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旦-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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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非一阵心跳,“您有它的消息吗?”
“随我来!”老太婆转身进屋。
屋内陈设简单,气氛有些阴森,墙壁上可见大树的枝干,方非刚一进门,眼前白影乱闪,似有什么贴面飞过,他吓得倒退半步,定眼望去,满屋碗盘乱飞,瓷器彼此撞击,发出悦耳的响声。
“安静!”庄老太一声断喝,瓷器们一哄而散,逃窜间你冲我撞,茶壶碰缺了嘴,杯子挤掉了耳朵,一个瓷盘笨头笨脑,咣当撞在了一面墙上。
碗碟钻进碗柜,砰地拉上了柜门:没嘴的茶壶回到了茶几,周边环绕着几只破杯烂盏,活是一队士兵,刚刚打完了败仗;最可怜的还是满地的瓷片,碎片瑟瑟抖动,发出声声呜咽。
“唉!”庄老太符笔轻挥,碎片接连跳起,合成一个瓷盘,噌地钻进碗柜,柜子里哐啷乱响,好一阵才平静下来。
庄老太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给方非,一想到刚才的情景,方非茶兴索然,趁着老人转身,连杯带茶地放了回去。
庄老太找出一面青铜古镜,铜绿斑驳,黑色的镜面暗无光彩。
“甲辰四二次车!”庄老太笔尖一抖,镜面出现了六个淡青小字,方非望着字迹,只觉口干舌燥,恨不能化身光线,自行投入镜里。
字迹化为了一只人眼,人眼连连眨动,跳出来一串图景……茫茫的山林里,冲霄车的残骸到处都是,残骸死而不僵,其中一片断翅,还在上下扑腾。
“太惨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女道者站在残骸前方,神色无比兴奋。
“今天早上,风巨灵大鹏袭击了甲辰四二次车,这辆冲霄车刚从红尘进入震旦,据悉,超过十名道者遇难,还有三人不幸失踪,遇难者包括至人院新晋院士、兜率城的白虎干崭。冲霄车彻底损毁,三劫门交通司宣称,该车修复无望,如要新车代替,斗廷必须增加拨款。喏,现在让我们通灵一下巫史星官……”
镜子分成两半,下半截是水光光,上半截是一个阴沉男子,他年过四十,长了一张叫人心寒的马脸。
“巫、巫史星官……”女道者结结巴巴,“您对这件事怎么看?”
巫史两手食指交错,轻轻抵住下颌:“放眼震旦,能降服大鹏的道者不超过四个!”
“四个?”女道者变了脸色,“四位天道者!”
“我没那么说,这是你自己的看法!”
女道者两眼放光:“我想,琢磨宫不会袭击冲霄车吧!”
“当然!”巫史阴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意抬了抬手,“白王无上!”
“白王无上!”女道者将手按上额头,“南溟岛呢?”
巫史一瞥左手字条:“据我所知,南溟岛有一名女道者也在车上……”话没说完,方非腾地站了起来,庄老太看他一眼,脸上露出讶色。
“不过!”巫史意味深长说,“她失踪了,无论生者死者,都没有她的名字!”
小裸虫浑身一软,扑通坐了回去:“失踪了?怎么会?”他的掌心冒汗,心中一阵迷茫。
“……巫星官,你的意思是说,南溟岛的人在支使大鹏?”女道者自作聪明,做出的推理叫人火冒三丈。
“我可没那么说,这是你自己的看法!”巫史的口气分明带着鼓励。
“天啦,我真不敢相信!”女道者夸张叫喊,“其余的天道者呢?他们有没有嫌疑?”
“除了琢磨宫,一切人都有嫌疑。”巫史锵锵地说,“这件事不算完,白虎厅将一查到底。不管至道者还是天道者,也不管天道者是一位、两位、还是三位只要涉嫌此事,斗廷都将严惩不贷!”
“鬼话连篇!”庄老太小声嘀咕。
巫史消失了,镜面闪动,又换一幅景象,先前的女道者手持符笔,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我是玉京通灵台的水光光,我要采访几位幸存者,首先,车长雪衣女……”
镜中冒出来一只白毛鹦鹉,毛羽凌乱,耷拉眼睛,鸟喙深深埋在胸口。
“车长……”水光光话没说完,鹦鹉掉过头去,尾巴占满了整面镜子。
“雪衣女车长……”水光光绕道雪衣女前面,雪衣女继续转身,又把尾巴对准镜头。
水光光悻悻说:“雪衣女车长受了很大刺激!那么下一位……”画面里出现一张女子面孔,脸上挂满惊恐,长长的绿发好似出水的海藻,乱七八糟地搭在脸上。
“蓝中碧女士,说说失事的情形好吗?”
