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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黑夜天书-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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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只能隐约看清楚是一条截断的、失去生命的胳膊。但他立即面色大变,全身剧烈颤抖起来,随即感到四肢不停使唤,没把握住平衡,一下子跌到在地。

他呆滞地凝视那报纸照片许久,骤然间哀伤地垂下头,大滴的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哗哗地向下淌着。门外经过的人看到他这样做生意,都觉得好笑,又不敢进门了。渐渐地,他的目光从极度的悲恸转变为隐含着雷霆怒意的憎恨,手中的易拉罐慢慢地被挤成两片紧紧粘在一起的铁纸,可乐洒了一地,犹如一滩污血。

他匆匆地翻箱倒柜,翻出了大约两千多块钱,塞进口袋,又找了套还算干净的蓝黑色面包服穿上,挂起了一张写着“暂停营业”的木牌,把书店的大门沉重地闭起。

烟州市区与清济县石冶镇交界处是一大片浓郁的森林,被称为“石冶碑林”,不但因为这里有专门枪决犯人的刑场,还因为森林旁是烟州第一公墓。这一带近百年来充满了各种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掌故,据说当年老祖宗的习惯是不立石碑,下葬之后在逝者坟墓上种树,每一棵树下都是一个长眠的灵魂,故而沿袭下不准砍伐树木的好习惯,尽管初衷不是为了环保而是为了迷信。然而,就算不迷信的唯物主义者,只要一踏进公墓的大门,也会感到阴风阵阵刺骨,听到四面八方的悲鸣痛哭,声调多半都走了音,变得更像野兽,撕心裂肺惨绝人寰,心情也会跟着失落、迷茫,甚至剧痛、狂怒、心如死灰。

这只是几十群送葬亲友中的一群,人并不多,看上去主要都是亲戚,没有几个同事或者朋友。死者母亲在火化室外哭晕了好几次,脸部扭曲得有些可怖,而其父却安详地端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面色冰冷阴沉,一言不发,不时地嚼着牙,目光凝结在美丽清纯的女儿遗像上。

“哪位是佟小多的亲友?”门卫喊起来,十几名亲属纷纷围了上来。

“咳!鉴于……鉴于……那个,尸体损毁得太严重,集体鞠躬这一环节就免了,直接送去火化,你们十分钟后去那边领骨灰好吗?”

“小多……!小多啊——!”那母亲听完又一下无力地倒在地上,由于没有任何预兆,她的头部撞到地板上,旋即淌下血来,众人连忙上前扶起,可又不敢出言劝慰。

佟父双眼僵直,面色暗灰,仍旧一动不动,看上去像个没有呼吸的蜡像。

这时,有人蹲下,对佟母说:“阿姨您好。我来拜祭一下佟多。”

佟多的哥哥佟立强忍着悲痛,起身问:“您是……?”

他仔细地打量着那人,相貌平平,个头中等,穿着黑蓝色的旧羽绒服,皮鞋和裤腿上全是泥点子。

“我叫南应龙,从云口市来。”

佟立“噢”一声,强颜笑道:“我能听出你的口音。我们一家都是云口人,自从多多在这里有了好工作以后我们全家才都搬过来的……这么说,你是她高中同学吧?”

“高中同学,也是大学同学。我们在烟州师范学院是同届的校友,她是政法学院经济法专业,我是机械的。念完书我就回云口了。”

“你和她什么关系?”蓦然,一个愤怒的高大青年拨开亲友,指着他厉声质问。

佟立淡淡地说:“人家同学怎么了?你喊什么?这会儿倒这么威风了?你当时干什么去了?”

那男的面色有些绯红,青筋绷紧,仍死死地望着南应龙,等待着他的回答。

南应龙瞄了他一眼:“我说了,我是她的同学。你是她的男朋友吧?”

那男的毫不客气:“是丈夫!”

