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质三步曲-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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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地看见了一排床铺、几张小孩儿的脸和一个枕头,然后她便睡了过去。
有人在摇晃她。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腰里——那两块马口铁还在,还平安无事。于是,她试图睁开眼睛,可是,噢——真不容易——她从来没睡得这么死。
“醒醒!醒醒!”
好几个声音都在低低地叫着。莱拉费了很大的力气,像是往山坡上推一块大石头似的,终于强迫自己醒了过来。
门口上方挂着一盏供电不足的电灯泡,在暗淡的光线下,莱拉看见三个小女孩聚在自己周围。要看清楚并不容易,因为她的眼睛对焦的时候还显得很迟钝。看上去她们跟她年纪相仿,说的也是英语。
“她醒了。”
“他们给她吃安眠药了,一定是……”
“你叫什么?”
“利齐,”莱拉含糊不清地说。
“是不是又有一批新来的小孩儿?”其中一个女孩问道。
“不知道,就我一个。”
“他们从哪儿把你弄来的?”
莱拉挣扎着坐起身。她不记得吃过什么安眠药,不过她喝的东西里也许真有什么名堂呢。她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眼睛里面一跳一跳地微微有点儿痛。
“这是在哪儿?”
“不知道,他们不告诉我们。”
“他们通常一次不止带一个小孩儿来……”
“他们是干什么的?”莱拉集中起麻木的精神,吃力地问道。潘特莱蒙也跟她一起清醒起来。
“我们不知道,”一个女孩说道——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她是个高个子,长着红头发,动作很快,显得紧张兮兮的,操着一口浓重的伦敦音。“他们给我们量这量那的,还做些实验,还有——”
“他们量那个尘埃,”另一个女孩说。这是个长相友好、胖乎乎的黑发女孩。
“你根本就不知道,”第一个女孩说。
“他们是在量尘埃,”第三个女孩说。她长得很温顺的样子,正抱着她的兔子精灵。“我听见他们说的。”
“然后他们就把我们一个一个带走,我们就知道这些。带走的人谁都没回来,”红发女孩说。
“这个男孩儿,对了,”胖女孩说,“他猜——”
“别告诉她这个!”红发女孩说,“还不到时候。”
“这儿还有男孩儿?”莱拉问。
“有,我们有很多人呢。我猜差不多有三十个了。”
“不止,”胖女孩说,“更像是四十个。”
“只是他们总是带走一些人,”红发女孩说,“他们通常都是一开始把一大帮人弄到这儿来,弄得这里的小孩儿多极了,接着他们就一个一个地不见了。”
“他们是饕餮,”胖女孩说,“你一定知道饕餮,我们都怕他们,后来就被他们抓来了……”
这时,莱拉已经渐渐醒了过来。除了那个兔子精灵以外,那两个女孩的精灵都待在门口听着,他们说话的时候全都压低了声音。莱拉问她们叫什么。红发女孩叫安妮,黑发的胖女孩叫贝拉,瘦女孩叫玛莎。她们不知道那些男孩子都叫什么名字,因为大部分时间里,男孩女孩是分开的。他们待他们并不坏。
“这儿还行,”贝拉说,“没什么事儿可做,只是他们要对我们进行检查啦,要做运动啦,然后量我们的大小啦、量体温啦什么的。就是真的挺烦人的。”
“库尔特夫人来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安妮说。
莱拉强忍着没让自己叫出声来,潘特莱蒙的翅膀剧烈地扇动了几下,连那个女孩都注意到了。
“他紧张了,”莱拉边说边安慰他,“像你们说的,他们一定是给我们吃安眠药了,因为我们都困死了。库尔特夫人是谁啊?”
“就是她跟别人一起把我们骗到这儿来的——至少骗了大部分人,”玛莎说,“他们——就是别的小孩儿,都在谈论她。只要她一来,你就知道要有小孩儿失踪了。”
“她喜欢盯着小孩儿看。他们把小孩儿带走的时候,她喜欢看着他们是怎么弄我们的。那个叫西蒙的男孩儿,他猜他们是要把我们杀死,库尔特夫人在旁边看着。”
“他们要杀死我们?”莱拉声音颤抖地问。
“肯定是,因为从来没人回来过。”
“他们还总是对精灵做这做那的,”贝拉说,“称他们体重、量他们身材啦什么的……”
“他们用手动你们的精灵?”
