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4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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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君侧清君侧,君之侧旁可不只是一个杨国忠,若他不来做这个丑人,只怕下一个被清的,就是他本人。
“禁军士卒说,岂有杀其兄姊而其妹仍为贵妃之理,若娘娘仍在,他们来日必死,故此……故此……请去娘娘!”
请去娘娘之意,众人皆明白,杨玉环此时惊骇得哭都哭不出声了,只是靠着角落,不停地说道:“圣人救我,圣人救我!”
“朕令玉环出家……如何?”李隆基道。
“我愿出家,我愿出家!”杨玉环象是抓着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奴婢也问过了,他们说……娘娘此前就曾经出过家。”高力士吸了口气:“请圣人裁断……”
外头士卒的鼓噪之声越来越大,李隆基面上的肌肉在不停地抽搐,他看着陈玄礼,发觉陈玄礼亦是满头冷汗,再看高力士,高力士垂首不语。
“你们……你们……这是要朕性命啊……”李隆基悲呼道:“朕为何就不死在长安城中!”
“陛下,臣妾无罪,救救臣妾啊……”杨玉环从李隆基的话里听出了不对的味道,她膝行上前,抱着李隆基的腿大哭道。
如她所言,她虽然贵为贵妃,少不得在宫中勾心斗角,但真论大罪,却是没有。
李隆基以手掩面,泪水滚滚而下,却是不发一语。
高力士见此情形,叹了口气,向跟着自己的两个小太监行了手势。这两个小太监,是他从兴庆宫带出来的,唯他马首是瞻。见状上前,一左一右将杨玉环架了起来。
“圣人,救命,圣人,救命啊!”
杨玉环尖声叫着,发钗头饰散落一地,原本让李隆基恋恋不舍的花容月貌,此刻也因为恐惧绝望而扭曲变型。她死死盯着李隆基,此前还信誓旦旦说要护着她的李隆基却以手掩面,除了落泪,再无他语。
杨玉环被拖到了门前,她扒住门,又悲呼了两声李隆基。李隆基身体颤了颤,终于开口了:“高将军,娘娘侍候朕多年,还……还请与她一个体面。”
“奴婢知道。”高力士叹了口气,但目光中却是有几分庆幸。
李隆基终于还是舍弃了杨玉环,对他这位天下至尊来说,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这样也好,杨家最后的再起机会也没有了,对所有人都好。
当着外边禁军的面,杨玉环被拖出了车厢,拖到了驿站的一间小屋之中。高力士看了看小屋上的房梁,然后对杨玉环道:“娘娘,时至今日,谁也救不了你,你若还念着陛下的好,还是早些上路吧。”
“我无罪,陛下说了,要护佑我周全的……我无罪……”杨玉环喃喃说道。
高力士摇了摇头:“娘娘还不明白么,男人说的话若靠得住,老母猪都会上树!”
杨玉环霍然抬头,她想起当初寿王李瑁,也曾经对她说要爱护她一生一世,结果就是眼前这个老太监使了手段,让她落入自己的公公李隆基眼中,然后寿王李瑁就不得不放弃她,任她先是出家,然后被偷偷带入宫中。
当初儿子背叛了她,现在老子也背叛她,她有何错,不过就是生得美丽罢了!
“高力士,你这狗奴……若非你,我岂有今日!”想明白这一点,杨玉环凄然一笑:“是你害我,是你害我!”
“若非我,你岂有这十余载的富贵尊荣?”高力士哼了一声:“这些都是圣人赐的,如今,圣人要收回,你还是体面些,莫学那市井泼妇!”
一边说,他一边将一根白绫拿来,递向杨玉环。杨玉环仿佛见了毒蛇一般,拼命躲闪避让。高力士心中发急,唯恐夜长梦多,干脆上前两步,将白绫往杨玉环脖子上一套!
