔没有像他所保证的那样回去会怎么样呢?因为他不能回去,他杀了人。
还有莫西。谁来喂养莫西呢?莫西会不会担心他们在哪里?她会跟来吗?
这时天更亮了,已经有足够的光线察看购物袋里的物品:他母亲的钱包、律师刚来的信、英格兰南部的地图、巧克力条、牙膏、换洗短裤和袜子,还有那只绿色的皮文具盒。
所有的东西都在。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除了他杀了一个人。
威尔七岁时,第一次认识到他的母亲和别人不一样,还有,他得照顾她。那是在一家超市里,他们在做一个游戏:他们只有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才能往小推车里放东西。威尔的任务就是环顾四周,然后悄声说:“现在可以了。”于是她会从货架上拿起一听罐头或是一盒别的什么东西,悄悄放进小推车。东西放进去以后他们就安全了,因为他们都隐身不见了。
游戏很有趣,他们玩了很长时间。这是一个星期六的上午,店里人很多,但这个游戏他们玩得很好,而且合作得很成功,他们彼此信任,威尔爱他的母亲,而且会常常这样告诉她,她会告诉威尔她也爱他。
他们来到收银台时,威尔既激动又高兴,因为他们就要胜利了。当他母亲发现钱包不见了,还说一定是小偷偷走了钱包时,这仍是游戏的一部分。但这时威尔已经开始厌倦这个游戏,而且他饿了,妈妈也不再那么高兴。她真的害怕了,他们又走回去,把东西分别一一放回到货架上,但这次他们得特别小心,因为敌人得到她的钱包后,知道了她的信用卡号码,正在追踪他们……
威尔自己也越来越害怕。他意识到他母亲是多么聪明,她把现实中的危险变成一场游戏,不让他害怕,可结果他还是知道了真相,为了让她放心,他得假装不害怕。
所以小男孩仍然假装这是一场游戏,这样她就不用担心他是否害怕,他们虽然什么也没买就回家了,但远离敌人他们就安全了;后来威尔还是在门厅的桌子上发现了钱包。星期一他们去了银行,为了保险起见,他们撤消了旧账号,又在别处开了新账号,危险过去。
但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威尔慢慢地、同时很不情愿地意识到他母亲的敌人并不存在于生活中,敌人在她的心里。但那些敌人并没有因此变得不那么真实、不那么危险和吓人;这只意味着他得更加小心地保护他的母亲。从超市事件开始,他认识到,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他必须假装。威尔的部分注意力一直关注着她的忧虑,他是那么爱她,他会用生命去保护她。
关于威尔的父亲,在威尔还不能记住他的时候他就消失了。
威尔对他的父亲非常好奇,他经常问母亲一些让她头疼的问题,而大部分问题她都回答不了。
“他很有钱吗?”
“他去哪儿了?”
“他为什么要走?”
“他死了吗?”
“他会回来吗?”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只有最后一个问题她能解答。约翰·佩里曾经是皇家海军的一位英俊、勇敢、聪明的军官,后来他离开军队,成了一名探险家,到世界上人迹罕至的地方探险。威尔听到这些觉得很刺激,没有什么比有一个探险家父亲更让人激动了。从那时起,所有的游戏中他都有一个看不见的伙伴:他和父亲一起在丛林里披荆斩棘地前进,在帆船甲板上以手遮眼眺望波涛汹涌的大海,在蝙蝠出没的岩洞里手持火把辨认神秘的字迹……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无数次救过对方的命,他们在篝火旁笑谈到深夜。
但威尔渐渐长大了,他开始感到奇怪。为什么没有一张他父亲在日常生活或探险时的照片?比如和其他胡须上结满冰霜的男子汉一起在北极乘坐雪橇,或是在丛林里察看藤蔓植物覆盖下的废墟?为什么家里没有一件他带回来的纪念品?为什么书本里从来没提到过他?
