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风流-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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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滇仰头避开那条浓香四溢的手帕,鼻翼微微翕动,退着身子道:“进行三个回合,两次胜者最终获胜。”众人点点头,这个较量的形式很寻常,却不知具体要比试什么?陆滇又道:“第一回合为乐斗,双方任意选择一种乐器;第二回合为舞斗,亦是双方任意选歌舞。”
绮绮疑惑地眨了眨杏眼,这般比试,是让双方都有一场把握之仗,岂非决胜负的还得看第三回合?
“第三回合。不设明确地方式,可以自由决定作甚,依照公证人来裁定。”陆滇缓缓说完,道:“李兄,你意下如何?”客人们皆有些摸不清陆滇的想法,按这样比试,也不见得柳清能有何优势啊?
李天纵隐约猜到陆滇的心思。多半是他有了什么好主意,让柳清除了舞蹈。还有其他绝技,要以奇招制胜!他眼珠一转,心忖若斗奇招,他有何惧怕?便点头一笑,道:“我并无异议,就按陆兄之言吧。”
精明如老鸨,自然想得出陆滇的鬼主意。她心里这才有些打鼓,这陆公子绝非庸碌之辈,今次前来挑战,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现在可谓敌暗我明,风险很大啊!她眼中精光一闪,笑道:“不知陆公子准备找谁当裁定人?”
陆滇对老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为避免有人作假。我提议找五位德高望重者做裁定人,介时谁取得三位裁定人的支持,便是谁赢。陆某来此之前,已经拜访过闲云居士、翠竹居士,他们都非常乐意出面做公证。”
闲云居士乃是老一辈才子,少年时盛有狂名。如今经常作为各种比斗的公证人,上回李天纵与杨玉地文斗,也正是他主持的;翠竹居士也是白头老翁,与闲云居士同为几十年前地临仙四才子。由他们来作裁判,没有任何人会觉得不妥。
“呵呵,那敢情好、那敢情好!”老鸨虽满脸笑意,双眼中却闪过一丝失望,那两个老头子向来油盐不进,她那些小诡计只得烂在肚子里了。
陆滇道:“百花画舫也可找两位公证人,最后一位。”他转眸看着刑无忧。道:“我邀请刑兄来担任!”
正手舞足蹈着的刑无忧呆立下来。瞬间满脸狂喜:“求之不得啊!”他再次箍住李天纵的手,瞪眼道:“李兄。你可不能扫兴啊!”李天纵呵呵一笑,道:“刑兄无需跟我急,我是赞同的。”刑无忧闻言大笑,昂首叉腰:“快哉,天佑我也!这里比京城那块地有意思多了,哈哈——”
见刑无忧似孩童那般,众人皆不禁莞尔,陆滇微笑道:“既然李兄没有异议,那就约定于本月十五,在百花画舫进行较量,如何?”
出乎诸人意料,李天纵摇了摇头,只见他走到舞台边,往大厅扫了一周,道:“这儿就算塞得水泄不通,也只能容下百余人,未免无趣了些!”陆滇微皱剑眉,疑惑地哦了声,却闻他笑道:“我想在柳河岸边寻一空阔之处,搭建一个大戏台,台下摆足长凳,少说可以坐上千人的。”
说罢,他柔柔地凝望着绮绮,伊人嫣然一笑,顿时令人如沐春风。
上千人?众人间响起一阵低嗡声,那岂不是没得一边搂着姑娘饮酒,一边欣赏?
“好啊!”刑无忧全然不似他人,激动地抚掌称善:“李兄这个主意妙极!一想到那种盛况,我就恨不得立刻置身在其中啊!”陆滇露齿而笑,点头道:“我跟刑兄一般无二。”
老鸨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一片苦色,眼角的鱼尾纹高高扯起,若是花魁之斗换在别处进行,那么画舫地收益会少很多的!她白了二狂一眼,劝李天纵道:“公子啊,就在百花画舫不好吗?那样子搭个新戏台,需要多少银两啊?”
李天纵摆了摆手,接着背负走回来,笑道:“银两之事,嬷嬷何需忧愁?我们这儿不是有个巨商么!”卡扎捋抚黑须的手定住了,呆若木鸡地被李天纵看着,狼虎还未亮出爪牙,他就觉得自己被撕碎了。果然,一句让卡扎毛骨悚然的话从李天纵口中道出:“卡扎先生,搭戏台需花费的银两,你来资助如何?”
众人都盯着卡扎,这大食胖商背脊、额头都渗出冷汗,那双深目左右一滚,真想就此一闭,装昏过去!他呃了一声,心念急转,可惜想来想去,都没个含糊过去的法子,眼见李天纵张嘴追问,他连忙豪笑道:“这是鄙人的荣幸啊!”
