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风流-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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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说并不是那个意思!”张夫子怒道。
李天纵笑道:“怎么不是,你就是我说的那样,空看表面,不懂内在!管圣贤治国之道,可是你所说的礼治,孝治,理治?”他脸色再无刚才的戆直,凌锐的目光与张夫子对视着,道:“管圣贤确实是主张四维学说,我也没有否认礼义廉耻的重要,但管圣贤还有一句主张,那就是「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可见仓廪实,衣食足方是首要做的事,而不是礼孝理!”
李天纵收起微笑,冷哼一声,道:“倘若人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连最根本的生存都无法保障;国家贫困,军队弱小,又怎么去保守家乡,抗击外族?若然保不住生命,保不住国家,又怎么去礼治,孝治,理治!?”不待张夫子说话,他立刻道:“只有先让百姓富足,国家强盛,才能去享受奢侈的精神思想!”
那边的李靖微微点头,目光欣慰又十分惊奇;而李吉都完全呆了,他何时见过少爷这样中气十足的说话?夫子们都哑口无言,张夫子脸上涨得通红,几欲开口,偏生又想不出什么反驳之词。
“先生,我心中的疑惑,便是管圣贤如何令齐国仓廪实,衣食足!”李天纵又回复淡淡笑容,他道:“不是讲经,不是空谈;而是实干,改革齐国落后的制度,大力发展工商业!”末了,他又问道:“知道管圣贤是如何发展工商业吗?”
张夫子嗫嚅着正要说话,李天纵却不给他机会,连珠炮似的道:“妓院!”
众人都脸带疑色,怎么又跟妓院有关了,只闻李天纵道:“管圣贤真是治国奇才!他设立女闾,也就是妓院,大大刺激了齐国的商业!正是因为有了妓院,才把众多富商吸引到齐国来,还有不计其数的奇人异士,正是有了他们的到来,齐国才得以富强!”
他冷笑一声,道:“你方才说什么妓院乃低贱之地,实在无知至极!若然没了妓院,国家商业能如此发达吗!”
张夫子浑身一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眼瞪得老大,嘴角微微有点抽搐:“你,你……”
李天纵一脸肃容,道:“妓院终究只是一个地方,起作用的还是里面的姑娘!也就是你口中所谓的烟花女子!”他悲叹一声,道:“正是这些烟花女子,不顾自身清白,贡献了青春年华,贡献了自身尊严,换得国家商业的发展,还有百姓的快乐!她们为国为民,大仁大义,岂若尔等陈年腐儒之为谅也!”
一句尔等,就是把九位夫子全骂了,黄夫子、朱夫子等都是脸露怒色,而张夫子固然盛怒,却偏偏无处反驳,真是气死人啊!
李天纵又是一叹,捶胸道:“若然没有这些可怜、可敬、可爱的烟花女子,国将不国,家将不家啊!”
“你这、这黄口小儿!”张夫子终于拍椅而起,浑身发颤地指着李天纵。
这张夫子几番辱骂他,他也不必客气!李天纵淡声道:“我刚才所说,不过是妓院对于国家商业的贡献而已,其实妓院还有一层不凡之处,那就是对于文化的贡献!”
李天纵度了两步,道:“多少风流名词是出于妓院青楼?「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若然没有青楼,杜牧能写出如此佳句?妓院乃骚人墨客获取灵感的地方,无论李杜,或是本朝诗人词人,哪个不踏足妓院?”
他嗤笑一声,很不屑地道:“只有那些整天只会死读经书的陈年腐儒,才会无知地认为青楼妓院是低贱之地!”
这分明便是讥讽张夫子了。张夫子向后趄趔了一步,跌坐回太师椅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如死色,指着李天纵,气得嘴角都歪了:“竖子,竖子……”
李天纵哈哈大笑,道:“你能竖么?”
“啊——”张夫子双眼一瞪,手抚胸口,差点晕厥过去。
夫子们的脸色都有如土灰,这张正也算得上是大儒,竟然被李府少爷辩得无话可说,真是连着把他们的面子都丢了。
李靖心中虽然大喜,暗呼自家孩儿终于开窍了!不过现下场面有点难看,拜师什么的自然不用说了。李靖咳了一声,神态严肃:“纵儿,不要再胡闹了。”
李天纵抱抱拳,俨然道:“父亲,我踏足青楼,是想获取文思上的灵感,与实地考察研究一番管圣贤的治国之道,好将来为大宋尽自己一分力!”他轻叹一声,道:“恳请父亲的原谅和理解!”