南应龙点点头:“我知道,你叫阮世聪。你们是去年五月十五在烟州中赢国际酒寓结的婚。”

佟多的亲友全都忍不住将目光聚焦,佟父也抬起头,呆滞地问:“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的?小多从来没有提起过你。”

“这个我不想说。我这次来不光是为了拜祭她,还想知道这些日子她发生了什么事。”

佟立一怔:“你是警察?你的同志已经来过了。”

佟母猛地瞪着他,歇斯底里地吼道:“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能让她活过来?连警察也不管!没天理了!我们家小多死得冤啊……”

佟立和阮世聪都面色剧变,忙劝慰道:“妈,你可别乱讲……”

第十三话 钢铁泰坦(2)

“我说错了吗?天杀的恶人啊……”

好在周围都是凄厉入骨的嚎哭长泣,所以没有多少别家人有精力和好奇心看看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南应龙转身对阮世聪说:“既然你当时也在场,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佟立摇头说:“对不起,这些事我们再也不想提了。现在大家都很悲痛,我不希望……”

南应龙的瞳仁缩了缩,流溢出恐怖的神采:“你先听我说——我比你们可悲痛多了。我也知道她是被人杀害的。”

“你不要再说了!”阮世聪怒喝道。

南应龙陡然一把揪住阮世聪的衣领,阮世聪顿时觉得喉咙被一股巨力卡住,转瞬间晕厥过去,甚至还没来得及动手反抗。南应龙不顾其他人的呼喊,冲出门去拦下一辆出租车,将阮世聪像小鸡一样轻易扔了进去。

阮世聪再次醒来时伴随着一阵刺骨的恶寒,发现自己正被五花大绑在一张硬木椅子上,四周都是颓废败落的景象:废弃生锈的铁管钢筋,不断掉皮漏水的墙壁,昏暗可怖的灯光。南应龙正端坐在屋子中央的一张大桌子上面,桌子上摆着茶壶、瓷杯、瓜子和热气腾腾的方便面。南应龙启开一瓶百事可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醒过来。

“这里是哪儿?你想干什么?”阮世聪狂喊起来。

“这是郊区一个废弃的工厂,两家企业一直谈不拢,就这么搁置了。我的意思是说,你大声喊吧,这附近除了我们没有人。”

南应龙灌了一口饮料,问:“佟立曾经说过‘你当时干什么去了’,是什么意思?”

“,疯子!你放开我!”阮世聪这才清醒过来,拼命挣扎。

“你告诉我,我就放了你。”

“滚你妈……”

南应龙没等他说完,忽然站起身拉起他的一条胳膊,“呼啦”一扯,阮世聪一米八一的汉子竟然哭出声来,惨叫连连,脱臼的剧痛像用刀子在骨头上摩擦。

南应龙说:“你是佟多的丈夫,所以我敬重你,尽可能地让你保持尊严。你说出来的话,我就帮你接上。你还不说,我就拉脱你另一条手臂,然后是你的腿。这是我自己的手法,别人治不好。等到两个小时以上没有接好,你就可能会失去知觉。再拖久了,就会瘫痪。”

“我……我说!我全都告诉你,你别……”

“我本来也是这个意思。”南应龙松开他的另一只手,递给他一根烟,“我有义务提前警告一下你,别再一次试探我的底线。松开你这只手,你无论用它来干什么,也改变不了现状。你要是袭击我,我只能对不起佟多了。这不是我该来的城市,我不能冒着生命危险容忍你。”

阮世聪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说:“我……我和她是在烟州师范学院认识的……按说咱们也是校友,可……可我不认识你啊……”

南应龙摇摇头:“我是个大众相,放进人群里就见不着了。你还记得当初学校举办各色社团来丰富校园文化吗?当初佟多参加了法律社团,我想大概你也在里面吧。说来惭愧,我有些不务正业,没参加与我所修的机械专业相关的社团,而是参加科幻爱好者协会,因为我太喜欢科幻了。”说到这里他的表情从铁铸般冷酷渐渐变得有人情味了。

阮世聪愕然:“你是……?我确实听说过那个科幻社团,可我听说就只有一个人参加啊,连社长都是他自己个儿……主要就是研究什么地外文明、智能机器人、虫洞什么的老掉牙的……啊对不起,我不是说瞧不上,我是说,这些神秘现象,被人们说得太多了,没什么新鲜的发现,也没有实际意义。不过……我怎么听说这个社团成员参加过世界级的青年科技大赛,还拿了名次,被美国一家公司选走了,那么你……”

南应龙淡淡地说:“道听途说,你说错了。我要是能留学欧美,现在还会穿这么破旧的衣服吗?事实是我在外地做了几年小本生意。经济危机,买卖不好干,所以就把省下的钱攒在一起,回云口,在云口十三中对面开了一家学生书店,还是专门租卖我最喜欢的科幻书籍。”

阮世聪将信将疑:“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多多的事的?包括我们结婚……”

南应龙肃然说:“我关注她,所以自然而然知道她的事。你别误会,我跟她没有任何别的关系,仅仅是同学而已。她是个很传统的人,你应该清楚。”

阮世聪一时无语,半晌才问:“你……你喜欢她,是吗?”

