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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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暗暗称奇:这等人物,为何贺知章也视之为友?
贺知章却是知道焦遂毛病的,将自己的酒葫芦给他递了过去,焦遂灌了两口之后,便谈兴大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起别后之事——主要就是叶畅假作阎罗审舅甥争牛之案。旁边的元公路听得,又是苦笑:这叶十一郎就像他想的一般,胆大妄为,肆无忌惮,前次伪借菩萨显灵,如今又假作阎罗现圣,当真是……
他简直无法评价叶畅了。
杜甫一边听着焦遂说话,一边好奇地向着围栏里望去,只见一片成荫绿树之间,一座简陋的木亭露出了一角。
叶畅笑着暂时打断了焦遂,引着众人走入柴门之中,只听得溪河奔流,淙淙涔涔,宛若乐鸣。沿着溪走了一段,便看到那座小亭,贺知章听焦遂说那判牛之事,他听得兴起,便在亭中停了下来。
杜甫进了亭,原本是在听焦遂说故事的,但眼见那亭外一石碑,碑上有文字,当下近前一看。
贺知章正听得牛舔光头之事,情不自禁手舞足蹈抓耳挠腮,催促焦遂赶紧揭破这是为何原因。然而就在这时,又听到杜甫猛然惊咦了一声:“好文,好文!”
众人都围到那石碑之侧去,只见那石碑之上,以小楷刻着一篇文。
贺知章老眼昏花,歪脖眯眼,那文章才渐渐清楚,只见开头一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禁不住便啧啧了两声:“此叶十一郎之妙笔也!”
叶畅笑着摇头:“非也,非也,又是某梦中所闻。”
贺知章既好气又好笑,指着他半晌无语。这个叶畅,就是往梦中推去,仿佛生怕被别人认为文章之士一样!
这《陋室铭》被叶畅改成了《陋居铭》,其中有几句略有改动,比如那“往来无白丁”,被叶畅改成“往来尽知音”。他交游广阔,象焦遂、善真这般,都是身份卑微之人,若按原句,未免让这些人心生不适。待将全文看过之后,贺知章叹道:“此谷因此文而名传矣!”
众人连连称是,那知县在叶畅身上也是得了功绩的,而且长安城中已经传来消息,他将因虹渠引水之术升迁,因此少不得跟在贺知章后吹捧了几句。元公路虽然对叶畅的种种手段还心怀戒忌,但是这个时候也跟着夸了几句。
杜甫再看叶畅的眼色,就很不一样了。
此时杜甫声名不显,叶畅初时对他表示亲近,还将他得意之句“一览众山小”拿出来,他心中原是极欢喜,只觉得叶畅有识人之明。而现在,在识人之明外,杜甫还觉得,眼前叶郎君不愧是贺知章拐了个大弯也要来拜访的名士!
天下高士,何其多哉!
“将此文立于此处,一来是抒己之志,二来是拦截俗客,三么,亦有叶某自我标榜之意。”叶畅哈哈大笑:“这不,将贺公、明府、少府和子美兄等尽唬住了。”
众人大笑,他这般坦荡,便是有人心中还略有嘀咕,却也无法说出口了。
“焦遂,你继续说,那牛为何非舔你头不可!”品过文之后,贺知章又催促道。
当下焦遂将故事中几个谜团一一解开,待他说完之时,众人已经到了山谷最内,也就是叶畅的居所所在。
“十一郎其智如狐仙,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啊。”贺知章慨然叹道:“可惜,在长安时,李太白与你未曾相见,否则你二人定然投缘。”
“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终有相会之时……说起此事,贺公归乡求道,李太白可以诗送?”
“有,有。”贺知章对诗记忆得甚好,当下便吟了一首。
这首诗与叶畅记忆中李白送贺知章的那首《送贺监归四明应制》甚为相似,其中略有变化,想来是因为贺知章提前离开长安带来的。
“李太白只有此一首?”叶畅又问道。
贺知章称李白为谪仙人,将他举荐给长安勋贵,还在李隆基面前盛赞,而李白写的这首送别诗,亦对得起他的举荐。但与叶畅记忆中不同,李白只送了贺知章这一首,而不是原本历史中的两首。
除此之外,尚有一些应制送别之作,贺知章不能一一全记,但他随身带有诗稿,将这些诗都记录了。叶畅要过诗稿翻看一番,然后只说是要将这些诗抄录一遍,便暂收了起来。
“某先下厨,洗手为诸位烹制菜肴,暂且告退。”将众人引入座之后,叶畅先告辞道。
今日来客颇多,家中原来备着的茶就有些不够了,不过好在吴泽陂有山有水,他遣人去村中打听,不一会儿,乡邻便将各种食材送来:猎户送来兔子雉鸡,渔夫送上鲫鱼,还有人家送了自己腌制的咸肉,再加上自家养的土鸡、蔬菜,很快材料便凑齐。
叶畅亲自操持,烧得一桌好菜款待众人,他这边忙碌,那边回归本宗之事已经敲定下来,族长叶淡跑来作陪,这一辈子是第一次与县令、县尉还有更大的大人物同席,惶恐兴奋自不待言。
众人一边等着上菜,一边闲聊,听得贺知章说叶畅在长安城的事迹,甚至还成为玉真长公主的座上之宾,元公路原本对叶畅敬而远之的心思彻底改了过来:以往是因为担心叶畅恃智闯下不可弥补的大祸,现在既然有长公主殿下为叶畅撑腰,还有什么可怕的!