“我不知道……”蓝中碧死命摇头。
“你当时的心情怎样?”
“我不知道……”
“蓝女士太紧张了!”水光光十分动情:“也难怪,这种事谁受得了呀!下一位……游牧人道者,你还好吗?”
“不好!”警灯头冒了出来,眼露凶光。
“……游先生,说说当时的情形好吗?”
“大鹏来了,车子完了!”
“你流血了吗?”
“不是血,难道是水吗?”
镜头转到水光光,她快速翻看一本名册:“下一位幸存者,凌霄子,一位死里逃生的元婴,嗐,凌霄子……”
“凌虚子!”老元婴怒气冲冲地跳了出来,“为什么先采访道者?你们这是种族歧视,根据《震旦种族法》,我要控告玉京通灵台……”
画面急闪,水光光连连擦汗:“很抱歉,幸存者的情绪都很不稳定。不过,我们将会跟踪报道,希望大家留意!”
画面一闪,亮出一则寻人启事,失踪者名叫巫夜,模样还算英俊,只是盛气凌人,瞧着叫人反胃。
庄老太一挥笔,镜面暗淡下去,方非一跳而起,大声叫道:“没有了吗?”
“没有!消息就这么多!”老人轻轻摇头。
闹了半天,燕眉还是下落不明。方非满心沮丧地走回院子。简怀鲁已将花朵染好,花树浓淡相宜,更加明艳动人。
看见方非,简怀鲁问:“怎么样?”少年默默摇头。简怀鲁一皱眉头,不再多问。
庄老太颇为满意,取出竹筒,倒出一点紫液金,交到简怀鲁手里。吹花郎十分吃惊:“哪儿用得了这么多?”
“你花吹得好,值得了这个价钱。还有,你路过留云村,该是上京赶考吧?你大儿子天分有限,想要通过天试,只怕得要一副新甲,申田田的贪狼甲是好,可尺寸太小,不合他的身。喏,收着,算我一点儿小意思。”
“庄道师……”简怀鲁怔了怔,脸上现出一丝苦笑,“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只管开口!”
“别的事用不着了。”庄老太叹了口气,“我死了以后,你来我的坟上填杯土吧!”她一挥手,进了屋子。
走遍村中人家,花了两个时辰。简怀鲁收工回家,脸上已有倦意。众人离车尚远,忽听一声长长的狼嚎。方非抬眼一看,迎面冲来一头巨大的苍狼,四米长,三米高,两只铜铃巨眼,仿佛一对亮闪闪的车灯。
方非吓出一身冷汗,瞪着巨狼两腿发软。苍狼狂奔途中,将身一纵,蹿起十米多高,好似飞鱼出水,哗啦啦长出两扇翅膀。翅膀阔大有力,下面青气翻腾,眨眼间,苍狼化为了一个人形,高大魁伟,正是简真。
大个儿披了一身苍青色的铠甲,翅膀扇动两下,飞到了众人头顶。
他身子一歪、闪电下降,翅膀大力扇动,卷起了一阵大风。方非看得佩服,忍不住拍手叫“好”。简真冲着他咧嘴一笑,不料乐极生悲,着地时两腿一绞,扑通一声,摔了个野狗抢食。
“笨蛋!”申田田的怒骂声远远传来,“说了多少次,落地前要先收两下翅膀,该死的,你当成耳边风了吗?”
大个儿灰头土脸。左手拄了一把长刀,抖索索地爬了起来。
“把翅膀收了!”简怀鲁冷冷地说。简真这才想起没收翅膀,一耸肩,铿锵几声,铁翅缩进铠甲。
“还有刀!”简怀鲁又说。简真慌忙抖手,长刀也缩了回去,长刀和翅膀一样,都是从铠甲变化出来。那副铠甲在他身上紧巴巴的,小了足足两号,不像一身甲胄,倒像一副镣铐。
“你们回来啦?”简真搓着双手,一脸兴奋,“怎么样,怎么样?”
简怀鲁眯眼瞧他,一言不发。大个儿给他瞅着羞惭,默默低下头去。这时申田田上来:“死酒鬼,怎么样?”
“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先听坏的。”
简怀鲁摇头说:“没有点化人的消息!”
“哦!”申田田面露失望,瞥了方非一眼,“好消息呢?”
简怀鲁取出金管:“十四点金凑齐了!”
“什么?”申田田尖叫一声,手扪胸口,几乎难以置信。
正在欢喜,天空无端一暗,飞来一片雨云,顷刻间白雨如注,势如千万鞭子,抽得大地不住呻吟。
简真赶忙撑开气场,雨水一来,就被元气弹开。简怀鲁皱了皱眉,巨头望天,浓云渐压渐低,云层中白光叱咤,似有闪电困在里面。
“快进车去!”申田田手拉简容,刚走两步,天光一亮,云散雨收,一眨眼,那雨竟又停了。
“逗人玩儿吗?”简真气哼哼收起元气。
“你们留下!”简怀鲁摘下洞箫,“我去办点儿事情!”
