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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盛唐夜唱-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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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掀开帘子,便要进帐,却看到叶畅伸手拦住:“大夫且慢,此处乃重伤员营帐,最忌感染,大夫若要进去,还请先换一身衣裳。”

皇甫惟明这时才注意到,叶畅与王难得身上的衣裳纯白,像是一件长罩袍。

“恁多讲究……”皇甫惟明的一个随从忍不住道。

“性命攸关,不可不讲究。”叶畅解释道。

“哦,此言何意?”皇甫惟明甚感兴趣。

“人身之上,皆带有病气,只不过咱们身健壮,自然就可以抵抗病气。可是重伤员身体虚弱,若是我们身上的病气传过去,他们未必禁受得住。”叶畅尽可能用能被此时人理解的方法解释:“我称这种病气传播为感染。”

“一件白衣,便可阻住感染?”

“自然不足,还有口罩、手套,尽可能不要直接与伤者发生接触,特别不可接触伤者创口。”

“那郎中欲为之治疗当如何?”

“这就是方才药酒的效用了,药酒性烈至阳,可除病气。”叶畅指了指王难得手中的葫芦:“某此次来陇右,别的东西没有带,就是这药酒怕有用到之处,带了一些来……”

皇甫惟明倒是知道叶畅带了不少东西来,叶畅一人从军为参军,却带了自己的仆从家人,还有李白高适等,他们一行有二十余人,马匹驼队更是两倍于此。

“原来……这厮倒不是完全大言,凡事预而立,他来之前便想着可能会有伤病之事……若不是他一张嘴胡言乱语,倒是可以招纳。”皇甫惟明心中暗想,然后接过叶畅递来的白色套裳,将之罩在自己的身上。

紧接着是口罩、手套,这一套装备下来,皇甫惟明自己都觉得新奇。

进了营帐之后,便看到最中间升了一个炉子,将室内烘得暖暖的,二十余个垫起的床榻左右排开,有同样穿着白衣的郎中更挨个帮助这些伤员们。

每个伤员床头,还挂着一个小夹子,夹着一张纸,皇甫惟明凑上去一看,乃是伤员受伤情形与诊疗手段,还包括伤员用药情形。

“许多伤员的伤势,其实都可以挽救过来,只需要干净的环境避免感染、温暖的食物补充营养,还有真心的关怀。”叶畅跟在他身边,叹息了一声道:“不过咱们还是缺乏经验,故此手段有限,否则可以将重伤员的病殁率降至二成以下。”

皇甫惟明对此将信将疑,若真能做到,那就太了不起了。

重伤员此前的生还率才不足二成,大多数都在痛苦中默默死去,若真能把他们抢救回来,这其中意义之大,可以说对大唐军事来说乃是天翻地覆的变革。要知道,重伤员可都是上过战场有过经验的老兵,他们活下来一个,意味着后方可以少征召两个新兵!

这些年,大唐边境冲突不断,虽然拥有多达六十万的军队,可是老兵还是缺。

“若真如此,叶参军,你之功绩,便不逊于开国将相了。”皇甫惟明说道:“此事我会奏明天子,即使达不到你说的那种程度,只有一半,也是足以封爵的功劳!”

他这般话让叶畅愣了愣,有些奇怪。

皇甫惟明对叶畅的态度一直算不上好,在献计之事上,更是耍了叶畅一把,此时却是这般,又是赞扬又要表功,这种变化似乎不是一个伤病营能够扭转过来的。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想到边令诚的事情,叶畅心中就冷笑,这个时候来求他,已经晚了。

当然,这不妨碍叶畅与皇甫惟明虚与委蛇。

“皇甫大夫谬赞了,些许事情,哪及得上将士们在前线浴血杀敌?”叶畅谦逊地道。

“及得上,叶参军,你勿太过谦啊,象你这般的人才,朝廷理当重用,好在你年轻,待到我这般年纪,一镇节度对你来说也不是不可能!”

他这般勉励,叶畅只是笑了笑。皇甫惟明向他示意了一下,两人走出了营帐,皇甫惟明摘下口罩,痛快地喘了口气,然后皱眉道:“边大使之事,我觉得似乎不对劲,他若是向我求援,为何却往相反方向去?”

“皇甫大夫的意思?”

