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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康熙大帝 - 二月河-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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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此”。
  魏东亭走上前来,接过披风给伍次友披在身上。众人看着他们上马起程。
  八年前,明珠从这条路上讨饭入京。如今,又从这里走出去,却是代天巡守的钦差大臣了。
  伍次友呢,却仍是儒生的身份。他在想,给龙儿拟定的撒蕃方略已经呈上去了。从龙儿派张万强送行这件事儿上可以看出皇上对那份条陈还是满意的。那就要有另一场好戏要看了。忽然伍次友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二爷,您老想不到吧?我呀,还跟着您,咱们一块回扬州去。”原来是何桂柱。
  风烟滚滚,黄土漫天,奉旨出京的钦差大臣仪仗森严、护从如云,一乘绿呢大轿抬着明珠,伍次友坐在自备的轿车里,柱儿骑着大青骡子紧紧跟在轿车的后面。燕山脚下被圈占的田园已经发还,虽然人们还心有余悸,不敢下田耕种,但春风雨露还是让这片荒芜了的土地露出了嫩绿的新芽。路边的芳草,河边的柳枝,随风摆动,好像是向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致意,又像在倾述着大地的苦难。
  望着车窗外闪过的这一屡春意,伍次友觉得心中宽慰了。他仿佛看到随着北方的复苏和江南的平定,千古华夏将再一次出现繁荣兴旺的太平盛世。 
 
第二卷 惊风密雨
  
第一章 负荆行辗转风雪路 拱手去飘泊书生情
 
  康熙八年的五月,一场胜利的宫廷兵变之后,剪除了权奸鳌拜,十六岁的少年天子玄烨,牢牢地掌握了朝廷的局势。
  可是,三藩未撤,隐患尚在,又不能不使康熙忧心如焚。
  这三藩,就是平西王吴三桂,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他们原来都是明朝的将领,投降了大清,在从龙入关,平定南方时立了大功,被封为异姓王爷。平南王尚可喜在广东,靖南王耿精忠在福建,都手握重兵、独霸一方。三藩之中势力最大的是平西王吴三桂,他坐镇云南,虎视中原,私自煮盐铸钱,四处招兵买马,又用“西选官”的名义,把心腹派往云贵川陕各省,触角直伸到康熙的鼻子底下,康熙皇帝早就忍无可忍了!
  就在这年的冬天,康熙下诏,命三位藩王于康熙九年新正之际,入京觐见。他准备按照伍次友给他留下的撤藩方略,先礼而后兵,彻底割掉这三颗毒瘤。
  我们这部《康熙大帝》的第二卷《惊风密雨》的故事,就从康熙八年这个天寒地冻的年末岁尾开始了……
  这天的中午时分,一艘官船迎着凛冽的朔风,在漫天大雪中,缓慢地驶进了天津码头。船舱里坐着四个人。中间一位大约四十岁出头,白净面孔,三络胡须,身上官袍补服,头上顶戴花翎。虽然一身正气,端庄肃穆,却是神色黯然,枯坐愁城。他,就是原任潮州知府,名叫傅宏烈。他的身后有两个人,满口京腔,神情倨傲,一看就知道是在衙门里混事、眉高眼低的下级官吏。傅宏烈的对面,坐着一住二十多岁的青年举人。八字眉两边分开,清瘦的脸庞上,有着两只明亮的大眼睛,透着对什么都看得穿,又对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气。他穿着一件十分破旧的夹袍,却没有丝毫的寒酸气,更没有依附权门的奴才相,翘着二郎腿,正在出神地望着外面的雪景。这个人,名叫周培公,荆门人氏。在进京赶考的路上化光了盘缠,流落在德州码头,卖字渡日。恰巧被下船散步的博宏烈碰上了。傅宏烈见他的字写得龙飞凤舞,很有才气,便和他攀谈起来。周培公那不卑不亢的神态,妙语连珠的谈吐,使傅宏烈大为赏识,于是,便邀他上船,一同进京,路上,他们经史子集,文韬武略,天文地理,国事民情,几乎无所不及、无所不谈。八天下来,二人已经成了忘年之交了。
  官船在天津码头停稳之后,一个船工掀开沉重的棉帘走进舱来禀报:
  “大人,从天津到北京朝阳门的水路,已经全部封冰,船不能再往前走了。看来,只好请大人上岸改走旱路了。”
  听了这话,傅宏烈的脸更加阴沉了。他挥手让船工退下,一言不发地望着冰冻的河道。
  周培公的兴致却丝毫不减,笑着对傅宏烈说:“傅大人不必发愁,水路不通,走旱路也一样。古人风雪骑驴过剑门,我们津门古道策马行,不也很有诗意吗?”