“怀鲁。”申田田迟疑说,“你认为是那个?”简怀鲁默默点头。申田田眼里闪过一丝忧虑:“你看看就好,万不得已,不要动手!”
“我有分寸!”简怀鲁紧了紧腰带,迈开大步,向村西走去。
走了里许,一阵风来,带来一丝腥气。地上雨湿未干,吹花郎俯下身子,捻起一撮泥土,泥土受热,渗出淡淡青气,若有若无,不易察觉。
简怀鲁抛开泥土,缓缓起身,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一股悲愤油然而生。
风中传来一声叹息,苦闷、压抑,可又透着高傲不屈。简怀鲁一攥拳头,向前赶去。叹息声袅袅不尽,化为悠悠的长吟。吹花郎应声一纵,落在一丛灌木前面,拨开树叶望去,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一眼小潭就在前方,潭边顽石参差,蟠着两条巨龙……龙身蜿蜒,伤痕密布。龙鳞残破凋零,处处绽露血肉;龙角折缺不全,其中的一条巨龙,只剩下了一只独角。
龙颈上系了一条火红的锁链,禁锢处深可见骨,那骨头酥黑如炭,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化为粉末。
巨龙趴在岸边舔水,活是两条落魄的野狗。独角龙的鳞甲还算鲜活,长长的龙牙露出唇外,势如两支锋利的长矛;另一头老龙眼皮紧闭,宛然失去了所有的生气,除了吐舌舔水,再也感觉不出它还活着。
独角龙向前一挣,似要尽力吸水。这时电光一闪,咻地扫中龙头。独角龙缩回头去,从额到颈多了一条深深的伤口。天青色的血液喷薄而出,溅在石头上面,发出滋滋异响。
“呵!”树下传来笑声,简怀鲁瞪眼望去,树下坐了三个白衣男子……居中的年纪较长,脸膛宽大,鼻梁又窄又高,活是一只猫头鹰;左边的那人长了一双冷淡的蛇眼;至于右边那人,年纪最小,容貌还算英俊,可惜嘴角向下,添了一股子狠毒,他的右手挥舞着一条长鞭,鞭上电光闪烁,啪啪响个不停。
发笑的是猫头鹰,他大声吆喝:“老爬虫不听话,早该抽它一顿了!”
年轻人得了夸奖,又是一鞭抽中龙脊,独角龙痛得满地打滚,所过之处留下斑斑的血迹。简怀鲁看得身子发抖,几乎要跳了起来。
“可惜!”蛇眼人冷冷说。
“可惜什么?”年轻人问道。
“龙血流了可惜!”蛇眼人瞅他一眼,“一升要卖十点金呢!”
“小气鬼!”年轻人不大耐烦,“古老大,这两条爬虫死样活气的,也没有几分油水了,要不然弄死算了,再捉几条新的。”
猫头鹰阴沉沉一笑:“这年头龙是越来越少了。神龙变成了蚯蚓,统统钻到地下去啦!鲍残,龙要那么好捉,我早就捉了百八十条,还用得了你说吗?”年轻人听得气闷,狠狠一鞭,又向巨龙抽去。
鞭到半途,向左一偏,扫中一排岩石,电光四溅,石屑簌簌落下。
“鲍残!”蛇眼气急败坏,“雷鞭抽石头?亏你想得出来!哼,这鞭子抵得了你半年的薪水!”
“我……”鲍残瞅着鞭子,心头一阵迷糊。
“嘿!”猫头鹰阴阴一笑,站起身来,目光射向树丛,“有朋友来啦,失迎,失迎!”
简怀鲁按捺不住,泄露了行藏,只好分开树丛,笑着说:“古运锋,久违了。”
“是你?”猫头鹰将手一拍,两眼放光,“星原一别,我还当你死了呢!”
“对不起!”吹花郎笑笑嘻嘻,“叫你失望了!”
“拦我鞭子的是你?”鲍残不由分说,冲简怀鲁就是一鞭。
雷鞭威力极大,神龙也难经受,人若挨足一鞭,马上化成灰烬。一眨眼,鞭梢到了简怀鲁头顶,吹花郎笑容不改,袖中窜起一缕黑烟,轻飘飘地托住鞭梢。
雷鞭落不下去,鲍残吃了一惊,抖手想要夺回鞭子,可那鞭子生了根,随他怎么发力,就是一动不动。
鲍残心急抬头,只见吹花郎袖着双手,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还没消失,鞭梢的电光顺着长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