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第3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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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几处重点突击的地方进入肉搏战,对方死战不退,最凶狠的不是那些登州战兵,而是只有棉甲的辅兵,儿臣亲眼所见两名登州兵抱着轰天雷冲进咱们人群中,炸死十余人,各旗的人马并不怕交战,但这些人出来后,开始退缩,各旗都有临阵脱逃者,到后来越来越多,士气不宜再攻打下去。”
皇太极眯着眼看着不远处旅顺城墙上零落的灯笼光,突然对豪格问道:“你说陈新是不是在城墙上?”
豪格没想到皇太极会问这个,“或许在,今日安排的三门红夷炮轰击城墙,看样子是没有打到。”
“我从来没想过能这样把他打死。”皇太极苦笑着摇摇头,“朕现在很想问问他,他在哪里找到这许多舍生忘死的人,又如何把这些人练得如同一个模子出来的,朕让你多跟那些俘虏谈谈,你问过话没有。”
“汗阿玛,这几日间,我也问过何长久和唐应太,他们的步甲马甲炮兵皆有一种叫操典的东西。新兵一般从屯堡中招募,强壮些的屯户平日有些操练,挑选精壮从军之后,先在莱阳、平度等处操练,这叫集训,然后分到各个营头,里面领兵的都是从以前的营伍分出的将官,还有些老兵,称作为士官,这些士官主要教新兵技艺,从新兵开始,他们所受操练皆来自那操典,是以人人差不多。”
“为何这些兵士中,少有逃兵,被俘的也大多宁可求死?”
豪格低声道:“儿臣也问过此事,登州军纪十分森严,军饷从无拖欠,还有个什么退养金,其他的,何长久说不明白,他们营伍中有一个训导官,平日就鼓动他们杀诸申,所说的言语对我大金颇多诬蔑之词,其营伍中皆视我大金为野蛮之辈,人人以杀我诸申为乐事。”
“豪格,你可知登州最可怕的是什么?”
豪格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道:“士卒不畏死?”
皇太极不置可否,自顾自的说道:“登州镇最可怕之处,便是短短时间便可把一群农夫变为士兵,这不是如何操练的事,天启年间有登莱兵援辽,关宁亦有山东登莱的班军,何来不畏死之士兵。一到了这陈新手上,便尽是强军,登州镇人人皆以军功为荣,李永芳送回的军报你也看了,满篇皆是军功的奖励,对勇士的赞扬,据说这种军报在明国广为传播。此为军功名,咱们再说利,据闻那登州镇一户不过分田十亩,远少于我大金,其战心却不逊于白甲,其中的缘故,月饷是其一。”
豪格试探着道:“我国亦重军功,此点与之无异,这月饷却甚难。”
皇太极淡淡道:“没有旗主会给甲兵发月饷,公中亦出不起这个银子,地中所出亦是各旗所有,如登州般养兵,我大金是学不得的。据李永芳所说,陈新通过耿仲明收商税,再经商社贩卖南货、铜钱、卷烟,亦从东江朝鲜走私貂裘、人参、东珠,年入已在百万以上,如此才能养起如此多兵马,可笑各旗还与朝鲜私下交易,贩卖登莱无用之物,任其捞取益处,可笑可叹。”
豪格自己也在走私,他听完有些惭愧,连忙岔开话题低声道:“汗阿玛,这次来的蒙古诸部中,亦发现有登莱的商货,他们的南货亦与寻常不同,盐、糖、茶等皆用纸装成小包,上面写着登州四海商社字样,汉文和蒙文皆有,另外便是那文登香,各个台吉皆视为珍品。”
皇太极没有在意这个纸包,那或许是一种商人的做法,他并不感兴趣。他担忧的,就是蒙古与登莱的纠葛增多,按照李永芳的线报,登州的商货是通过宁远转入蒙古的。皇太极也不敢逼迫蒙古人放弃这个商路,因为那些南货、香料、胡椒、卷烟,都是蒙古最缺少的东西,偏偏登莱最便宜,强行逼迫蒙古只会适得其反,而这次旅顺之战,蒙古人损失惨重而一无所得,逼迫只会加速他们的离心倾向。
其实皇太极早收到李永芳的情报,知道开战后至少又增调了两千或三千登州兵,旅顺的登州镇战兵至少一万两千,辅兵三四千,还有大批的战船。他压着消息,抱着一线希望进行今日的攻击,终于在对方的顽强抵抗下破灭,他现在更担忧的是如何安全撤离。顿兵坚城的隐忧之一,便是撤离时可能遭受守军的攻击,登州镇不是辽镇,他们对于野战没有任何惧怕。
大凌河之后的大好局面又急转直下,皇太极后续的计划都被旅顺之战打破,面对这个围不死的港口要塞,各旗损失惨重,都失去了信心。连岳托和济尔哈朗也在找豪格劝说自己,那些梅勒额真、牛录额真更是可想而知。
“汗阿玛……”
皇太极挥挥手打断豪格,“不用说了,济尔哈朗当日说得有理,久拖不决不若全力一击,今日既无法攻克,大军不宜久留,让各旗旗主和贝子到大帐议事,大军尽快撤离旅顺。”
“喳!”