“卡扎先生此等气魄,让人称赞!”李天纵跷起大拇指,心中偷笑,先耍卡扎一会!其实建得一个新戏台,岂会没有收益?最初的投资绝对会收拢回来。
卡扎擦着额头汗水,摆出视钱财如粪土地姿态:“公子谬赞了!我这铜臭之人,别的东西没有,就银两多。”当下众人毫不惜赞美之词,将他狠狠地表扬了番,他却有苦自己知,搭建一个戏台需要多少钱呐!
“那便如此说定了,陆某还得回忘忧楼告诉柳姑娘,先行告辞!”陆滇笑着揖揖手,对刑无忧邀请道:“刑兄,可有兴趣和我到忘忧楼浅酌一杯?”刑无忧哈笑道:“当然有兴趣!不过我可要一睹柳姑娘的仙容,陆兄你别吃醋哦。”陆滇摇头一笑,道:“怎会!”
刑无忧唤过两个随从,告辞、结账之后,便跟着陆滇离开了百花画舫。
二狂离去,李天纵又跟绮绮上去四楼,大厅渐渐回复平静,狎客们搂着姑娘粉头,谈论着绮绮、柳清的花魁之战将会是如何的精彩;好事者们不甘闲坐,结账之后到柳河别处传播这桩消息去了。
老鸨哎哎哟哟地招呼着往来客人;卡扎则纳闷地饮着酒,无奈同桌还有李吉在,不敢表露不满之色。
传进众人耳朵的,是舞台上那位清秀姑娘地琵琶咚咚声,还有她脆声所唱的新词: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
第78章 晕开的泪
淡雅幽香在雅心阁内暗暗浮动,菊芬兰馨,宛若涓涓细流,淙淙过涧,清涤去胸中的尘嚣,渐而悠然。花香怡然,绿卉的清新鲜味亦让人迷醉,书案的案角摆有一盆青翠欲滴的水竹,李天纵轻轻抚着那修长的叶子,俊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绮绮站在紫檀琴案前,素手调拨着上边的独幽琴,杏眼柔情似水地看着李天纵,糯声道:“公子,你道我该用这张独幽琴应战,还是绿绮琴好?”她说的,自然是与柳清的花魁之战,第一回合乐斗选用乐器的问题。
“以你的琴道修为,便是用一张新琴,也是一样动听的。”李天纵回头瞥了她一眼,拿起书案上的玉鹿镇纸把玩,道:“绮绮,为何一定要选用琴呢?”那边的绮绮闻言怔住,纤手勾起琴弦,咚的一声,疑道:“公子是想绮绮用其他乐器应战?”
这玉鹿镇纸小巧精致,通体脂白莹润,真是玩之不腻。李天纵将镇纸反倒过来,赏着玉石底下的铭文,一边应道:“世人皆知你的琴技为一绝,乐斗之时定会用琴,如此岂非无趣了些?”他轻轻一笑,道:“这前两个回合,不出意外的话,会战成平手,关键还是第三回合。”
绮绮点了点头,歪着头问道:“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李天纵嘴角翘起一丝微笑,道:“我已经有些眉目了,不过具体上尚未想好。待会我回去之后,再慢慢思量,明晚与你细说。”他顿了顿,凝视着绮绮道:“这些事便不用你烦心了,你只管把身子调养好,约战之期以最佳状态出战。”
“绮绮没用,身子这般柔弱。”绮绮轻叹一声。俏脸上颇是黯然,她自小就体弱多病。若非如此,也不会被家人卖到青楼去。
见她神情感伤,李天纵的声音越发温柔:“所以你更该养好身子。我听兰儿说,这些天来,你每餐都是以茶和饭,进食一小碗便止,是与不是?”绮绮微赧地颌了颌螓首。细声道:“我没甚胃口,只有这般才能下肚。”李天纵瞪了她一眼,关心而叹:“这样对身子非常不好地。”
他眼神转柔,却以不容商量的语气道:“以后每餐得吃两碗饭,肉菜皆得吃,就算毫无胃口也不准少一粒!吃过饭,散步一会儿。”他忽然双眸一亮,拍了拍额头。笑道:“我真是晕头了!绮绮,待你风寒好了,我就教你打太极拳,以后每天清早打一遍,便不会是病怏怏的样子了。”
“太极拳?”绮绮柳眉轻颦地疑道,她自然知道太极为何意。却未听闻过太极拳。
心知解释也说不清楚,李天纵不多释言,道:“待教你时你便知了,坚持耍这拳,对身子大有益处。不过目前之重,便是你养好身子,迎接花魁之战。”他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道:“绮绮,我会让世人都为你而惊艳的!”