第476章 天下敌手谁英雄
长安城这些时日,几乎成了地狱。
在安禄山接管大权之后,他手下的胡兵就越发跋扈,再也无人能够制约,他们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而长安城中的官方机构,无论是京兆尹还是长安、万年二县,对此都是装聋作哑。
不仅装聋作哑,二县为了在短时间内凑齐安禄山所要的十万青壮,甚至还助纣为虐。因为差役不足,二县甚至选取泼皮无赖充任差役,每日挨家挨户搜捕青壮,稍有阻挠便是一顿痛打。也有想要逃走的,但是如今长安四门紧密,等闲人家根本无法出城,便是富贵之家耐不得凌迫的,也要向看守城门的军士送出巨额贿赂,才有可能乘夜偷逃出去。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安禄山,此刻冷冰冰地看着眼前跪着的百余人。
跪在他面前的百余人共同特点都是姓李,乃是大唐宗室,绝大多数都是李亨的兄弟侄儿或者堂兄弟子侄。
“燕王,吉时已到了。”
严庄到了安禄山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安禄山缓缓点了点头,然后狞笑起来。
他脸上还包扎着纱布,这一笑,面上便疼得厉害。疼痛让他记起了仇恨,而仇恨又让他欲报复。
“准备!”他下令道。
每个跪着的李家子侄身后,都有人举起了刀,眼见刀就要落下,却听得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程元振脸比苦瓜还难看,他真不想来办此事,但又不得不来。
“刀下留人!”远远见着跪得一地的人还有高举的刀,程元振大惊,扬声便叫道。
“砍了!”安禄山面无表情地道。
百余柄刀砍了下去,这些辽东产的钢刀都是锋利异常,刀下之后,一百余颗人头便在安禄山脚下滚地,血转眼间就将地面全部染得通红。
程元振见此情形,吓得魂飞魄散,掉转马头就要走,却被一个士兵拉住了马。
他还没有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从马上扯了下来,带到了安禄山面前。
“想来就来,想去就去,莫非视我军纪如无物耶?”安禄山阴沉着脸道:“在军中驰马,大声喧哗,干扰我军祭旗……程元振,你好大的胆子!”
程元振魂不附体,他很清楚,因为安庆宗还是没有挺过来,在正月初五时死了,所以安禄山这段时间的脾气都甚为暴躁。哪怕李亨进封他为燕王,他都没有显得高兴,反而行事更加无所顾忌起来。
“燕王,非是奴婢愿意,实是圣命难拒啊……”听得安禄山似乎要找自己算账,再看到满地人头满地血,程元振毫不犹豫就跪拜在地,口中自称亦成了“奴婢”,更将事情全都推到了李亨身上:“陛下听闻燕王将宗室大半都抓来,便遣奴婢来问是何缘故,事情紧急……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请燕王念在奴婢对燕王一向恭顺的份上,饶了奴婢……刘公,咱们多年交情,你可要为我求情啊……”
跟在安禄山身后的刘骆谷看了他一眼,却是一声未吭,心里苦笑起来。
他倒是想替程元振求情,这些年他在长安经营,能搭上太子的这条暗线,程元振功不可没。但是这些时日安禄山脾气暴躁不安,刘骆谷等都被责罚了数次,甚至连安禄山最倚重的严庄,亦曾被鞭打,刘骆谷哪里还敢出言相劝!
唯一能劝安禄山的,恐怕就只有吉温了。
安禄山斜睨了刘骆谷一眼,看到刘骆谷根本不敢进言,心里倒是很满意。他如今喜怒无常,刚刚还想着杀程元振的,现在一转念头,便笑了起来。
“既然是圣命,那是不怪你,你回报陛下,我即将出征,与叶畅决一死战,故此要杀些里通外贼的叛逆祭旗。他的这些亲戚们,个个都想着谋反,想着他屁股下的位置,既然如此,不如杀了干脆!”
程元振虽然明知这是安禄山跋扈之举,却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唯唯诺诺而退,根本不敢再上马,牵着马小跑了半里,这才抹了抹汗,费了好大气力爬上了马屁,扬鞭去报李亨。
安禄山不再理睬他,举起马鞭,正待下令,突然眉头一皱,因为又见着一骑飞奔而来,正好与程元振交错而过。安禄山脸上杀机不可遏制地浮起,他厉声道:“看来今日赶着死的人还真不少……”
“燕王,那是崔乾佑派来的人,想来是禀报军情的!”刘骆谷见那人身影依稀认识,想了想之后对安禄山道。
安禄山听得这个,才稍稍收敛怒意。
“燕王,大喜,燕王,大喜!”那人远远地跳下马,小跑着到了安禄山面前跪倒,安禄山听得“大喜”,心中一动,急切地道:“击败叶畅了?”
来使微微一愕,然后垂头道:“不是此事,收到了太上皇那边的消息。”
“不是击败了叶畅,喜从何来!”安禄山面色顿时沉了下去:“你这是谎报军情!”
“燕王,太上皇那边起内讧了,士卒哗变,诛杀了杨国忠满门,而且太上皇明诏天下,杨国忠为欺君奸佞!”
“杨国忠死了?”安禄山愣了愣:“他果真死了?”