“没有!天啊!他们把秤放在那儿,你的精灵得站到上面,变换样子,然后他们就做记录、拍照片。他们还把你放到柜子里,量尘埃的大小,他们总是这样,量尘埃的事儿从来也没停过。”
“什么尘埃?”莱拉问。
“我们不知道。”安妮说,“就是一种从太空来的东西,并不是真的灰尘。你要是没有尘埃,那就没事了。可是最后所有的人都有尘埃。”
“你知道我听西蒙是怎么说的吗?”贝拉说,“他说鞑靼人在他们的头盖骨上钻窟窿,让尘埃落进去。”
“是呀,他当然知道啦,”安妮嘲讽地说,“我想等库尔特夫人来的时候问问她。”
“你真的敢?”玛莎钦佩地说。
“敢。”
“她什么时候来?”莱拉问。
“后天,”安妮说。
莱拉吓得后背上“嗖”地冒出一股凉气,潘特莱蒙紧紧地趴在她身上。她只有一天的时间去找到罗杰,尽量多了解一些这里的情况,然后或者逃走,或者被救走;要是吉卜赛人全都被杀死了的话,谁还能帮这些孩子在冰天雪地的荒野里活下去呢?
那几个女孩继续说着话,但是莱拉和潘特莱蒙缩在床上,想暖和一下。他们知道,她小床周围几百英里范围内所有的只有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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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精灵罩子
莱拉不是那种忧心忡忡的人,而是性格开朗、非常现实的孩子,另外,她也缺乏想像力。跑这么远的路来救她的朋友罗杰——想像力丰富的人谁都不会真地认为这能办得到;或者即使想到了,想像力丰富的孩子也会马上想出好几种可能的方式。善于撒谎的人并不意味着想像力非常丰富。很多善于说谎的人没什么想像力,也正是这一点才使得人们对他们的谎言令人吃惊地信任。
现在既然已经落入到祭祀委员会的手里,莱拉便不让自己为吉卜赛人的命运提心吊胆了,因为他们全都英勇善战。虽然潘特莱蒙说他看见约翰·法阿被射中了,但说不定是他搞错了;或者就算他没弄错,约翰·法阿也许伤得并不重。落到萨莫耶德人的手里是够倒霉的了,但吉卜赛人不久就会来救她;如果他们办不到,那么埃欧雷克·伯尔尼松也会来救她,这是谁也挡不住的;然后,他们会坐上李·斯科尔斯比的气球,飞到斯瓦尔巴特群岛,去救阿斯里尔勋爵。
在她看来,事情就这么简单。
于是第二天早晨,在宿舍里睡醒以后,莱拉便迫不及待地准备着应对这一天会发生的任何事情了。她还尤其急着想见见罗杰——急着想在他发现自己之前先发现他。
她并没有等多长时间。七点半的时候,各个宿舍的孩子便被照管他们的护士叫醒。他们洗完脸、穿好衣服,然后集体去餐厅吃早餐。
罗杰就在那儿。
他跟另外五个男孩坐在刚进门的一张桌子那儿,排队去窗口取饭的人正好经过他们身边。莱拉就可以假装把手绢掉在地上,蹲下身子去捡,在罗杰的椅子边深深地弯着腰,这样,潘特莱蒙就能跟罗杰的精灵塞尔西里亚说上话。
罗杰的精灵是一只苍头燕雀,她剧烈地扇动着翅膀,弄得潘特莱蒙只好变成一只猫,扑上去按着她,跟她耳语。这样的小打小闹在小孩子们的精灵之间是经常的事,幸运的是,谁都没怎么太在意,可是罗杰却一下子脸都白了,莱拉从来没见过这么苍白的人。罗杰抬起头,迎着莱拉向自己投来的傲慢至极的目光,心里充满了希望、激动和喜悦,脸上又恢复了原来的颜色。潘特莱蒙使劲地摇晃着塞尔西里亚,也正是因为他,罗杰才没有大叫着跳起来,去问候他最要好的朋友、他的战友、他的莱拉。
但是他发现,莱拉不屑地把目光挪到了别的地方,他便像过去在牛津上百场战斗和战役中那样,也原原本本地照着莱拉的样子,不再看她。他们俩正处在极端的危险之中,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莱拉的眼睛翻动着,注意看她的几个新朋友,她们各自拿了装着玉米片和烤面包片的盘子,坐在一起,马上就形成了一个小集团,不让任何别的人参与进来,以便她们自己聊天。
你要是想把一大群孩子长时间地聚在一个地方,就必须让他们做很多事情。从某些方面来说,伯尔凡加的运作就像是一所学校,在时间表上的活动还有体操和“艺术”。除了课间休息和吃饭时间之外,男孩女孩都是分开的,因此,一个护士给她们上了一个半小时的缝纫课之后,当上午过去了一半的时候,莱拉才有机会跟罗杰说上话。但是难就难在他们见面得显得十分自然。这里的孩子年龄大致都差不多,大部分正处在男孩找男孩、女孩找女孩的年纪,对异性全都故意不理不睬。