“混账,尔分明是贪图安逸,荒淫无道,方才踏足那低贱之地!”张夫子一口气喘了过来,回复了几分力气,便马上指着李天纵一顿斥骂,血气上涌,自己也弄得满脸通红。
还来骂?这是你自找的!李天纵笑哼一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尔这种只会死读诗篇经典,却五谷不分的人,没资格来给我说教!”他望向李靖,决然地道:“父亲,我以后还是会去青楼妓院的,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道在妓院,道在妓院!
不单是张夫子,其他的八位夫子都怒了,纷纷出言声讨李天纵这黄口小儿。朱夫子白眉倒竖,怒道:“小儿,尔这般出言不逊,是为何意!念尔年纪轻轻,快快给一宗赔礼道歉,我便不咎!”
黄夫子也叹道:“如此美玉,怎的满心歪念!”
李靖本想出言收拾这残局,可是见他的纵儿依然镇定自若,毫不见胆怯慌张,不禁大感兴趣,不妨看看纵儿有什么应对之法。
群起而攻之?李天纵心里一笑,那我便来舌战群儒吧!
第4章 舌战群儒
儒堂里,凉风拂过,带着的点点清凉马上被众人的剑拔弩张所融化。只见儒堂中间一白衣少年,脸带微笑,负手而站,颇有几分气势。在他周围,是九个年纪各异的宽袍夫子,或是当世较有声望的居士,或是临仙城有名的教书先生,他们无不对少年怒目而视。
好似所有的目光是聚集在自己身上,李吉感觉周身的毛孔都竖起了,那心脏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几乎从胸口里跳出来,他万般紧张地望着自家少爷,忧急之色溢于言表。
李天纵毫无压力,在前世之时,他就常常挑战权威,跟众多专家学者辨过,如今不过是九个夫子而已,凭他多出来九百多年的见识,有何畏惧?
一道阳光照了进堂,晒在少年的身上,让他更添俊朗。李天纵轻轻一揖手,说不尽的淡雅,他笑道:“各位夫子,有何赐教,请直说吧!”
张夫子坐在椅上捂着胸口,尚未回过气来,一双眼睛怒火中烧,狠狠盯着李天纵,似要将他吞噬。他想要说话,奈何提不起力气,只得将目光望于黄夫子。
黄夫子并不想做发起者,只当看不到,反正这出头鸟会有人来当的。果然,那边朱夫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拍椅而起,走到堂中指着李天纵道:“你这黄口小儿,不向好处学,反而学那诡辩之术,胡说八道,贻笑大方!”
诡辩是吧,我就用诡辩来让你哑口无言!李天纵倏地怒喝一声:“呔,你这伪君子,枉为人师!”众人都有点困惑,不知李天纵忽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李天纵怒容不减,继续斥道:“误人子弟,害人不浅!不知有多少善良纯洁的稚子,被你这个无良无德的假夫子所毁!直接导致我新宋后辈人才之流失,你该当何罪!”
角落边上的李吉挠挠后脑勺,实在想不通少爷为何突然对朱夫子怒斥一顿,那朱夫子究竟犯了什么错误?
朱夫子和李吉一样,也是糊里糊涂,不知其故。无论如何,被李府少爷一通臭骂是错不了的,他一张老脸皱出无数褶痕,怒哼道:“小儿莫要含血喷人!”
“若要说含血喷人,也是夫子你,而且喷的还是狗血!”李天纵一语双关,暗骂朱夫子是狗,朱夫子脸色大变,血气涌得整个人精神焕发。李天纵冷声道:“你方才说「胡说八道乃是贻笑大方」是与不是?莫想抵赖,这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你说出这种话来,真个是令人发指,人神共愤!”
这话可有什么问题么?李吉看不出端倪,夫子们也是;只有那边的李靖隐约猜到点什么,却抓不住,心里疑惑更盛,纵儿又想说什么?
李天纵肃道:“正所谓有教无类,胡人虽然非我族人,但也有接受教育的权利,也可以读诗经、念道法,这是一件好事,这种好学上进的精神是值得赞扬的!怎么到了你那里,却是一件贻笑大方的事情?夫子你看不起一些野蛮无理的胡人,便也罢了;但你居然连那些愿说八道的胡人都嘲笑,居心何在!”
他越说越激动,指着又怒又羞的朱夫子,斥道:“胡人正是因为不懂诗经,未曾教化,才会屡屡犯我族!只有让他们懂得礼义廉耻,才能基本性的解决问题!你嘲笑愿意学习新宋先进文化的胡人,是为何意?难道是希望胡人继续野蛮,继续犯我新宋,继续令新宋儿郎战死沙场,令老百姓家破人亡么!”