“叶郎君如此才华,朝廷为何不留他为官?”最后,杜甫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问。
“十一郎固然才华横溢,得玉真长公主、韩京兆等看中,屡向陛下荐之,但是他恃才高傲,也确实惹了些人物。别的不说,他面折宁亲公主驸马之事,便有些太过……宁亲公主驸马张垍,乃先宰相张说次子,向来得陛下宠爱,据闻,十一郎此次赐绢放还,便有张垍之力。另外,十一郎终究年轻,做事稍有些轻率,二十九贵主这般人物,她也敢招惹……”
回答的却不是贺知章,无论贺知章如何坦率,究竟是在官场上混了许多年的人物,怎么会在这种场合答这种问题。回答提焦遂,他在长安时听贺知章、张旭、颜真卿等人嗟叹叶畅大才不用的事情,再加上自己分析,倒是说得头头是道。旁人听得也不禁连连点头,只觉得这人无怪乎能与贺公、叶十一为友,高谈阔论见识不凡。
贺知章也没有阻拦他,一来这便是焦遂的性子,也正是这个性子,让焦遂在长安城中虽交游广阔四处奔走,却始终不得志。二来,贺知章也希望这些话能传到叶畅耳中,让他今后注意谨慎收敛,不要再次因为性格吃亏。
众人正说间,第一道菜终于端了上来。大唐之时不同后世,正式的宴席之上大伙是分案而食,贺知章地位最高,年纪又长,因此坐在最贵的主客席上。与他相并的是叶淡,因为是主人叶畅的长辈,故此才能代替叶畅于此招待客人。其余宾客,左右分席而坐,每个人面前,都是一小盘菜。
第一盘乃是香菇炒蛋,这只是家常之菜,但因为唐时炒菜还不显,因此添了葱、蒜、胡椒粉为调料,味道奇鲜无比。众人初时尚不觉得,但一尝之后,便大为惊讶,贺知章年老味重,亦觉得鲜美无比,不赞问道:“此菜何其鲜也,十一郎,当真妙手,香菇鸡子,原是寻常之物,却能做得这般味道!”
“添了些佐料罢了。”叶畅口中谦逊道。
实际上它之所以鲜美,其中也是有讲究,便是因为叶畅添加了自制的鸡精。修武远离大海,想去拿海肠衣做味精是不可能的,叶畅便开始琢磨着制鸡精。他另一世中便食不厌精,对于鸡精制法有所研究,无非是拿香菇、姜片、鸡肉捣成蓉状,然后高温烘培而成。
“阿弥陀佛,和尚吃完了。”众人正交口称赞之时,善直已经将自己身前的小盘吃得干干净净,然后瞪着叶畅:“十一郎恁的小气,每人就是这么一小碗,如何够吃?”
众人都是大笑,叶畅亦是摇头苦笑,然后道:“且稍待,下一道菜,即刻就来。”
第二道菜、第三道菜,依然甚为鲜美,众人大饱口福,自然是不停地称赞,焦遂吃得更是摇头晃脑,当第四道菜上来时,他猛然拍案:“叶十一,你瞧不起我!”
一语惊四座。
“何出此言?”叶畅晓得他的性子,笑着道。
“这般佳肴,却无美酒相佐,岂非瞧不起我?瞧不起我倒还罢了,你看,杜子美,新交的朋友,明府、少府,你故乡的父母官,还有贺公,长安城中一直照顾着你,你不上酒来与他们,是不是也瞧不起他们?”
众人顿时哄笑,一个个挤兑起叶畅来:“正是,焦遂说得有理!”
“焦遂你这酒鬼,便是打着我藏着的酒的主意!”叶畅笑骂了一声:“不过今日你这厮算是沾了诸公的光,我便开了一坛,让诸位尝尝!”