豪格站起来刚刚要走,皇太极叫住他道:“你去通知时,不要告诉他们马上要撤离,此时不能散播,到了大帐之时由朕亲自跟他们安排。”
豪格停了一下,似乎没有清楚皇太极的意思,皇太极叹口气道:“若是消息传出去,难保下面的人会如何准备,若是被登州镇发现蛛丝马迹,咱们走得就不那么稳妥了,即便是要撤,明日也要做出继续攻打的样子。”
第138章 俘虏营
“黄兄弟来吃个蒸饼,我帮你领的。”白有屋高声叫着,给黄善递过来一个饼子。
黄善一脸的血污泥土还没有洗去,战战兢兢的接过来,蒸饼就是后世的馒头,白面的香味传来,黄善口中的唾液一股股冒出来,有些惶恐的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白有屋。
“第一顿全是重罗白面,后面就不定啥时候发一个,基本都是杂粮饼子,不过不会挨饿的。”白有屋挨着他坐下,啃起自己的杂粮饼子。
黄善看白有屋开始吃东西,也低下头轻轻咬了一口,蒸饼是如此美味,黄善记不清自己曾经在何时吃过,或许是前年过年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有个哥哥,也在一个村子,黄善自己没有成亲,过年是跟着哥哥过的,仿佛转眼之间,他已远在千里之外陌生的旅顺,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方,而他哥哥一家已经死在赴辽东的路上。
他小口小口的咬着,细细品着蒸饼的美味,泪水跟着脸颊无声的流着。
这里是旅顺水城西侧的一小片营地,投诚的士兵都暂时住在这里,周围有一道简易的土墙,墙根插着些火把,土墙上面坐了些登州的士兵。黄善知道他们是防备包衣中有内应,这些明军既不凶恶也不亲和,看包衣的眼光有些怪,但黄善依然感觉自己来对了。
他爬到壕沟边便大声叫唤,表明自己是投诚的之后,被准许进入土墙,两个士兵把他压在地上搜身后捆了,然后押着往里走去。
黄善一路边走边看,土墙上有些值守的士兵,还有几个士兵正在往拦马沟走去,他们拿的是火枪,就是伏路军,防止对方夜袭的。
土墙下面有些草棚子,靠近土墙的一方有一个胸墙掩护,里面靠坐着成排的士兵,草厂后面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打着火把在翻看地上的尸体,那里尸横遍野,比中间地带的还密集,大多是白日从这里突入土墙的后金兵。这些辅兵翻看时一律取下头盔,看到是鼠尾辩就一刀斩下来,一旦找到登州兵的尸体,他们就小心的收好,肢体破碎的,就用布包好,然后整齐的摆放在第二道土墙附近。
黄善在第二道土墙的入口被转给了一位带白盔的军官模样的人,那人带着两个强壮的士兵把他带到又一重土墙后,第二道土墙前面也有一条壕沟,比第一道的还要深还要宽,后面又是大致相同的样子,不过士兵要少一些,里面还有些辅兵模样的人在烧水做饭。
到了一个地窝子,那白盔明军细细的问了他的身份,听说是白有屋一个牛录的之后,便招了白有屋来认人,确认包衣身份后才解开绳子,两个士兵把他带到了这里。
黄善转眼就越过了那道似乎永远无法通过的土墙,到了他看过无数次的旅顺城旁边。一切恍如梦中一般,直到吃着蒸饼,香甜的味道才把他带回现实。
黄善游目四顾,周围有不少前些时日投降的包衣,这里约有三百多人,其中甚至还有十多个蒙古人,他们自己围成一团狼吞虎咽,黄善只是稍稍看了一下,蒙古人在后金的地位比汉人略高,实质上也是包衣,主子们杀起来是没啥区别,所以黄善以前也不太看得起这些人。
这些主动投靠的人大多神态轻松,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食物,有些熟悉的还互相低声交谈着,发出些愉悦的笑声,只要不是太大声,周围的士兵也并不干涉。
黄善边吃边看着那几个谈笑的人,慢慢的也露出些笑来,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觉,不会突然有人来打杀自己。他眼神又变得灵动,眼珠转转后堆起笑脸对白有屋问道:“白大哥,你是咋过来的?”
