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谭十记:让子弹飞-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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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盼,盼盼……”
16
盼盼被两个马弁架着,一直送到逍遥楼上去。盼盼挣扎无力,只有痛哭,声嘶力竭地呼喊:“爸爸,爸爸,大毛哥呀……”
当盼盼被架上楼的时候,在楼门口有一个看来有三十来岁的女人,迎了出来,一面扶着盼盼,一面开口呵斥那两个马弁:
“你们又在哪里活造孽,把哪家的良家闺女拉来了?造孽呀,天杀的!”
盼盼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女人,看她那么同情地扶着自己,并且开口斥骂架自己上楼的马弁,样子也怪和气的,好像和那些恶人不是一路的。
这个女人扶着盼盼,劝她上楼去:“妹子,到了这种地方,也说不得了。先上来歇口气,再想办法。”盼盼没有拒绝这个女人,由她扶上了逍遥楼。盼盼疑惑地望着她,问她:“你是啥子人?”
“跟你—样,也是被这家造孽的大少爷骗了来的,在这里落了难。我姓张,你就叫我张姐姐吧。”
盼盼没有想到在这个魔窟里遇到了一个和自己同一命运并且表示同情自己的女人。她原本想到的是一进公馆,就死拼死闹,准备着或跳楼,或上吊,或服毒自杀,也要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身,她绝没有幻想要活着跳出这个火坑。现在遇到了这样一个怀着好意的女人,也许她可以帮助她跳出这个火坑吧。但是她自己为什么不想办法跳出去呢?盼盼问这个张姐姐:
“你为啥不想办法出去呢?”
“唉,我是远方的人,受了他们的骗,走州过县,老远地到这山里来。我无亲无故,往哪里走?走出门去东南西北都摸不清,咋个走?我在这里就这么不死不活地混了十几年了。”这个张姐姐说得真可怜,她说了后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盼盼想,她自己的情况和这位张姐姐不同,有亲爸爸,有场上茗香茶园的张公公,更有一个情投意合的大毛在外边等着,只要逃得出去,—切都好了。于是她对张姐姐说了,她有爸爸,有定了亲的大毛哥,她要求张姐姐:“我要设法逃出去,你能帮助我吗?”
“那好呀。我帮助你,不过要耐心等机会,不要着急,并且还要对这家的大少爷应付一下子才好。”张姐姐说的话,盼盼都听进去了。她想只要能设法逃出去,要她应付一下也值得。果然,张姐姐下楼去端一盆水进来,要盼盼梳洗一下,把刚才扯乱了的头发梳理好,把脸上的鼻涕眼泪擦干净,衣服也扯伸展,于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水灵灵的眼睛,在大镜子里活龙活现。张姐姐都情不自禁摸盼盼—把:“怪不得大少爷死活要弄你进来,真是天仙下了凡呀。”
中午,一个马弁端饭菜上来,在张姐姐的劝说之下,盼盼也吃了。张姐姐说:“吃得饱饱的,精神养得足足的,好走路呀。”她说得有道理。
盼盼在楼上度日如年,老催问张姐姐什么时候能出去。张姐姐说得有条有理:
“你想想,大白天,楼下守着两个马弁,咋个走得脱?总要等到晚上,天黑尽了,我去把马弁支开了,才好带你从后门出去。在出去以前,千万不要露了马脚,这家大少爷上楼来看你,你也要勉强应付他,叫他不防备你。”
看来也只有这样了。但是这半天好比半年,怎么过?特别是她在楼上忽然听到了后门外的小山坡上传来了爸爸和大毛哥的哭着喊她的声音:“盼盼,盼盼,我的盼儿呀……”她心如刀绞了。她想在窗口也喊她的爸爸和大毛哥,可是被张姐姐阻挡了:“你要一应声,他们就会把你看守得更紧,晚上怎么走得脱?”
盼盼想,这话也有道理,只好忍住,可是爸爸和大毛哥的声音从远远的山坡传进来,她心疼得不住掉眼泪,只好心里喊着:
“爸爸、大毛哥,莫着急,今晚上我就出来了,等到我。”
“看你,看你,一脸的眼泪鼻涕,如果是大少爷上楼来看你,这样子岂不叫他疑心?”
