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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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厚……里面填了不少芦絮吧?”
“非也,填的是棉絮,也就是木花之果,用来纺纱织布者。”叶畅又示意了一下,叶挺将一个小布包打开,一团白棉花露出出来。
这段时间,叶畅可没有闲着。玉真长公主除去让南诏带来棉花种籽与农夫外,还通过茶市交易,从南诏购来了数十匹白叠布与两百余斤棉花,其中一半,都落到了叶畅手中。叶畅要用它们来试验自己仿制的纺车,只不过到现在还没有成功,于是他先用现成的白叠布,制成了几十件棉袄。
原本是想着高适等人去北方边境时送他们穿,如今却自己先用上了。
这些棉衣的样式,完全是另一世,长过膝盖,有可翻竖的毛领,再配上一个带着护耳的棉帽,叶畅笃定,一般的寒冷自己可以扛得住了。
“我这些时间,便在忙着种木棉,若是木棉能得推广,这样的棉衣,咱们大唐将士人手一套,冬日在苦寒之地做战,也有几分保障了。”叶畅道:“如今我要带之去边境试上一试,故此来洛阳与诸位告辞。”
“这么急?”见叶畅不像是在说笑,众人惊道。
“人生之当,总得有一次说走便走的旅行……”叶畅强忍着恶心呕吐,将这句他自己半点也不赞同的话说了出来。
可对于这些追求浪漫的诗人来说,这样一句充满着某种情调的话语,却拥有极大的杀伤力。李颀年长,都禁不住怦然心动,那边李白与岑参,更是跃跃欲试。
“叶十一说得不错,我们早欲动身边疆一行,结果拖来拖去,至今日也未成行。”高适想得更深一些:“送别叶十一后,我们也要……”
“何必待送别之后,我们与叶十一同行就是。如叶十一所言,如今燕地太平,哪如西海之畔?”岑参叫道:“同去,叶十一,你不可抛下我们!”
“正是,同去,同去!”李白也叫道。
叶畅几乎要抱着岑参啃一口了。
这小子也太配合了吧,莫非他是自己派出去的托儿?
不过面上,他却做出为难之色:“某为了便宜于军中行事,已经谋得一个承务郎、折冲府兵曹参军的虚职……诸位皆是高才,原不该白身前往,只是时间紧迫,怕是……”
“不妨,不妨,男儿功名,直合马上去取!”高适平静地道。
说到这里时,他还饶有深意地看了叶畅一眼。叶畅心突的一跳,莫非高适看出他的心思了。
这却是他想多了,高适虽然对他这么突出的表现有些意外,可并没有往坏的方面想,只是觉得,叶畅从当初的隐士性格,变成了如今积极入世的性子,变化得似乎有些太快,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众人意见相同,叶畅为妨夜长梦多,便道:“既是如此,诸位也稍做准备,当写家书回去的写家书,当准备物资的准备物资,畅也要在洛阳城中采购一些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众人这便下定决心,然后各自散去。叶畅正准备离开,那边李冶却唤住他:“叶郎君去之何急,要买什么药物,让人前去就是,何必亲自?莫非是有意躲着奴奴不成,奴奴蒲柳之姿,虽是不堪入目,却不曾想叶郎君竟然弃若敝履!”
她开口说时,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风情万种,看得叶畅怦然心动。但旋即念起她与刘长卿等人的复杂关系,心中暗自警惕:可别为了这个女子,弄得和刘长卿等人关系僵化了。
“李娘子可是冤枉了,某在李娘子面前,自惭形秽,实在是不敢亲近也。”心中虽如此想,叶畅口中道:“李娘子神仙中人,不知召畅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叶郎君还记得上回应允奴奴的事情么?”
“啊,这个……确有其事。”
上回李冶说她引用一句诗描述刘长卿,必然让举座皆大笑,叶畅不信,她便请叶畅答应她一个条件,当时叶畅确实默认了此事。叶畅虽不是什么信守承诺的正人君子,但也不至于去骗一个可怜的风尘女子,因此有些犹豫地承认了。
“如今叶郎君南市中大观园已初具其形,不知其中,能否有奴奴一处容身之所否?”