“他只怕是托名求援,实际上是临阵脱逃吧。”皇甫惟明道。

没有谁是傻瓜,皇甫惟明更不会蠢,方才他寻了随叶畅来的军士打听,故此一些细节他现在也很清楚。他自然不会怀疑叶畅杀了边令诚,但对边令诚是否是真的求援则有所怀疑。

哪怕没有怀疑,他也要想法子将边令诚的求援变成临阵脱逃——监军大使在战场上无援阵亡和临阵脱逃为敌军所杀,那完全是两回事!前者是他这个一军主将的责任,后者他就不用担多少干系了。

叶畅略一犹豫,然后低声道:“边大使究竟是如何打算,某确实不知,他此前并无半点消息透露。”

“我准备了一份奏折,你可愿意附名于其上?”

听得叶畅这么识趣的回答,皇甫惟明甚是满意,当下便拿出一张纸来,交到了叶畅手中。

事实上早在回来的同时,皇甫惟明就已经将夺取积石军的捷报奏折令人送往长安了。那捷报中对叶畅、边令诚可以说只字未提,只是说自己如何运筹帷幄,诱敌出来。现在边令诚阵亡的消息,他必须再用一份奏折交上去,因此在这份奏折之中,颇多有关叶畅的内容。

叶畅看了看,虽然主要功劳还是皇甫惟明自己的,但总算将他割麦之功、诱敌之功、伏弩射杀犬戎副将之功还有坚守化成城之功都罗列出来,另外还大加褒扬了一番,就连李白、高适、南霁云等人也有幸列名于功劳簿上。

但对边令诚,则是说他擅离职守,连夜脱逃,故为犬戎游骑所截杀。

看了这个,叶畅哑然失笑。

“如何?”

“卑职只做了一些自己该做的事情,不敢当皇甫大夫如此夸赞,而且卑职官小位卑,这署名之事,还是免了。”

要他署名,无非是让他为边令诚逃跑之事背书,叶畅如何能答应这个!至于为他表功之事,叶畅根本不放在眼里,边令诚的密奏之上,可说得比皇甫惟明更多!

“嗯?”皇甫惟明顿时怒了,他盯着叶畅:“为何免了,这是我之命令……”

“边大使之事,某实不敢臆判。”叶畅也坦白相告:“叶某受边大使照顾,实是不能如此。”

“活着的贺知章你尚且不敬,这死了的边令诚,你却这番恭敬,莫非这边令诚是你老子不成?”皇甫惟明大怒,心中暗骂,口里却道:“叶参军不忘旧恩,实是让人敬佩,但是边令诚口是心非,表面上照顾你,实际上却没少在我面前攻讦于你……此话就不说了,单说他死之事,你为化成城守将,报他阵亡上去,你之罪责非小!”

叶畅几乎要笑出来。

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证明皇甫惟明真急了。不过,皇甫惟明虽是精于算计,可他知道的终究是少了,不知道边令诚有一封密奏已经送往长安。叶畅将知道密奏的人都留在化成城,一个也没有带来,为的就是防止走漏消息。

皇甫惟明这封奏折,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自取其辱。

“皇甫大夫,我自知罪责难免,只是在这奏折上署名,实是良心不安。”叶畅很诚恳地道:“此事便依皇甫大夫所奏,某决不主动与人提及就是。”

皇甫惟明狐疑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冷淡地道:“既是如此,那便依你。”

第179章 几时携手入长安

高原的天气一天比一天要冷了。

叶畅向手中哈了哈气,然后再戴上手套口罩,走进了伤兵帐中。

“叶参军!”

“这么早,叶参军你就来了!”

他一进去,里面顿时一片热闹,那些伤兵们纷纷与叶畅招呼,叶畅笑着和众人颔首:“大伙精神头挺好的啊。”

“那是自然,有叶参军,咱们还能不高兴?”

这些士兵们的态度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他们很清楚,他们当中少说有三分之一人的性命,就是叶畅一手拉回来的。

原本死亡比率超过九成的重伤员,到现在只死了三成,而且集中在最初的几天,到后来越来越少,最近已经是连着三天没有一人死去了。至于轻伤员,原本也有三成伤口会因感染而坏死,而今却只有两人发生了感染,甚至这两人也在酒精消毒退热的双重护理之下,很快恢复了健康。

“既然精神头这般好,还赖在伤兵营做甚?”叶畅笑骂道:“都起来都起来,今日你们的队长可要来将你们领回去了!”

