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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喂食者协会-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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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还有案犯。他们在这八十多年老楼的某个角落里,等我光临。

我穿过一团一团的风,绕回东面的门头。台阶上是两扇紧闭的三米多高的柚木大门,我拧了拧黄铜的圆门把手,用力拉,纹丝不动,又往里推,像是松了些,再猛地加力,嗡的一声闷响,开了。

我走进去,在门边的墙上摸到几个老式的拨动开关,全部往下拨,巨大的光亮瞬时刺得我眯起了眼睛。我反手把门关上,越来越狂暴的风立刻只剩下呜咽声,勾动着楼里的空气隐隐震荡着,内外呼应。还是有气流,一定有哪里的窗开着。

我身在一个铺着黑白菱纹格地砖的厅里,最主要的光源是头顶半圆球状的水晶吊灯,对面墙上嵌挂着包框三联门镜,正中间那扇里有个穿着蓝色短袖T恤的男人,凌乱的头发把拧着的眉毛遮去一半,手中有一团光。

我关了电筒。

门镜左面是座一人高的座钟,钟面嵌在头部位置,长长的钟摆垂在身体里。我看了眼时间,已经不走了,却不知是多少年前停下来的。

厅里有四扇门,南面和西面的锁着,应该通向曾经的舞厅。螺旋扶梯边的两扇小门上挂着男女厕所的标志,我推开男厕所的门,地砖变成了马塞克小方格,贴着墙是一尺褐色和黄色格子,拼饰了勾状纹,里面是白色格子,缀着蓝心的X状纹。四壁和顶上的白色马塞克可能是新做的,没有地面上的斑驳。大理石洗手台,对面的单个挂式小便池,便池侧上方关着的彩绘玻璃窗,一目了然,没有任何可以隐藏的地方。

我退出男厕,又推开女厕的门,格局和男厕相仿,只是便池换了格间。格间的门虚掩着,推开,没人在里面。

我回到扶梯边,抬头向上看,扶梯一圈圈转上去,没入黑暗里,仿如无尽的通天塔。旁边墙上还有开关,打开,一蓬光从顶上落下来。那是盏四五米长的水晶吊灯,缀在螺旋扶梯的中心,从三楼直挂到两楼半,就如整幢楼的心脏,发散着冷冷的光辉。

这盏灯一开,楼里就似有东西活过来。我这么向上看着,竟生出错觉,好像随时可能有一个穿着三十年代睡衣的女人,在三楼扶栏后探出头来,对我说一句,你回来啦。

我沿着楼梯上到一楼小半,终于明白风从何来。这儿有两扇侧窗,四格彩绘葡萄纹玻璃中,缺了右上的一小方。风从这个口子灌进来,在螺旋楼道里吹出阵阵低泣。

雨还没落下来啊。

一楼半的地方,有扇拉不开的窄门,从整幢楼的格局看,我猜门后是个半阳台。继续向上到二楼,左侧是往三楼的楼梯,右侧是长长的拱门走廊,深入黑暗中。我打开手电往里照,空荡荡走廊两侧是一个个房间,门都紧关着。

我在楼梯转角的墙上找到顶灯开关,打开,这一层就都亮了起来。很多时候,灯火通明并不能增加一丁点安全感,你能看到每一个角落,但总觉得有东西在背后,它就轻轻搭在脖颈后,不管你怎么转头,都瞧不见。

这幢楼在晚上的回音效果好得惊人,以至于我已经停下来有一会儿,耳朵里却余音袅袅。嗒嗒嗒嗒,我想这是心理原因,但还是忍不住看了眼脚下。我后悔穿这双硬底的皮鞋了。

但……那是什么?

我弯下腰,在通往三楼的第一级楼梯上,捡起了个小东西。

一粒贝壳扣。

很小的一颗,钉在女式衬衫上,会很漂亮。

林绮雯穿着衬衫么?我只知道她穿着牛仔裤,有很多很多洞的牛仔裤,那些新剪下的布料被扔在浴缸边的马桶里。

一个变态而嬴弱的案犯,同时也是最危险的,因为你很难预料他那扭曲的脑袋会指引身躯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此时,我除了一把硬塑料的手电筒,别无长物。

没问题的,只要找到他和她,就都解决了。

我把纽扣放进裤兜,向三楼走去。

接近了,我想。但……有点奇怪。

三楼。楼梯至此而止,这是最顶上的一层。走道顶灯的开关在相同的位置,我走过去把灯打开。

依旧是一条所有门都紧闭着的走廊。有了刚才那颗贝壳扣的提示,我打开手电往地上照,看看还能发现什么线索。

黄色柚木细长条地板,细细察看,有许多擦不掉的浅渍和印痕。我没有找到第二颗纽扣,但在走廊中段,发现了比纽扣更重要的东西。

一小滴……红色。

是血吗?

