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传奇-第1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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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不宜为过。方才大碗对饮确实畅快淋漓,但也不想因为今天一时的放纵不慎,而惹来明日宿醉头痛的苦楚。只是没想到,无痕这为一时新鲜而特意做成酒壶形状的茶壶,会引来这般大的误会……”
青梵语声从容,侃侃而言,话尚未说完,楼上一众食客已平复了心情:草原民风虽然彪悍,但绝非冲动不讲理。青梵包下雁子楼今夜酒水大宾客,客人受惠回敬,酒到杯干痛快之极;遇到特别豪爽之客,以海碗甚至酒坛盛酒相敬,他必然也以同样酒具对饮。对于草原人而言,包下雁子楼酒水,挥金如土的慷慨固然令人惊叹,却远不及豪饮海量更叫人钦佩敬服。而说到礼仪潇洒,雁子楼中客人南来北往三教九流他尚且不拒任何敬酒,又怎会对同行携来的娇俏少女心有不敬?自然是真心为她着想了。众人心思转到这里,看向青梵的目光已经少了方才怒意,望向戴黎尔的时候却是多了三分宽容而若有所悟的笑意。
“你……”不想青梵从容几句,气氛便顷刻转变,戴黎尔瞪住青梵的双眼眼底一道道暗红色光芒如火焰般激烈跳动,明明有话堵在咽喉,口中却是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都是我没有事先说明。不过写影可以作证,我向来便惟有这一桩特殊癖好,绝不是存心不敬。”青梵微微一笑,抬手漫不经心地拂过腰间成盘龙的青玉佩,目光在少女耳边杏红色的发带上顿了一顿。瞥一瞥神情平静,眼底却渐渐透露出了悟之色的贴身影卫,青梵又是淡淡一笑。“还有云——四通号的云老板,说出的话总是可以相信的吧?”
见他注目自己,笑容如春风轻拂,戴黎尔心中止不住阵阵微颤,口中却是兀自强硬:“谁知道你有什么希奇嗜好?他一个是你的仆从,一个又受你恩惠,怎么不给你辩解说话?”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以后再不弄这些没意思的玩意儿。戴黎尔,我们别再闹了,好不好?”
突然如情人般温柔的低语,就连注视着自己的沉静黑眸都笼上一层含笑的温柔;并不出众的五官面容,在雁子楼与夜市辉映交织的通明***中显得微微朦胧,却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清隽;眉目之间的淡定从容,并着周身平和气息静静散发延伸,让人只觉身在他目光笼罩之处,直如乳燕归林、池鱼入海一般自在安宁……
猛然一个甩头,像是要奋力摆脱一时的迷离,却抑不住红晕顷刻之间染透面庞,一双眼更是燃起火来。向迅速收回目光温和微笑相对的青衣男子狠狠瞪一眼,戴黎尔跺一跺地,拔起脚头也不转地便往楼下快步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着自己的随从护卫:“裘恩、莫克、柯李斯、戴伦泽,我们立刻走——这该死的雁子楼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看着少女带着几名魁梧侍从雁子楼上迅速消失,青梵忍不住低头轻笑。但随即抬眼,望向楼下***通明人群熙熙攘攘的夜市,见那一抹红色身影混入人群瞬间再不可寻,一双沉静清明的眼中顿时收尽全部笑意。沉默片刻,青梵静静转过头,看向早从桌边站起更向自己迈进两步的东炎副相。
“江先生。”
“柳……请公子吩咐。”
微微笑一笑,青梵再次将目光投向楼外。半晌,淡淡道:“江先生,调些人手,护你家小姐回家吧。”
第四卷 朝天子(天下篇)·下
第三十二章 … 广庭玉树,朱门绣户(上)
“柳太傅,真好闲情啊!”
从茶盏上稍稍抬起眼,见一身淡黄锦袍的风司琪自桌案上拈起一片素色花笺,正笑嘻嘻向自己看来。青梵心中轻叹一声,从座椅上微微挺身,向这位不请自入门中的使团主使皇子略行一礼,同时嘴角轻扯露出一个淡淡微笑:“五殿下。”
风司琪摆一摆手以示回礼,随即注目花笺:“风乍起,水连波,漫撩莺声入帘幕,音在杏花千万头——好句,好句!自然妩媚,典雅清新,真是好句!不过,似乎不是很对景?”
搁下茶盏,青梵从容地靠上椅背,伸手捉住腰间盘龙玉佩在手中轻轻把玩抚摩,口中淡淡道:“不对景?青梵自己倒不觉着。殿下不妨说说?”