这个要求,让叶畅愣住了。
他为自己在南市北横街东一号所建建筑群取的名字便是大观园,因为实际准零部件拼接的流水作业方式,工程的进度非常快,往常要两三年才能完成的工作,如今七个月已经完成了大半。一幢占地足足近十亩的大建筑群落,已经初具规模。
在这个建筑群落当中,叶畅模仿长安、洛阳的坊市风格,十字街将其分为四部分,每一个部分,都有其功能。东北角被命名为醉乡居,乃是酒楼美食之所;东南角则被命名为云德楼,自是歌舞娱乐之处;西北角乃墨翰堂,在叶畅的计划中,兼有书市、图书馆等吸引儒生这高消费群体之能;西南角则名之为百货市,自然是做南北杂货生意,叶畅有什么新的产品推出,就可以在这里售卖。
如今这些地方已具雏形,其中醉乡居与云德楼速度最快,约摸年底就可以完工了。全部四处加起来,叶畅给之取了个充满恶趣味的名字:大观园。
叶畅原本有各处负责人选,但李冶此时开口,他突然心生一策。
李冶此女,乃是当今一流的交际花,艳名高帜不说,而且还广结善缘,与官府、儒林,都有极为密切的联系。她确实是云德楼的最佳负责人,可是叶畅想将红袖招办成单纯的娱乐之所,至于皮肉行当,他不禁也不提倡,只要不是在云德楼内交易,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么,到底收不收李冶呢?
第164章 故园红袖默添香
“莫非叶郎君是惧奴奴声名不佳,坏了郎君这大观园的名头?”叶畅一犹豫,李冶立刻看明白了。
此女聪慧,善知人心,用得好,确实是一大臂助,可用得不好……
叶畅琢磨了好一会儿,很不幸,他身上没有什么王霸之气,除了自家从乡下带出来的几个人算是听从他的,便是一个杂胡苏粗腿,几次招徕都没得手,因此他也不指望着李冶能对他有多忠心。
只要能象贾猫儿一般,愿意为共同的事业努力,同时偶尔也愿意帮他做些灰色的事情,那就足够了。
“非也,某只是奇怪,李娘子如今如牡丹,正红透洛阳,为何愿蜗身于我那新地方。”
“奴奴心老了。”李冶叹息道:“总得静下来寻个泊处,可奴奴这番风尘打滚,好人家是嫁不去的,如同别的人一般,买几个漂亮的小姑娘养大防老,奴奴又不愿意……奴奴知叶郎君是做大事业的,愿附骥尾。”
“李娘子何出此言,如今娘子仍当妙龄……”
“这儿老了。”李冶指了指心口,话语有些悲凉:“若是有好人家愿娶奴奴,哪怕是为妾,奴奴也是心甘情愿。只是……只是……”
她说到后来,有些哽咽,叶畅凝视着她,发觉她目光中泪珠晶莹,是真正地哭了。
叶畅有些怅然。
那日她与刘长卿的情形,证明她与刘长卿相互间是有情的,但是刘长卿虽是洒脱,却终不敢娶她为妾,二人这份缘份,只能到此为止。李冶不回江东,而是留在洛阳,还高张艳旗,只怕也有些破罐破摔的自暴自弃心理。
既是如此,自己就拉她一把吧。
“某这大观园中有一所在,名为云德楼,确实需要一个理事之人。”叶畅道:“只不过少不得要抛头露面……李娘子是想着全退,还是想着做一番事业?”
“奴奴要全退,便是真正出家,何必再烦扰郎君?”李冶喜道:“愿为叶郎君理这云德楼之事——想必叶郎君有些不同想法,奴奴定然依意办好,绝不自作主张!”
她倒是个聪明人,真聪明。
叶畅心中暗暗赞了一句,在决心助李冶一臂之力后,他最大的顾虑,便是这个女子自作主张,将他的计划打乱来。现在李冶将之挑明,那么就好办了。
“既是如此,李娘子且听某说来。”叶畅见如此,便开始向李冶介绍自己的计划。
对李冶来说,叶畅的计划有些异想天开,竟然完全不涉及卖身,只是令各种才艺的伶人戏子,每日进行专场表演,有说书讲话本的,有吹弹拉唱的,也有歌舞杂耍。但仔细一想,若是与其余三部分结合于一处,那么自然就带动这其间的发展了。
“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叶郎君当真……”
只是听得一个粗浅的计划,李冶就已经敬佩不已,一时之间,都想不到该如何称赞叶畅了。叶畅却摆了摆手,笑着道:“这等话语,留得以后再说,畅还有一要事,须得去见一个人,李娘子,今后这云德楼,可就要你多多废心了。”
“愿为郎君效劳。”
叶畅并不是敷衍李冶,他确实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人要去见。若说骗走李白等是他的第一目标,那么拐走此人,便是他的第二目标了。
南霁云。
南霁云被拔了个伙长,芝麻大的小军官,还是叶畅为他争来的。他性子傲,颇有轻慢同僚之处,因此在此处过得并不快活。手下几个弟兄,倒是对他甚为尊敬,都道他是有本事的人。
只可惜这世上有本事的人,往往没有放在合适自己的位置上。
“他升了伙长,但饷钱仍不多,又不爱搜刮百姓,故此家眷并未迁来。不过前些时日,他回了家乡一趟,回来之后,便有些不对劲了。”
贾猫儿引着叶畅,来到城外军营处,口里介绍着南霁云近来的情形。
“此人性子颇类关羽啊。”叶畅道。
“十一郎太高看他了吧?”
