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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守墓人-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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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如果实在要我去,叫叶子与我一路吧。

叶子立即坚定地说,我病了,没看见我饭前刚吃了药吗?

杨胡子用手捻着下巴上的胡须考虑了一下说,这样吧,叫哑巴和你一起去,就这样定了,等会儿我给你一只电筒。

我惨透了。

想到过拒绝,但那样做杨胡子定会叫我走人,那我要揭开这里重重迷雾的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我在房间里心神不定地待到半夜。

其间想翻看叶子借给我的《聊斋志异》混时间,可看了不到一页便觉得毛骨悚然。

放下书,想到了唱歌壮胆,于是便小声地唱周杰伦的“双节棍”。

我越唱越起劲,在一阵阵风生水起中,我顿时成了一个噼噼啪啪前翻后仰的武林英雄。

突然,杨胡子在敲门叫我说,时间到了。

我于是带上电筒出门,哑巴已经在院子里等我。

半夜时分,也是杨胡子算定的盗墓贼可能出没的时间,我和哑巴已深入到这辽阔的坟地之中。

说是辽阔,在此时的漆黑中却只能看见电筒光照着的东西。

小路上的石板一块接一块,石板间冒出野草,草叶颤动,可并不觉得有风。

我尽量不让电筒光晃向小路的两边,我不想看见两旁连绵不绝的坟堆和墓碑正像鬼门关似的夹着我走路。

我问哑巴,后山还没到呀?话一出口,才知道这话是白说。

十哑九聋,我只有跟着他走到底了。

随着小路不断地转弯,我感觉已到后山了。

突然,哑巴“啊啊”地叫着,并抢过我的电筒向前方照去——电筒的光圈中出现了一座新坟,一竿招魂幡在坟上兀自独立,坟旁铺着一层爆竹留下的红白色的纸屑。

我们走过去,围着坟转了一圈没见什么异常,墓碑前一片香蜡的残迹和几堆乌黑中掺着灰白的纸钱灰,还有一堆水果,呈现“品”字形垒在墓前。

我将手电光射向这些水果时,突然看见其中的一个水果已被吃掉了小半个,剩下的那一半还留满牙印。

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气,立即将哑巴拉过来,指着这水果让他看。

哑巴便对我比划起来,嘴里还“啊啊”地叫,可是我怎么也弄不懂他的意思。

无论如何,此地不可久留。文人小说下载

我对哑巴做了个往回走的手势,便开步逃离这个地方。

没走几步,哑巴追了上来,拉住我的胳膊,要我往另一岔道上去。

哑巴叫着,很恳切的样子,想来他不会有坏心,我便随他进入了岔道。

没走多远,他又抢过手电照了一座坟堆,并走过去,只见墓碑上刻着——姚磊磊之墓,下面的生死年月是“1990。7。19—1998。8。2”,再下面的落款“母袁燕洁哀立”。

我心里一下子沉重起来。

想来这是一个单身母亲,将她仅有八岁的儿子葬在了这里。

尽管从时间上算,这坟已存在有十年之久,可我在这里还能感到一个母亲的哀痛。

我大声地问哑巴道,你要我看这座坟干什么?干什么?同时尽量用手势表达我的疑问。

哑巴便半举起两只张开的手,同时张开伸出舌头作出吓人的样子。

我便指着这坟也伸了伸舌头说,你说这小孩是鬼吗?哑巴点头认可,然后用手在下巴下比划。

我明白了,杨胡子怕的就是这小鬼。

说来也怪,看了这座小孩的坟以后,我对这夜半坟地的恐惧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也许是人类情感的力量感染了我,一个母亲在墓碑上留下的“哀立”二字,竟让我不再把墓碑看成是冰冷恐怖的东西。

在返回的路上,我的手电光除了照小路,还有意无意地在路旁的坟堆和墓碑上晃动,直到我想起那座新坟前被吃掉的一半的水果,恐惧感才重新笼罩了我。

我终于回到了房间。

我长出了一口气,杨胡子交给我的这个艰巨的任务总算完成了。

我关灯睡觉,眼前却老是浮现出一座座坟堆和墓碑。

我翻了一个身,脚下却突然蹬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我坐起来摸到了它,好像一只鞋。

我开了灯,看清了手里拿着的是一只黑色的圆口布鞋,鞋底是白色的,很薄很薄。

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穿在死人脚上走黄泉路的那种鞋吗?