风司琪一呆,见青梵脸上含笑,但一双静静看来的幽深黑眸,眼底却如古井沉静无波。心上微凛,脸上笑容却是依旧:“太傅大才,司琪哪里敢胡说。只是这水风,杏花莺啼,明明是一片烂漫春景,与这连日来所见‘碧云天、黄草地、烟波翠寒天接水’,好像……实在不是太吻合。”
“‘碧云天,黄叶地’……好好一首曲词被唱成这样,只怕微雨要伤心殿下的心不在焉了。”见风司琪笑容顿时僵住,青梵轻轻笑一笑,重新端起茶盏。凑到嘴边稍稍抿一口,这才扬一扬嘴角,“怎么?难道青梵说错了——因为靖宁亲王请娶侧妃而对歌台舞馆突生兴趣,但碍于身份只得改装私入霓裳阁四次。从而学了满肚子‘四不像’歌儿曲词的池郡王殿下?”
深吸一口气,风司琪敛去全部轻浮表情,退后一步向青梵跪下。“请太傅教导指正。”
凝视他片刻,青梵搁下茶杯:“殿下请起。”见风司琪闻言一怔随即依令起身,青梵轻轻叹一口气,“我常说过犹不及。江枢非我北洛臣子,心中原不存经年成见,此刻刚刚听闻了我国中事故。正是深有兴趣刺探估量殿下实际地时候。虽然之前殿下处事小心。不曾露过多少马脚。但如江枢这等一朝国柱。深通宫廷生存应变之道的重臣要员,如何会不知道皇子放诞任性、兴趣特异,并非便是庸碌无才?何况经过今年六月之事,皇帝陛下又令殿下以郡王身份协理礼部,与穆王、诚王还有靖王同列,大陆列国此刻已无人不知殿下之能……或者至少无人不听闻殿下之能。与江枢同行已不是第一日,这时再显出一副附庸风雅又难掩胸无点墨的模样。便不是隐藏自身,而是特意地引人注目了。”
“太傅教导得是。”风司琪躬一躬身,“不过太傅,司琪的本意便是让鸿逵帝知道,风司琪并非胸无点墨之人。”
“唔?”青梵微微一愕,顿时抬眼看向风司琪。
“正如太傅所说,经过六月之事,这一次又以礼部主事的身份奉旨出使。以鸿逵帝的心智。想来必不会以为风司琪是庸碌无能之辈。派出的江枢也确实精明,三日下来,虽然一味胡搅瞎缠。但实不见他有多少动摇。由其仆可知其主,此去兕宁,可见不会如当日澹宁宫中计划那般。既如此,司琪以为,倒不如让鸿逵帝看到北洛池郡王的真正面目——”
“你地意思是,就让御华焰看到,风司琪生性喜好装腔作势、藏头露尾?”青梵语声平静,幽深黑眸中却透出一抹极浅地笑意。
风司琪面部微微抽动两下:“是……也可以这么说吧。”顿一顿,“至少这么一来,鸿逵帝心中会安稳很多。”
“而一旦他心里安稳了,对于手下其他地回报,也更容易相信自己原本的判断。而他自信之下的任何松懈,都可以成为我们的机会。”淡淡地接上,青梵随后轻叹一声,“看来这一次,却是青梵小看殿下了。”
“实在是装了这么多年,一时想到罢了。被太傅一说,司琪着实惭愧。”风司琪急忙躬身行一个礼,随即笑道,“倒是太傅,三年前便在东炎安下数条暗线:‘灵台’手段,五月所见竟然不过一斑——这般深谋远虑,司琪万不能及。”
青梵微微笑一笑,对眼前这个青年皇子过人敏锐的心思洞察深为满意。他与风司冥带了两名东炎御前侍卫先行,以自己与风司冥身份,若在常例,两名侍卫绝不会放任护佑的他国使者与未能确定身份之人同行;而东炎风俗大异于北洛,赌赛之类容易成为纷争之源的事情,更是要格外注意使远远避开——无论自己与风司冥个性喜好如何,这都是扈卫随侍必须尽到地职责。但在今日,四人在雁子楼与风司琪、江枢一行重新会合,赤锦向江枢回报之时,却并没有更多提及云照影商队以及与少女戴黎尔的赌赛。当日风司琪奉旨暗查北方河工便是以“灵台”为掩饰,对商队旗号上细微的标志记得再熟不过,一旦留意到些微痕迹,立即将线索串缀联想。虽然
出口之时或许还带有几分不确定的猜测,直到见自己显出放松神情,可见内心并非全然自信,但能够想到这个程度,其中的敏锐机智确实是出乎自己意外。
只是,风司琪能够留意到的蛛丝马迹,细致缜密的江枢却一时忽略,究其原因,那一身红衣的俏丽少女,实在起了绝大影响……
见他微笑颔首认可之后便静默沉吟,幽深黑眸中光华变幻流转,随即目光转动,视线停到手边那张轻词妩媚地花笺之上,脸上神情若有所思,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笑意,风司琪心中顿时一动。雁子楼上那个明艳如火地身影顿时在眼前闪过:“太傅,那位……戴黎尔小姐。太傅怎么会与她赌赛输赢,还包下了雁子楼今晚全部的酒水?”