我蹲下来。是新痕,刚凝结没多久。我想用手去刮,突地一声闷响,整幢楼的空气都震荡翻滚起来,我被震得摇晃了一下,险些翻倒,耳膜哗拉拉响。

雷声还没散尽,雨声就隐隐约约接了上来。

隆隆的闷响延着楼梯滚下去,一圈又一圈,然后从走廊尽头再次返出来。

我僵住了。

因为从走廊那头返出来的并不仅仅是雷声。那藏在雷声里的,是“嗒”。

嗒,嗒,嗒。

我用手电往那头一照,声音立刻停了。

我站起来,等了一会儿,声音再次响起,越来越近,但没几下,就又停了。

我想,那个人,就停在走廊那端的转角,我恰好看不见的位置。

我吸了口气,向前走。

嗒嗒嗒嗒,手电的光圈随着我的脚步一晃一晃。

我在离转角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摇晃着手电,低声说:“出来吧。”

那边传来一声咳嗽,然后一只穿着棕色尖头皮鞋的脚,从右侧转角跨了出来。手电光顺着牛仔裤向上移,白色T恤下微微发福的肚子,再往上……

“别拿光照我的脸,晚上走在这楼里渗人得很。”他有点恼火地说。

“宋浩?你也找到这里来了?”我移开手电说。

“这有什么难的,用火柴写出的‘LOVE’,再加上他的业余爱好,除了这座作协大院,火柴大王刘吉生建造的爱神花园,还能有什么其它解读?”

“说是不难,但到这儿的,也就我们两个人。”

宋浩嘿了一声,有点得意。

“不过,你是怎么上来的?”我说着走过去往宋浩的来路看了一眼,那儿有道边门。

“北面厨房的小门开着。”

我想起了正对门房的小道,原来那儿有扇后门。

“楼梯又陡又窄,二楼还锁了出不来,到了三楼又是一声雷,吓掉半条命,他娘的。冯逸这家伙还真舍得开销,把这里租下来,哪怕就是今天晚上,也得不少钱吧。”

“他刚入了作协,兴许是友情价。”

“别废话了,先把他逮着再说,有线索没?”

“线索得自己找。”我笑了笑:“我就这么告诉你的话,赢了算谁的?”

宋浩切了一声。

“都找到这里了,谁还瞒得过谁嘛。”

这是一场游戏。

坐在台阶上,再次回忆那个夜晚的经历,让我慢慢感觉不到白晃晃太阳的温度。旁边是少年小小的影子,我发现自己原来坐得比他低了一格。

“这就是一场游戏。”我说。

“我们有十几个人,经常参加的差不多六七个。每次由一个人出题,他负责设计案件,布置现场,其它人根据现场留下的线索破案。这是个智力竞赛,我们一般不会相互交流。哦对了,我叫那多,是晨星报社的记者,当晚在场的另一个人宋浩,是个IT公司的人事主管。”

影子毫无反应。

“通常是谋杀案,肢解,焚尸,剖心,都是变态杀人魔,会用到一些道具,比如人偶、动物内脏、鸡鸭血之类。这一次,你舅舅设计的是少女绑架案,现场就布置在他家的浴室里,除了浴缸里的玩具狗、马桶里的破布、地上的灰、残发、火柴和留字外,没有太多痕迹,显然是老手,也许在他的剧本里,这是个连续绑架虐杀案中的一环。参与破案的有四个人,一小时后找到作协大院里的,就只我和宋浩。”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惊愕或愤怒的目光,其实我并没看见他的眼睛,他低着头,专心地绞着自己的手指。

他是不是依然处于自己的世界里,恍恍惚惚,不知道我刚才说了什么?

“你在听吗?”

他终于有所反应,停下手,慢慢抬起头看我。

“你……杀了我舅舅?”他的语气迟缓而怀疑,像是不明白警察为什么还不把我这个自称是凶手的人抓走。

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他目光里有一些我读不懂的东西。我转回头去,望着摆满了草坪的白菊花。

“那晚,我找到这里的时候,觉得自己会是这局的赢家。”

我和宋浩并肩走在长廊里,多一个人的脚步声,顿时让人觉得安全了许多。

我走到那点红前,再次蹲下去看,宋浩说得对,此种情境,我已不可能独享胜利。

宋浩用手一抹,说:“血。”

“鸡血鸭血还是猪血?”