绮绮微微摇头而笑,道:“公子。只要你常来画舫。绮绮就满足了。”她轻抿着樱嘴,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公子,为何你提出搭建个新戏台呢?绮绮在那样多人面前演出,你不介意么?”
李天纵哈哈大笑起来,露出皓洁的牙齿,道:“我为什么要介意?让世人领略你的魅力,他们都羡慕死我呢,我该高兴才对!”他说着神秘一笑,道:“绮绮,你莫多想这些,我非但不介意,还会与你同台演出呢。”绮绮睁大杏眼,道:“公子可是说要与绮绮合奏?”
“不止是合奏。”他转过身,将玉鹿镇纸放下,继而饶有兴趣地翻开案上《菊谱》一书,却见书中夹着一张折叠的宣纸,他好奇地取出来打开,一读纸上之字,顿时双眸凝结。
那边绮绮见他转身,便低头抚了抚琴,笑道:“难道公子还要与我同舞?”她抬头之时,瞧得李天纵拿着书纸凝目而读,不禁睁目,里面闪过羞意,还有淡淡地哀怨。
纸上字迹纤幼秀丽,有好几处的墨迹微微晕开,上面书着地是一首词:
日午倦梳头,风静帘钩。
一窗花影拥香篝。
试问别来多少恨?江水悠悠。
新燕语春秋,泪湿罗绸。
何时重话水中楼。
梦到天涯芳草暮,不见归舟。
“不见归舟”四字上模糊了一片,李天纵轻叹了声,这定然是被泪水所晕开的。这首《浪淘沙》用词清丽幽婉,思念之情跃然纸上,他心头浮现出,绮绮提笔写这词的情景。
憔悴的佳人梳罢髻头,坐于窗边书案,看着依然寂静的小阁,那珠帘子何时才会被情郎拨开?她茶饭不思,却只换成一次次的黯然神伤、泪湿罗绸。何时才会再次在这水中楼阁耳鬓厮磨,柔情蜜语呢?但是不管她如何日思夜梦,始终不见归舟,不见人来。
李天纵的心隐隐刺痛,回头看着绮绮那柔弱楚楚地样子,一时间竞相顾无言。
绮绮轻咬着薄唇,杏眼一眨一眨,满是幽幽之色,不去看他,细声道:“这词是我、我闲着时作的,公子你,啊……”她突然惊呼一声,却是被李天纵拥入怀中。
紧紧地抱着绮绮幼小的身体,闻着那似兰似麝的淡香,李天纵心中涌满柔情,和一股要呵护怀中佳人的激昂决心,手上箍着用力了些,道:“绮绮,我不会再让你作出这种哀词的。”
依在他肩膀的绮绮娇躯微微一颤,睁圆的杏眼渐渐闭上,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打在地上地宣纸中,溅湿“归舟”两字。
她松开银牙,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地“嗯”了一声。
第79章 惆怅
天色不过蒙蒙亮,李天纵便乘坐马车前往杨玉宅院,今天两人约了痛快地游玩一天。他身穿一件白色长衫,腰束玉带,头戴方巾,打扮得整洁儒雅,俊逸的脸上淡然含笑,只是眼眸里不时泛过一丝忧虑,却是在思索着杨玉瞒着他之事。
清晨的街上,稀疏的吆喝声传进耳朵,早起的皆是赶集人。一名挑着一担柴薪,头顶蓑笠的樵夫避到路边让马车走过,望着马车扬起的尘埃,他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马车碾过青石路的喀咯声渐渐停歇,坐于车厢外面的老马夫吁的一声,随后李吉喊道:“少爷,到了。”得到李天纵一声回应,他掀开布帘子,让自家少爷弯身而出。
落得车来,李天纵摆了摆手,道:“你就在此处待着吧。”言罢,他孤身走进巷子,来到杨玉宅门前,抓住朱漆木门的铜环,扣动起来。过了一阵,脚步声传来,院子里有人问道:“谁啊?”李天纵喊道:“王婶,是我。”
“啊,是李公子你啊!等等,我这就开门。”门后传来拉开木闩的声音,王婶慈眉善目的脸随着门开露出,她将李天纵请进去,一边道:“方才我还奇怪着,为何小姐起得这么早呢,原来是约了李公子啊。”带着李天纵来到大厅外,她进去通传了声,很快出来道:“小姐她就在里边待着,公子请便。”
李天纵信步走进厅中,只见杨玉坐在方椅上。也不起身迎接,就是笑了笑:“纵弟,快些过来坐。”那掩藏在笑容之下的苦涩被他看出,他不禁皱起眉头,仔细端详起杨玉来。
今天她易钗而弁,着浅蓝色襦衫,外披那件淡黑色薄纱罩衣。酥胸许是缠着布条,隆得不高。满头青丝束起,插以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