不一会儿,一个坛子便被抱了出来,放在众人面前。
别人倒还罢了,焦遂已经在拼命咽着口水,双眼尽赤,几欲跳起。叶畅微笑摇头:“此酒此时尚不对,若是再放个两年,才是真正醇绵佳酿!”
他一边说,一边将酒坛上的封泥取下,随着封泥打开,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在整个客堂之中,淳淳然,陶陶然,让人不饮自醉!
“好酒!好酒!”焦遂这酒鬼用力吸着鼻子,忙不迭地说道:“快满上,满上!”
叶畅与众人一一倒酒,却最后一个给焦遂倒,焦遂急得直跳,待他过来时干脆自己抢了酒坛,一边倒一边埋怨:“为何最后与我?”
“若是最先与你,现在你碗中酒都喝光了。”叶畅笑道。
众人都是大笑,起身,举盏,一声“饮胜”,齐齐喝酒。
第080章 颖达若在举世敌
他们喝酒时,叶畅虽然也拿着杯子相陪,却只是小啜一口,并没有真正喝下去。
他等着看热闹,特别是焦遂这厮的热闹。
果然,焦遂这酒鬼耐不住腹中馋虫催促,一口便将那酒盏中酒喝去一半。大唐也有甚多名酒,什么凝露浆、桂花醑、梨花春、巴乡清,还有自西域传来的疏勒浆之类。但唐时酒的度数并不高,唐太宗时用马乳葡萄酿成的葡萄酒,就被时人称为“芳香酷烈”,可想而知,一般的酒有多淡。
而叶畅取出来的酒却非如此,在去长安之前,他便让姐夫刘锟造出一套简单的陶制蒸馏器,按着《本草纲目》所记载的方法,蒸取其露,这才得之,总共也只制了五坛。这是他做试验所用,不曾想一次便成功了。虽然这样的酒度数亦不高,叶畅估计最多也就是四十度左右,但是比起此前唐人所饮之酒,那可就浓烈得多。
果然,焦遂一口还没有咽下,便觉得喉咙如火烧般难受,他几乎要将那酒又喷出来,但一想此酒得之不易,又如此甘美,实在不忍浪费,便强行咽下。
强行咽下的结果,自然就是剧烈的咳嗽,咳得他面红耳赤脖粗气短,不仅他如此,除了动作较慢又为了养生故饮得少的贺知章,其余人中,倒有小半都在咳嗽不止。
“此酒性烈,当世难有匹敌者,故此饮此酒不可过急,急则伤喉(猴)。”叶畅不动声色地道,看着焦遂那抓耳挠腮的模样,众人看了之后忍不住掩口葫芦。那钟纬向来毒舌,今日叶畅给他面子,让他亦在场为陪,心里早就对焦遂无礼不满,此时忍不住低声道:“果然伤猴了。”
焦遂却不知叶畅是在嘲笑他,他好不容易缓过劲来,长吐一口气,然后竖起大拇指:“好酒,好酒,此酒何名?”
“其名甘露。”
“好酒,果然酒如其名,乃天上甘露,凡间难得几饮!”那边贺知章也咂摸出味来,他同样好酒,只觉得陶陶然熏熏然,情不自禁道:“主人用如此美酒相待,可惜,可惜,李太白不在,若是李太白在,必是妙语如珠,文思泉涌了!”
说到这,他定了定神,又笑道:“老朽已是风烛残年,却得见谪仙人李太白、智仙人叶十一,实是生平快意之事,来来,诸位陪老朽再饮!”
“此酒不仅性烈,后劲亦足,诸位饮则饮矣,切勿贪杯啊。”虽然明知道未必有用,叶畅还是交待道:“特别是贺公,小饮则健身强体,多饮则伤身劳神,一定要有度。”
贺知章听他说得诚挚,笑着点头,接下来喝酒,果然就是小尝即止。众人得此佳酿,正陶然之时,突然听得有人痛哭起来。
哭者乃焦遂是也。
“焦郎君为何哭?”贺知章与叶畅是熟悉焦遂性子的,故此都不理他,因为一理这厮便要打蛇随棍上,但杜甫却不熟,开口便问道。
“某此前三十载,自诩酒国状元醉乡太守,却不曾想全是大误。今日得饮甘露,才知道前三十年都白活了……如此好酒,为何到今日才遇上?”
焦遂此语,让众人神情微肃。
他语气悲愤,却非作伪,与其说三十年未曾遇着如此好酒,倒不如说他怀才拥志而不遇时机。
“十一郎从何处购得此酒,唉,饮过此酒,只怕其余酒类,都觉无趣了。”发泄完毕之后,焦遂又叹息问道。
“自家酿造,无处可买。”叶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