“人血。”他放在鼻前嗅了一下回答。

随后他笑起来:“我怎么分得清楚,我看是颜料。”他把红色在手上捻开,分辨着说。

走廊南侧有两间大房,北侧是三间小房。南侧另有两个壁橱,位置在北面正中房间的对面。二楼的《萌芽》杂志社曾刊载过几篇我写的《那多手记》,我来取样刊的时候,编辑就是从壁橱里帮我拿的。我对这儿的熟悉程度,不会比冯逸差。他没选好战场。

这滴“血”,就在走廊正中间,靠近两扇壁橱的地板上。

我见过二楼壁橱打开的样子,里面卸掉搁板挤一挤倒是能藏进一个人,可如果冯逸是和道具人偶林绮雯在一起,真实起见藏身处就得要有能容两个人的空间,所以我第一时间去开的,是对面朝北房间的门。

锁着。

宋浩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把壁橱拉开。

满橱的书和杂志。主要是《收获》杂志合订本还有丛书,再自然不过,因为这一层办公的是《收获》和《上海文学》杂志社。宋浩上下打量了好几眼,还试着拔开前排的书看后排。但显然,这里既没有冯逸也没有林绮雯。

他悻悻地关上门,示意我去开另一个壁橱。

倒是很有游戏公平,我想。只是另一个壁橱里,不会堆满了《上海文学》吧。

门开了,我愣住,宋浩“哈”地感叹了一声。

门里竟是道狭窄向上的红色木楼梯。

怎么会有楼梯,这儿不是只有三层楼吗?

我随后醒悟过来,这幢楼是坡顶,建的时候屋顶没封死,留了上去的通道,上面是三楼半,通常用作仓库。

宋浩戳戳我的腰。

“上去呀。”他轻声说。

开关在楼梯左侧墙上,打开后亮起的是入口顶部的白色小吸顶灯。楼梯一上去就是个九十度的转角,后半段黑漆漆照不到半点光。我打开手电,摸着墙爬上去,宋浩紧跟在后。

手电光圈在陡峭的楼梯、楼梯口的扶栏、扶栏后高高堆起的纸箱间来回晃动着。狭窄的空间又让我生出随时会受到袭击的错觉,尽管我知道这绝不可能发生。

这只是一场游戏。

每一脚踩下去,都是一阵伊伊呀呀,这声响摇成了一片,持续了极漫长的时间。

“记得那次孟威设计的肢解杀人魔,埋尸的地下室也有这样一道楼梯,还有沙包机关,被打到就算死亡,有够赖。你小心一点。”

我哦了一声,心里却觉得,他只是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多点人声。

终于到了尽头。

我猜的没错,这的确是个仓库,右侧的天花板下斜与地板相接,堆了些桌椅杂物,我站的地方刚够直立,左侧有垒起的纸箱挡住视线,我需要再往前走两步,才能看见里面。

“什么情况?”宋浩在后面问。

“冯逸,你在这儿吗?”我问。

里头悄无声息。

我耸了耸肩,向前走了两步。既然不会有任何危险,就不必太小心翼翼。

一步跨出了纸箱,手电光照到的东西让我呆住。文人小说下载

那是个极古怪的装置,一口大玻璃箱摆在仓库内间的门口,箱边高高的铜架子上放了一个大号的老式铜水罐,水罐下方的龙头上接了根皮管,直通到玻璃箱内。

最令人错愕的是,箱内有人!

箱虽然大,装进个人还是有些勉强,那人是仰天缩在箱里的,头部冲着我,缩足弓背,双手向上撑着箱盖,一动不动。

看他的姿态,难道……我的心脏突地收缩。

宋浩从旁边挤进来,看见这情景啊了一声,问:“这是冯逸,他呆在里面干什么。”

这时我的手电光已经往下移,照见了地上的水迹,宋浩也反应过来这玻璃箱内竟是盛满了水的,立刻尖叫起来,要扑过去救人。

我一把抱住他的肩膀将他拽住。

“等等,不对劲。”

“等什么!”宋浩奋力扭动:“你疯啦,快救人啊。”

“看那儿。”我的手电光照在箱前水迹旁的一把尖头铁锤上。

“我早看到了,正好用来砸箱救人!”

“动动脑子,不觉得这一切很奇怪吗,要知道不是所有的水都能淹死人的。”

“什么?”

看到这把摆在显眼位置的铁锤时,我的脑中已经豁然开朗,先前的一连串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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