  傅宏烈苦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把散碎银子,轻轻推到周培公面前说:
  “培公,下了船我们就不便同行了。这点银子我实在拿不出手,请你带上,聊作补缺……”
  “啊?大人你说什么,不能同行了?为什么?”
  “是啊贤弟,路上怕你担惊,我没敢告诉你。表面看,我坐着杭州将军的大官船,显贵阔绰,其实,我是刑部奉旨锁拿的犯官。待会儿下了船,戴上刑具。铁锁银当的,再带上个你,那成什么话?”
  周培公和傅宏烈同船八天,从没听他提到这件事,又见那两个同行的官吏对他毕恭毕敬,还以为这个学问渊博的知府大人是进京荣迁的呢,此刻听了这话,更是吃惊,便急忙问道:“大人,您说您是朝廷的犯官这话是真的吗?”
  傅宏烈苦笑一下,回头看了看坐在身后的两个笔帖式。其中一个连忙说道:
  “周先生,刚才傅大人所说确实不假。我们两个都是刑部衙门的人,奉了部文锁拿傅大人进京问罪的。因为傅大人上了一个撤去三藩的奏折,平西王吴三桂知道消息之后,照会平南王府捉拿了他,本来要在广东就地处决,可是皇上降旨要刑部和大理寺会审议处。多亏京城步军统领衙门的图海将军关照,让杭州将军准备了这只官船,使傅大人少吃了不少苦……”
  “噢,原来是这样。傅大人,学生失礼了。”
  “哪里,哪里,几天同行,畅怀叙谈,快何如之。你文章写得好,又懂兵法,是个难得的人才。我本想给你写封荐书,可我眼下的处境,写了只能给你招祸。兄弟,带上这点银子,你自奔前程去吧。”
  周培公没有去接那银子,他深情地望着傅宏烈,问道:“傅大人,您与图海将军是故交知己吗?”
  “说不上。图海将军被黜贬到潮州时,我们曾相处过一年。他是很有肝胆的。你知道铁丐吴六一吗?他调任广东总督之后,上本保举图海接替了他的九门提督兼管步兵统领衙门的职务,回京还不久。我和吴六一也是老朋友。可惜呀,铁丐将军刚到广东就不明不白地得了暴病死了,他若活着,我也不至于落到这般下场。唉!”
  听傅宏烈说到这里,周培公倒笑了:
  “大人,据我看来,您这次北京之行,是有惊无险,没准还有升迁的可能呢?”
  傅宏烈大吃一惊:“啊,培公,你莫不是在取笑我吧?”
  “哎——学生怎敢如此。前天,曾听大人说过皇上召三藩同时入京,如果把您的事和他们进京连在一起看,就大有文章了。”
  “啊——请讲下去。”
  “天下只有一个,不容二主并立。常言说:客大欺店,奴强压主。眼下,三藩已成了尾大不掉之势,朝廷岂能容得了他们?召三藩进京去,不是要演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的老戏,便是摆上一桌鸿门宴。岂有他哉!”
  “嗯——有道理,可是朝廷明诏,要锁拿我进京从重处置的,这又怎讲呢?”
  “哈——大人,您是当局者迷啊!千古艰难唯一死。大人在广东已经判了死罪,还怎么再从重呢?再说,皇上要撤藩,你的罪名也是撤藩,当今皇上乃圣明君主,岂肯不用你这样的人才?”
  傅宏烈还在沉思,旁边一个笔帖式不服气:“周先生,如果皇上不撤藩呢?”