盼盼只好把眼泪和鼻涕擦干净,叫眼泪往自己肚子里流。心里念着:“爸爸,大毛哥……”
张姐姐带盼盼在这个逍遥楼上看一看,有一个敞轩十分明亮,敞轩外面有带座位的栏杆,栏杆下是一个堆有假石山的水池子,水池子外边便是各色的花草树木,弯弯拐拐的小路,穿过一道道的圆门、方门,花瓶形、梅花形的小门,十分幽雅。在楼的东面是一间书房,书桌上、书架上都堆满了古书和新书。在楼的西头是一套卧室,雕花的大床上摆着鸦片烟盘子,烟灯还亮着呢。新鲜的水果装满盘,放在烟铺上。
张姐姐不知道为什么给盼盼介绍说:“这位大少爷却不抽鸦片烟,这是专门招待客人用的。这位大少爷其实是一个洋秀才,在大码头混过,读过大学。你看那一屋子的书,很有学问。二十岁的年纪,还没有接太太。这里的女人他都看不上眼。在这乡下哪里去找称心如意的?”
张姐姐明显看出,她的关于罗家大少爷的介绍,并没有引起盼盼的注意。不要说在她的心上没有构成对罗大少爷的好印象了,甚至反倒引起盼盼用怀疑的眼光望着这位张姐姐。她就不再多说了。
到了晚上,楼上敞轩里灯火通明。张姐姐告诉盼盼说:“大少爷要来看你了。”
盼盼从心里引起厌恶的感觉,而且不能不有些紧张。张姐姐看出来了,又劝盼盼:“你一定要应付好,不要叫他起了疑心,我们晚上才好办事情。”
盼盼明白,这“事情”便是逃出这个魔窟去,她是应该在这个大少爷面前,不露出形迹来才好。她正在想像,这个大少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她将怎样做才能麻痹他的时候,听到楼梯响了。一个穿得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青年,走上楼来了。给人印象最显眼的是胸前的花领带在翻飞,一个金夹子在领带上闪光,跟上来的还有两个马弁,这个大少爷厌恶地用手一挥,两个马弁便恭顺地退下楼去了。
大少爷走近前来,用手一拱,微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在家,不想他们这样把你请来,得罪了。”
张姐姐连忙介绍给盼盼:“这就是罗大少爷。”
盼盼望了一眼这位大少爷的模样,又听到这位大少爷的见面话,好像构不成一个恶魔的形象。但是她马上把这个想法打消,估倒把她抢进来的人会是好人吗?她连头也没有点一下。
“说实在的,我是赏识你的清音艺术,才想请你来唱一唱的。
你的嗓子,我在省城里听遍了清音,没有你这么好的。你要到省城去献艺,唱不到三个月,保险满城红。”
这一套恭维话,没有在盼盼的心上引起反响,她正在想的是如何应付得好,等到晚上好“办事”,从这楼上逃出去。她听着大少爷说话,没有搭理。
张姐姐却在盼盼耳边小声地吹一句:“该是的?风流才子。”
盼盼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大少爷又给盼盼“灌米汤”,说:“我不在家,下边不会办事,连你的行头也没有带进来,给你伴奏的人也没有请进来,我一心想欣赏你的艺术,也欣赏不成了。这样吧,今晚上在这楼上和张姐姐一起住一夜,明天送你回场上去,我还是到茶园来听你唱吧。我准备找几个人一起来听,说得好,我们搭个班子,把你送到省城去献艺。”
这位大少爷讲的这一番漂亮话,真能麻人,不要说盼盼了。不过盼盼并没有相信什么到省城去献艺出风头的那一套花言巧语,却相信明天早上就可以回到场上的茗香茶园去,就能见到她的爸爸和心爱的大毛哥了。
这位嘴甜的张姐姐也接到说:“对头,今天天快黑了,和我住一晚,我明天早晨陪你回去。大少爷说话是算数的。”
“我哪一回说话没有算数?”罗大少爷拍胸脯拍得嘡嘡响。
他们说着说着话,天真的就黑了下来,丫头老妈子搬上晚饭来了,鸡鸭鱼肉一大桌子。罗大少爷忽然兴致来了,说:“我就随便在这里吃了,给我拿点好酒来吧。”
张姐姐就从楼上一个放茶具和酒具的玻璃柜里取出酒瓶和酒杯来,放在罗大少爷面前,并且给自己的面前和盼盼的面前也各放了一个小酒杯子,亲自给大少爷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和盼盼的杯子里也斟上酒,是上好的红葡萄酒。
盼盼说地从来不喝酒。张姐姐劝她:“今天难得大少爷高兴,来陪我们吃饭,我们也该陪大少爷喝—杯酒,礼尚往来嘛。”
罗大少爷兴致的确高,举起杯子来对盼盼说:“我预祝你到省城一唱就红,干一杯。”他自己一口喝了。张姐姐也毫不为难地一口喝了,两只空酒杯向着盼盼。盼盼从来不喝酒,实在为难,不愿一摆。盼盼明白了,应该应付一下,以便晚上逃出后花园去。
张姐姐把盼盼的酒杯端起来,送到盼盼的嘴边。盼盼呷了一小口,果然很甜,没有辣味,并不难喝。这时张姐姐已经顺势把这一满杯酒送进盼盼的嘴里去了,盼盼还来不及拒绝,已经下了肚,张姐姐高兴地说:
“这一下就好了。”同时用眼睛瞟着大少爷,笑了一下,大少爷也笑了一下。
张姐姐赶快给盼盼送去几口好菜,叫她快吃,盼盼勉强吃了。
大少爷又端起满满一杯,对张姐姐说:“谢你一杯。”自己一口喝了,张姐姐也一口喝了,问盼盼:“你还能喝一杯吗?”