他忽然后悔了,以为南应龙会因尴尬而恼羞成怒,继而恢复先前的暴戾。可南应龙爽快地说:“是,何止是喜欢,我非常地爱她。不敢说比你这个丈夫还爱,但至少差不多吧。”

阮世聪很震惊:“那……那她知道吗?”

“我从没告诉她。所以我很后悔。”

“你为什么不……不参加我们的法律社团呢?这样更容易接近她,还可以有平等的竞争机会……”

“我很喜欢她,但参加科幻社团不仅仅是为了我的爱好,所为的事比我私人的感情生活重要得多,关于这一点,不是我不想向你解释,是目前的你没办法理解的。”南应龙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是一个严格恪守原则的人,把原则看成物理规律一样牢不可破。因此当我听说她有男朋友,并准备结婚时,就放弃了对她开口的打算。现在想想,我起码该告诉她,有这么一个人爱过她,要是我知道她会这么早就……我不该留下这样的遗憾,我以前仅仅有爱她的权利,现在连这种权利也失去了……”

阮世聪被深深震撼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充满敬意地说:“你……你这个人真的挺值得我佩服的。可你……你就是知道她去世的前因后果,也于事无补。你肯定了解小多的为人,虽然她性格温和谦逊,但像你一样,遇到原则问题决不让步。就连我们确认恋爱关系后,同场考试她都不让我照她的抄呢……她是个死板教条,却以此深深为傲的好人!”

南应龙眉宇低垂:“是不是因为她的这种性格,才会发生这种事情?”他猛然一抬手,阮世聪疼得再度高声叫起来,他知道自己的胳膊又被接上了。

阮世聪忍不住落泪了:“是!……妈的!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我豁出去了!小多她靠自己考上了公务员,进了土地局,本来挺高兴的,我们大家一起庆祝。可她渐渐地不像以前那么无忧无虑了,成天下班回来都是愁眉不展,有时还气呼呼的……我爸爸和土地局的鲍局——外号土地爷,这人在烟州地产界很出名——关系不错,常常请他帮忙照顾小多。谁想到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小多晚上回来抱着我就大哭,还抽泣着说世道太黑暗。在后来,我发现我和小多出门总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后面跟踪,而后发展到我们家玻璃被砸碎,门口被泼了猪血,甚至扔了些腐烂了的死猫死狗。更有甚者,我还接到过威胁的电话,说让我们家小多别再不识时务,不然就把她……把她……大卸八块……!”

最后一个成语突然让南应龙本来平静的脸上倏然涌起一股悲恻浓郁的煞气,他猛地站起来,一掌拍在墙皮上并连连拍个不停,歇斯底里地怒吼道:“是谁!是谁干的?”阮世聪瞠目结舌地看得清清楚楚,尽管那是一堵旧墙,但毕竟是水泥建筑,居然立即裂开一道巨大狭长的缝隙,随即呼啦啦坍塌了半边。

第十三话 钢铁泰坦(3)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过,我猜得出,应该是黑道上的,再不就是某些靠圈地或者房地产、建筑之类吃饭的大人物……小多自从成了执法者之后,原则性更强了,连我上街吐痰都被她骂呢……得罪了这些有权势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有那么一天,我和小多正走在街上,身后又有人跟踪了,我们虽然害怕,但次数多了也有些麻木,可那次他们居然动了手,在我们拐进小巷的时候,他们冲过来把小多连拖带拉拽进一辆面包车里带走了……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成了永别……!然后……就发现了碎尸……”阮世聪讲到这里已经哭得死去活来,“我……我没用啊!我胆子太小,看到那些人拿着刀子和猎枪,一步也不敢上,连喊也不敢喊……我不是个男人!是个孬种!我不是不爱她,我真的非常爱她!……可我太害怕……我怕死……”

南应龙凝视窗外良久,便给阮世聪松了绑,写了张字条递给他,淡淡地说:“活动一下,就没事了。你害怕,是人之常情,作为一个普通人,能力所限,也别太过自责。你是佟多的丈夫,我想她能选择你,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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