白有屋颇有些得意的道:“那日我在咱们牛录最东边上,那牛录额真让我们给他把躲藏的地窝子挖宽点,我乘着倒土溜下土墙,顺着拦马沟地上爬过来,沟里不能去,有铁钉子。那时想着,就算被登州兵砍了,死就死球了,总比在建奴那里不人不鬼的强。”
“白哥你媳妇咋办?”
“临走前几天死球了,累死的。”白有屋说完咕嘟嘟喝一口水,又把他那个粗瓷碗递给黄善,口中一边说道,“她不死,我还真不敢跑过来,过来后才知道,这些兵爷都是天兵天将,不过你猜咋地,他们一两年前也不过是流民农户,跟着陈大人打仗,就打成天兵天将了,老子可从来没想过当兵能当成这样的,那训导官说了,先到修路队修路或是当矿工,考核合格了就能当兵,老子想好了,以后就当兵,为陈大人杀鞑子。”
“训导官?”
“就是方才来讲话那个张官爷,说话和气的那个。听说是总训导官黄大人的家丁,就相当于巴牙喇那样的,听说刚到了另外一个啥局的,以后咱们还归他管,老子来得早,张大人那时对我说,‘白有屋,你名字取得好,过两年肯定有屋有媳妇。’”
白有屋学着张大人的神态,满脸都是笑容。
“白大哥你可真是个好汉。”黄善一听白有屋与张大人相熟,神态更加恭敬,马上扯下手中一半的蒸饼递给白有屋,“咱们牛录跑出来的就几个人,以后白大哥还要多关照。以前在村里,兄弟我就觉得白大哥你这人仗义,就是那些鞑子看得严,也没跟大哥说过几句话,但那份豪气,兄弟我可是佩服得紧的。”
白有屋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这里,飞快的接了半个饼子,然后咬了一口才对黄善低声道:“兄弟我告诉你,登州最重的是军功,你若是不想打仗,安心干活也行,现在登州入屯堡分十亩地,每亩两斗粮,也是够吃了。不过还是当兵好,以后在辽东都是一百亩的地,旅顺你也看了,建奴这个样子早晚被打死,日后收了辽东,你一百亩地种着,那媳妇还不可劲来。”
黄善满脸堆笑,望着白有屋的眼中闪着希望的光芒。另外两个来自同一个牛录的包衣也凑过来,他们自然的便有亲近感,互相热络的低声聊天。一群还留着辫子的包衣已经在畅想美好未来,或是一起痛骂原来牛录中的某个人,黄善的话最多,几人一直聊到下半夜,他们一起把最恶的分得拨什库诅咒一番之后,终于忍不住睡意,白有屋去领了几条被子,他们就在一个地窝子中挤着入睡。
“早些睡了,明日这些兵爷要领着你们去洗澡剪辫子,大伙对兵爷都要恭敬些。”白有屋叮嘱之后,翻身就呼呼睡着了。
周围鼾声如雷,外面的篝火也慢慢熄了。黄善在舒服的呼了一口气。夜空中有丝丝凉意,被子有些潮湿,还有些跳蚤,但这比他在张忠旗家中好无数倍,在那里他只能在一堆乌拉草中睡觉。在黄善心中,这是他背井离乡之后最美好的一夜,至少不用担心明天的生存。
他下意识的往北面看了,想着那个放过自己的张忠旗,不知他回去是否保住了一条命,若是后金还要继续攻的话,黄善确定张忠旗活不过明天。
“活着。”黄善在黑暗中喃喃的道。
……
一夜很快过去,又一个黎明到来。这一晚登州镇的辅兵们忙碌不停,忙着打扫战场和修补战线。
旅顺中心的登州镇左协副总兵府,登州镇在旅顺的中枢机构便在这里,包括第四营的营部和这次入驻的登州各司。大院中灯火通明,各部的主官、塘马、参谋来来往往,到各司办理各自事务。内院门前行人稀少,照壁前站着卫队的士兵,只有高级军官才能进入,里面的作战会议室中正在安排善后和防御部署。
陈新打着哈欠从照壁后转出来,他就暂时住在里面,以便于军官临时请示。昨晚他一直在处理军务和巡视伤员,后半夜睡了两个时辰,接近天亮