莱拉还是在餐厅找到了机会。当时,孩子们到餐厅找饮料、吃点心。她打发潘特莱蒙——这时他变成了一只苍蝇——去跟停在她们桌子旁边墙上的塞尔西里亚说话,她和罗杰则在各自的那一群孩子里保持着沉默——当你的精灵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的时候,你是很难开口说话的。于是,莱拉便跟别的女孩小口喝着牛奶,装出闷闷不乐、桀骜不驯的样子。她的一半心思都放在那两个精灵之间细小的嗡嗡的交谈上,但她并没有真的在听。但是后来,她听到另一个长着明亮的金色头发的女孩提到了一个名字,她便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这个名字就是托尼·马科里奥斯。莱拉的注意力突然转移了,这让潘特莱蒙不得不放慢跟罗杰的精灵的悄悄话。两个孩子便注意去听那个女孩在说什么。
“不,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把他带走了,”她说着,附近的几个人便把脑袋凑了过来,“那是因为他的精灵没有变化。他们以为他的年龄比他的样子要大,就是说,他实际上并不是小孩。不过,他的精灵确实不经常变化,因为托尼自己对任何事情从来就不怎么去想。我见过他的精灵变化过,她叫拉特……”
“他们为什么对精灵那么感兴趣?”莱拉问。
“谁也不知道,”金发女孩说。
“我知道,”一个一直在听着的男孩说,“他们杀了你的精灵,然后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嗯……那他们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地弄走好多小孩呢?”有人说,“他们只需要干一次就行了,是不是?”
“我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第一个女孩说。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了过来。但他们不想让工作人员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因此,他们只好装出奇怪、满不在乎、漫不经心的样子,带着极大的好奇听着。
“你怎么知道的?”有人问。
“因为他们来带托尼的时候,我就跟他在一块儿,当时我们在放亚麻布的那个房间里,”她说。
她的脸羞得通红、发热,似乎觉得他们会嘲笑、戏弄她,但他们并没有。所有的孩子都被镇住了,连微笑的人都没有。
女孩继续说:“我们一直没有出声,后来进来一个护士,就是说话声音温柔的那个。她说,托尼,快点儿,我知道你在这儿,来吧,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托尼问,你们要干什么?护士说,我们只是让你睡过去,然后做个小手术,等你醒过来后,你就会又平安又健康。可是托尼不相信她,他说——”
“头上的洞!”有人叫道,“他们要在别人的脑袋上钻个窟窿,就像鞑靼人那样!我敢打赌!”
“别插嘴!护士还说什么了?”另一个插话道。这时已经有十几个孩子聚在她的桌子周围了,他们的精灵跟他们一样,都非常急切地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全都瞪大眼睛,紧张得不得了。
金发女孩接着说:“你看,托尼想弄明白他们打算怎么对待拉特。那。个护士回答说,嗯……她跟你一样,也得睡过去。托尼说,你们要杀了她,是不是?我知道你们是想杀了她;我们全都知道,就是这么回事。护士说,不,当然不是,只不过是一个小手术,只是割一个小小的口子,甚至都不疼,但是我们要让你睡过去,保证不让你感觉到疼痛。”
这时,整个餐厅全都安静下来。监督他们的那个护士已经出去了一会儿,跟厨房连着的那个窗口也关上了,里面谁也听不见他们的话。
“是什么样子的口子?”一个男孩问,声音很小,充满了恐惧,“她有没有说是什么样的口子?”
“护士只是说,它只是让你长大一些。她说,人人都得来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