呸的一声,李天纵大声怒道:“好一个心肠歹毒的伪夫子!倘若孔圣有灵,得知有你这种不肖徒孙,定然会扫你出门。你还有什么面目自诩是儒家夫子!?”
朱夫子被震得退了几步,老脸抽搐,浑身发抖,他平日里受人尊敬爱戴,何曾有人对他这般说话?更是被加了诸多罪名,什么心肠歹毒、不配当儒家夫子,真是句句刺人心肺,让人喘不过气来。
朱夫子现在是明白张一宗的心情了,这种被人痛斥一顿,偏生自己无从反驳的哑巴亏,实在不好受!他指着李天纵,憋了许久才道:“你这是强词夺理,强词夺理!”
“可笑!”李天纵哈哈一声,轻蔑道:“倘若我这是强词夺理,你身为他人老师,竟然反驳不得?究竟是我强词夺理,还是你心无学问,只是一个欺世盗名的无赖!”
“啊——”之前的一幕又上演,这回轮到朱夫子,他左手按着胸口,右手指着李天纵发发颤,满脸痛苦、愤怒之色,跌坐回太师椅上,大口喘着气。旁边的童子急忙把茶碗端上去,然后替朱夫子揉抚胸口,这才没让他晕厥过去。
李靖心中大惊,都说士别三日,要刮目相看,可纵儿变得太大了吧,竟如此才思敏捷!纵儿所说的话,看似是歪辩,实质道理十足,令人无从反击。
忽有一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那胡人把经典学了去,亦不见得会与我新宋和平相处!再者说,那胡人于马背上长大,本就比我族儿郎魁梧凶猛,若然再让他读兵书,把计谋战术也学了,岂不是更置我新宋儿郎于险地吗!?”
声音不卑不亢,自带着一股气势,李天纵双眼一亮,饶有兴趣地往声音来处看去,原来是位于最下首的刘顾刘夫子。
这个刘夫子在众多夫子里年纪最轻,只得四十来岁,一张黑脸,大鼻宽嘴,长得甚是丑陋。刘夫子不似张夫子、朱夫子那般只读儒家经典,他读及兵家,墨家等众多书籍,是以能以另一个角度来反驳李天纵的话。
李天纵淡淡一笑,有人反击才有意思呢,他微一酝酿,便道:“刘夫子,你的忧虑是多余的,我想有必要让你知道,胡人为何会凶猛,为何能屡败我族!不是因为他们在马背上长大,亦不因为懂不懂兵书,而是——”
“一种精神!”他竖起右手食指,阳光照在那根饱满白净的手指上,熠熠生辉。
李天纵沉声道:“胡人有一种视死如归的精神!正是有着这样的精神,他们才会凶猛,才会屡败我族!他们为什么能视死如归?是因为他们没退路了!胡人犯我族,多是因为过冬粮食不足,他们离开家园,踏进他乡,就有一个任务,抢够粮食回家!在他们身后,是他们的妻儿老小,若然没能抢够粮食,那么家人就会饿死!胡人没退路了,才会凶猛!”
他在这里又用了诡辩一招,将胡人侵犯入境的意图以偏概全。
他又道:“纵然胡人凶猛,但我族并非没有战胜过他们,不言本朝,就说汉朝之时,大将军卫青、霍去病等,数破匈奴,把匈奴赶到大漠以北,何等威风!”他停了停,又哀声道:“但是,亦有五胡十六国之时,我族百受凌辱!”
李天纵紧紧盯着刘夫子,咆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族能大败胡人,又能被胡人欺凌蹂躏!”他又指起食指,沉声道:“还是因为一种精神,一种信念!”
“回想汉家大破匈奴之时,民风强悍,家家舞剑,正是有了这样的尚武精神,方让他们坚忍不拔,就算遇到凶猛魁梧的匈奴人,也能勇往直前,没有逃退之心!”李天纵停了停,一边环扫着众夫子,一边道:“他们觉得,为汉朝、为汉人战死,是一种无上光荣!他们付出生命,换来族人的安居乐业,他们认为,值得!这便是民族的凝聚力!”
儒堂里所有人,包括奴仆,夫子和李靖,都被这个曾经憨厚愣直,不善言辞的少爷说得怔住了。他们的心思,都被李天纵掌握着走向。
李天纵慢慢走向刘夫子,眼神凌厉,又含有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