听得叶畅以关羽类比之,因为《绣像三国志演义》流行的缘故,至少在长安、洛阳这般的大城里,人们一谈起勇武忠义,必要提及关羽。贾猫儿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关羽狂热者,听闻叶畅这样说,顿时不服气地道。
“呵呵,是说性子,不是说本领啊。”叶畅笑道。
心中却默默地觉得,南霁云神射之术,应当不在关羽之下。
“性子也不像。”贾猫儿又说了一句:“不过他的射术,着实厉害,洛阳左近,怕是第一,只是此人油盐不进,十一郎想要劝他随你去廓州,只怕不易。”
叶畅虽然没有说为何来找南霁云,但贾猫儿很容易猜出他的目的。
叶畅叹了口气,确实,南霁云难拐。
与和他交情深厚的李白等人不同,南霁云对他有抵触心理,这种心理,要说服他恐怕有些难。不过这人可以以国家大义激之,以前途诱之……总要努力一番。
兵营不是叶畅随意能闯入的,因此他与贾猫儿留在营前待着,得了贾猫儿半串铜钱的一个士兵兴致冲冲地往里传信。
洛阳平安日久,士兵虽有操练,却几乎是虚张声势的应付,便是叶畅这个对古代练兵非常外行的人,也看出这些士兵外强中干的模样。
大唐精锐,尽在边军,而中央的禁军却不堪用,难怪安禄山每入长安一次,便会对大唐轻视几分,最终终于反叛。
原本叶畅以为会待一段时间的,却不曾想,没一会儿,便见南霁云快步匆匆而来。远远见到他,便躬身下拜:“南八见过叶郎君。”
叶畅顿时愣住了。
南霁云对他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虽然后来有所好转,但也绝对谈不上亲近恭敬,只是恪尽职守罢了。
如今的态度,可谓前倨后恭……让叶畅实在难以理解。
“南八何必如此,今日回洛阳,原是寻你聚一聚,你军中可有事?”
南霁云行礼之后便又恢复了那副冷淡模样:“无事。”
“那好,请半日假当可以吧,就说某奉杨明府之命来寻你。”叶畅笑道。
他知道南霁云与上司同僚关系不好,若没有个合适的理由,只怕假都请不到。南霁云听他这样说,有些讶然,然后默默点头便离去了。
“这厮今日有些不对劲……不过自从探亲回来之后,他就一直有些不对劲。”贾猫儿嘀咕道。
叶畅也感觉到南霁云的异样了,心中不禁有些担忧,莫非是南霁云家中出了什么变故?
若真是他家中有了变故,叶畅便不能邀他同行了。
没等多久,南霁云便出了军营,只不过他面色更加沉郁,想必是即使有杨惟名与叶畅的面子,也少不得被人挖苦几句。
他们也没有进城,只是寻了军营附近的一间小店坐了下来,叶畅琢磨了会儿,决定还是先装不知道南霁云家中之事,直接向他道:“南八,我听闻你在军中,仍是不得志,上司嫉妒,同僚排挤,可有此事?”
叶畅这个问题让南霁云目光黯然。
他打小就打熬身体练习技击,神射之术更是洛阳左近军中第一,但却一直只是一个小兵,原因便在于性子太傲。因为叶畅举荐的缘故得升为伙长,让他看到一丝希望,但结果却仍然因为性格的缘故,让他再度失落了。
“某自家性子不好,怪不得旁人。”他沉声道。
“南八,洛阳左近太过太平,非你施展所长之处。”叶畅叹息道:“况且国家正有志于四方,你这般好汉,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