我大叫一声,将这冥鞋扔向门后。

我想大喊“来人呀”,可嘴张得很大,喉咙里却像憋了气似的发不出声音。

我决定离开墓园了。

我想很多人都没体会过神经快要崩溃的感觉,我认为那比濒死体验还要可怕。

昨天后半夜发生在我屋里的事,所有的人都被我的号叫惊动了。

可是,我并没有得到同情和帮助,相反,这离奇的事让我受到了若干怀疑和指责。

首先是杨胡子,他拿起那只鞋看了看说,唔,你刚才去坟地,是不是在那座新坟边嘻哈打笑了,或者,屁股坐在了那墓碑上?所以死去的人要用这个方式来警告你。

我急忙声明我在新坟旁绝无任何不恭的行为,并要哑巴给我作证。

杨胡子将头转向哑巴,哑巴便“啊啊”地叫着又比划,我不知他表达的什么意思,总之杨胡子仍然认为我是罪有应得。

这时周妈接过那只可怕的鞋看了看说,唔,这事与新坟里葬的那个老头儿无关,看这鞋的尺码和样式,是一只女鞋。

说到这里,周妈盯着我看了一下,接着问道,你是不是很久没给你那个女朋友烧纸了?坐飞机掉下来,够惨的了,你若不常烧点纸去,她当然会来找你的。

我一时有口难辩,总之我一下子成了个负心的人。

这时,站在我屋里的冯诗人说话了。

他指着我插在瓶子里的那枝小黄花说,你这花是哪来的,坟上摘来的是不是?可这坟地里,除了我未婚妻的坟上,哪里有这种花?那是我种下的,你去摘了,活该受惩罚。

我急着表明我一点儿不知情,这花是哑巴给我摘来的,冯诗人却难消怨气,愤愤地说,哼,哑巴,哑巴懂什么?还不是你叫他去摘的。

在对我的一片质疑和指责声中,只有叶子没有说话,并向我投过来同情的眼光。

人都散去以后,我正想将那只可怕的鞋扔出窗外去,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走过去一看,一张纸条从门下的缝里塞了进来。

我捡起这纸条到灯下细看,上面写着“凶多吉少,不如归去”几个字,字体娟秀,一定是叶子在提示我了。

是的,不如归去,这个提示使我像夜里的迷路人看见北斗一样松了一口气。

我望着扔在地上的那只冥鞋,而且是女鞋,它的来历这里的人也许都没讲对。

我认为最大的可能,是紫花的亡魂在作祟。

她在车上就告诉我不要留在这里,后来又在半夜打电话到这里来找我。

可是我一意孤行,她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让我离开这里了。

我又看了看那张从门下塞进来的纸条,这几个字是叶子所写还是紫花所写,竟让我一时难以确定了。

我开始做离开这里的准备。

首先,我应该将那枝快要枯萎的小黄花归还到那坟上去才对。

我把哑巴叫到房里,将花拿给他,让他带走,并用双手给他比划坟的形状。

哑巴却拖着我,意思是我也要去才行。

我想了想也有道理,便去保管室拿了三炷香,带着花和哑巴一起去坟地了。

那座坟也在后山,在正午的阳光下,这里的坟堆比前山还要多,举目望去,有一座坟堆上果然开满这种小黄花。

我将带来的这枝花还回了花丛中,然后在坟前插上三炷香点上。

这时,我发现冯诗人正在不远处徘徊,我想从今后他也不会再怪罪我了。

接下来,我应该将叶子借给我的那本书还给她。

想到就要和她道别,我不禁生出满心的惆怅。

这个在夜里穿着猩红色睡衣描眉的高贵女子,这个在院门开处一身淳朴的乡间妹子,这个被疾驶而来的汽车惊吓出病来的弱女子,这个和我牵着手在坟丛中徜徉的神秘女子,我就要别她而去了。

我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说服她和我一起走,怎样?这办法太好了,带了她出去,既能和她一直在一起,又可以让她讲出这里的全部秘密。

比如,冯诗人当初在坟前究竟是真死还是还魂,他在半夜和未婚妻聚会是否仅仅是他的幻觉;周妈去西河镇买菜,为何能在半小时内满载而归;哑巴的哑,究竟是来墓地之前还是来了之后;当然,更重要的是杨胡子,他怕那个八岁小孩的坟,我觉得极不正常。