  “哼,无稽之谈。国家每年收入三千七百万两银子,吴三桂独得九百万,三藩加起来是两千万,单就这一笔账说,假如你是主子,能容得下这样的奴才吗?傅大人,学生还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
  “培公老弟,请讲。”
  “好。大人请旨撤藩,乃是密折拜奏,怎么会走漏消息呢。”
  “晤——是这样,虽然是密折,也总有几个心腹之人知道。其中只有一个汪士荣,是吴三桂的谋士。不过他和我有八拜之交,难道他会出卖我吗?““大人,对汪士荣这个人,学生也略知一二。不过就这件事来说,是不是他出卖了您,学生虽然心疑,却无确凿证据,且待日后分晓吧。临别在即,我有一言相赠。大人虽不愧为国士,但用心太死,用情过痴。君子处世之道,不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望大人三思。几天来,聆听教诲,受益匪浅,日后学生如有寸进,定当厚报。傅大人保重,学生告辞了。”说完,转身钻出船舱,跳上河岸。等傅宏烈等追出来时,他已健步如飞地走进了茫茫风雪之中。傅宏烈望着周培公远去的身影自言自语他说,哎,真是个难得的人才呀。
  是啊,傅宏烈这话不错。周培公虽然刚刚二十五岁,却己是饱尝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人了。他自幼父母双亡,又被族叔们欺凌,靠了奶妈龚嬷嬷的抚养才长大成人,龚嬷嬷见他天资聪颖,便让自己的儿子龚荣遇去吃粮当兵,自己又拼命地纺织,攒钱供着周培公读书。周培公中举之后,本想找个门路,谋个差使,报答奶母培育之恩,可是龚嬷嬷把他臭骂了一顿。逼着他进京赶考,不把皇封诰命拿到手里,不准回家。就这样,周培公带着奶母的盼切希望,踏上了风雪万里之路。
  告别了傅宏烈之后,他沿途卖字卜卦,直到正月十四,才来到这向往已久的京城帝阙。他怀中揣着一个小荷包,那是龚嬷嬷给他缝的,里面虽然有几十枚康熙铜子,这可是奶母的心血啊。一路上,周培公挨饿受冻,也绝不肯动用一文。现在既然已经来到了京师,就更不肯化掉了。只好住进了京郊的法华寺,在庙里撞斋吃饭。
  这时,正值元宵佳节期间。由于去年风调雨顺,山左山右秋季大熟。朝廷废了圈地,实行了更名田,再加上遏必隆从芜湖、苏、杭运来数百万担粮食,历来闹春荒的直隶、山东,物价平准,太平无事。北京在新正期间,昼夜金吾不禁。老百姓们高兴,把元宵花灯闹得分外红火,周培公也来了兴致,走到城里看热闹。
  这京城里的元宵社火,也确实与众不同。一队队的狮干,龙灯,高跷,秧歌,穿行在繁华闹市。说书的,唱戏的,打把式卖艺的应有尽有。周培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正阳门。只见一群妇女拥挤着去摸正阳门上的大铜钉帽儿。摸着了的,眉开眼笑;被挤出来的,怨天尤人。大人叫,小孩哭,笑声,骂声,呼叫声,吵闹声,汇成了一团。周培公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便问身旁的一位老翁。
  “老人家,这些妇道人家,不要命地在这里挤什么呢?”
  “呵呵呵呵呵,小伙子,她们是在摸福气。谁能摸到七颗铜钉,全家终年平安。”
  周培公不禁又吃惊、又好笑。心想:唉!皇上的大门就这么神,那冰凉的、圆润光滑的铜钉帽竞有那么大的法力?这些妇道人家,在为自己的父母,大夫和儿女们祈福时,有多么出人意料的虔诚和坚韧精神啊!
  “唉!老人家,那也用不着这么挤呀,挨着个来,天不黑都能摸完。”
  “相公,你是外地人吧,不知道这里的情形。往年就是挨个去摸的。可今年不同了。呆一会几,平南王爷和靖南王爷要从这里入觐见,到时候一戒严就摸不成了。你说谁不着急呀?”
  周培公又是一愣,平南王爷来了,靖南王耿精忠也来了,皇上要召见的是三藩,为什么只来了两个呢?便忙问道:“平西王爷没有来吗?”
  “唉,这咱们小民百姓就不知道了,听人家说平西王生病了。”
  周培公心中一沉,吴三桂告病不来,皇上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吗,他还要与老者攀谈一阵,忽然,人群中一阵骚乱,从正阳门下拉拉扯扯地打出两个妇女来。年青的,分明是位小姑娘,她一边哭,一边喊:“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姑奶奶小琐我今天和你拼了,叫大伙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众人正要上前劝解,那叫小琐的姑娘从中年妇女的头上一把扯下了头巾,大伙都愣主了,原来,竟是一个乔装成女子的男人。
  看到这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乔装打扮,混进妇女队伍中胡来,周培公不禁怒火中烧,他大声喊道:“不要放走他,把他捆送到衙门里去。”
  谁知那个被揭穿其真面目的男人,不但不羞不怕,反而歪着脖子逼了上来,“你小子吃饱了撑的,敢管爷们的事,知道大爷是谁吗?”
  “不管你是谁,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畜生都不如。”
  “嘿嘿,反了!告诉你,爷是理亲王府的总管大爷刘一贵。这个丫头片子,欠了爷三十串钱,爷正要把她拉到府里去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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