“确实死了!”
“这算他娘的什么好消息?原本有个杨国忠牵制叶畅,让叶畅束手束脚,如今没有了这厮,叶畅岂不可以放开手脚做事?”安禄山半点喜色都无,他一脚踢翻那使者:“这定然是叶畅的奸计,那些哗变禁军背后定然是叶畅……他原本就与我是一般人!”
使者没有想到自己传递好消息反而挨了一脚,心中实在是委屈,但见安禄山有若疯魔一般,他也不敢辩驳,只能在心中暗暗自认倒霉。
“严庄,严庄!”踢翻使者之后,安禄山怒气未消,又向后大叫道。
严庄苦着脸走出来,弯腰施礼:“燕王有何吩咐?”
“你说说看,如今当如何是好?”安禄山扫帚眉几乎挤到了一起:“若不是你们,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白白贴了嫡子,还要挨个叛逆名声,若是不能想出对策,便是我自己也要死无葬身之地!不过你等也不要高兴,我死之前,必然先要弄死你们!”
听得他这般说,严庄心突地跳了跳,暗暗叹了口气。
他现在不免有些后悔,当初觉得安禄山野心勃勃,又是胡人,易于操纵,故此去投,这些年来又一直给安禄山出谋划策,安禄山能够获取李隆基的绝大信任,与他们这些幕僚谋士的努力是密不可分的。
但现在看来,安禄山实在不是可以共富贵之人啊。
“此事确实不是什么好消息。”心里琢磨着别的念头,严庄口头却顺着安禄山的话往下说:“没有杨国忠牵制,那老皇帝会给叶畅更大的权力……你说,那边还有什么消息?”
“杨国忠既死,韦见素为相,永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叶畅、哥舒翰为副元帅……”
“好,好,这才是好消息!”严庄鼓掌道。
安禄山蛙眼瞪着他,严庄不敢卖关子,解释说道:“叶畅虽然成了兵马副元帅,但上有韦见素这杨国忠余党,旁有哥舒翰,他不得擅权,兵力就仍然会不足。而且老皇帝既以永王为兵马大元帅,他自家大约是想着远逃,让永王留下与大王对抗。永王长于宫中,生于妇人之间,安是大王对手!”
“叶畅,叶畅,叶畅!”安禄山咆哮道:“哥舒翰算个屁,永王连个屁都不算!但是叶畅呢,只要给他兵权,他手中只要有我们一半兵力,便是一根难啃的骨头!”
“大王英明,故此不能给老皇帝再次反悔的机会,必须在老皇帝意识到,永王、哥舒翰都不是大王对手将兵权付于叶畅之前,先将叶畅打垮!至少要将叶畅的不败之名打掉!大王此次出征,势在必行,想来这也是天命在大王,故此大王才能在此事发生之前就做好了准备。”
“天命……”安禄山听得这个词,冷笑了一声。不过严庄的话帮助他下定了决心,他转向一直默不作声在旁的吉温,拱了拱手:“吉公大才,胜杨国忠千百倍,长安城中之事,就仰赖于吉公了。我留下了两万兵卒,必要时当杀则杀,万勿循情。”
“某知矣。”吉温肃容还礼:“大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安禄山点了点头,然后下令全军开拔。
现在开拔的实际上是他的中军,长安、万年两县强掳来的十万青壮,早就被赶出了长安城,正浩浩荡荡向着咸阳进发。加上安禄山手中的五万中军,足足十五万大军,在安禄山看来,这兵力应当没有任何问题了,即使哥舒翰及时赶到全力支援叶畅,他也仍然能占据绝对优势。
事实上哥舒翰不可能及时赶到,只要先击败了叶畅,让他没有可能主掌全局,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安禄山完全可以夺取汉中,断绝哥舒翰的粮饷来源,与哥舒翰打消耗战。同时再派使者间道赶往犬戎,说动犬戎夹攻哥舒翰。这样一来,长则三年,短则一年,哥舒翰必灭!
现在的关键就是击破叶畅,不仅仅是为了报仇,也是为了打开向西通往汉中的大门。
十余万人出征,自然是声势浩大,不仅仅是长安城中的人知道,就连离开了马嵬驿继续西行的李隆基等,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叶畅当如何应付?”
马嵬之变过后,李隆基就一声哀声连连,杨玉环当着他的面被拖走,将他这位至尊天子的最后一层遮羞布也撕了下来。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雄图大略的皇帝了,而只是一个不想死的老人。有了这个觉悟,他对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