我刚到这里时,看见他从坟地里挖回了一根绊脚的青藤,并让周妈把这藤塞进灶里烧了,那个狠劲,当时就让我感到异样;事后周妈对我讲过,那藤就是从小孩坟边长出来的。

我以我在报社接触过众多人和事的经验,感觉到这里面存在着谋杀。

最大的可能是,十年前,那个叫袁燕洁的单身母亲带了孩子来这里参加亲戚或朋友的葬礼,而杨胡子这个孤老头因非常想要一个孩子,便把八岁的姚磊磊引诱到屋里关了起来。

可事后杨胡子怎么也驯服不了这个城里的孩子,又怕事情败露,便把这孩子杀了。

不久后,孩子的母亲或另外的人在这附近的山沟里发现了孩子的尸体,悲伤欲绝的母亲便把这孩子葬在了这里。

不管小鬼是否特灵特厉害,杨胡子都会从此留下恐惧的病根。

我的这一推测极有可能非常接近事情的真相。

因此,我要离开这里,还非得将叶子带走不可,她已在这里待了一年多,极有可能已知道其中的凶险,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主意已定,我便在这天夜里带着还叶子的书上阁楼去了。

我是在杨胡子他们都睡下一会儿之后溜出门来的,我赤着脚上楼梯,到了叶子门前时才将鞋穿上。

我轻轻敲门,压低嗓子叫“叶子”。

过了好一会儿,门开了,我立即将一个手指竖在嘴上,示意她不要声张。

她疑惑地看着我,却并没有放我进去的意思。

我一急硬挤了进去,反身关上门后才低声说,我又不是鬼,进屋来不会吃了你的。

她说,有什么事?我将书递给她说,还你这书,另外,我还有事给你讲。

我走进屋里时,立刻被一种温馨的气息所包围。

她的床被一顶粉色的尼龙蚊帐罩着,桌上亮着台灯,很多书,占据了桌子的一大半。

她穿着尖领白衬衣,下面是蓝色的长裤,与白天的村姑打扮相比,此刻的她又像是一个学生妹了。

不过我注意到她的蚊帐里有一团红色的东西,一定是那件睡衣了。

刚才她迟迟才来开门,想来是刚把睡衣换掉。

她并不叫我坐,显然是不愿我在这屋里久留。

可我却一下子被这屋里的气息搞迷糊了,一时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任务,只顾吸着满屋的温馨,其中还有一缕淡淡的香味。

我走到桌前去看那些书,除古今中外的小说外,有四本大书引人注目,那是《中国通史》。

她走过来,直视着我说,有什么事,赶快说吧,我还要休息呢。

我愣了一下,似乎在她的问话中才清醒过来。

我说,我要走了。

她问什么时候,我说明天一大早。

我还没给杨胡子讲,不过也不想给他讲了。

这种职也说不上什么辞不辞的。

我想悄悄地一走了之就是。

听了我的话,她平静地说,走吧,走了好。

守墓这事,谁也干不久的。

这里除了杨胡子外,每隔几年就要换一茬人。

现在,周妈在这里干了快五年,哑巴待了三年多,冯诗人两年多,我待了一年多,也许要不了多久,我们这批人又都会走掉的。

叶子的话让我大喜,我立即说,何必还要等些时间呢,明早你和我一起走,行吗?

她立即摇头,不不,我现在还不想离开这里。

我恳求道,跟我走吧,到省城里去,我保证帮你找一份满意的工作。

她便问,你来这里之前,在省城做什么事?

我差点说出我的非凡经历和记者身份,但我忍住了,在她没跟着我走出这里之前,我绝不能暴露自己。

我说,来这之前,我在省城的一家肿瘤医院,搞办公室工作,负责迎来送往,还写点工作总结汇报材料什么的。

我的这段自我介绍和以前对杨胡子讲过的一模一样,想来不会有什么破绽。

她“哦”了一声后说,好,在医院做事不错的。

你走吧,明早我就不送你了。

她的语气平静但态度坚决,这让我非常失望。

我看着她说,我走了,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她说,不知道。

或许几年后我们还能见面,但这说不准。

我说,到时怎样找你?

她突然嫣然一笑说,怎样找我?出门向东南方三十里,住有一人家,家有一女……

我也笑了,叶子念的是《聊斋志异》中的一段叙述,加上她的嫣然一笑,好像她正在装扮东南方向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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