“啊呀?”众人都是不舍,顿时有人叫道:“我伤口又痛了……”

“我伤势未好……”

“依我瞧,你们是觉得我的酒精未曾被偷喝光吧?”叶畅怒斥了声。

自从王难得偷喝酒精之后,这些伤兵便有样学样,而且他们青出于蓝胜于蓝,单纯的酒精喝得并不舒服,于是这些家伙天才地发明酒精勾兑法。

叶畅带来的酒精并不多,如今已经用得差不多了,虽然他催促后方再送一些来,但是估计数量也很少——毕竟他带来的这些,就已经是自他研究出蒸馏器以来的所有存货了。

在他的驱赶之下,这些伤兵终于唉声叹气地起来,一个军中郎中看到这一幕,在叶畅身边笑道:“叶参军,这些兵士,今后可就愿意听你差遣了。”

那是自然的,不过叶畅也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情自满。

他笑着将诸伤兵送出了营,迎面看到王难得来了,这让他一怔:“王将军如何亲自来了?”

“少不得要来见识见识你的本领。”王难得拍了拍他的胸:“了不起,了不起……叶能军,留在边关,给我当副使如何?”

王难得这是真心话,原本他只是想着将叶畅身边的善直与南霁云挖来,但现在他心中觉得,拿十个善直与南霁云换一个叶畅都值!勇士军中并不缺,缺的是叶畅这般人才!

叶畅笑道:“却是不敢,这些酒精乃是我家中所制,并非军资,若是给将军你当副使,你非得喝得我家业败尽不可。”

王难得哈哈大笑,不过心中却有些遗憾。

他表面粗率,实际上却是个很细心之人,心中不由得暗暗后悔,当初叶畅初来时,自己若能结好他,而不是一昧想着挖南霁云与善直,或许现在还有希望将之请来。

各队队长们已经清点了人数,发觉轻伤者几乎个个都归队,自然甚是欢喜,一个个上前来向叶畅道谢。那些伤兵更是依依不舍,连连向叶畅挥手,许久才真正离去。

见到这一幕,王难得更是觉得心要碎了:这般副手,到哪儿去寻去!

且不说伤心的王难得跟着他的部下离去,叶畅回到伤兵营中,原本热闹的军营,如今冷清了下来。他长长吁了口气,这几天他可也忙坏了,现在总算可以喘口气。

“嗯,什么声音?”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得有人声,似乎是哭泣,他有些讶然,难道说哪个未离开的伤兵承受不住伤痛?

他循声寻去,不一会儿,便在角落的营帐边,看到两个伤兵相对哭泣。叶畅上前问道:“你二人伤势疼痛?”

“啊……叶参军!”

那二人被他惊动,慌忙抹去泪水,向他行礼。叶畅注意到他们一个缺了一只胳膊,另一个则少了条腿。

他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二人为何在此哭泣了。

“你二人为何哭泣?”他又问道。

那两名伤兵相对望了一眼,期期艾艾,好一会儿也没有说出什么。

叶畅叹了口气,对着缺了胳膊的那人道:“你姓陈,名宏对不对,我记得曾听你说过,你家中尚有老父老母在,如今你伤势大好,可以回去见父母,有何难过的?”

接着他又转向断腿的那一个:“你是尉迟弦,家里有兄弟数人……”

“叶参军,你休要说了。”那尉迟弦闻言又是流泪:“我二人正为此难过……”

“哦?”

“我二人如今已经是废物,回到家中亦不可劳作,留在军中又无可能,象我们这般,反倒不如阵亡的兄弟们干脆……今后人不人鬼不鬼的……”

叶畅神情顿时肃然。

伤残阵殁的将士,大唐确实有抚慰之策,但这抚慰之策他们今后的家庭重负相比,实是杯水车薪。他们今后的出路,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犹豫了一会儿,此次大战,象他们这般的残疾足有十余位,难怪其余人伤势渐好越来越高兴,唯独他们总是愀然不乐。

“叶参军,你虽是学识渊博妙手仁心,但此事却不是你能解决的……我二人也只是一时忘形,便是日子难过,总得过下去,叶参军你切莫往心里去……”

“谁说我解决不了?”

叶畅沉吟着说道,他一开口,陈宏与尉迟弦二人便露出惊喜之色,他们也不等叶畅说出解决的办法,就欢喜起来。

这些时日叶畅在他们心目中已经有极高声望,在他们想来,叶畅既然如此表态,那必是有办法的。

“不过我这法子也要走一步看一步,不知你们是否乐意。”叶畅又道。

“叶参军给我们指一条活路,哪里还有不乐意的道理?”他二人喜道。

“可能要你们背井离乡啊,自然,若是你们亲长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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