盼盼摇头,再也不敢喝了。她感到她的胃里像翻江倒海似的难受,头开始发晕,有些支持不住,手都快软得抬不起来了。
大少爷还在大口大口喝酒的时候,盼盼已经晕得把头靠在桌边上,拾不起来。
张姐姐看到盼盼这般模样,对大少爷笑了一下,向屋里努一努嘴,大少爷笑着点一点头。张姐姐站起来,扶住盼盼的两肩,对她说:
“看来你不会喝酒,才喝一杯就醉成这个样子。好了,到我的床上去睡吧。”
张姐姐扶盼盼站起来,可是站不起来,连手也举不起来。盼盼心里十分明白,张姐姐的话她也听得十分清楚,就是身体软得不能动弹,像瞌睡来慌了一样。张姐姐连抱带拖,把盼盼送进里屋的大床上去,把她平平地放在床上,拍了拍盼盼,对她笑着说:“你,好福气。”
盼盼眼睁睁看着张姐姐走出屋去。马上听到张姐姐和大少爷在说笑:
“大少爷,事情替你办得巴巴适适的了,你拿啥子来谢我?”
盼盼听到大少爷哈哈大笑,还听到他们又举起杯子碰杯喝酒的声音。接着大少爷说:“老规矩,老规矩。”
“这么标致的姑娘,让你到了手,老规矩不行,起码要加倍。”
张姐姐的声音。
“好,加倍,加倍。”大少爷的声音,“你是只放了迷药,还是加放了春药?”
“放得足足的,她动不得,够你玩一晚上。”张姐姐的声音。
盼盼的头脑突然像被什么大棒敲了一下,她开始意识到这个张姐姐给她吃的是迷药酒。不然,一杯葡萄酒怎么会叫她动弹不得呢?啊,他们都是坏蛋。
“不!不!”盼盼在床上大叫,想挣扎起来。可是哪里能动弹?
“天呀!”盼盼张嘴喊,她不知道她到底喊出声音来了没有。
她现在才明白这个张姐姐是一个什么东西,她上了这个婆娘的大当了。
这样的婆娘是这种世道的特别产物,她们经常在大公馆里进进出出,过去也许还得过几天宠,可是岁数一过,人老珠黄不值钱,于是就干起专门给老爷和少爷拉皮条的差事。这种人养成好吃懒做的德性,口里蜜蜜甜,心中锯锯镰,善于替老爷少爷去四乡寻找漂亮姑娘。凭她们的把死人都说得活的嘴巴,在你没有落进她的手板心以前,你就识不破她的心术,把年轻女子好说歹说弄进了公馆。
只要你肯张嘴喝一口酒,吃一口菜,她就会把迷药和春药叫你吃下肚去。到了这一步,多犟的女子,也休想逃出老爷、少爷们的魔掌,终于被糟蹋了身子完事。他们还有一种道理,一个女子只要一失了身,好说歹说,只好去当偏房姨太太了。
这个叫做风流才子的罗大少爷,见多识广,他知道盼盼这种烈性女子,硬抢进逍遥楼,她会寻死寻活,跳楼上吊,是不好沾上手的,只有靠张姐姐这种会拉皮条的婆娘,用好话稳住盼盼,只要一吃进迷药,就万事如意。霸占了她的身子,再叫张婆娘慢慢来劝说盼盼,从此就成为罗家的人。
盼盼这种毫无一点世故的姑娘,哪里经得住张婆娘的花言巧语的诱骗,哪有不上当的?
现在张婆娘和罗大少爷已经讲好了条件,喝了开心酒,到里屋来了。盼盼突然看到的是两匹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向她扑了过来。她想奋力挣扎,可是手脚都不听她使唤。她想大叫,张开嘴却叫不出声音。眼见这个大少爷醉醺醺地上得床来,开始解开她的衣服,她竟一点抵抗的力量也没有了。
天呀,你对恶人为什么不开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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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皮条的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