他的母亲也不知道,但她说过的一句话打中了他的心坎。
她说:“有一天,你也会沿着你父亲的足迹,成为一个伟大的人,你要继承他的衣钵。”
威尔还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他已经有了某种顿悟,并且被一种骄傲和使命感鼓舞着。他的游戏即将成为现实。他父亲还活着,迷失在某处荒野,他要去解救他,继承他的衣钵……有这么伟大的目标,即使生活困苦也值得。
所以他严守母亲的秘密。在她较为平静清醒的时候,他注意向她学习如何买东西、做饭、收拾房间。当她糊涂和害怕的时候,他就能干这些活。他也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在学校里保持默默无闻,避免引起邻居的注意,即使母亲在害怕和疯狂中几乎说不出话时,他也要做到这一点。威尔最害怕的莫过于社会有关机构发现她、带走她,再把他送到陌生人的家中,什么困难都比这强。因为她也有心中阴霾一扫而光的时候,她会重新快乐起来,嘲笑自己的恐惧,赞扬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那时的她是那么慈爱和温柔,他觉得没有比她更好的伙伴了,他只想永远和她生活在一起。
但后来那伙人来了。
他们不是警察,也不是社会福利机构人员,更不是罪犯——至少威尔是这么判断的。威尔想赶走他们,但他们对他毫不理睬,也不说要什么,他们只跟他母亲说话,而那时的她又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他在门外听见他们在打听他的父亲,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那些人想知道约翰·佩里去了哪里,有没有捎带东西给她,她最后一次收到他的信是什么时候,还有,他有没有和任何外国使馆联系过。威尔听见他母亲越来越悲伤,最后他跑进房间让他们离开。
他看上去是那么凶猛,以致于那两个人竟没有因为他年纪幼小而觉得可笑。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他,或是用一只拳头把他打翻在地,但他毫不畏惧,怒发冲冠。
他们离开了。这一幕让威尔更加坚信不疑:他的父亲肯定在什么地方遇到了麻烦,只有他才能去救他。他的游戏不再充满孩子气,不再是内心的想像,它确有其事,他必须表现出色。
不久之后他们又来了,声称威尔的母亲有事要向他们交待。他们是在威尔上学的时候来的,其中一个人在楼下跟威尔的母亲谈话,另一个人趁机搜查他们的卧室。她并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威尔早早回家,发现了他们,他再次怒目以对,他们又一次离开了。
他不愿向警察求助,怕母亲被有关机构带走,而他们似乎知道这一点,更加纠缠不休,最后他们在威尔到公园去寻找母亲时破门而入。她的情况更糟了,她认为她必须把湖边长凳上的每根木条都摸一遍。为了让她快点做完,威尔就帮助她。那天他们回到家时看见那伙人的汽车消失在街口,他进屋后发现他们来搜查过家,大部分抽屉和橱柜都被他们翻过了。
他知道他们要找什么。那只绿色的皮文具盒是他母亲最珍贵的财产,他梦想能看一看里面的东西,但他从来都不知道她把它放在什么地方。他知道里面有信,他还知道她时常哭着读它们,然后她就会向他讲起他的父亲。威尔断定那伙人要找的就是这个文具盒,因此他必须采取行动。
他决定先给母亲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他左思右想,但他没有朋友可以求助,邻居也早就对他们起了疑心,他能想到的可以信任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库柏夫人。只要母亲在那儿安然无恙,他就准备找出那只绿色的皮文具盒,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然后他要去牛津,为他心中的疑问寻找答案。但那伙人来得太快了。
现在他还杀了其中的一个人。
所以警察也会来追他的。
还好,他擅长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得比以往任何时候更要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时间越长越好,直到他找到他父亲或是那伙人找到他。如果那伙人先找到了他,他可不在乎再杀几个人。
那天后来,实际上是半夜了,威尔走在离牛津城大约四十英里的地方,他精疲力竭。他先搭车,又换了两次公共汽车,接着又步行,晚上六点钟才到牛津,这时已经太晚了,他要做的事一件也做不成。他在“汉堡王”吃了晚饭,然后到一个电影院躲了起来(即使正在看着电影的时候,他还是转眼就忘了电影的内容),现在他走在郊区的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这条路一直通向北方。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注意到他。但他明白最好能马上找个地方睡上一觉,因为时间越晚,他就越引人注目。问题是路边那些舒适住宅的花园里没地方可躲,也没有一点快要到野外的迹象。
他来到一个大的环形交叉路口,有一条穿过牛津的东西环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