闻言抬头,凝视风司琪片刻,青梵脸上缓缓露出有趣地微笑:“这是今天晚上第二次被问起。我记得靖王已经当着众人之面,向江枢江大人细细说过一次,包括赌赛地起因还有不输不赢结果下只得无奈做出平摊酒水的决定……或者,靖王殿下的回答,殿下并不认为令人满意和信服?”
“不。九皇弟的话我自不会不信。”微微皱眉。风司琪仔细斟酌词句。“只是司琪始终觉得,她的出现太过凑巧。而且,虽说草原女子生性豪放,对着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男子,总是……总是过分无拘了。”
青梵闻言顿时挑一挑眉,呵呵轻笑两声:“若我没有看错的话。雁子楼上,殿下与戴黎尔小姐对饮数轮,相谈亦是甚欢。”
风司琪微窘:“司琪无能,酒令几次都被赢过,让太傅见笑了。”顿一顿,“但是当真不曾想到,一个草原女子竟有那般才华急智。虽然只是游戏娱乐,没什么脸面之说。现在想起来。确是司琪轻狂托大。”
“几道酒令游戏而已,殿下也无须介意。”见他闻言低下眉眼,脸上依然颇有沮丧之色。想到之前那红衣少女在雁子楼上与风司琪斗智斗气地俏语娇容,青梵不由微微勾起嘴角。
夜晚在渚南城中最大酒楼会合,这是自己与风司冥脱离大队之时做地约定。自己本意,是与风司冥先一步到达渚南,探看城池观查马市,也不排除借参与赛鹰地机会制造北洛声威。不想方行不久便即遇到红衣少女,将原本计划全部改动:追逐赌赛,还包下雁子楼中酒水——虽然戴黎尔被几句暧昧言语“吓”走,无意间逃了她那一半酒钱,但自日间相遇起,几番比试争斗之下,少女态度早由骄傲转为亲近。加之性情直爽无拘,便是对上后到酒楼的风司琪一行,言语谈笑之间也没有寻常女子对初识之人的矜持。风司琪有意探查她底细,借着酒令套话,却不知她性既好胜,急智之下,虽然未必十分熟悉酒令,却屡屡在最后压韵翻转,一杯杯罚酒,竟是都敬了风司琪自己。
青梵再次微微笑一笑,伸手取过茶盏喝了一口,重新抬眼看向风司琪。见他脸色终于平复,又沉默片刻,青梵才淡淡开口:“不过,虽然都是青麦酒,雁子楼上作为商品货卖的,滋味总是与多马自酿的不同。究其原因,还是风土有异。北洛的柴缇草原,有雁砀川的广袤开阔,到底没有王旗驻跸地雍容繁华。东炎女子地位远比他国尊崇,心志自然也与他人不同。仅仅以虚伪矫饰之言,只怕是入不得这些骄傲女子的双眼。”
风司琪沉默片刻随后呵呵轻笑起来:“女子的心思果然最难捉摸——难得我有意学一学上方驸马风流潇洒,不想第一回便出师不利。不过总算不在国境之内,回到承安京也不至于抬不起头来……”
“承安京里冠盖如云,风流潇洒,实在不缺殿下一个。”青梵忍不住微微笑道,“上方无忌也多有无奈。况且在青梵看来,较之驸马殿下尚技高一筹,何必学他?”
佯懒随意的双眼陡然闪过一道精光,风司琪顿时拊掌大笑:“能得柳太傅如此评价,风司琪知足矣!”见青梵抿唇微笑以示默认,风司琪神态越发轻松愉悦。伸手取过桌上的酒壶为他杯中斟满茶水,风司琪一边轻笑道:“到底自那日被父皇还有太傅逼上朝堂,到现在不过短短三个月。不知深浅,凡事战战兢兢,自然是要如太傅讲的那位女子一样,挑些大家都道不错的榜样学着举止言笑,也做好了被人嘲笑的准备。不吃一堑不长一智,风司琪虽然是北洛最不成器地皇子,时时让人如今日这般蠢笨模样,但只要到了大事上不叫别人小看了我北洛,也就不枉费了父皇还有太傅一番教导信任。”
“殿下能这般想,便是北洛之福。”
“果然是柳太傅:若放在旁人,听到我这话,只怕都安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